哪怕, 生不如死。
“你不曾为自己活过, 便也不让身旁的人为自己而活。”陆小羽回身看向谢书林，道：“可尽管如此，我还是愿意追随你, 只要你活着一日，便绝不背叛……我想，冥桑和狮魔也和我一样，你并不是一个人。”
“无论是忠诚于我的人, 还是背叛过我的人, 只要死去了，仍是只剩我一人。”
“你把身旁的人当做什么？”房门忽被苏铘推开，夏临晚带着一脸担忧跟在他身后，他几步走到谢书林面前，道：“不管有着什么身份, 存在着什么关系，之间是什么距离，你都不曾让身旁的人真正看透你。”
“你想说什么？”
“你让我选择，我便选择了，我要带狐衣离开这里，谁都休想阻止我。”
谢书林抬眼看向苏铘，道：“她修炼邪异禁术，损人损己，总有一天会被发现，到时你护不了她，反会被她所害。”
苏铘握紧了双拳，坚定道：“那就到她害死我的前一秒再说吧。”狐衣已经将所有的信任交付给他，他定是不能负了狐衣，就算真有一日死在狐衣的手上，也是他自己选的，绝不后悔。
“是么。”谢书林低下了头，一双淡蓝色眸子淡淡看着那残废已久的右腿。
“不管你怎么对我，我都把你当成兄弟，当成亲人，但是这一次我要做出自己的选择，不管你把我这样的选择当做一种离开还是一种背叛……你说这是我的劫，若是过不去便会死，千年来我欠你诸多，若这次能活下来，我会尽数还上的。”苏铘认真的看着谢书林，道：“虽然你修为很高，但是身体却差得离谱，要好好照顾自己，别老四处找虐，被群殴了就逃，关键时刻别逞强。”
“不用说这些，你只用做选择。”谢书林缓缓抬眼，淡淡看向苏铘，道：“若你想和狐衣一直在一起，最好现在就杀了我，否则你一定会后悔。”
“你在威胁我？胭脂你也拿到了，为什么还是要针对她？”
“这是事实，你可以选择不信，但是要做好为此付出惨重代价的准备。”
苏铘不禁皱眉咬牙：“你很清楚，我不会对你动手！”
夏临晚见苏铘情绪不对，连忙将他拉住，道：“你们俩别吵了，一个口是心非，一个说啥信啥，你们俩人究竟是怎么相处这一千多年的？”
“我何时口是心非过？”
苏铘突然发出一声冷笑：“是，你从来不是口是心非的人，你只是什么都不想说！我一直在想，你到底是谁，我有没有真正认识过你……你的秘密那么多，多到随意开口一说便是一种残忍！”
“你不曾真正认识过我。”谢书林目光瞬间变得冰冷起来：“你所熟识的谢书林，本就是一个对所有人来说都无比陌生的存在。”
“我伤好了就去带狐衣走。”
谢书林闭上了双眼，似乎很疲惫：“不杀我，你必定失败。”
“你太自信！”苏铘皱眉走出了房间，夏临晚两面为难了片刻，终是转身追着苏铘离去。
看着苏铘离开房间，陆小羽不禁摇头叹道：“你这又是何苦。”
然而，回应她的只有一片沉寂。
夏临晚一路追着苏铘闷头走了许久，终是停下了脚步，不满道：“苏铘！你才认识狐衣公主多久！怎么就值得为她掏心挖肺，为她和自己的兄弟反目！”
苏铘头也不回，不耐烦道：“不管她是什么身份，认识了多久，做了什么错事，心在不在我身上，我都已经在第一眼便认定了她，哪怕是飞蛾扑火，也不会想退却……这种执着，怕是一生都不会变，你又怎么能明白那种感觉！”
“我怎么不明白！”夏临晚走到苏铘面前，道：“不管你是什么身份，认识了多久，做了什么傻事，心在不在我身上，我都已经在第一眼认定了你！哪怕注定是一厢情愿，也没有想过改变……你又知道吗？”
“……”
“呆子，我喜欢你……”
“……”
“算了，当我没说。”夏临晚皱眉叹息，上前拍了拍苏铘的肩，道：“别往心里去，我就是吃错药了开一个玩笑。”
苏铘愣了愣，脑子不太好用的他在思考片刻后竟是点了点头，弄得夏临晚简直哭笑不得。
而此刻，百花谷之中，狐衣百无聊赖的坐在石桌之上，脚有一下没一下的踢着石凳，一双眼中满是忧虑。
“最近还总是心不在焉的，出逃一次，心就野了。”
狐衣抬眼看向面前绝美的女子，那便是如今妖界之主，她这一生误打误撞得来的娘，火狐一族的柳妖妖：“娘，你来了……”
“是在担心什么？担心那小子不来找你？”
“苏铘会回来带我离开，我坚信……没什么好怕的。”
“那不就对了，你既然坚信他会回来找你，又每天担心什么？”柳妖妖笑道：“我说过，只要他真敢孤身前来，我便放你同他走，决不食言。”
狐衣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道：“他伤好之后一定会来，你万万不准食言。”
“自是不会食言，他要真在乎你，我倒也放心将你放出妖界……你啊，从小玩心就太重，想要出去同我说一声不就好了，硬是要偷偷逃走，逃走也就算了，竟还偷偷带走了胭脂。若不是因为你惹怒了苍灵，这西天我也不必将你关在此处不是吗？你就是从小到大被我和你爹宠坏了，那么不懂事。”说着，柳妖妖伸手敲了敲狐衣的脑袋，道：“你这次玩得开心了，回来后老对着千里传音傻笑，一口一句相信他，要不，你来和我说说，那个人倒地是怎么回事。”
狐衣想了想，不禁笑了起来，认真道：“那家伙是谢书林的兄弟，一个大笨蛋，好骗得不行，性子与谢书林那家伙截然不同，遇事随心随性，待人诚心诚意……他是除你和爹以外，这世上对我最好最好的人。”
“那就同他永远在一起，不管发生了什么。”
“可是……”狐衣轻叹了一声，道：“谢书林说我会害死他，只有离开我，他才能活下去……娘，你信吗？”
柳妖妖沉默了一会儿，随后笑道：“信又如何，不信又如有何？你要因为害怕一句预言，而放任自己所珍爱的人离开？”
狐衣微微一愣，道：“如果我真的害死了他……”
“那也是他自愿为你而死，若非自愿，你怎能将他害死？若是自愿，为你而死，他又有什么可遗憾的？”柳妖妖将狐衣的手握入掌心，轻轻拍了拍，道：“当年，我与你爹也是经历过生死才能走到一起的，你啊，要对自己有信心才是，真正有缘的人总能破开千难万劫，在最终一刻走到一起，谁也分不开。”
“真的吗……”
“只要你坚信他是你能托付一生的人，便不要放弃，勇敢的排除万难，去和他在一起……别说他是喜欢你的，就算他不喜欢你，你也得去把他魂勾到手。”
“我当然信他！”狐衣的目光变得坚定起来，这世上若有一个人她能让交付绝对的信任，那一定是苏铘。
第72章 黑白难辨多情苦
得到了柳妖妖的鼓励, 狐衣渐渐安了心, 一心只等着苏铘来带她走。就算苏铘被谢书林束缚，真来不了, 她也会翻天覆地的去找。
若天命注定你我不能长久，便是就此散了三魂七魄换一个永恒又有何不可？
她早在不知不觉间便将包括性命在内的一切交付给苏铘了。
只是她如何都想不到, 自己等了十数天，却等来了侵染谷中百花的血雾。
她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刻心中的震惊, 无数妖族护卫恐惧或凄惨的惊叫, 一个手持巨锤之人疯狂的满目红光地进行着这一场屠杀，被击中之人骨头尽碎、血浆崩裂, 不得全尸。修为与敌人天差地别的妖族护卫全然没有还手的余地, 只能在惊慌中死去。
而远处，一道紫光穿梭在百花谷中，收割着一条条鲜活的生命, 无人能挡，所过之处只剩一具具双目无神的躯壳。
一道黑影掠过，无数黑羽落下，带着恐怖与压抑的气息翩飞在半空之中, 接近了谁便是瞬间封喉, 不留一丝生机。狐衣抬头，恨恨看着那带来死亡的纯黑羽翼。
狐衣瞬间认出那人便是苍灵的右权使，陆小羽！苍灵还真对妖界出手了？
感受到了狐衣的目光，陆小羽缓缓落地，手中握着那墨玉双剑, 淡淡看着狐衣，不置一言，神情冰冷，眉头微皱。
“苏铘在哪！”
谢书林一直将苏铘视作苍灵之人，如今苍灵突然对百花谷发动攻击，苏铘又会在哪里？他是否知道谢书林做出了公然与妖界为敌的这个决定？又会做出怎样的决定……
她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吗？几日的交心，生死的托付，当真能抵得过同族的牵连与千年的情谊？
陆小羽沉默了片刻，道：“他选择了你。”
是的，苏铘选择了她，可这样的选择在陆小羽看来不过就是飞蛾扑火。
狐衣不知陆小羽心中的想法，瞬间喜出望外，陆小羽却是一字一句异常冰冷而又清晰地说道：“所以，你只有两条路可以走，第一，离开他的世界，第二，离开这个世界。”这样的话语，好似一盆冷水泼浇而来，让人手足无措。
“你们苍灵当真够狠。”狐衣握紧了双拳，抬头冷眼回应道：“他愿为我死，我又何尝不能为他而死！”
陆小羽不禁轻叹，呢喃道：“谢书林说得没错……世间人皆是自私的。”
——无论是妖是魔，都离不开一个人字，一旦有了人的思想，便都是自私的，可惜，这样的自私总会让人不断的失去。
——世上不也有无私之人？
——为一人杀尽千万人，在千万人眼中是自私，为千万人杀一人，在一人眼中是自私；一厢情愿的牺牲，对所救之人是无私，对所负之人是自私……除此之外还有太多太多，这世间的黑白善恶本就难以界定，若去细想，只是扰人困己。
此刻狐衣甘愿为苏铘失掉性命，看似无私，实则却是将所有的自私与任性尽显无疑。为一人死，是对一人的无私，对无数人的自私。又或许，对那一人而言也是自私……苏铘绝不希望看到狐衣因为他而受到任何伤害，更何况是死？
“告诉我，苏铘在哪！”
“再过一会儿，你的爹娘会死，妖界百花谷从此成为成千上万苍灵信徒的驻点，现在我给你最后一次选择的机会。”陆小羽闭上双眼，漠然说道：“离开他的世界，或是离开这个世界。”
“你们！”狐衣大怒，运灵于掌，欲要攻击，却是瞬间被一道紫光重重包围，一时全身乏力，而身旁不知何时多了一个黑发紫眸的魔族女子，她的目光中带着几分讥诮，轻蔑道：“如今的妖界名存实亡，苍灵不介意接管，狮魔，你妖界之主，你可想当？”
“啥？”那个两米多高的男人将手中染血的巨锤抗在肩上，大步走了上前，每一步都带着大地微微颤抖，直至走到了陆小羽身旁才停下了脚步，道：“这玩意当起来可要费脑子？老子只管打杀，其他破事别找老子干。”
“不费脑子，占个名头罢了。”
“冥桑。”陆小羽对那魔族女子摇了摇头，后者面色微微一寒，她的目光却是无比坚持：“让她做出自己的选择。”
冥桑面色冰寒地将狐衣身侧灵力撤走，随后冷冷问道：“小狐狸，你现在是想去找你爹娘还是想去找苏铘？”
狐衣咬了咬牙，眼前三人皆是三界中少有的高手，她绝对不是对手，但是他们不杀自己，就代表自己还是有利用价值……而这最后的利用价值估计就是一句话，一句赶走苏铘的话，这话谁说都不作数，只有她开口才有用……只要她开口，苍灵就会撤走，不再进攻妖界，只要她开口，苍灵也不用为了杀她而遭苏铘记恨……
不过一句话而已，无论误会再深，日后总会机会解释清楚，现下她不能任性，要救自己的爹娘，要救妖界才行……
想着，狐衣转身向着远处打斗声最大之处跑去。
冥桑不满地看向陆小羽，道：“陆小羽，你明知道这一次不是儿戏，就算狐衣答应谢书林离开苏铘，柳妖妖与沧慕枫也一定会死，为何不将她一起杀了？你此刻心软，只是让她更加痛苦。”
“我不知道何为心软。”陆小羽转身拭剑，道：“不过是顺应谢书林的意思。”
“我们真的不用去帮忙？我听说他伤未痊愈，柳妖妖修为并不比我们当中任意一人差，沧慕枫又精通各种封印术法，别到最后他给别人收了去就好笑了。”狮魔看向冥桑，后者只是微微皱眉，似乎十分担忧。
“这是一场戏，每个人都要用生命去演才能成功落幕，我们去了只是添乱，只要苏铘在，谢书林应该不会有事。”
“戏？”冥桑低头沉吟道：“他何时也懂得了操纵人心……”
“不是操纵，只是信任，像我们信任他一定不会失败一样，他也信任苏铘一定不会在最后一刻做出错误的选择。”陆小羽不禁将手中双剑攥得更紧。
错误的选择……究竟什么是错误的选择？于谢书林而言，背离苍灵便是错误的选择，可对苏铘而言的？伤害狐衣，难道是正确的选择？
这世间的黑白善恶本就难以界定，若去细想，只是扰人困己。
而在另一边，苏铘抱着就算死也要将狐衣抢走再死的决心，隐蔽着自己的身形，小心翼翼往百花谷深处走去，想不到一路上非但没遭到拦阻，走着走着竟还看见远处有灵光交错碰撞，听见声声哀嚎，这让他不禁诧异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