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也睁不开了。
没有力气了。
铺天盖地的黑暗袭来。
他是要......死了吗?
......
庞婉满脸是泪,跌跌撞撞的不知跑了多久,终于看到一个小卖部,她拿了电话报警,手却抖的连电话都抓不住。
声音哽咽的将情况叙述清楚,庞婉又跟爸妈打电话。
将脑海里所有能想到的人都通知了一遍,她在路边找了一根木棍,开始往回跑。
记忆里,她这一生,从未有一瞬比这一瞬跑的快。
像是不知疲倦,像是没有感觉的机器,只剩下机械的迈腿。
不知跑了多久,才重新跑回小巷。
月光下,那些混混已经不见了,只有顾流深一个人躺在那里。
冰冷的地面,反射出煞白的光。
在那些光里,她看到了触目惊心的血。
那血,是从顾流深的身下流出来的。
流了很多,沾湿了他的衣服,也沾湿了他的黑发。
那一瞬间,庞婉感觉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发不出一个字音,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她站在那里,甚至连往前一步的勇气都没有。
浑身都在颤抖,巨大的恐惧包围了她。
手里的混子滑落,她弯下腰,泪如雨下。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走过去,走到顾流深身侧。
却是腿一软,噗通一下,跪倒在了他的面前。
她伸出手去触碰顾流深的脸,小声的叫他:“顾流深,顾流深......”
可他躺在地上,再也不会给她任何回应。
庞婉捂住脸,泪水从指缝间滴出来。
都怪她。
不是他,顾流深不会来这里,也不会变成这个样子。
如果今天,他永远的闭上眼睛,她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逼仄的小巷,黯淡的霓虹,庞婉抹一把泪,跪在顾流深面前,一遍一遍的换他:“顾流深,你醒醒,你看看我,我是庞庞......”
警察赶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画面,一个少女紧紧的抓着少年的手,哭的像个泪人。
警察打了120。
120很快赶来,有医护人员抬了担架下来,拉开几欲昏厥的庞婉,把顾流深抬上救护车。
庞婉坐着救护车,和昏迷不醒的顾流深一起去了医院。
顾流深被推进了急救室,庞婉被拦在外面的走廊里。
她蹲在墙角,抱紧自己,连哭的力气都没了。
不知过了多久,庞爸庞妈和顾爸顾妈匆匆赶了过来。
庞爸庞妈一眼看到了顿在墙角的庞婉,一颗后怕的心,稍稍稳了几分。
顾爸顾妈也围了过来。
他们问庞婉:“到底发生了什么?顾流深怎么样了?”
庞婉抱着自己的肩膀,声音沙哑的如同破旧的风箱:“我的一个同学在酒吧打工,我听人说今晚要在酒吧那边拦住把他打一顿,就想给他通风报信,然后就去了后街,没想到,遇到了混混,顾流深他,是因为担心我跟过来,他,他流了很多血......”
“所以,顾流深是为了护着你?”顾妈问。
庞婉自责的点点头,感觉浑身的血液都被抽干。
“庞婉!阿姨对你怎么样?我们家顾流深对你怎么样?如果今天顾流深有个三长两短,我!”顾妈拽住庞婉的胳膊,四十多岁的人,泪眼朦胧,悲愤交加。
而庞婉,紧紧咬着下唇,说不出一句话来,脸色惨白的可怕。
庞爸庞妈拉开顾妈,将庞婉护在身后:“顾流深他妈妈,这事庞庞也不是故意的。”
顾爸也上来,将摇摇欲坠的顾妈抱在怀里:“孩儿他妈,这件事也怪不得庞庞,你冷静冷静。”
“我怎么冷静!现在儿子躺在手术室里生死未仆,顾承水,你告诉我怎么冷静!”
“阿姨,对不起,对不起......”庞婉追着头,像个提线木偶,一遍一遍的道歉。
“我不要你的道歉,我要我的儿子好好的!”
“阿姨,是我不好,你打我吧......”庞婉想伸出手,拉着顾妈妈的手往自己身上招呼,却在动弹的瞬间,眼前发了黑。
身体晃了一下,晕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小小的虐一下,不要激动
☆、顾流深回来了?
这场昏迷,持续了整整一天一夜。
等庞婉再醒来,收到了一条消息。
顾流深因为颅内大出血,需要做开颅手术,齐市地方小,医院不敢担责任,建议顾流深转院。
顾爸顾妈联系了B市的医院,坐了飞机,连夜转了院。
得知这个消息,庞婉在窗前盯着窗外的阳光沉默了很久。
“吱呀——”一道推门声打破了寂静的空气。
庞婉一动不动。
庞妈手里端着一碗粥,面带担忧的走过来,把粥递到庞婉跟前:“庞庞,喝点粥吧。”
庞婉目光呆滞的转过头,茫然的看着庞妈,就在庞妈蹙着眉放下碗准备伸手探上庞婉额头的时候,庞婉眼睛珠子终于转了一下。
她一把抓住庞妈的手,急切道:“妈妈,你能给顾阿姨或者顾伯伯打个电话吗?我想知道顾流深他怎么样了?”
“庞庞......”顾妈摸了摸庞婉柔软的发丝,语气有些无奈。
“妈妈,我很担心他......”庞婉手无足措的看着她,快要哭出来。
庞妈心口一揪:“好好好,你先别急,妈妈这就去打。”
庞妈折身去了客厅,连着打了好几通,电话里皆是传来机械的冰冷女声,提示着电话无人接听,无一例外。
她叹一口气,神色复杂的挂断了电话。
门被再一次推开时,庞婉的眼睛浮起一丝光亮,带着希冀的光亮,她小心翼翼的问:“妈妈,怎么样?”
庞妈抿了唇,没说话。
庞婉眼里的光一瞬间暗了下去。
她垂下头,落寞的模样让人看起来心疼的不得了。
庞妈看着她,心里酸涩的不行,她端起碗来,试图安慰庞婉吃点东西:“庞庞,你不要担心,会好的,你先吃点东西好不好?吃点东西才有力气等消息。”
庞婉下巴抵在膝盖上,摇头:“妈妈,我吃不下。”
“庞庞......”
“妈妈,你先出去吧,我想自己一个人静静。”
她的语气格外固执,庞妈知晓她的性子,犟起来谁都劝不了。
她摇摇头,面容透出几分憔悴:“好吧,那我先出去了,粥你记得喝。”
庞婉没应。
她保持着庞妈离开时的姿势,坐了整整一天。
从白昼到暗夜。
等庞妈傍晚来庞婉房间送饭时,粥已经凉透了。
一口没少。
这种状况足足持续了三天,庞婉日日不吃不喝,就那样呆呆的坐在那里,如同被抽走了魂魄的木偶。
第三天晚上,她彻底病倒了。
高烧烧到将近四十度。
去了医院,医生看过,说是急火攻心,简单点说,就是她心里堵了一口气,要想痊愈,得把这口气顺下去。
解铃还须系铃人。
当天,庞妈又给顾妈和顾爸去了电话。
在她坚持不懈的努力后,电话被接通了。
电话那端传来顾爸疲惫沧桑的声音:“爱娟。”
“小顾,怎么样了?”
“昏迷不醒。”顾爸声音顿了一顿:“有可能,再也醒不过来。”
“怎么会这样!”
电话那端忽然传来顾妈的声音,不知叫顾爸去做什么,顾爸短暂的沉默,才有些沉痛的道:“爱娟,流深他妈妈受了挺大的刺激,你们以后......不要再打电话过来了。”
挂断电话,庞妈整个人如同被抽走了浑身的力气,一下子滑坐在沙发上。
许久,她才捂住脸,哽咽了一句:“命啊。”
......
傍晚,庞妈去医院看庞婉。
庞婉刚刚睡醒,看到她的第一句话就是:“妈妈,顾流深那儿有消息了吗?”
庞妈表情怔了怔,才不自然的挤出一丝笑,强装镇定的跟庞婉说:“说是脱离危险,已经醒了。”
“真的吗?”
“妈妈什么时候骗过你?”
庞婉躺在病床上,忽然就咧开嘴,眼泪顺着她的眼角一滴一滴砸下来。
顾流深还活着,真好。
心结一解,庞婉的病很快就好了。
第二天,她就出了院,开始去上学。
自从出了这件事,她已经跟学校请了十来天的假,再请,怕是学习要跟不上了。
只是,这次再上学,所有人都发现,庞婉变的沉默了。
从前那个总是如同向日葵一样有着灿烂笑容的庞婉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怏怏不乐。
而感受最深的,是陈白。
之前她总是找他说话,而现在,她对他避之不及。
有好几次,他想同她说话,却见庞婉看着他的目光里,带着一种疏离,一种怨恨,甚至是......自责。
他猜,大概是跟顾流深有关。
因为从那天起,高二三班从四十五个人变成了四十四个人,那个全校的传奇,不见了。
所有人都在继续从前的日子,好像少了一个顾流深也没什么不一样,地球照样会转。
除了刚开始的好奇外,顾流深这个名字,很快,被所有人遗忘在时光里。
他们很快就要升入高三,即将面临人生里最重要的十字路口,没有人再有多余的时间去惦念一个离开很久的人。
庞婉总觉得,在这个学校,怀念顾流深的人,大概只剩下她一个。
他离开了她的生活。
却又好像无处不在。
上课时,她偶尔饿了拿出小零食来吃,吃到一半,却总是好像听到有人在她身边用老气横秋的语气说:“庞庞,认真听课。”
中午吃饭时,她挑着饭菜里不喜欢的胡萝卜,总是好像听到有人在她对面用宠溺的语气说:“庞庞,胡萝卜给我,肉给你。”
晚自习时,她埋头做题,遇到做不出来的题,习惯性把作业本往右手边推,一抬头,却发现,右边的座位,空荡荡的,只有白炽灯灯影落下来,笼罩了桌椅。
而那个温声细语不厌其烦给她讲解的顾流深,再也不见了。
她经常发呆,经常坐在那里,忽然就泪流满面。
在日复一日的怀念里,她终于明白,于她而言,顾流深是怎样的存在。
可已经太晚。
她等了很久,等到学校里繁密的香樟树树叶变黄,落下,等到她身侧的空座位坐了别人,等到迎来了高三,都没再等到顾流深回来。
他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彻底消失在了她的世界。
有时候庞婉坐在卧室窗前,看着顾流深家门口的那棵老树,恍惚间,会觉得那是一个幻觉的世界。
直至冬天来临,齐市迎来了这年的第一场雪。
顾妈顾爸回来了。
一辆汽车停在大院,轰鸣声回响在大院。
顾妈顾爸从车里走出来,身后还跟着两个男人,一个穿职业装,一个穿棉衣。
他们踩着薄薄的积雪进了顾家的屋子。
此时已经将近傍晚,庞妈在厨房里忙活,再过不久,庞婉就要回来了。
自从上了高三,课业加重,庞婉回家的频率已经从一个星期一次变成了一个月一次。
她每次回来,庞妈都会提前做她喜欢的饭菜。
此时,听到这不小的动静,她在围裙上擦了把手,走出了房门。
瞥了一眼,就看到顾家的门开了,大院的空地上停了一辆汽车,有轻微的交谈声顺着隔音效果不太好的房间传出来。
空旷的雪地将这声音稀释,她只听到不甚清晰的几个字眼。
顺着这几个字眼猜了猜,她猛然惊觉,顾家这竟是要准备卖房子了。
发生什么了?
他们一家不准备再回来了吗?
顾流深那孩子......
雪一直在下,越积越后,西北风呼呼的刮在人面上,跟刀子似的。
庞妈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手都冻红了,却不见顾家的房里有人出来。
她就这么贸然过去,又好想有些不妥。
只能暂且作罢,先回了屋子。
七点,天已经快要全黑的时候,庞婉回来了。
她背着巨大的双肩背包,搓着手,嘴里喝着白气,一步一步的走进院子里。
走到一半,还未走到自家门口,她看到了院子里的汽车。
顾伯伯的汽车。
脚步顿住,她站在原地,手臂僵在唇角,一双眼怔怔的看向顾家。
那扇关了很久的门,开了。
心里有一种压抑了很久的思念一瞬间汹涌而出,顷刻间将她淹没。
有水雾缓缓没过眼眶,连呼吸都变得急促。
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顾流深......回来了!
那个她朝思暮想的人。
那个她日日牵挂的人。
那个,夜夜出现在她梦里的人。
可她甚至连见他的勇气都没有。
他会怪她吗?
他身体全好了吗?
他有没有想她?
思绪万千,在心口拧成化不开的悸动。
许久,在她深呼吸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的时候,她听到那边传来了脚步声,紧接着,视线里出现了一行人。
她屏住呼吸。
作者有话要说: 世界和平,不要给我寄刀片,我是亲妈,真的
☆、顾流深,我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