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一脚浅一脚的踩在碎石堆上,她踉踉跄跄的朝四海水君仙邸走,眼前渐渐有些模糊,她觉得应该是太困了,所以眼睛才会不舒服。身后传来初微碎玉般好听的呼唤声,“小桃?”
她下意识回头应了,“唔?”青年的白衣在海风中四下飘摇,眼角眉梢都透着卓众的气度,嫡仙的风姿足以掩月。
做戏就要做全套,她对着他轻轻一笑,“帝君错了,陌生人之间是不会用这么随意的口气唤对方的名字的,你可以唤我桃华,和我关系比较好的人都这样唤我。”
青年不置可否,缓步走到她面前,顿了顿,若有所思道:“如果一个陌生人同你说,我爱你,你会怎么做?”
她讶然,“啊?”
遮住圆月的乌云在此刻散去,天地间重又恢复清明,一群翅尖发光的鸟忽扇着翅膀从她头上飞过,掉落的羽毛恰如顷刻坠落的漫天繁星,耀眼而夺目。
帝君清浅的声音如惊雷炸在耳边:“小桃,我爱你。”
拂面的海风忽而变得轻柔,似幔纱从脸上飘过,桃华伸手扶住一株深色花的枝条,另一只手紧紧捉住袍子的襟。
她试想过许多次这样的场面:清朗的月色下,青年帝君着一身雪白衣裳,含情脉脉的凝视她,放缓呼吸在她耳边轻轻道上一句“我爱你。”她等这一刻,等了三万多年,她一直以为她今生无法等到这一幕,只能抱憾孤独而终。她从少女时代一直等到如今,将要死心之前,终于得偿所愿。
像一场遥远的梦,她在梦里同帝君纠缠不休,他杀过她,她恨过他,他等她三万年,她盼他三万年,辗转数个轮回后,她终于等到了他的一句告白。
她对着月亮使劲揉着眼,想将眼眶里泛着的酸涩之意揉回去,满脑袋都是忽然涌上来的惊惶,她不敢抬头去看帝君,好像只要她抬了头,之前帝君说的话就都会变成假的一般。
帝君对着她伸出双手,面上挂着她最喜欢的清浅的笑,柔声道:“小桃,回来吧。”
她迟疑着靠过去,摸出先前的那张帕子揩揩鼻涕,瓮声瓮气道:“我,我以为你不会同我说这些话的……以前你没有说,哪怕我跳进红莲业火,你也没有说。”喉头微微发哽,她掩饰的轻咳一声,又道:“你方才说的,可都是真的?你真的爱我?”
帝君抬手拂开她面上的碎发,神色认真而谨慎,“若我不爱你,就不会一直将你说的话放在心上,你说想来烟华海看月亮,我便带你来了,你说想看初云天的万亩禾花田凋零之景,我便带你去初云天。”桃华仰面看他,他顿了顿,继续道:“只要是你想要的,只要是我能给的,我都会给你。若我早一些同你说我爱你,兴许我们早就在一起了,也怪我犹豫不决,小桃,你现在可还愿回我身边来?”
桃华低下头去,莫名觉得脸上有些发烫,她不适合听这些肉麻的话。诚然,帝君说的诚恳而走心,是个女子都会被打动,她虽觉得肉麻,但心里还是有几分发软。
她故作轻松的挠了挠头发,换上一副自然的样子,结结巴巴道:“我……你……你若同我在一起,三界众生的口水会将你淹了的,我是作恶多端的女魔头,底子不大干净,你是人人敬仰的帝君,整个仙途一丢丢黑点都没有,你不怕他们的口水吗?”
帝君拥她入怀,唇角是一抹由衷的笑,释然道:“他们想说便由他们去说好了,今生我只要你一个帝后,失去你一次已经够我追悔莫及了,若再失去一次,我怕我会疯掉。”
这番话说的释然,桃华却从中品出了一丝苦涩。他说怕再一次失去她,这句话说的不对,他从来没有得到过她,又何来失去之说。她抬目久久凝视他,眼也不眨,像是要将他望出个窟窿来,帝君抬手揉一揉她的头发,满面都是抚慰的笑意,像明媚四月的风,暖人心扉。
她由着性子缩进他的怀里,环臂抱住他的腰身,闭着眼微微而笑,“也许我该同你一起疯一次,我们错过了那样长久的岁月,若今世再错过,谁也保不齐我们来世还有缘分。无妄同我说过,缘分是个很奇妙的东西,错过了便没了,若抓住了,它会带来许多意想不到的东西。我想试着抓住它。”
帝君“嗯”了一声,低头在她的额头落下一吻,拥她的手愈发用力,悠悠道:“你已经抓住它了。”
海风吹乱故人心,明月遥照天涯魂。眼前是帝君纯白的衣衫,耳边是他浅浅的呼吸声,桃华觉得,此刻哪怕涨潮的海水扑到她身上来,她也不会觉得冷。心是热的,何畏严寒?
残夜渐渐褪色,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着,月亮只剩下一半时,桃华枕在帝君的臂膀中迷茫了。
她不晓得她怎么就同帝君滚到一起去了,等到她反应出来情况不对劲,帝君已在海子中用术法做出一个结界,透明的结界隔断了外界的视线,水波一样流转的结界壁颇有情调,像处在水晶中一般。她浑身的衣衫被他脱得只剩一件肚兜,先前披着的鸳鸯戏水的披风正垫在她身底下,软软的毛紧紧贴着她□□在外的皮肤,微微有些发痒。
她虽未亲自经历男女之事,但她好歹也是看过小黄书的,她晓得接下来帝君要做甚么。
她紧张的去看透明的海水结界,往旁边挪了挪身子,试图从他的怀抱里逃脱,抖抖索索道:“会有人看到的。”
帝君一把拉住她,翻身爬到她的身上,单手解开她肚兜上的绳结,滚烫的吻密密麻麻的落在她的脖子上,胸前。他哑着嗓子道:“无妨,我怎会让他们有机会看到你。”
唔,也是,帝君设置结界的手段她是见识过的,他说外界看不到,外界就肯定看不到。微微宽了心,她别扭的缩着脖子,按住他解绳结的手,软着声儿道:“你给我留一件衣裳好不好,我怕冷。”
压在她身上的人儿邪魅一笑,漆黑的眸子里似燃起了两团烈火,推开她的手道:“等会儿就不冷了。”
她仍缩着脖子,“你你你别咬我的脖子,哈哈哈……痒,痒死了,喂喂喂,你的手往哪儿放呢!”
青年抽空抬了个头,蹙眉看她,不满道:“话真多。”没等她再反驳个一两句,他忽的低头含住她的唇,她所有的话都只能咽下去,皆化作一声百转千回的“唔”。
谁都不会想到,波涛起伏的海子中会有这样一处结界,结界里头有一对情浓的男女。这样的夜还有许多许多个,月亮明日会再升起,只是,可能没有今日明亮罢了。
天时地利人和,挺适合做一些羞羞的事,情之一字,触碰了便一发不可收拾。
作者有话要说: 害羞
☆、赶紧跑路
天明, 桃华先睁开的眼。
橙黄的阳光透过水波结界照在她的脸上,一道一道的,有彩虹的印迹。她打了个哈欠,偏头看了眼身旁睡着的男子,睡意顿时去的杳无踪迹,脑门上蹭蹭蹭冒出三颗冷汗, 一颗叠着一颗。
兴许是昨夜耗费了太多体力, 帝君仍在睡着, 长长的睫毛搭在眼睑下, 樱色的唇微微张开,□□在外的胸膛随着呼吸的节奏一上一下,一副锁骨精致得不像话, 颇有魅惑人心的样子。桃华默默的咽了一口口水,又看了几眼, 方才把视线从他身上挪开, 举目去看水光潋滟的结界壁。
都说喝了酒之后会乱性, 她没喝酒, 怎的也乱了性?昨夜……昨夜她就这么糊里糊涂的把自己交代了出去,甚至连床都没用上,就这么直接在野外交代了。兴许, 她醉的不是酒,是帝君深情的目光。
她懊恼的咬唇想了会儿,昨夜她同帝君做了这样的事,于他们俩来说都有些不大光彩, 毕竟他们还没成过婚,也没去拜会过洪荒大地,不是正经的夫妻。她现在还没想好该如何去面对他,等下帝君醒了,四目相对,恐怕她会尴尬死。
幸而昨晚结束的时候她将衣裳穿好了,不然今日再吭哧吭哧的去穿衣裳,一定会将帝君吵醒。她又想了片刻,低头看了看帝君如画的眉眼,一狠心,从结界的右下角破开一个窟窿,侧着身子钻出海面。
不是她不负责任,而是她没勇气去负这个责任,她想,等过段时日,她同帝君都忘了昨夜发生的事,她再去找他,届时他说甚么她都听着,反正她现在是没脸面对他……
她拖着酸软无力的身子先回四海水君的仙邸,预备再看看季霖。等她回了桃花坞,下次还不知用甚么借口来看季霖,所以趁着现在还能看他,就多看几眼。
她去向水君辞行时,水君夫人正抱着季霖在正殿喂奶,水君站在一旁看着,脸上挂满了慈父的笑。没等她将客套的话说出口,水君先不解同她道:“昨夜守门的仙侍同下仙说,帝君同您去烟华海看月亮了,怎么今日只有上神回来了,帝君去了哪里?”
桃华的脸刹那红成了苹果,她别扭的咳嗽一声,故作镇定道:“唔,我也不知道,昨晚我看月亮看的迟了,就没回来,在烟华海旁设了个结界睡下了,怎么,帝君也没回来么?”
水君若有所思地捋捋胡子,笑着道:“一大早流封大人就来寻过他了,可能帝君先回初云天了罢,上神可要用早膳?”
她看着季霖湛蓝的眸子,摇了摇头,伸手摸了摸季霖嫩滑的小脸,又嘟着嘴去逗他玩,直到季霖咯咯笑出声来。
回桃花坞前,她再三交代水君,要好生将养季霖,若日后季霖出了甚么事,他可以到桃花坞来找她,只要是她能做的,她一定会竭尽所能的去做。
水君颇为动容,桃华离开之后,他坐在正殿的软木椅子上,抱着季霖同他夫人道:“人人都说桃华是个十恶不赦的女魔头,我倒觉得她还可以,忒仗义,忒有气度。那么贵重的玉佩说送给咱们季霖就送给咱们季霖,咱们季霖与她素昧平生,她竟还告诉我,若日后季霖有事,可以到桃花坞去找她。”季霖试图用小小的手去够玉佩,他满目慈爱的看着,末了感叹一句,“难怪帝君会喜欢她这么多年,她的确有值得喜爱的地方。”
水君夫人露出一个温婉而贤淑的笑,抬手去抚平襁褓上的褶皱。
诚然,水君不知晓季霖同桃华的渊源,若他知晓了,大概就不会这么说了。
桃华腾着的祥云落在桃花坞时,日头隐约偏西几分,绯色的桃花在日头照耀下,泛着暖暖的春意,看的人神情顿时舒缓起来。
不过,今日的桃花坞安静的有些过分,平常这个时候,小胖子该跑来跑去抓画眉鸟玩儿的,整个桃林都充斥着鱼丸的欢笑声和画眉鸟声嘶力竭的挣扎声,怎的今日甚么声音都没有了?
桃华心下登时有些发慌,她忙走到鱼丸平日睡觉的水潭去看,清澈见底的水潭上只有落花层层,并不见鱼丸,她又仔细找了找,连他的原型也没发现。
她慌忙推开半掩的小筑房门,日光射进房间,一直照到铺了软被的榻上,她抬目去看,一团白白胖胖的肉球球趴在软榻上,正睡得香甜,鼻翼一张一合,像鱼的两腮。
桃华拍拍心脏,这才觉得一颗心落回了肚子里,松了一口气。
鱼丸这家伙,今儿个怎么睡得这样久,都这个点了还没醒,她还以为他被坏人拐走了,白白受一场惊吓。
她轻手轻脚的挪到桌子边,预备倒口水喝,从四海水君仙邸赶回来,一路风尘仆仆的,渴的她嗓子有些发干。
她捧着茶壶往嘴巴里咕咚咕咚浇了好一通水,末了打了个水嗝,准备再去摸块桂花糕来吃,垫一垫昨晚运动过度后酸软的身子。一低头,方才瞥见桌上留有一封书信。
她记得她出门去四海水君的仙邸前,桌子上并没有这封书信啊,那么是谁留下的?
她拧着眉头拆开看了,入目的先是落款的无妄俩字,占了大半张纸,无字用的是草书,妄字用的是行书,颇有一代书法大家的气势。
哟,是无妄留给她的书信,尊敬的神尊大人为了卖弄他的书法功底,还特意用了两种字形来写。桃华慢慢踱步到圆桌旁坐下,将薄薄的一张纸壳子在手上抖了抖,这才想起来,昨儿个帝君托了无妄来照看鱼丸。那么桌上出现无妄留下的书信,就不足为奇了。
她迎着日光看了看,书信内容不多,仅有寥寥数行,大概意思是鱼丸昨夜带着他去偷看姑娘洗澡,早上雄鸡啼叫时才回来,所以小胖子一夜没睡,他也一夜没睡。他估摸她今日午时就回来了,所以喂了鱼丸半罐牛乳,将他哄睡下了,他也困得紧,得回无生谷补眠去,遂不再守着鱼丸,提前离开了桃花坞。
看完这几行字不过片刻的功夫,桃华遥遥看向珠玉帘子后,小胖子睡得香甜,偶尔动一动嘴巴,似在回味嘴巴里的牛乳味道,眉间透露出无忧无虑的孩童稚气。
桃华暗暗下了决心,日后不能再让无妄带鱼丸了。无妄信上说鱼丸昨儿个夜里带他去偷看姑娘洗澡,分明就是在胡咧咧,鱼丸才多大点儿,怎会想到去偷看姑娘洗澡,肯定是无妄提议要去的,回来之后就栽赃给了她们家鱼丸。
忒无耻,忒下流,鱼丸跟着他学不到一点好东西。
她将手上的书信握成个纸团子,转身从窗口丢了出去,日光霎时晃了下她的眼睛,她抬手去遮,顺便算了下时辰,心中徐徐漫上一缕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不知不觉已过了午时,帝君他应该醒过来了罢,不知帝君发现她偷偷溜了后会有何种表现。
她心下还抱有一抹幻想:帝君从熟睡中醒来,想伸手去抱她,摸一摸身旁空荡荡的,才发现她早已悄然离去。他很紧张,亦很失落,穿上衣服撤掉结界,匆匆忙忙来桃花坞寻她,好声好气的哄她说话。
光是想想,她就已觉得脸上开始发烫了,两朵红云登时浮现出来,心里头亦泛着甜意。没准帝君真会来桃花坞找她,她用手背抵着发烫的脸,觉得脸上的温度稍稍降低了一些,欢快的蹦哒到柜子旁去挑换洗的衣裳。
唔,等下帝君来找她,她总不能穿昨晚的这套衣裳罢,视线在一柜子白色衣裳中扫过去,没瞧见旁的颜色,再扫一眼,还是满柜子的白色……唔,她好像没得选,她的衣裳都是白色的,换与不换没甚区别,随便穿哪一件都无所谓。
她撑着腮坐回圆桌旁,觉得有些激动,又有些忐忑,好像帝君下一刻就会过来,轻扣开她的柴门,满面不满同她道:“你为何要偷偷溜走?”
她得想想怎么回答才十全十美,既让帝君满意,又让她显得比较有气度。
桃华在桌边一坐就是半日,最开始她的希望还很大,特意去梳了梳头发,又捧了本佛经来看,想留给帝君一个她很好学的印象;然时间渐渐推移,她心中的失望已盖过了希望,日头一点点偏西,她手上的佛经也换成了佚事集;渐渐地,仅剩的希望也被失望吞噬的分毫不剩,估摸,帝君今日不会来寻她了。
夜色弥漫四方时,鱼丸从熟睡中醒来,翻个身坐起来,捅捅鼻子惊讶道:“美人儿你在等谁么,怎么这幅可怜巴巴的样子。”
她缓缓转过头,眼神空洞道:“我的样子,很像在等人?”
鱼丸仍捅着鼻子,故作老成道:“很明显嘛,如果不是要等人,你一早就洗洗睡了,怎么会梳这么好看的头发,板板整整坐在桌边呢。”撅着屁股从床沿边跳下地来,“要是我没猜错,你应当是在等漂亮哥哥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