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萍傲然道:“还不滚?”
她着重强调“滚”字,眼神澄澈,看着青缇。
青缇恍然间明白了她的意思,连滚带爬跑出兵痞的圈子。
她吓得脾肺俱裂,仍忍不住回头看上一眼。
那个她多年来的眼中钉肉中刺,此刻正面无惧色,淡然地站在众人中间。她目光远眺,看向远处李成则染血的尸体,那眼神绵绵温柔,仿佛看得不是一个死人、一具尸体,而是她这辈子唯一的男人。
“月下花儿都入梦,只有夜来香,吐露芬芳
我爱这夜色茫茫,也爱这夜莺歌唱”
“更爱那花一般的梦,拥抱夜来香,吻著夜来香
夜来香,我为你歌唱,夜来香,我为你思量”
“…………
啊……我为你歌唱,我为你思量”
青缇听到浮萍低声歌唱,她手指芊芊,轻轻解开了衣扣。
她在脱衣服。
披肩、手套、胸花。
随着舞蹈的动作一件件剥落。
兵痞们发出一阵淫.乱的哄笑,争抢上前去摸她赤.裸在外的皮肤。
这阵笑声没持续多久,忽然一阵惊慌失措的叫喊和怒骂。
浮萍从胸口的贴身里衣中,掏出一个小小的雷.管。
黝黑小巧、毫不起眼。
这是李成则临走前交给她的唯一东西。
“我一辈子都在刀口舔血、乱世求生,直到遇见了你,才想不再混迹沙场,过几天种菜栽瓜的安稳日子。可这乱世实在太长,谁都是无根浮萍,飘到哪里又哪能真随了自己的心意。”
“我答应你,如果这次能回来,我以后再不出兵,只陪着你。你说你想去法兰西,想去英吉利,我都陪着你。见过漂洋过海的客船吗?那汽笛的声音我只听过一次,记到如今。”
“可如果我回不来。”李成则掏出雷.管放到她掌心,眼里蕴着无尽难以言诉的伤感,“全凭你自己。”
青缇连滚带爬跑到一边,拖起李成则的尸体,拼命向远处拉拽。她没走出几步,只听见身后传来一阵响彻天际的爆炸声,滚滚的热浪把她直直掀翻出一个跟头,头磕破在石头上,流了满脸红艳艳的血迹。
她耳朵一阵鸣响,瞬息之后,什么都听不清了。
爆炸过后,一片寂静,天空不敢有飞鸟,群山莽莽,空旷寂寥。远处苍翠欲滴的参天树木随风吹摆阔叶。
青缇抱着李成则冰凉的身体,再也忍不住,痛哭出声。
☆☆☆
“CUT——”
鄢慈长舒一口气,冲着剧组人员深深鞠躬:“大家辛苦了。”
宋导满脸激动拍她的肩膀:“太棒了!真的太棒了!这部剧我打包票,绝对能大火。两年之内不可能有比它更优秀的大女主戏。”
“借您吉言。”
鄢慈和导演拥抱,满脸盎然的笑意,从来没有在杀青后这么开心过。
不仅是因为日夜颠倒跟组拍了小半年终于能休息了,更多是她自己也觉得这部戏会是她演艺生涯的一个转机。
实力演技派可能还有一点差距,不过总是在慢慢努力。
如果以后方煜一直在她身边指点她演戏,那么白茉莉影后、金天鹅影后,想想觉得也并不是遥不可及。
方煜!
想起这个名字她就忍不住笑。
他走了一个周,每天会固定打一个电话过来。
这里没有网络,勉强有信号可以接电话,每天早上,鄢慈比平时早起半个小时,屁颠屁颠跑到山顶信号最好的地方举着手机和他聊天。
一说就是一个小时,常常因为不想挂电话差点错过拍摄时间。
一想到回北京后就可以通视频看到方煜那张臭屁但是英俊的脸,鄢慈就觉得自己身体里每个细胞都兴奋得颤栗。
☆☆☆
北京。
鄢慈回到公寓后像是脱了肛的野狗,行李箱一摔,鞋子踢飞跳回自己屋里。掏出ipad连上wifi,方煜刚刚好发来视频申请。
林晴晴在后面提着狗笼,把鄢慈的鞋子归整好,慢悠悠跟着进了屋,鄢慈呈大字型趴在柔软的双人床上,对着屏幕软软说话。
“不想你呀,女神这么高冷,男神排排站想都想不完,为什么要想一个远在千里之外的备胎呢?”
“宋导夸我最后一场演的特别棒,等样片出来你就知道鄢鄢可是能拿白茉莉影后的水准。”
“早上吃了飞机餐,中午要带晴晴出去吃火锅,吃了半个月土豆,我现在连放屁都是土豆的味道。”
“你在巴黎?以前时装周去过几次没时间仔细逛,蹭完红毯就回来赶通告,下次去我想去看看所罗门的陵墓,他是我的偶像。”
方煜想了一圈,不知道她说的是巴黎哪一个所罗门。
只见鄢慈抻着身子从连通床两边凿起的书架掏出一本人物传记:“以前粉丝送我的书,我看了以后很喜欢,所罗门身高不到一米七,但是他真的太伟大了,我好喜欢……噢,原来他叫拿破仑。”
方煜:“……”
鄢慈是学艺术的,文化课成绩很差且常识基本没有,但她知道方煜很爱看书,并且算是博古通今,每次和别人谈话不管内容主题是什么,他总能接过话题侃侃而谈。
以前没觉得博学的男人有多帅。
大概因为对象是方煜,所以觉得帅。
如果方煜便秘,那鄢慈觉得便秘的男人也挺帅。
鄢慈想在他面前表现的知性博学一点,却每次都惨遭失败。
她心大也不觉得尴尬,掰着手指:“还有三个星期。”
林晴晴看到她在视频,一副小女生娇羞的模样,心里好奇她在和谁说话。疑神疑鬼走过去,只见平板上映着张一个星期未见的面孔。
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剧组人员见他如见鬼,林晴晴被他吓过几回,更是怕他怕得要死。
不过都杀青了,鄢慈和方煜通什么视频?谈戏?
“寂寞了?把方老师的照片洗出来挂在床头,想的时候看一眼,不想就看两眼。”
“为什么不想你还要看两眼呢?”
“多出来的一眼是罚你,怎么能不想方老师?没有规矩。”
方煜说着,想起了照片的事:“把你手机拿出来我检查一下。”
他要检查的是鄢慈手机桌面的壁纸。
鄢慈听话地打开手机对着摄像头,是她和方煜的合照。
方煜很满意,懒洋洋倚在酒店床头:“我会尽量提前回去。在我没回去之前,陈越之叫你吃饭不准去,等我回来去找他谈,听见没?总带你喝酒算怎么回事。”
鄢慈乖乖点头:“听见了,方老师。”
林晴晴反应再慢现在也明白过来。
这哪里是谈戏?这分明是谈恋爱!
方煜这是要和陈少抢女人?抢的还是她家姐?
林晴晴惊恐站在原地,觉得鄢慈一定会被陈越之搞死的。她思维开阔,想得比较远,透过和方煜连线的看不见的网络信号。她仿佛看到——多日以后,陈越之发飙,鄢慈被耀星雪藏,而她自己拎着一个小破口袋,丢了工作无处可去,被公司扫地出门的惨况。
☆☆☆
鄢慈第二天接到了陈越之的电话。
“听说你杀青了?明天晚上我叫了几个朋友,给你庆祝。”
鄢慈正在厨房炖牛肉,高压锅嗞嗞冒着蒸汽,肉已经炖烂,王中王闻到味道蹦蹦跳跳在她脚边撒欢。
她关了火,犹豫着措辞:“不用庆祝了,我刚拍完戏,有点乏。”
陈越之本意也不是给她庆祝,听到这话不开心了:“你今晚好好休息睡一觉就不累了。明晚七点我让司机去接你,捂严实点。”
“我不想去。”
陈越之叫上的无非圈子里那群二代朋友,在酒吧夜店那种场合,身边混着一群通身浸淫酒色财气的男人,她一个女孩子总归不太合适。
以前混沌着生活拍戏,没有喜欢的人,对自己也没什么明确的规划和要求,忍一忍就过去了。
可现在不一样,她有方煜了。
陈越之沉默了一会,淡淡道:“你在剧组带的那个女孩,叫程什么的,我听恺撒说,你和他提过给她签约的事对吧?现在行业内娱乐资源井喷的时代,最不缺的就是挤破头想进圈的新人,耀星更不缺。”
“我看她长相还过得去,这样吧鄢鄢,明天你带她过来,我把她签了,能不能红就看她自己,算是我给你的一个面子。”
他这么说,鄢慈犹豫了。
这些天她和程允舒亲密无间,有时候好到林晴晴都要吃醋。程允舒在她面前真的就是一个顽皮热情的小女孩,看着她时满眼都是爱慕和崇拜。
她是想帮她,可恺撒当时明确回绝了她,因为程允舒不是科班出身,演技更是相当于从零开始。耀星不缺有才有貌的新人,为什么要花大力气培养她呢?
陈越之的条件里显然带着交换性的目的,他又重申一遍:“你也给我个面子,这次的朋友很重要。”
鄢慈蹲下身子,摸摸王中王,它眼睛亮晶晶,冲她摇尾巴。
刚被鄢慈捡回来时,兽医给它剔过毛,现在已经长回来了,不再是当初那秃腥到一眼就能看到皮肉的粉红样子。它的毛柔软而白,仔细看看也是一只可爱的小土狗。
“我知道你不喜欢这些场合,以后我不带你去了,最后一次。”
方煜说等他回来去找陈越之谈谈,鄢慈心里一直在想他要怎么和陈越之谈。上次酒桌上,虽然陈越之给了方煜极大的面子,但鄢慈能看出来,两人私下里没有好到陈越之口中时的那样——这是我最好的哥们,反而像是亦敌亦友死较着劲。
公司是禁止她谈恋爱的,陈越之更是不会让她谈恋爱。
如果陈越之死咬着不松口,方煜也是个暴脾气,两个人吵起来,那最后总归是要谈崩的。
鄢慈想了想,把手洗干净,决定亲自去和陈越之说。
她想谈恋爱了,陈越之不能拦她也拦不住她。
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惹怒了陈越之被公司雪藏,她这么多年赚得钱也够用,真要雪藏她也不怕,她甚至巴不得清闲过日子。
况且这是她自己当年犯傻做过的错事,没理由依赖方煜给她解决。
鄢慈抓着电话,想了想:“好,你说的,最后一次。”
明天去把程允舒和自己的事情解决好,把话说清楚,以后怎么样她暂时不去想。把锅里煮好的牛肉舀出来,放了几块在狗食盆里,鄢慈在客厅的窗口站了一会。
掏出手机看着方煜的帅脸,鄢慈忍不住笑了笑,轻轻在手机屏幕上亲了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浮萍》背景是架空民国,和史实不符不要当真。
☆、会所
夜。
三里屯。
鄢慈站在包间门口,透过服务生送酒时开门的缝隙,冲里面张望几眼。
豪华的包厢里荡出来一阵阵男人女人嬉笑的声音,嘈杂无比。
她转过头,对身后的程允舒说:“你别进来,找个地方等我。”
程允舒坐早上的那班飞机落地北京,因为知道耀星要签她,激动得脸红到脖子根,眼里兴奋的目光一闪一闪的,不想离开:“可是我对其他地方不熟悉,这里这么乱,我怕遇到坏人。”
陈越之找的地方自然不会是鱼龙混杂的三流会所,这里到处都有监控和保安,安全问题不需要过多担忧。
鄢慈刚要跟她说别怕,程允舒又说:“鄢鄢,你带我进去吧,我也想见见世面。”
屋里灯光昏暗,几个男人围在一起玩骰子。
巨型茶几上放着果盘和烟盘,旁边摞满酒瓶,沙发上每个男人身边都坐着一个衣着性感的漂亮女人。
陈越之抬眼,看到了鄢慈,他有点喝多了,抬手示意:“来,鄢鄢过来。”
“来这么晚?”他伸手想搂鄢慈的腰,被她轻轻一侧身子躲开。
鄢慈拉着程允舒,淡淡道:“路上堵车。”
“哟,鄢慈。”
屋里几个男人见到鄢慈的反应没有那次饭局上,陈越之那些狐朋狗友的反应剧烈,只是看了她几眼,又低下头玩手里的骰子。
陈越之电话里说过这次的朋友很重要的确不假,有几张面孔鄢慈认得,都是二代圈子里顶尖的人。
鄢慈打了招呼,坐到靠近陈越之的沙发上。
“陈少。”屋里有人在唱歌,声音开得巨大,她只得凑近陈越之,大声道,“这是程程,昨天电话里提过的。”
程允舒紧张地手不知道放在哪里好,跟着磕磕巴巴道:“陈少。”
陈越之不咸不淡瞥她一眼,没说话。
隔壁沙发上有个公子哥抱起一旁陪酒的公主接吻,手不老实地揉搓她丰满的胸部。
有人坏心眼地打开了包房里闪烁的顶灯。
众人开始瞎起哄。
程允舒抬起眼睛。
帝都车水马龙的繁华盛景,会所五光十色的炫美灯光。
在她脑海里悄然交织成一幅绚烂的彩图。
这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场面。
也是她做梦都渴望的生活。
鄢慈又问:“我把人带来了,什么时候给她签约?”
她不想待在这里。
烟味、酒味、还有寻欢作乐时从身体内部散发出来的糜烂人味。
包房里所有味道,都让她觉得难受。
陈越之不耐烦道:“我说了签就肯定会签,现在什么场合,你别扫兴行不行?”
“阿越,问问鄢慈唱不唱歌。”一个男人递来话筒,嘴上是询问,行动却很直接。
陈越之接过话筒塞到鄢慈手里,命令:“去点一首。”
如果是朋友聚会,那唱一首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