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曦端坐在榻上,左手放在小炕桌上,静静看着这个丫鬟收拾着小炕桌上的碗筷。
这样一个纤细柔弱,瞧着一阵风就能吹倒的小丫头,就是叶妈妈给他安排的通房丫鬟?
蜀葵原本没那么紧张了,可是被王爷这么一看,不由有些手忙脚乱,原本去拿汤碗的盖子的,谁知没拿着盖子,反而抓住了王爷那有些凉的手。
蜀葵吓了一跳,忙不迭抬手躲避。
她生怕王爷动怒,眼中带着祈求抬起头去看,却看到了赵曦那长睫毛掩映下幽深难测的凤眼,不禁浑身一凛,反倒更紧张了,话也说不出来了。
赵曦秀致的眉微微蹙着,淡淡地瞥了蜀葵一眼,见蜀葵双目盈盈欲滴,显见是被自己给吓住了。
他懒得和一个小丫头多说,便起身往床边去了。
见王爷离开了,蜀葵狂跳的心这才渐渐平静了下来,有条不紊地把楠木小炕桌收拾妥当,悄悄退了下去。
叶妈妈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正房廊下挂着几盏灯笼,昏黄的灯笼光晕下立着标枪似的一个人,正是王爷的亲随林贞。
蜀葵此时已经恢复了平静,略一思索,走到林贞面前,端端正正福了福,低声道:“林贞小哥,王爷的手很凉,也许是该加件衣服了。”
说罢,她屈了屈膝,起身拎着食盒离开了。
到了庆禧堂大门外,蜀葵发现大门两侧的树丛中隐隐有人在值守,便知王爷这里瞧着空荡荡的,没什么人,其实外松内紧,扈卫着实严密。
夜已经深了,寒风刺骨,蜀葵背脊上的那层细汗被风一吹,顿时变得又凉又黏,难受极了。
她一边走一边默默思索着叶妈妈和林妈妈到底是什么意思?是让她做侍候王爷的丫鬟?还是让她做王爷的厨娘?
可是蜀葵在庆禧堂呆了好几个月了,清楚地知道庆禧堂根本没有小厨房!
眼看着快走到大厨房了,蜀葵还是没彻底想明白,便决定不多想了,把自己分内事做好得了!
大厨房里还有灯火,原来是林妈妈带着两个夜里轮值的婆子在守着呢!
见蜀葵进来,林妈妈笑着问蜀葵:“蜀葵,饿了吧?”
蜀葵原本不觉得饿的,被林妈妈这么一问,立时觉得自己有些饿了,便眨了眨眼睛,满是期待地看着林妈妈。
林妈妈见她可爱得很,不由笑了,吩咐值夜的婆子:“去把我包好的鲜鲤鱼馉饳给蜀葵姑娘下一碗去!”
蜀葵忙笑嘻嘻谢了林妈妈,从暖水瓶里倒了杯茶奉给林妈妈,然后陪着林妈妈坐下。
婆子很快便把下好的鲜鲤鱼馉饳端了过来。
蜀葵先用汤勺舀了勺汤尝了,觉得简直是平生喝的最美味的汤,不由又惊又喜地看向林妈妈。
见她表情惊喜,林妈妈也觉得开心,轻轻拍了拍蜀葵的肩膀,笑着道:“天气冷,喝了汤暖暖身子再回去睡觉!”
离开的时候,蜀葵想了想,向林妈妈求教:“妈妈,我明日还去不去庆禧堂清扫院子了?”
庆禧堂如今那么多侍卫,她过去的话不知道合不合适。
第十九章
林妈妈略一思索,道:“你明日先不用去,用罢早饭,去叶富家的那里去看看再说!”
蜀葵道了谢,向林妈妈告别后,拿着特地问值夜婆子要的几个油酥饼,跟着送她的婆子回东偏院去了。
回到东偏院,蜀葵见东厢房和正房里面隐约有灯光,便知玉奴她们全都没有睡。
她实在是太累了,就径直走了过去,敲了敲刘玉奴卧室的窗子,把四个油酥饼从窗子内递了进去。
即使在被关禁闭,刘玉奴和封喜真依旧打扮得一丝不苟,她们隔着窗子,眼神复杂地看着蜀葵。
蜀葵想了片刻,转身走向正房西边暗间的窗子。
她刚走过去,窗子便打开了,披散着长发的锦霞正高傲地看着她。
蜀葵把用油纸包着的油酥饼递了过去,也不多说,转身就走了。
玉奴锦霞她们房里都有暖水壶,应该能坚持到明日。
蜀葵知道自己即使给她们送吃的,这些人也不会感激她,她只不过求个心安而已。
回了自己的西厢房,蜀葵匆匆洗漱罢便躺倒在了床上。
她今日实在是太累了,躺在床上之后直觉天旋地转满目眩晕,几乎是闭上眼睛的同时便睡着了。
夜里似乎刮起了风,檐下的铁马被风吹得“叮铃铃”一片声响,夹杂着风吹树枝发出的“咔咔”声——这些蜀葵都能听到,却无法从梦里挣脱——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累过了。
第二天早上,蜀葵正睡得香,却被小春给叫醒了:“蜀葵,快起来吧,干娘叫你过去呢!”
蜀葵瞬间清醒了,抬头向窗子的方向望去——她的窗子上糊着一层雪浪纸,瞧着阴沉沉的,怕是还没有天亮。
她拥着被子坐了起来,心里犹自忖度着:一大早的,叶妈妈叫我去做什么?
小春进来后见蜀葵浓黑的长发披散着,身上的白绫袄也虚掩着,便知蜀葵是刚被自己叫醒,便笑着道:“蜀葵姐姐,你先梳洗,我等着你!”
蜀葵一边答应着,一边拢着白绫袄——小春从外面进来,带来了一阵寒意,蜀葵觉得有些冷。
待蜀葵梳洗罢,小春这才道:“干娘叫你过去,要给你重新分派活计!”
蜀葵原本正对着妆镜细细地往脸上涂抹玫瑰香膏,闻言眼波流转满是喜悦看向小春。
自从昨夜被叫去给王爷送宵夜,蜀葵心里就有了底,知道这是叶妈妈和林妈妈对自己的考验,只是她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过关了!
小春见蜀葵如此,便笑着凑过来,在蜀葵身上闻了闻:“姐姐身上好香!”
蜀葵有些害羞,在她的脸蛋上轻轻捏了一下:“淘气鬼!”
到了叶妈妈那里,蜀葵这才发现林妈妈也在。
叶妈妈打量了蜀葵一番,见蜀葵打扮得干净利落,不由微笑——不愧是太尉府精心培养出来的,蜀葵静立不笑的时候,瞧着如迎风而立的雪白栀子花,清艳无比;而她含笑看人的时候,却又如同春风中盛放的碧桃,甜净娇美。
这样的美貌,这样的品性,放到王爷房里也算妥当!
她看向一旁端坐的林妈妈。
林妈妈微微颔首。
叶妈妈便开口道:“蜀葵,王爷房中长久无人,未免有些不妥,以后你就在王爷房里侍候吧!”
她的意思是安排蜀葵做王爷的房里人,也就是王爷的通房丫鬟,蜀葵却理解错了,以为叶妈妈是提拔她做王爷的贴身丫鬟。
蜀葵心中欢喜,当即大大方方屈膝给叶妈妈行礼:“谢妈妈。我一定尽心尽力,侍奉王爷。”
见蜀葵不但没有因为害羞扭扭捏捏,相反还落落大方,叶妈妈微微有些讶异,却没有多说,略坐了坐,便道:“让小春带你去庆禧堂吧!”
蜀葵闻言,双目盈盈看向林妈妈。
叶妈妈太懒了,按说蜀葵作为王爷的贴身丫鬟第一次去庆禧堂,须得由她带着,这样方能镇住庆禧堂的那些小丫鬟和粗使婆子。
林妈妈会意,笑着道:“蜀葵是第一次过去,最好是你带她去,这样方能镇住场面!”
叶妈妈实在是懒得动弹,歪在锦榻上沉吟不语。
蜀葵见状,想了想,轻轻道:“妈妈,不知王爷起身没有……”
听蜀葵这么一说,叶妈妈这才想起王爷好不容易回了王府,自己得去见见王爷。
她懒洋洋地又歪了片刻,这才起身道:“走吧!”
小春上前搀扶叶妈妈起来,众人往庆禧堂而去。
庆禧堂大门外面站着不少人,前面是四个十二三岁的小丫鬟,后面是四个粗使婆子,整整齐齐立在那里候着叶妈妈。
叶妈妈懒得多说,直接道:“这是蜀葵,以后在王爷房里侍候,你们都听她的吩咐。”
小丫鬟和婆子们答应了一声。
叶妈妈吩咐罢,径直带了蜀葵进了大门。
林贞正在廊下候着,见叶妈妈过来,便洒然行了个礼:“见过妈妈!”
叶妈妈见里面没有声息,便低声问林贞:“王爷起身没有?”
林贞含笑道:“禀妈妈,王爷正在浴间洗澡呢!”
叶妈妈闻言笑了:“王爷还是那么爱洗澡……”
她顿了顿,道:“既然王爷在洗澡,我就不打扰了。这是蜀葵,是宫里的娘娘安排来侍候王爷的,以后王爷房里有她就行了,你们渐渐大了,进出内院不太方便,以后就在外院侍候吧!”
林贞答了声“是”。以前王爷年纪小,他们这些亲随小厮跟着在庆禧堂侍候倒还算妥当;如今王爷房里该放人了,他们这些亲随小厮确实不该在内院侍候了!
给蜀葵讲了讲王爷的生活习惯和房内物件的摆设之后,林贞就随着叶妈妈离开了。
送走叶妈妈和林贞之后,蜀葵缓步进了堂屋。
在堂屋发了一阵子呆之后,蜀葵这才鼓起勇气出门到了廊下。
四个小丫鬟都在廊下候着,见蜀葵出来,齐齐道:“蜀葵姐姐!”
蜀葵缓缓打量了她们一番,见这四个女孩子态度都甚是恭谨,这才开口吩咐立在左边的两个女孩子:“你们去大门外的门房,问一下林贞小哥,王爷的早饭送来没有。”
那两个女孩子答了声“是”,退了下去。
蜀葵看向其余两个女孩子,含笑问道:“你们叫什么名字?”
左边那个女孩子鹅蛋脸细长眼睛,瞧着颇为沉静,屈了屈膝,道:“蜀葵姐姐,我叫素兰,姓周!”
右边那个女孩子瓜子脸杏眼,生得很是俏丽,屈了屈膝,道:“蜀葵姐姐,我叫红梅,姓朱!”
蜀葵含笑道:“她们两个呢?”
红梅似乎更机灵些,急急道:“她们俩一个是绿竹,一个是粉樱!”
蜀葵又问了几句,得知她们四个都是叶妈妈刚从王爷在城外的庄子里挑选上来的,都是家生子,刚进王府没几日;那四个粗使婆子是先前就在外院做事的,被叶妈妈选进了庆禧堂,看门跑腿兼做些杂活。
安排妥当王爷的早饭,蜀葵这才进了东暗间卧室。
卧室床后的浴间隐隐传来哗哗的水声,卧室窗前的锦榻上放着几条雪白的毛巾。
蜀葵立在锦榻前,心中浮想联翩:我尽心尽力侍候王爷,取得王爷的信任,将来成为叶妈妈林妈妈这样的王府女管事,日子也挺逍遥的嘛!
赵曦洗完澡穿着浴衣出来了。
他的头发很长,上面还带着水滴,长长的披散了下来,一直垂到了腰间。
蜀葵一直严阵以待,见他出来,忙拿着毛巾迎了上去。
赵曦打小都是小厮贴身伺候,见蜀葵上前,顿时有些无措,蓦地后退了一步。
他身着雪白浴衣,拦腰系着一根黑丝带,此时脸色有些苍白,红唇紧紧抿着,蜀葵瞧着竟然觉得王爷颇有些荏弱,以为是自己吓着他了,忙柔声抚慰道:“王爷,奴婢给您擦拭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