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绝对不相信。
“这事儿暂且不要声张,咱们照样过自己的日子,等官家收到消息了,再设灵堂。都给我打起精神来了,若是侯爷当真死了,那我腹中便是他唯一的骨血,想要害他的人,定然会对我下手。北流,你去寻我母亲,就说再借她身边的周麽麽几日。”
北流郑重的点了点头,她去借周麽麽是假,去通知沈泽才是真。
十八娘手中能用得上的,多是一些官家夫人和铺子里的管事,而沈泽手中,自有他的一拨人马。
等北流出去了,十八娘再对西屏说道:“侯爷出了这个事儿,我暂时不能将你嫁给李昭平了,若是我没有估算错的话,不久的将来,我还有一件大事,只有你能做。”
西屏扑通一下跪倒在地,“侯爷都同我说了,当日我一时心软,差点害了小娘和小公子,西屏愧对小娘,小娘便是要西屏的命,西屏也绝不眨一下眼睛。”
十八娘摇了摇头,“我不要你的命,我只要你的忠心。”
她想着,又对东珠说道:“咱们暗地里的铺子不要动,明面上的,收一收,我需要足够的银子。”
东珠是四个丫头里面最聪慧的一个,哪里不明白十八娘的意思,“诺,东珠知道了。正好年关,将那些不尽人意的铺子转了,也不打眼。”
等东珠和西屏都出去了,十八娘才拉起南枝的手,“南枝,我最信任的人就是你,从现在起,你要给我盯住了,吃食衣物都要样样小心。侯爷的死,应该是一个局,设局的人,很可能是赵义,当然也有可能是镇平王府或者其他的人。”
南枝吓得花容失色,“陛下要侯爷死?侯爷为大楚立下盖世奇功……功高震主!功高震主!”
她想明白过来,一把抓住了十八娘的手,“小娘,咱们快走吧,离开长安城。都说斩草除根,若是陛下容不得你和腹中孩子怎么办?咱们趁着他们还没有收到消息,快些回长安城,就说你要回范阳去过年节。”
十八娘凄然一笑,“傻南枝,咱们有飞鸽传书,赵义就没有么?侯爷手下的黑羽卫,也不可能就是铁板一块。咱们是要走,但是什么时候走,走去哪儿都得提前想好了。我已经是李家妇了,怎么可能抛下夫君独自回范阳?我没有亲眼看到侯爷,是不会走的。你替我收拾一个小小的行囊,咱们若是要走,往怀中一揣,就能走。”
其实十八娘有空间,不管多少东西都能装走,只是这事儿不能说给南枝听,只能见机行事,绝不给赵义留一个铜子儿。
冠军侯府就这样有条不紊地过了好几日,十八娘思前想后的,又同沈泽见了一面。
终于,在长安城的大雪肉眼可见的化了之时,泥泞的官道之上,一骑黑马直闯长安城,拿着带有李子期死讯的奏折进了大明宫。
承和十四年冬,冠军侯李子期身亡,举国哀痛,巴蜀百姓以及长安城郊受过十八娘恩惠的百姓们,手系白麻,伏地痛哭。
第二百三十六章 字条玄机(一更)
十八娘跪坐在灵堂之上,双眼泛红,虽然李昭平还没有将李子期带回来,但是赵义就已经迫不及待的宣布了他的死讯。
还派遣了宫人前来替冠军侯府处理后事,以示恩宠。
素缟香烛金山银山都满满当当的堆了一整个屋子,就等着李子期魂归故里。
沈泽阴沉着脸同着明慧郡主走了起来,用手拍了拍十八娘的肩。
“你有孕在身,便是要跪,也等子期回来再跪吧。你母亲替你带了些安胎药过来,你且与为父饮杯茶。”
十八娘点了点头,用帕子擦了擦眼角,颤巍巍的站起身来,“女儿不孝,让阿爹担心了。”
于是领着沈泽一路进了李子期的书房,这里向来都是不允许下人靠近的。
十八娘轻轻地在一幅九宫八卦图上飞快地点了几个方位,只见那书房的墙上突然出现了一个密室,领着沈泽进了那密室,十八娘这才轻舒了一口气。
将那帕子随手一扔,“这几天眼都快哭瞎了,一开始以为他真死了,还能哭得出来,到现在只能抹些蒜瓣儿了。”
沈泽皱着眉摇了摇头,“你快将子期给的那地图与我看看。”
十八娘将密室里的一支梅瓶里的花全都扯了出来,伸进手去轻轻一捻,便取出一张薄如蝉翼的细绢。
她小心翼翼的将这绢铺在一张白纸之上,只见那卷上竟然弯弯曲曲的画着线儿,仔细一看,是一幅地形图。
原来当日,十八娘乍一接到那飞鸽传书,惊得晕了过去,来不及细看。
到后来醒来,才觉得那纸捏起来有些古怪,将那纸去掉了,才发现其中细细的贴着一张绢,正是这张图并两个字:死遁!十八娘这才松了一口气,将李子期连同那李昭平狠狠地在心中咒了三百遍,没事儿整点什么不好,非要吓人!
沈泽拿着这张没头没尾的地图看了又看,半晌都没有说话。
十八娘给他倒了一杯参茶,“父亲见多识广,可看出这是什么地方了?因为怕人得了去,他画成了个四不像儿,我常年窝在闺阁里,自是无法分辨。”
沈泽无比怀念的叹了口气,“若是别的地方,我也不一定能够认得出,只是这山,却是当年我同李世民一道儿打虎的那座山。子期看来是想重新从太原起兵,再打出一个李唐天下来。”
十八娘一愣,随即便想明白了,这的确是李子期能做出的事儿。
“父亲,沈氏子弟,是不是大多数都外放了?反正年末官事已休,你不若领着母亲回范阳过年节,她是新妇进门,你带她回去,也不突兀,把琅哥哥也带去吧。父亲,若是子期在太原起兵,咱们就危险了。”
李子期要是反了,头一个遭殃的就是十八娘,其次便是沈泽。
“子期不会的,一来你还在长安城,他就不敢冒险;二来如今并非最好时机,赵义与二皇子迟早有一争,等他们两败俱伤的时候,才是最好时机。我身后站着范阳沈氏,又有明慧郡主傍身,不会有事的,倒是你,早说要你离开长安了。”
这一下子,父女两人倒是大眼对小眼,像照镜子般的僵持起来了。
最后还是十八娘败下阵来,苦笑了几声,“我倒是想走,可父亲看这府中进进出出的宫人,说是来相助的,但其实都是防着我离开长安城的。之前南枝劝我快走,但那时那些明面上支持子期的族人尚都在长安,没有归乡去过年节,我若是一走,置你们于何地?”
她说着,摸了摸自己的小腹,“而且之前我胎像不稳,不能远行。如今都好了,却是走不脱了。”
沈泽的人已经去查了,那个给李子期递消息又领他去那个小村子的人,已经被人灭口了,整件事明显就是一个局,为的是置李子期于死地。
而那个人很有可能就是赵义,沈泽估算了一下,只有李子期被埋,那信使就快马加鞭的连夜启程,他才可能这个时候回到长安,按照李昭平说的,他是徒手挖了三日才挖出李子期的,什么人会那么快的就确定了他的死讯?
只可能是杀他的人,亲眼见到他死了的人!而这些信使,就是只为赵义传递消息的人。
李子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冠军侯,就算军功显赫,赵义也不应该这么快就容不下他了,明明他现在与二皇子的争斗正在关键时刻,他却非要腾出手来杀了李子期。
只有一种可能性,“李子期的身世很可能已经暴露了。”
十八娘猛地站了起来,这下子,她与沈泽真的是随时都有杀身之祸了,他们必须赶快找机会离开长安城。李子期能为她沈十八等上一等,可跟随他的那些手下们,不一定想等。
沈泽责怪的看了她一眼,“何需惊慌?为父自然有办法让咱们出城。咱们大楚一共有几位皇子?”
十八娘一愣,恍然大悟起来,“父亲是想加快赵义父子之争,将五皇子也扯进来?”
沈泽点了点头,“若我没有看错,五皇子才是赵义心中的储君,只是他将他藏得很好,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告诉二皇子,你爹压根儿不想选你当太子,快去杀了你爹自己当皇帝吧。你明白了么?”
没错,二皇子和赵义真刀真枪的干起来了,那长安城必然会乱,长安城一乱,他们想要出城就容易了。
沈泽说着,淡定的拿起十八娘的帕子,闻了闻,摇了摇头,“你莫要再用这个帕子了,既然暂时出不了城,哭就要哭得逼真一些。”
十八娘俏脸一红,“知道了,父亲。”
她本就不是爱掉眼泪的小娘子,如今又知道李子期只是死遁,哪里就能一直哭个没完没了了,想到这里,她不由佩服起李子君来了,听闻她可是在灵堂之上,为了四皇子哭晕了过去呢。
明明大家都知道,四皇子还好好的在宫里头坐着。
等十八娘送了沈泽出来,天色已经晚了,而那些来帮忙搭建灵堂的宫人们却丝毫没有离开之意。十八娘冷眼瞧着,扶了扶一旁的麽麽,“麽麽,我头晕得很,怕是几日都起不了床了。”
那麽麽一听,立马大声喊道:“小娘,你要顾惜自己啊,侯爷不在了,您想着府中的小公子,也要撑住了。快快快扶小娘回房歇着。”
第二百三十七章 扶灵回城(二更)
接下来的几日,来探望十八娘的人络绎不绝,有真心实意关心她的,也有来冷嘲热讽的。
十八娘都一一接了,直到李昭平风尘仆仆的扶灵回了长安。
巨大的黑色棺木抬进了灵堂,十八娘虽然明知道里面躺着的不是李子期,却还是忍不住心悸,眼泪自然而然的掉了下来。
她走上前去,轻拂棺盖,从南枝手上接过了一块锦缎,准备盖在那棺木之上。
正在这时,那从宫里头出来的理事太监却是捏着嗓子喊道:“夫人,这棺木一路而来,磕磕绊绊的,很不体面,陛下失了冠军侯,痛心无比,特赐了上好的金丝楠木棺,不若替侯爷更换一番。”
十八娘心中暗自嘲讽,赵义这是不放心,想要验看一下李子期是不是真的死了呢!
她想着看了一眼李昭平,李昭平心领神会,立即说道:“昭平匆忙之间,也没有寻到什么好木,只能委屈大人一路了。”
十八娘见李昭平如此自信,显然这尸体是没有什么问题了,松了口气,点了点头。
那太监看了一眼,挥了挥手,身后的人立即上前,撬开了棺材,一群法师围着棺木不停的转动,口中念念有词。
棺一打开,十八娘不忍心的别过头去,里头果然躺着一个和李子期身量头发都差不离的人,只是已经面目全非了。
十八娘捂住了脸,“侯爷他……”
那太监也捂住了嘴,差点儿吐了出来,却还是探过头去,仔细的瞧了又瞧,看了许久才点了点头。
很快一切处理完毕之后,那太监便领了宫人,回去复命了。只留下一些守在侯府的周围。
十八娘也不在意,只跪坐在灵堂之上,仔细的看着每一个来吊唁的人,李子期的身世到底是谁透露出去的呢?
不多时却见镇平王府的一群人乌泱泱的走了过来,十八娘抬头一看,只见最前头站着的便是镇平王,只见他眼睛里布满了血丝,看上起极其颓唐,神情恍惚,好一幅失了儿子的样子。
像是一根定海神针一般坐在那儿的沈泽看了他一眼,镇平王下意识的一缩,双手垂了下去。
而站在他身后的沈琅,则像是一条毒蛇一般的直勾勾的盯着镇平王,就是这个人,受了赵义的指使,害了他全家,逼死了他娘的。
如今连李子期都死了,李唐已经没有一个真正的后代了,除了十八娘腹中的孩子。
沈琅闭了闭眼,若是个小郎……
“期儿如此,王爷深感痛心,只是他到底是陇西李氏的血脉,怎么能让姓沈的主葬,不如从我们镇平王府发丧?十八娘你日后也是我李家妇,理应由我李家照顾,回镇平王府同住。不然你一个寡妇自己单门独户的,算个什么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