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烟花是朝华夫人改良过的,名唤彩菊筒,对着天空射出去,能射得老远。如今对着人来,更是效果颇佳。唯一的缺点,就是烟雾特别大,那拿着这烟火的人,整个脸都会被熏得乌漆麻黑的。
墙外,吐蕃先锋大将与李子期战得正酣,他一边使着天马流星锤,那锤子的另一头,还用铁链子锁着一柄长剑,一边嗷嗷的叫唤着:“小郎君,我劝你还是乖乖投降,送太子出来当人质的好。再这样下去,你那一身好皮子,可都要被我给划破了。”
李子期唾了他一脸,骂道:“无耻蛮夷,你要战便战,像个小娘似的,叽歪个啥!莫非是没有那玩意。”
他嘴里说着,手下一个使劲,一刀就砍在那先锋大将的胳膊上,生生的将他半截手臂砍了去。
就是这个时候,十八娘手一挥,“万筒齐发”朝着吐蕃军中喷去。
那吐蕃军触不及防,被吓了一跳,大将的手臂又被斩了,一时之间,竟然慌乱起来,闹了个人仰马翻。
这周围的庄子,多是世家贵族,一见有人抵抗,竟然也纷纷的学着拿起石头火炭之类的,趴在墙头可着劲儿的往外扔。
“庄头,烟火用完了,没有功夫的,敲锣打鼓放爆竹,惊了吐蕃人的马,有暗器功夫的,躲在墙头用石字铜钱打,擅长近身功夫的,跟我出去杀敌。不抵抗也是被屠杀,若是抵抗了,等到援军到来,我们尚有几分活路。”
突然之间,一阵箭雨袭来,他们已经被吐蕃士兵发现了,坐在墙头的贾大家一个倒仰,栽倒了下来,她的脸黑黑的,被烟火熏得看不出原来娇俏的模样,她明明笑着,眼角却全是泪。
她的胸口插着一只白羽利箭。
看到十八娘看过来,她蠕动了嘴唇,说道:“我本以为遇到了良人,没想到又是个人渣。小娘我求你,一会一把火把我烧了,我活着已经千人骑了,不想死了还被糟蹋。”
十八娘郑重的点了点头,那贾大家闭上了眼睛,突然轻轻地唱起歌谣来。
这不是花街柳巷的艳曲儿,倒像是一首家乡的小调。轻飘飘的吴侬软语,在战场上越飞越远,越飞越远……
十八娘擦了擦眼睛,扭过头去,定目一看,不由得呼喊出声,“哥哥小心!”
第一百零九章 浴血奋战(四更)
十八娘像一只鹰从墙头俯冲直下,清越剑发出阵阵悲鸣之意。
可是到底晚了一步,那断了臂的吐蕃先锋大将,竟然舍了流星锤,提着剑趁着李子期不注意之时,一剑刺穿了站在他身旁的沈耀。
沈耀幼年习武,可惜从十岁开始便荒废了岁月,能有几分战力?
沈庭一见,也像发了狂似的,朝着沈耀这边挤了过来,他本来就身强力壮,胡乱砍来,硬生生的让他杀出了一条血路。一把砍断飞剑上的铁链,接住了后仰的沈耀。
鲜血喷涌而出,一下子就打湿了沈耀的衣襟,他的整张脸如同纸帛一般的苍白。
沈庭撕心裂肺的仰天悲鸣,“大哥。”
十八娘双眼发红,脚踩吐蕃士兵的头,一路直奔那吐蕃先锋大将,直指咽喉。
而一旁的李子期,唐刀一闪,只剩一道残影,将那吐蕃大将的头颅生生的割了下来。
“哥哥,让柳庄头送大兄回去止血,快快给他吃大药丸子。”十八娘也顾不得了,从空间里取出了崔闽给的救命的大药丸子,往空中一抛,抛到了沈庭的手中。
沈庭的手有些颤抖,药丸子差点儿掉到了地上,试了好几次,才塞进了沈耀的嘴中。
药一入口,沈耀就晕了过去。
沈庭将他塞到柳庄头手里,提起大砍刀,疯狂的为其开路。
李子期也杀红了眼,举起手中的头颅大喊,“主将已死,尔等还不快快投降!”
吐蕃士兵们面面相觑,心有退意。乘着这个时候,十八娘和李子期对视了一眼,疯狂的斩杀起来。
这不是十八娘内宅杀人不见血,也不是李子期抄家犯人等着被屠,这是活生生的战场,你每一步都踏在断肢残垣之上,你的每一刀都带走一条生命。你的耳朵里全是嘶吼声,血肉横飞的声音,振聋发聩。
若是一时大意,就有几百条疯狗,等着扑上来,撕碎了你。
这便是战争,一个十八娘也第一次踏足的地方。
她的手不停的颤抖,她的衣衫满是鲜血,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雪越下越大了,他们不能这样下去,援军还没有到来,他们这边的人,却已经死的死伤的伤了。
十八娘从兜里舀出一把铜钱,如同天女散花一般朝着四方一撒,她几乎使出了全身的力气,踉跄着往后一步,一下子靠在李子期的背上。他们就这样背靠背的站着,浴血奋战。
“十八娘,我已经求过亲了,你就是我的妻。今日若是我们一道死了,我也心满意足了。”李子期的声音有些嘶哑,透露出丝丝的疲惫。
“没有三媒六聘……所以你还不能死。”
那铜钱如同天女散花一般,飞向吐蕃大军的旗帜。
十八娘嗖的一下踩到了李子期的肩膀之上,大声喊道:“番狗,犯我大楚,且看苍天饶过你?必有天诛。”
她的话音刚落,只见吐蕃所有的旗杆全都如同割麦子一般,刷刷的倒下了!
“这是天罚!”
一下子,吐蕃大军竟然被镇住了,有不少士兵收了刀,开始观望起来……
正在这个时候,只见不远处尘土四起,马蹄声轰鸣,夹杂着兵器拖地的声音。烈火流云旗高高飘扬,由远及近……
李子期睁大了眼睛,大声呵道:“援军已到,番狗速速受死!”
吐蕃大军先是被十八娘神叨叨的一吓,又看到了大楚援军已到,主将又死了,纷纷溃逃,丢盔弃甲的跑掉了……
等援军走近,李子期大喊了一声,“穷寇莫追……”
那来人竟然是小将徐武!十八娘往他身后一看,简直被他的胆大妄为给吓哭了……
来的哪里是什么大楚援军!不过是一小队骑兵,他们在马匹身后,拖着树枝扬起尘土,因为落了雪,尘土少,只好用布袋子装着灰,一路跑一路撒。
而在树枝之上,还叮叮当当的用竹筒子,装着铁珠弹子,这一跑起来,可不就像炸豆子一样,发出吵杂的声音,如同大军过境。
“你就带了这么几个人,也敢前来……”十八娘腿一软,一下子跌坐在地上。李子期也用唐刀撑地,勉强的支持着。他二人疯狂的杀了一圈人,简直就如同黑白无常一般。
杀的时候只觉得热血沸腾,这杀完了,才感觉双腿双脚都不是自己的了。
徐武跳下马,苦笑道:“那群狗~娘养的,都什么时候了,还不肯出兵来救,在朝堂上争论不休。你和阿庭都是我一起喝酒吃肉,一起打架的好兄弟,我怎么能看着你们死,只好带着我手下的人过来了。快走,不然吐蕃军杀回来,咱们可都玩儿蛋了。”
“明知道太子在此,他们都不出兵?”李子期郑重的问道。
徐武点了点头。
一时间,气氛竟然沉默了起来。等太子获救,这长安城的天,分明是要变啊!徐武之身犯险,指不定就要被打成太子党了,这当真是受了他天大的恩情。
“先不说这些了,先带太子回城。今日救命之恩,子期铭记在心。”李子期拍了拍徐武的肩膀,两人快步的朝着十八娘的庄子走去。
十八娘此刻早已踉踉跄跄的和沈庭一道进屋子里去了,吐蕃士兵先前已经闯了进来,这庄子里也是遍地是血。
“柳叔,大兄怎么样了?”
那庄头满脸血迹,见十八娘和沈庭全须全尾的进来,松了口气,“幸不辱命,大郎的血已经止住了,小娘的药很有效果,大郎脸色好了许多,只不过还是得赶快请医,毕竟这胸膛上还插着一把剑呢。”
十八娘这才一颗心落了地,“赶紧套马车,把大兄挪上去,幸存的庄子上的兄弟,都准备好了,我们一道回城。”
这时候李子期和徐武也掀开了酒窖的盖子,李谦之扶着沈琴率先走了出了。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道银光闪过,一个来不及撤退的吐蕃士兵突然从阴影里飞快的跑了出来,对着李谦之和沈琴一枪刺过去。
他到底想要杀谁?
李谦之大喊,“琴娘小心”,然后伸手一拉,将沈琴拉入了自己怀中。
沈琴的双眼睁得圆圆的,小嘴微张,眼泪顺着双颊流了下来。
徐武的嘴蠕动了片刻,意味深长的看了李谦之一眼,终于没有说话。飞快的挡在了琴娘面前……
第一百一十章 琴娘醒悟(一更)
徐武长枪一挑就将那小兵震出了三丈远。
小兵一口老血吐出来,嘴里喊着“杀太子杀太子”,往后一倒,死得不能再死了。
李谦之惊出一声冷汗,对着琴娘笑道:“多亏徐兄,不然某只能以身挡枪替琴娘了。”
沈琴却是只觉得手脚冰凉,她挣扎从李谦之怀里出来,望着一脸见鬼的十八娘,问道:“那位贾大家,何如了?”
十八娘看着她的眼睛,“中箭而亡,生前以死相搏。她的悲歌,阿姐你听到了吗?”
她怎么没有听到,她听得脊背发寒,每一个躲在地窖里的人,都听得鼻头酸酸。可是坐在她身旁的那个男子,却是连眉头都没有挑一下。
武归那么害她,她都见不得她去死;更何况一个活生生的姑娘?
沈琴一下子跌坐在地上,泪从中来,“李探花,刚刚你真的是想给我以身挡枪吗?”
李谦之脸色一变,愤怒的说道:“琴娘,你怎能如此看我?”
沈琴扭过头去,不再看他。小兵明明想要杀太子,她是女子,又站在内侧,怎么可能会要杀的是她?他竟然想要她替他去死!在那个小兵刺过来的时候,她只觉得脑袋嗡嗡直响,她不想死!她才十五岁,她怎么可以死?
这时候,秦昭也从地窖里走了出来,见沈琴站在李谦之身侧,猛的一把拉过她,朝着十八娘的方向走来。
她看了看十八娘,又看了看沈庭,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焦急的问道:“耀郎呢?耀郎怎么不在这里。”
十八娘抓住秦昭的手,安慰道:“嫂嫂莫急,大兄受了伤,无性命之忧,如今正在马车上睡着。”
秦昭一听,赶忙甩开二人,飞快地朝着门口奔去。
不一会儿,李子期和徐武便将里头的人全都带了出来,白嫩嫩的太子灰头土脸的爬了出来,一见来人是徐武,整个脸都黑了。
“徐武,我父皇没有遣大军前来营救么?吐蕃大军为何会突然出现在长安?”
徐武没有回答前头那一句话,只是说道:“节度使陈正叛节,大开云贵门户,引吐蕃军入境。”
陈正!太子一听这个名字就明白了。这陈正是朝华的裙下之臣,至今未娶,曾经轰轰烈烈的求娶朝华,在长安城引为一段佳话。
只是朝华那里舍得长安的繁华,同他去边关受苦,自是拒绝不提。朝华事发之后,沈泽就曾经在朝堂上奏请换掉陈正,可是赵义犹豫不决,才有了今日之祸!
太子咬牙切齿的骂道:“荣阳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