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门外仍旧聚集着大量饥饿的灾民,他们三三两两地依偎在一起取暖,刺骨的寒风没有将他们满脸希冀的神色带走,因为他们都坚信,以雷厉风行的手段重新掌权的皇帝陛下,一定不会放弃他们的!
影二看着这些人,一脸阴郁地对景钰说道:“主子,要不要通知我们的人,明天放弃救济密云国的人?”
景钰望着前方楚逸那悲凉的身影,摇了摇头说道:“通知我们的人,一切按照原来的计划进行,任何人不得私自更改计划!”
影二有些不甘心地答应道:“是,主子!”
景钰看着城外不远处突然出现的马车,对影一说道:“你去帮你小主子将林公子安置在马车上,切记一定要小心!”
“是!”影一领命后急忙走上前去,与马车上下来的螭羽卫一起,将楚逸怀中昏迷的林子睿小心安置在马车内。
景钰一把拉住沉默不语的楚逸,无奈地说道:“楚儿,我现在就要为林公子拔刀治伤,你还是到另外一辆马车上换身衣服休息一下吧!”
楚逸抬起通红的双眸,看着景钰露出面巾外担忧的瞳眸,终是点头说道:“好!”
景钰的心中终于松了一口气,他拉起她那异常冰冷的手,将她送到另外一辆马车上后,转身径直走向林子睿的那辆马车。
林子珣那一刀的位置极为凶险,不将匕首拔掉的话,他肯定坚持不到帝陵,但如果拔刀,他则有可能会立刻毙命,也有可能他会挺过这一关。但无论是哪一种情况,他都不敢有半点的大意,如果林子睿死在他手中的话,楚儿是绝对不会原谅他的,而且实现楚儿的梦想也会成为一纸空谈,他总不能拿密云国皇族其他人的性命去铺就她回去的路吧!如果被楚儿知道,一定不会同意的,他也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在痛苦自责中度过一生了。
不,他绝对不允许这样的情况发生!
景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掀帘进入马车内。
昏迷中的林子睿此刻显得异常虚弱,那把锋利的匕首还插在他的胸口间,身上的红衣早已被鲜血染透。
异常明亮的马车内,四个角落里均燃着金丝楠木的炭炉,将马车内衬托得异常温暖。景钰示意影二守在马车外,任何人都不得前来打扰后,命令影一将林子睿身上的衣服剪开。
两人一阵忙碌地准备后,景钰稳稳地抓住那把匕首,一个冷厉的眼神后猛然地拔出了那把匕首。
“啊······”
林子睿猛地自昏迷中疼醒,他虚弱地看了一眼景钰露在外面的那双沉静的眼睛,再一次昏迷了过去。
景钰出手如电,连点他伤口周围的大穴,而后拿过影一手中准备好的顶级金创药,厚厚地铺在他的伤口上。
影一急忙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干净布条,将林子睿的伤口仔细地包扎好。
景钰沉稳的手在林子睿口中塞了一颗碧绿的药丸,而后将手掌抵在他的后背替他输送内力疗伤。
影一看着他额角慢慢渗出的汗水,说道:“主子,还是让属下来吧!”
景钰沉声阻止他道:“我修习的《残月心法》本就有修补经脉的功效,还是我来吧!”
影一只好无奈地放弃,他拿出一条干净的布巾,替疼得满头是汗的林子睿擦着汗。
楚逸换过干净的衣衫后,就一直心神不宁地坐在马车内等待。当她听到林子睿的那声痛呼时,早已箭一般地弹射到他的马车外,但当她的手放在车帘上的时候,终是停在了那里。
守在马车外的影二看着她犹豫不决的神情,张了张嘴终究没有说什么。
楚逸犹豫了半天,还是将手从车帘上拿开,她神色黯然地盯着车帘上那简洁却又漂亮的兰花纹饰看了半晌,又垂眸走回自己的马车内。
“哎······”
影二有些不解地看着来了又回去的楚逸,想起景钰交给他的任务,心道:这么关键的时刻,小主子还是不要进去的好,刚刚主子有意将小主子支开,无非就是不想让她看到马车内那血腥的场面,从而影响她本就低落自责的情绪!
楚逸将自己深深地缩在马车内的一角,无比自责而又无助地埋在腿间默默地哭泣着。
难怪她总是觉得子睿的言语和行为间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原来他早就知道用碧罗铜镜实现有缘人的愿望,是要付出生命的代价的!但她本身就对他心有愧疚,怎么可能让她眼睁睁地看着他因为自己的一个愿望而付出生命呢?她做不到,她真的是做不到啊!
景钰疲惫地钻出马车,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转身吩咐一直守在外面的影二:“影二,影一在马车内照顾林公子,你亲自驾车赶往光山,切记路上一定要将马车行驶得稳一些!”
“是!”影二答应后,坐上车辕上将马车稳稳地赶了起来。
景钰呆呆地望着渐渐远去的马车,而后又看向楚逸那辆毫无动静的马车,半晌后他走上前去,一边叮嘱车夫跟上前面的马车,一边掀帘走了进去。
楚逸在他进来后并没有抬起头来,而是继续埋头压抑地哭泣着。
景钰默默地看了她半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而后先将自己身上染血的夜行衣换了下来。
压抑的抽泣声不断地从那此刻显得异常瘦削的身体里传出,景钰沉默着将哭泣中的少女搂入怀中,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就像她小时候哭闹时那样哄拍着她。
过了好大一会儿,楚逸才渐渐平静了下来,她接过景钰递给她的锦帕,狠狠地擦着脸上的眼泪鼻涕。
景钰觑着她脸上的神色,犹疑地说道:“你轻点擦,否则脸上的两层面具都会被你擦破的!”
楚逸擦着脸的手一顿,而后趴在他怀里嚎啕大哭道:“钰哥哥,我不想看着子睿死,我不想为了实现我的愿望而眼睁睁地看着他死,我不想,我不想······”
景钰神色黯然地抚着她满头灰白的头发,安慰她道:“我知道,我都知道,楚儿,哭出来吧!你心里的痛苦钰哥哥都希望你能哭出来,而不是将它们都深深地埋在心底,最后变成无法排解的伤恸。楚儿,痛痛快快地哭一场吧!”
楚逸窝在景钰怀中哭得昏天黑地,直到将心中无数的悲伤苦闷都发泄了出来,这才慢慢地止住了哭泣声。
景钰有些无奈地看着自己胸前潮湿的一大片,干脆拿起自己的衣袖边为她擦眼泪,边说道:“楚儿,你先别难过。我们谁都不曾想到,林公子这次竟是抱着必死的信念来成全你的,但他如今的情况并不乐观,我觉得现在能让他支撑下去的,无非就是到武皇帝陵为你实现心愿而已!”
楚逸抬起肿得像桃子一般的眼睛,不安地问道:“他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
景钰有些心疼地替她拭去眼角的泪水,叹气道:“等他醒过来,你去看看他吧!我在他身上并没有发现那本书,如果你心中还有什么疑问的话,就趁现在问清楚吧!我觉得他现在已经没有任何的求生意志了,他能一直支撑着一口气,也许就是为了你吧!”
楚逸默默地垂眸,任由额前那越来越白的头发遮住了她满是戚容的脸庞。
☆、临产
林子睿自疼痛中醒过来的时候,天空已经渐渐泛起了鱼肚白,位于整个云洲大陆最东面的密云国,总是比其他国家更早见到冉冉升起的太阳。
他艰难地睁开眼睛,稍稍转脸就看到了守在他身边一脸担忧的楚逸。
楚逸仔细地将他身上盖着的轻软被褥掖好,一脸关切地问道:“子睿,你醒了?要喝水吗?伤口还疼吗?我这里还有一颗治伤的伤药,你先吃了吧!”
林子睿听着她那喋喋不休的话语,虚弱地一笑道:“我没事,你不用担心!”
“你······”楚逸暗自咬了咬牙,忍住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你怎么可能没事?我只想知道,碧罗铜镜能不能治好你的伤?”
林子睿微微摇了摇头,艰难地伸出胳膊拉住她的手,说道:“倾音,能遇到你,我已经没有任何遗憾了。我这一世过得很苦,只希望下一世,能平静地度过一生,没有离别、伤痛、猜忌和伤害。对不起,倾音!我不能再陪着你了,也许这就是林氏皇族将碧罗铜镜留下的宿命吧!”
楚逸抬起头,不解地看着面前因失血过多而脸色苍白的男子。
林子睿看着她那疑惑不解的脸庞,惨然地一笑道:“倾音,你知道武皇为何将自己的帝陵选在光山吗?”
楚逸闻言,茫然地摇了摇头。
林子睿看着渐渐明亮起来的车顶,怅然若失地说道:“武皇是我密云国的第一位帝王,而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是,一生杀伐果决的武皇生前只有皇后娘娘一个女人,他们之间深厚的感情也被传为佳话,但是却很少有人知道,武皇帝陵的后陵,其实只是一座衣冠冢!”
楚逸讶异地看着他——什么?那个规模规制均不下于帝陵的后陵,竟是一座空墓吗?
“武皇当年无意中得到碧罗铜镜时,铜镜第一个选中的有缘人竟是皇后娘娘,而皇后娘娘也和你现在一样,能从镜中看到自己的前世,而她也是发了疯一般想要借助铜镜的力量回到过去!”林子睿悠悠地说道。
楚逸一时震惊不已——难道······几百年前武皇的皇后娘娘也是一枚穿越人士?
林子睿毫不意外地看着她那震惊的表情,默默地将胸口上传来的疼痛感压下。
“武皇当年也曾问她是否还会回来,那时皇后娘娘和武皇的幼子还在襁褓中,她毫不犹豫地说她一定会回来的。武皇最后只好答应让她离开,并抱着他们的幼子和她在碧罗铜镜边道别,只是不知怎么回事,碧罗铜镜竟将他们的幼子吸进了铜镜右边的缺口处,无论武皇怎样努力,都不能将自己的孩子从镜中弄下来,而就在此时,皇后娘娘被铜镜吸入镜面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也就是在那一次,武皇同时失去了他的幼子和皇后,也就是在那时武皇才知道,使用碧罗铜镜逆天而行是要借助别人的血为代价的!”
楚逸心中苦涩地说道:“子睿,我······”
林子睿打断她的话,说道:“武皇等了他的皇后三十年,直到他临终之前,他都没有再一次等到她。倾音,你真的会回来吗?”
楚逸在他异常明亮的目光下,居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父亲的突然离世,母亲的重病入院,于她来说都是无法割舍的感情。可是这里呢?这里有这么多她无法放下的朋友,特别是景钰,她真的能斩断与他之间的情丝而毅然决然地离去吗?这是多么困难的抉择啊!可这些事情真的能由她自己做主吗?先不说其他的,即便她愿意借助林子睿的性命,就一定能被碧罗铜镜送回到现代去吗?她在现代是出车祸死了的,那么她的这缕孤魂要如何穿回去?穿回到现代后,她又要如何回来呢?武皇的皇后娘娘是穿回去不愿意回来,还是她没有办法再次穿回来呢?
思虑了半晌后,她小心翼翼地望着他,茫然地说道:“我······还能回来吗?”
林子睿紧紧地握着她的手,坚定地说道:“会的!我相信你一定会回来的,这里有这么多牵挂你的人,还有你爱的人,你一定割舍不下对他们的感情,是吗?”
楚逸回握着他那冰冷的手,为他传送内力以让他保持清醒。
“子睿,我会回来的!你说的对,这里有这么多我牵挂的人,不管用什么样的方法,我都会回来的!”
林子睿觉得在她的身边,他所能感受到的永远都是温暖和希望。
“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到的!倾音,你借助碧罗铜镜的神力回到那个世界的时间只有三年,三年过后,如果你仍旧找不到回来的办法,你将永远都回不到这个世界了!”
楚逸闻言一愣,而后坚定地说道:“时间足够了,我将那里的事情了结之后,一定会想办法回来的!只是子睿,你······”
林子睿看着她那泫然欲泣的神情,将她温暖的手拉在自己的心口边,说道:“倾音,我马上就能解脱这苦难的一生了,你应该替我开心才是呀!”
“子睿······”楚逸小心翼翼地避开他胸前的伤口,泪水不断地滴落在两人相握的手上。
上京城的御书房内,一身蓝衣的白瑞轩神情憔悴地跪地道:“臣白瑞轩,参见女皇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轩辕蓁看着他脸上的神色,非常清楚他心里此刻的感受,她拖着即将临产的身子走到他的身边,微微弯身虚扶道:“爱卿平身吧!”
“多谢陛下!”白瑞轩起身后,垂眸站在一边一副聆听教诲的模样。
轩辕蓁见他居然变成了这副模样,既无奈又着急地说道:“白爱卿,朕很明白你心里的感受,但朕现在更想知道皇姐到底怎么样了,她的蛊毒真的解了吗?身体有没有受到损伤?你们此行到底遇到了什么事?为何皇姐没有和你一起回来呢?”
苏慕言站在轩辕蓁的身旁,一脸关切地看着默不作声的白瑞轩,他也很想知道他们到底遇到了什么事?他们是怎样找到碧罗铜镜的?又是怎样解毒的?
但此刻他看轩辕蓁一副更着急的模样,只好将她小心地扶回到座位上,安抚她道:“陛下,您问这么多问题让丞相大人怎么回答呢?您先别着急,丞相大人既然回来了,一定会给您一个满意的答案的!”
轩辕蓁坐在桌案后,一脸期待地望着那个神色落寞的男子。
白瑞轩此刻终于下定了决心,他觉得还是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全部告诉陛下的好,那些事情终究是瞒不住陛下的,而且他总有一种感觉,阿楚一定不会再次回到这里了!
在经历了那么多让她伤心的事情之后,她一定是不愿再回来了,不过这也许是她又一次对陛下的保护,毕竟她的真实身份正被越来越多的人知道,如果一个不小心,的确是会给整个云昊国的朝廷带来不小的震动,而陛下的身体现在正值特殊时期,阿楚一定不希望当年先帝极力隐瞒的事实被大白于天下,否则将会有多少秘密被公布于众,又有多少人将为此付出生命呢?
他打定主意后,抬眸坚定地说道:“陛下,我们得知碧罗铜镜在密云国武皇帝陵里后,就即刻秘密赶往林城岛的光山。在林公子的带领下,我们很顺利地找到碧罗铜镜并为楚统领解了蛊,只是在第二天一大早,密云国的沈俊将军就到了帝陵,说是奉帝命要将林公子带回林城皇宫。楚统领害怕微臣泄露了身份有危险,就极力让微臣先行一步回京向陛下禀报情况,而她和兰公子则留在那里保护林公子,至于他们后来的消息,微臣现在并不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