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瑞轩看着他那冷厉果决的神情,点头道:“好!”
林子珣不动声色地起身,端着手中的琉璃杯好似漫不经心地向后踱步道:“葡萄酒?那是什么酒?”
楚逸将他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唇角勾起一抹冷笑,道:“葡萄酒,顾名思义就是用葡萄酿制的酒,只可惜你们密云国没有葡萄,但我听说在狄戎国的极北地区才产这种难得一见的水果,所以酒是没得喝了,不过我现在倒是可以让你见识一下这种葡萄酒的颜色!”
林子珣正在慢慢后退的身形一顿,有些好奇地问道:“什么颜色?”
楚逸唇边残留的血迹忽然闪现出一种妖异的艳光,道:“鲜血的颜色!”说完,她手中的白玉酒壶挟带着雷霆般的内力,狠狠地向林子珣的面门砸去。
林子珣在听到她说的第一个字时,就已经急速地向后退去,那些全副武装的护卫急忙护在他的身前,但却依旧抵挡不住那酒壶的去势。
只见白光一闪,一股血线喷涌而出,半晌后林子珣捂住右边的耳朵惨叫一声跌倒在地······
同一时间,萧寒雨扑向林子珣刚刚坐过的地方······
同一时间,白瑞轩带领景一等人冲向林子珣那一群猝不及防的人······
同一时间,厚重的包铜大门“砰”地传来了一声巨响,有人正试图从外面将门打开······
整个阔大的厅堂顿时乱作一团,林子珣一边捂着血流不止的耳朵,一边在众人的掩护下向身后角落的一处暗门退去。
楚逸冷眼看着此时狼狈不堪的林子珣,如果不是她答应过林子睿不伤他的性命,那酒壶原本可以直接削去他的脑袋的!
萧寒雨不顾身旁混乱打斗的人,弯腰仔细地打量着那张矮桌,发现桌底下有两个按钮。他试着用手扭动那两只按钮,只听“咔嚓”“咔嚓”两声巨响,那两层铁笼慢慢地收进了屋顶中,而里层的铁笼因为被楚逸破坏,则十分滑稽地卡在了屋顶上。
楚逸抱着昏迷中的林子睿飘然落下,景钰连忙走到她的身旁,看着两人一身一脸的血迹,关切地问道:“楚儿,你没事吧?”
一旁的景一连忙走过来,小心翼翼地将地上昏迷不醒的红月抱了起来。
楚逸还未来得及答话,就听到“砰”地一声巨响,大门从中间部位瞬间四分五裂开来······
正在后退的林子珣顿时愣在了原地,当他看到从烟尘弥漫的门洞中走出来的年轻将领时,吃惊地问道:“沈俊,居然是你?”
那年轻将领目光锐利地从一众人身上扫过,目光着重在昏迷的林子睿身上和捂着耳朵的林子珣身上停留了一瞬,而后他微微一笑,说道:“太子殿下,您是不是有些疑惑,微臣这个朝廷从五品文官怎么会以将军的身份站在您的面前呢?您是不是有些疑惑,您的一万名正在和吴坤将军作战的私军去哪里了呢?”
林子珣看着他身后不断涌进来的铁甲军,脸色顿时一白,他眼神阴鸷地看着唇角始终挂着一丝淡然笑意的沈俊,寒声问道:“沈俊,你到底是谁的人?”
沈俊负手踱了两步,笑道:“太子殿下,微臣乃朝廷官员,当然是陛下的人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在林子珣听来却不啻为惊天巨雷。
“什么?你是父皇的人,你居然是本太子那个软弱无能的父皇的人?”
沈俊的脸色一沉,那张俊秀的脸上忽然浮现出一股冷厉的杀气。
“太子殿下,无论身为人子还是臣子,您都僭越了!”
“是吗?”林子珣放下沾满鲜血的手,冷笑一声说道,“沦落到如今的地步,父皇想怎样处置我,杀了我吗?”
“太子殿下,您也太悲观了!”沈俊的脸上忽然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好歹您也是皇帝陛下的嫡亲血脉,只要您乖乖地与微臣回宫面圣,微臣自然不会为难于您的!”
说完他朝身后挥挥手,淡然地说道:“除了太子殿下以外,其余人一律就地伏法!”
“是!”
林子珣看着面前如潮水般涌来的面目冷酷的铁甲军,一时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他怎么都想不明白,自己滴水不漏的计划,为何会在这么多年都一直软弱无能的父皇这里折戟沉沙呢?他这般毫不留情地折去母后和他的羽翼,究竟是为了什么?复仇?那他为何要隐忍多年现在才出手?
形势瞬间倒向一边,那些训练有素的铁甲军杀人如切瓜,不一会儿就将林子珣身边的所有人全部伏诛。
林子珣绝望地看着自己多年的心血一朝全部尽毁,眼神阴鸷地望着沈俊,却在看见他走向楚逸和林子睿时,忽然间好像全都明白了。
一股滔天的恨意涌上心头,他脸上的血迹衬得他的面容更加狰狞不堪。
“沈俊,回去告诉我那软弱无能的父皇,他钟爱的儿子已经被我毁了,他现在已经是一个废人了,哈哈哈······”
“啪”地一声,几颗牙齿和着鲜血从他的口中飞出,他立刻捂着嘴巴疼得弯下了腰,而后被面无表情的铁甲军架了出去。
“聒噪!”楚逸动作优雅地收回了指风,面无表情地看着走到近前的沈俊。
沈俊细细地打量了她一眼,说道:“能当着本将军的面,将我一国太子的牙齿打落,你的胆子倒是不小啊!”
楚逸没有从他的眼中看到恶意,也就没有拿他当回事。她面无表情地回道:“如果不是答应过子睿不伤他的性命,我还能当着你的面将他的脑袋削下来当球踢!”
“您就是云昊国女皇陛下|身边的楚统领吧!”沈俊微微一笑,躬身行礼道,“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沈俊如今得见楚统领的威仪,实在是不虚此行啊!”
楚逸淡淡地看着他,道:“少拍马屁,你们皇帝陛下派你来到底有何贵干?”
她身后众人神情紧张地听着两人之间怪异的对话,心中都有些忍俊不禁。
这个女人,嘴巴上怎么不落一丝下风?
沈俊一噎,心中暗自嘀咕面上却不显地说道:“沈俊奉陛下之命,特来此恭迎大皇子殿下回宫!”
楚逸垂眸望向怀中仍然昏迷的男子,心道:子睿,看来你的父皇并没有忘记你,只是······那些真的是你想要的吗?
她淡淡地抬眼,说道:“沈将军,子睿曾说过让我带他离开这里,他说密云国不是他的家,他只想永远地离开!”
沈俊不禁微微一愣,别人不知道大皇子和这个楚逸之间的关系,他身为陛下铁军首领却是知道得一清二楚的,铁军的情报网甚至还知道一些皇后和太子都不曾了解的内|幕。想到大皇子对楚逸的情意,他亦清楚她刚才所说的话并非虚言,但是陛下的命令却是他不能违背的!
他面上现出为难的神情,道:“楚统领,大皇子毕竟是陛下的血脉至亲,您这样说让我们身为臣子的很难做!”
楚逸心中微微一叹,现在还不是争论这些的时候。
她淡淡地说道:“沈将军,子睿现在的伤势很严重,我们不妨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以后的事等子睿醒了由他自己定夺如何?”
沈俊此时终于能确定,面前这个瘦弱的女子的确是真的关心大皇子了。
他对她微微地躬身,说道:“好,沈俊马上下去安排!”
林璠从刚才起就一直跌坐在满是尘埃和鲜血的地面上,她呆呆地看着一幕幕戏剧般的情形,却始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一向对她亲厚和蔼的母后和太子哥哥,竟会这样利用她来铲除她心中爱慕着的人?为何那个女人中了毒掉入太子哥哥精心设下的机关还能安全无恙?为何太子哥哥的精心布局竟会惨遭这样的惊天逆转?为何那个如水上莲般纤尘不染的高洁男子永远只站在那个女人的身边?为何连大皇兄也像受了蛊惑般对那个女人趋之若鹜?这究竟是为什么?她一个没有身份没有地位的女人,凭什么受到这么多人的维护和爱慕?凭什么???
她伏在低低的尘埃里,眼神恶毒地看着楚逸走过她的身边。
景钰默然地看着那个一脸怨毒的女人,走在了她和楚逸两人的中间。
林璠看着不染纤尘宛如神明般的男子忽然走到她的身边,鬼使神差地抬手想抓住他那光滑似水的衣角。
“神明”目不斜视地从她身边走过,衣角如轻纱般滑过她的手和脸。
只听“啪”的一声响,林璠那只刚刚抬起的手狠狠地撞在自己的脸颊上,而她那张原本清美柔婉的脸立马肿成了猪头。
楚逸瞠目结舌地看着那个原本高高在上的公主,捂着自己瞬间涕泗横流的脸,趴伏在肮脏的地板上呜呜咽咽地哭,又小心翼翼地瞄了身边那个浑身一直冒冷气的“神明”一眼。
这个这个······这还是那个天人之姿、丰神俊朗、淡漠冷清、毫无火气的景钰吗?好像某人现在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景钰瞟了一眼神情瑟缩的楚逸,心说:胆敢对你心怀不轨,我没有马上杀了她还不是为了顾全你的面子,下一次再敢这样挑战我的底线,我让她生不如死!
楚逸被他阴恻恻的眼神吓得浑身一抖,连忙将怀中抱着的林子睿交给身后的影一,然后头也不敢回地走了出去。
那个那个,某人现在的火气非常大,心眼儿非常小,为了不引火烧身殃及无辜,她还是小心一些为妙!
某人看她非常识时务,露在面具外的一双眼睛里浮现了淡淡的笑意,利落地抬步跟上那抹纤细的身影。
沈俊看着脚下面孔被眼泪鼻涕和鲜血抹得像厉鬼一般的公主,又看了看那几人扬长而去的潇洒背影,心道:哪里来的一个个狂徒,怎么一点儿都不顾及我们密云国皇室的颜面?
他无奈地看着地上哭得悲痛欲绝的公主,心说:活该!这就是你不自量力自恃自傲的下场。
他想到那个镇定自若却又睥睨天下的楚逸,心中忽然无比地郁闷,自己国家的公主竟然连他国一个侍卫统领的手指头都比不上,这还真是让人气馁啊!这些年来韦后在朝堂上一直把持朝政,而她又将带在身边的一双儿女教导得如此令人忧心,再这样下去,密云国的将来该何去何从呢?
他有些烦躁地冲身后挥挥手,让侍卫将公主带下去疗伤安置!
☆、担忧
月华似水,冷冷地拂过密云国最南端的这个小岛上,抚上了静静站立在花树下的少女平静的脸,夜风徐徐吹来,花树上的粉嫩花瓣簌簌飘落,海浪轻轻拍打着岸边,那亘古不变的声音此刻听来好似神圣的梵音,让人忍不住虔诚地聆听冥想。
在浩渺无波的苍穹里,大自然用它悲悯而又不容侵犯的目光注视着人类的时代变迁,鲜血、杀戮、累累白骨和无休无止的争权夺利,这些真的是上位者握紧手中权杖的垫脚石吗?为了满足心中对权利渴望的私欲,又有多少人能够记得,被命运和残酷现实的驱使下,将鲜血洒在王座权杖的无辜冤魂们······
此刻的庆城岛已经恢复了平静,可是原本应该被淡淡咸腥海风包围的小岛,此时却充斥着浓重的血腥味,那是皇权更迭中最为常见的残酷暴虐的气息,却也是皇家同室操戈戏码中最司空见惯的一幕。
少女抬手接住悠悠飘落的一枚花瓣,有些怔忡地看着那瓣躺于她纤细莹玉掌心的残花,卷翘浓密的睫羽投下两道密密疏影,黑色丝滑的衣袍在风中翻飞起伏,为她平添了一种神秘幽冷的气息,让周围巡逻的他国兵将有种不容亵渎的忌惮,更让他们不敢轻易去打扰陷入沉思中的少女。
楚逸沉沉地想着心事,全然不知那粉光玉润般的花瓣早已落了她一头一身。
这场惊心动魄的皇权博弈中,牺牲最大的莫过于无心皇权的子睿,从他出生在帝王家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逃脱不掉这样强附在他身上的原罪,无论他怎样逃避,哪怕他早已远遁他国,哪怕他无数次地重申自己无心皇权,他都无法清洗掉他身体内流淌着的皇室血脉!
楚逸啊楚逸,那么你又该当如何呢?你能安全无恙地生存在这世间,无非是仰仗着有一个爱你的母亲。为了能让你活下去,她做了那么多让人无法想象的牺牲,为了心中那点对你的愧疚,她竟自责自伤至早早地离开了人世。她的那份厚重无私的母爱,让你深刻地意识到,你只有好好地活着,才能对得起那位爱女至深的母亲,才能对得起早早离去的轩辕楚,才能对得起身在异世爱你的父母,才能对得起你自己这来之不易背负着众人希望的一世!
楚逸,你比子睿要幸运千倍万倍,你有那么多的人爱护着你,他呢?他唯一能体会到的,是皇权倾轧下的森冷和血腥,是父母亲情的冷淡和狠绝,是弟兄之间不死不休的残酷和无情······他如同孤儿一般孤零零地生活在陌生的异国他乡,用自己身上最后一丝的利用价值试图挽留刻薄寡恩的亲人的怜悯,但是他却得到了什么?得到了残酷冷厉恶意满满的事实。
楚逸,你永远都无法忘掉他让你带他离开时,那眼中的绝望和悲恸。
楚逸,你答应过带他离开,但现在你该怎么办?
子睿从昨夜昏迷到现在都还未醒,军医诊断说他的两条小腿都已被生生折断,再加上近段时间林子珣对他不断地折磨和羞辱,早已让他的身体和精神犹如强弩之末,但这些都还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断骨之痛本就是这世上最难以忍受的疼痛之一,在这医疗条件非常落后的古代,没有条件动手术,没有钢板钢钉,更没有接骨的条件,只有以木板将他的双腿固定住,让骨头自行慢慢地愈合。先不说这样能不能让断掉的骨头接上,就是那种无休无止的疼痛感,要让他如何去忍受?在现代,他的这种伤在动过手术的情况下还要卧床休息很久,而现在,这种没有任何保障的落后的自然愈合法,要让他忍受多久的折磨才能有所好转?她实在是不敢想象,那个本就身世可怜的男子,在面对这样的结局时会不会一蹶不振!
对不起,子睿!我还是没有将你毫发无损地救出来,你······会不会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