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士卒一时语塞,他吞吞吐吐想要找个理由:“我、我……”
南宛宛却是又寻到了漏洞来质问:“陈将军抚摸剑穗这种事情,一定是在营帐内做的。你一个小兵,有什么机会见到这种行为?”
“你今日挑了这个时候进来伤陈将军,到底是受何人指使?陈将军这一生都奉献给了疆土,奉献给了我们在场的每一个人,你这样回报他,爱戴他的吗?”南宛宛的话,没有点名二皇子和三皇子有问题。但是无疑,此时问题的关键已经被她点出来了。
陈天扬已经死了。不管他过去曾对卫国做出多少贡献,不管他曾经于这些皇子们有多么重要,如今他是死了。
一个死人的清白凭什么被皇子们看重?难道是为了七公主吗?
如果为了七公主、为了威远侯府,这些事、这些话不该被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
显然,利用死人才是今日所有的目的。
威远侯爷当机立断,下了送客令:“今日多谢诸位来送我儿子一程。只是有些事情,本侯必须立刻查清楚!对于试图污蔑我儿子的人,本侯算告到圣面前,也要求一个公道!”
二皇子根本不畏惧威远侯去查,他站在旁火添油地道:“正是如此。毕竟如果事情像皇弟说的,这剑穗出自陈将军心人之手的话,那么要陈将军命的人,恐怕不一定是南屿人了。”
“南屿人能听到传言陈将军在乎剑穗,但南屿人还能知道剑穗是陈将军无缘厮守的心人送的?”二皇子这话,差没直接说三皇子是凶手了。
三皇子却很是淡定,他拱手对威远侯爷道:“此事确实要严查,还请侯爷无要查个清清楚楚。有些圈套,也许设得我们每个人想象的都早。”
三皇子说完之后,转身离去了。他神情看似十分淡定,但临走时的一眼,却暴露他的心事。
安怡,你为什么不站出来撕扯定远侯夫人?女人的妒心,不应该蒙蔽双眼和心灵吗?
如果安怡情绪被充分挑起,南宛宛根本没机会说出那些质问的话。
二皇子则十分满意现在的结果。虽然士卒并没有听他的安排,直接指证三皇子。但此时,他这在场的两个皇弟,恐怕都被威远侯疑心了。
灵堂里面,官员已经一个个离去。唯有苏昭宁抱着南敏行走的时候,她被陈夫人开口留住了。
“南夫人,你能不能跟我说句实话,那剑穗,是不是你做的?”陈夫人含泪问道。
她知道这个问题没有意义,是与不是,她的儿子都不会再活过来。
但陈夫人真的很想要个答案。
苏昭宁转过身,看向陈雨蕊,答道:“这个问题,您问我,不如问雨蕊更加合适。”
说完这一句,苏昭宁走出了灵堂。
陈雨蕊看着苏昭宁的背影,悔恨的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她转身跪到陈天扬的棺材面前,哭道:“对不起,对不起,哥哥。”
灵堂里面,七公主望着苏昭宁的背影一动不动。
这个女人,是个灾星。她害死了自己心爱的两个男人。
苏昭宁,她不该再活在这个世。
灵堂外面,安怡正在等着苏昭宁。
“那剑穗是你做的。我知道。”安怡的目光死死地钉在苏昭宁的脸,想从她脸看出自己想要的情绪。
但是,当这种情绪她找不到的时候,安怡一下子被激怒了。
她抽出腰间的鞭子,直接甩向苏昭宁:“苏昭宁,你没有心吗?一百剑!他身至少被捅了一百个窟窿,为了你那根剑穗子!你为什么不难过,为什么不伤心欲绝!”
苏昭宁抱着南敏行的缘故,动作并不能十分灵敏。她退后了两步,避开了安怡几鞭,但却又被对方缠来。
安怡心充满愤怒,鞭鞭用尽全力,她又是个毫无同情心的性子,那鞭子抽不到苏昭宁,直接往南敏行身抽去。
眼看鞭子要落在南敏行身,苏昭宁忙准备转身用自己身子去护,但她却感觉到一股力气突然带离了自己。
“你这婆子哪里来的!给我滚开!”安怡对着突然过来挡在苏昭宁面前的小树连着抽了几鞭子。
小树没有做声,只是一动不动地站在苏昭宁的前面。
安怡还要再抽,苏昭宁却开口了:“死人不会为自己辩解,但活人可以。”
☆、第三百五十四章 你也有资格
第三百五十四章 你也有资格
安怡紧紧握住鞭子,强行压下自己想继续抽苏昭宁的冲动,她问道:“你有什么理由,你说!你说啊!”
“你记不记得去年围猎场的事情?”苏昭宁望着安怡,清楚明了地说给她听,“围猎场,你试图要了藏锡二王子的性命,却害得其他人陪着你陷入危险之。 ”
“秦世子是在那次危险受伤的。而陈天扬受到的疑心也是那时候出现的。”苏昭宁并不忌惮把话说得明白些,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了,更大的狂风暴雨还在后面。
没有谁,再能在这场夺嫡独善其身。
“你以为,不被疑心的陈天扬有人敢去动吗?”苏昭宁一针见血地说出关键。
她的话说得足够清楚,安怡听得更加清楚。
秦世子如果不受伤,七公主根本不会有机会嫁给陈天扬。而如果陈天扬不拿给她免死金牌,皇帝根本不会起疑心。
一个常胜将军对卫国有多么重要,即使是内宅女子,安怡也清楚明白。
她假设性地想一下,如果今日的陈天扬还是那个被皇帝一直信任的陈天扬,他既不需要娶七公主保命,也不可能被任何一位皇子设计。
因为,没有皇子能承受圣的雷霆之怒。
安怡觉得自己根本不能继续想下去,她重重一甩鞭子,但没有把鞭子再甩在苏昭宁身。
她只是充满不安、充满焦躁、充满畏惧地冲苏昭宁喊道:“你撒谎!算没有这些事,你也还是会嫁给定远侯。天扬不因为这场仗,也会因为你在其他时候丧命。”
安怡说完这些话后,似乎给自己找到了一个支撑下去的理由。她神情变得更加激动,对着苏昭宁重复道:“是这样,是你嫁给定远侯才害死天扬的!你为什么要遇见他,为什么要让他爱你,却又不嫁给他?”
“藏锡二王子也爱了你,你为什么不嫁给他?”苏昭宁反问回去。
安怡无言以对。她看着苏昭宁,眼神满是不甘。
苏昭宁给了她更重的一击。
“安怡县主,你以为当日我为什么会去送陈天扬?你又以为我为什么最后不嫁给他?”苏昭宁问道。
安怡自欺欺人地回答:“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
苏昭宁轻声笑了一句,说道:“连七公主嫁给陈天扬,也要受你的气,我凭什么以为自己不会呢?安怡县主,你的爱,从来只是在伤害陈天扬,常胜将军一辈子走运,却在情关格外的不走运。”
“一个安怡你,足够拖死一个陈天扬。”苏昭宁说完这句话,再也不想搭理安怡,直接抱着南敏行走了出去。
威远侯府外,南其琛和吴老太君已经等得有些焦急了。
见到苏昭宁出来,南其琛忙问道:“嫂嫂,陈夫人没有为难你吧?”
苏昭宁摇了摇头,了马车。
小树弯着腰,跟在马车的后面,与其他仆妇一起。
仆妇们都听不到马车内主子的声音,但小树却因为是习武之人而依稀能听到一些。
“祖母,你不想问我什么吗?”
“孩子,你要坚强。”
吴老太君的声音在马车里慢慢地响起:“怀信在的时候,我总是不够对他好。如今他不在了,我却常想起他。如果那孩子还在,他会希望我这样对你说的。昭宁,你要想哭,可以在我们面前哭的。你也是一个人,也是卫国的子民,咱们的常胜将军没了,你也有资格流泪和伤心。”
“那些不怀好意的人,对你的任何诋毁,你都不必放在心。因为你的祖母我,相信你。你的弟弟其琛,也相信你。你那离去的夫君,更加会相信你。”
马车里,吴老太君苍老的手在苏昭宁的手背一下一下地轻拍着。
南敏行抱住苏昭宁的脖子,用自己的脸颊挨着苏昭宁,说道:“娘,我真的很难过。那个将军叔叔这样死掉了。”
孩子的情绪总是说来来,南敏行说完这句话后,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南其琛的声音也有了些难掩的悲伤,他道:“天扬哥救了我,我却来不及回报他,我真的觉得自己特别没用。”
吴老太君也道:“那孩子我看着长大的,我真的觉得很不忍心。”
三个家人的刻意铺垫,终于让苏昭宁低下了头。她把脸埋在南敏行的肩膀,眼泪悄无声息地流了下来。
难过,她也难过。
她的心不是石头做的,陈天杨的死又如何叫她能不动容。
她的爱,全部给了南怀信。而她的愧疚,怕是只能都留给陈天扬了。
她不该给出鸭子的剑穗,她不该同他说过那句我等你,她不该让陈天杨遇她。
即便,这一切,她都无法控制、无法改变、无法抉择,但是她心里仍旧没有办法释怀、没有办法原谅自己。
她根本不敢去想,假设她没有同他说过那句我等你会怎么样,或者是在这次分别的时候说了一句我等你会怎么样?
世的事情太过瞬息万变,谁也不知道今天脱下的鞋袜,明天还能不能穿。但是,在已经永远离去的人面前,谁都有被触动的柔软。
这种柔软,可以是愧疚,也可以是醒悟。这种柔软,可以是一世,也可以是一时。
回到皇子府,三皇子直接砸了近门处最顺手的那个花瓶。
瓷器的碎片到处乱飞,丫鬟们忙跪下身去。
三皇子大声吼道:“滚!”
下人们却不敢退下,而是畏畏缩缩地看向那正位的人。
三皇子抬起头,看到他的皇姑母朝阳长公主正在喝茶。
“火气可真大。”朝阳长公主笑道,“你们都下去吧。”
“皇姑母在我的府里好生威风。”三皇子说道。
面对朝阳长公主,三皇子半点没有二皇子的低头伏小。
不过,让不想低头的人低头,也算是朝阳长公主的乐趣之一。
“我再威风,也不侄儿在军营的威风。诱杀常胜将军的感觉怎么样,亲眼看着剑反复刺穿陈天扬的感觉怎么样?”朝阳长公主又喝了一口茶,感叹道,“真是让人羡慕啊。”
☆、第三百五十五章 算无遗漏
第三百五十五章 算无遗漏
三皇子目光凌厉地看向朝阳长公主,他冷声说道:“皇姑母,在我府里,茶你想喝哪种都可以。但话,你却不可以什么都说。”
“污蔑人的话,我听了,恐怕会不高兴。”三皇子的话语满是阴测测的威胁。
朝阳长公主将茶杯放下,看向三皇子。
她不怕他。她挺想看他被威胁的样子。
“这世从来没有不透风的墙。你难道不想知道,今天小士卒的那句话是怎么出来的吗?我的好侄子,你总不会以为这是巧合吧?”朝阳长公主笑得很美,她其实年纪当今皇帝还大一些。但或许是做公主的更有时间保养,她看去完全不像是个生过孩子的妇人。
“世没有不透风的墙,这话可不止是对我说。皇姑母,你以为六表妹的事情,没有任何人知道吗?”三皇子咬着重音说道。
朝阳长公主对三皇子的反击一点也不生气,她反而是端起了茶盏,再次抿了一口。
“前朝许后的事情,侄儿知道吗?”朝阳长公主一脸期待地问道。
三皇子冷笑了一声,答道:“金屋藏许,结果却是江后笑到最后,这结果,莫非皇姑母不知道?”
“我当然知道。只不过,侄儿不是这样的人。毕竟许后的父亲只是个长公主驸马,而不是南屿的首领。”朝阳长公主望着三皇子风轻云淡地说道。
她脸是一点紧张的神情也没有,对自己的筹码也十分自信。
三皇子没有说话,只是盯着朝阳长公主看。
朝阳长公主在他的目光下喝完了一杯茶,然后说道:“算了,侄子这添茶水的人都没有,我还是回我的长公主府好了。”
“皇姑母留步。侄儿这新来的一批好茶叶,还请皇姑母赏脸品尝品尝。”三皇子说道。
朝阳长公主转过身,看向三皇子,问道:“若我把女儿与你,你当如何?”
“定以后位待之。”三皇子一字一顿地道。
朝阳长公主笑得更美了。这个筹码,她在跟二皇子结盟的时候,压根儿没有提及过。
如今这个世界,知道这件事的人,加起来不会超过三人。如今又多一个。
可朝阳长公主反而觉得很高兴。能逼得她动用筹码的人,才让她真正有辅助的心。
像如今位置的皇帝,明明不是自己嫡亲的弟弟,但当年自己为之付出的时候,却为亲弟弟还要心甘情愿。
次日,陈天扬的棺材依照原定的时间被抬往陈家祖坟进行下葬。
一路的百姓哭声不绝于耳。
这种哭声,落在威远侯府人的耳会有欣慰。但落在皇帝的耳,却觉得有些刺耳了。
朝阳长公主坐在皇帝身边,看着那马车外的百姓,说道:“陈天扬的死,可见未尝不是一件好事。陛下,我倒是觉得定远侯夫人与陈天扬的那段往事,可以坐实了。”
“虽然这未必会完全毁去百姓对陈天扬的崇拜,但是这种不容于世的感情,至少会为史官不耻。”朝阳长公主提议道。
皇帝一直没有出声,他的脸色阴沉得厉害。
此时,若是那些后宫嫔妃在皇帝身边,是没有一个敢和朝阳长公主那样出声相劝的。
但显然朝阳长公主在皇帝心的地位不同一般。她这样说了,皇帝虽然没有立刻答应,但也没有迁怒于她。
朝阳长公主也不再催促,反而是撩起帘子,饶有兴致地看向外面。
马车顺着人流正慢慢地往前行走,走过这追送棺材人群,又经过路边的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