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昭宁坦坦荡荡将七公主下一步想问的话也回答了出来:“我虽不知两位妹妹会何时何方式为难我,但确实猜到她们可能会利用四皇子殿下。”
苏昭宁又朝四皇子行礼道:“小女子认为,治家如治水,堵不如疏。与其等姐妹间矛盾渐深、心思越大,做出什么连累全家、祸及整门的大错,还不如任其发展一次,吃亏一次,失败一次。”
“见过三妹妹腰间的玉佩后,小女子斗胆一赌,若只是牵扯了皇子殿下您进来,看在三妹妹情分,您或许可以宽恕苏家这次的无礼。”苏昭宁再次行礼道,“我不知此事仍超出了预期,牵扯了七公主和定远侯爷进来,还请恕罪。”
在场的几人,七公主性格最为刁蛮霸道,四皇子性格最为阴晴不定,定远侯南怀信则最擅隔岸观火。
听了苏昭宁的这番直白深剖,七公主的怒火便稍熄了一些。对于她和四皇子而言,起蠢人,更讨厌的是自作聪明的人。
从小在后宫那样勾心斗角的地方长大,如果把他们这些公主皇子当傻瓜的人,那才是真正的傻瓜。
苏昭宁若说她全然不知情,那么相信的恐怕没有一个。
她这样坦诚,让原本脸色阴鹜的四皇子也稍微缓解了一些。
只不过,皇子贵女们被算计的怒气总还是要发出来。
四皇子往苏珍宜那边走了几步。
苏珍宜整张脸都亮了起来。她看着走向自己的四皇子,心跳都不由得加快。可是四皇子的下一句话,却让苏珍宜的心几乎停跳。
“苏三姑娘,既然那玉佩已经发挥过作用,把它还与本皇子吧。”四皇子并没有移开看苏珍宜的视线。
这样只有外表美的东西,看一看还是可以的。只不过像一盆美丽却带有臭味的鲜花,远观还可以,带回家近玩的兴趣却是已经没了。
苏珍宜听了四皇子的话,只觉得脑嗡地一声,整个人都慌乱了。
在来兰竹轩前,她还满心期待见到四皇子的情景。也设想了如何以娇柔惹怜的神情去提醒四皇子自己在宫受到的侮辱。
宫那次,苏珍宜一直相信四皇子也是迫于无奈的。他不可能是主动去把功劳送给苏昭宁。
尽管四皇子没有明说,可那次在院子里她伤到脚的时候,苏珍宜感觉到,四皇子应当早知道了久久如意件真正的刺绣者是谁。
他是默认她去抢苏昭宁功劳的!
她还要通过在长安侯府的地位提高,去争取四皇子府正妃的位置!她可不甘心做个侧妃!
但为什么?为什么突然变成了这样?
苏珍宜的眼泪立即涌了来,她任由泪水从脸滑下,整张脸也变得有些惨白。
“殿下,珍宜知错了。”苏珍宜一字一顿,说得甚为可怜。
四皇子望着她半晌,终于抬起手,亲自抚去了她脸的泪水。
苏珍宜心一喜,脸却依旧是做足了楚楚可怜状。她戚戚然说道:“殿下,珍宜幼年流落在外,心甚无信心,这才糊涂做了这样的事情。殿下,珍宜再也不敢了。”
四皇子温柔地将苏珍宜脸的泪水一点一点擦去。他静静地听她说着解释的话语。她说得慢,他也不曾有半点不耐烦流露出来,他一直不曾打断她。
甚至,苏珍宜说得哽咽的时候,四皇子还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一下一下,感觉到后背的力度,苏珍宜能感受到来自四姑娘苏柔惠的嫉妒。
这种嫉妒的目光,不知道有没有苏昭宁的。即便没有,苏珍宜也相信苏昭宁是失望了的。
她早知道,没有什么,会美貌更重要。四皇子是应承过要纳她入四皇子府的。只不过,她可不甘心做个侧妃!
待苏珍宜的抽泣声小些了,四皇子才开口说话。
他声音先前略大一些,可语气却是温柔得要滴出水来。
四皇子说:“嗯,本皇子都知道了。你不哭了,这玉佩,本皇子留给你做个念想了。”
苏珍宜泪眼朦胧地抬起头。
四皇子继续说道:“毕竟其他的念头,你都不能再有了。四皇子府,是不可能进你这样蠢笨的女人的。”
噗嗤!
七公主笑出了声。
苏柔惠妒忌的目光瞪到一半,有些收也不是,瞪也不是。
苏珍宜的眼泪又大颗地滚落了下来。
四皇子却没有再抬手替她擦眼泪。他朝她一点也不留情面地温柔说道:“原本本皇子是应承了你,日后要纳你入府的。可你这样的脑子,待不过三日,恐怕要变成一柸美人土了。所以,你还是好好地长在长安侯府吧。”
苏珍宜的泪水还在流,脸的神情却是有些僵硬了。她没有想到,四皇子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跟自己说这样的话。
他声音依旧温柔,可他的眼,却半点情意和留恋也没有。
她这样被拒之门外了?
在她还没来得及通过祖母、通过大哥哥,争取到妾室更重要的位置的时候?
七公主不需遮掩的笑声这样爽朗地回想在整个院子。
苏柔惠脸也有了笑意。
苏瑾瑜的目光则从三妹、四妹身移到了二妹苏昭宁身。
只见苏昭宁面色如常,一如先前被污蔑时不悲一般,如今也并没有大喇喇的喜悦模样。
七公主说错了,二妹苏昭宁才是最与自己相像的人。苏瑾瑜如是想。
定远侯南怀信因七公主而产生的不快也散去了不少。他望向面前那清雅如柳的女子。
苏二姑娘,他一直觉得她身有着美貌的苏三姑娘、端庄的苏大姑娘所不具有的东西。
如今想来,大抵是他常想、常以作目标的东西。
能屈能伸、能弯能折的柳!
南怀信望着面容清秀、周身气质干净坚韧、双目澄澈的苏昭宁,内心有着不被察觉的喜悦。
若不是这位苏二姑娘与自己一样,总是个霉运缠身的人,他大抵发现不了,她是这样的不同一般!
常常见到苏二姑娘,果然会有好事发生。
这一点,在七公主沉浸在四皇子伤害苏珍宜的快乐,以至于都忘记纠缠了南怀信,直接回宫后,定远侯爷南怀信更加深信了。
而没有定远侯爷南怀信在场的苏二姑娘,其实并没有他说的那样倒霉。
至少,被侯老夫人罚抄经书、禁足三月的人,不是她苏昭宁。
苏柔惠领了责罚后,第一件事是想着去找她母亲,借小黄氏寻苏昭宁的晦气。
可惜小黄氏派去的人,同样是无功而返。
“二姑娘跟着大少爷出去了。大少爷说,请二夫人准二姑娘近段时间不请安的假,他有事要常找二姑娘帮忙。”
是以,当夜,抄经书的四姑娘不小心摔碎了三个砚台。最后据说还是二夫人亲自研墨,四姑娘才抄完那日的经书量。
☆、第三十六章 拦路的登徒子
第三十六章 拦路的登徒子
三月的天,多半是阳光明朗,暖意微洒的。在京城昌巷的路,苏昭宁和苏瑾瑜并排而行。苏瑾瑜手拿了个长条的锦盒,他朝身边的苏昭宁问道:“二妹,可觉得无聊?”
苏昭宁抿唇笑了笑,朝苏瑾瑜道:“陪着大哥哥选笔墨,我怎么会觉得无聊。往日即便想这样细细对,也是不能呢。”
苏瑾瑜听了,心底不由得对苏昭宁升起一丝愧疚之情。他知晓那日四皇子不再追究长安侯府其他人,只不过是因为玉佩是四皇子自己送出来的。四皇子心里清楚,没有这份宠爱,苏珍宜做不成那番算计。
苏瑾瑜心里同样亮如明镜的是,他深知他自己也算帮凶之一。
于外,三妹是得了四皇子的青睐,于内,三妹也是打动了他。若不是这样,一个长在长安侯府外面的三妹,凭什么打动四妹,与对方结盟对付二妹。
再加苏昭宁真真切切在久久如意件立了功的缘故,苏瑾瑜很乐意寻个事情,既能让苏昭宁帮忙,又间接替她挡去了二房人的寻茬。
他道:“这次的事是真的要麻烦二妹了。我新到户部,要忙于公务。但清明将到,那些祭原本都是我手抄的,如今是只能都麻烦你了。”
“大哥哥太过客气了。”苏昭宁自然也明白苏瑾瑜的苦心用意。
她领情道:“昭宁知道大哥哥这是在为我好。昭宁一定不会辜负大哥哥的期望。”
苏瑾瑜听了,心里更加觉得他那日的感觉无错。八位妹妹当,除了一母所出的大姑娘,唯有这位二妹与他最为相像。
他心对苏昭宁好感渐生,脚下步子也更加毫不犹豫地走进了惯去的书坊。
“掌柜,我定下的徽州歙砚到了吗?”苏瑾瑜问道。
那掌柜忙迎来,热情地答道:“到了。这歙砚才来十个,今日只剩下您定下的这一个了。若不是早付了定金,这一个我也留不住啊。”
苏昭宁听了,倒起了几分好。她问道:“这歙砚如此抢手,到底有何独特之处?”
掌柜捋了把胡须,笑着答道:“这表面的成色,我夸天,客人你们也未必会相信。徽州歙砚的好处,还是要擅书法的人,自己试一试才知道。”
掌柜在卖关子,做哥哥的苏瑾瑜却少见地耐心了一次。他在旁向苏昭宁解释道:“歙砚发墨益毫、滑不拒笔、涩不滞笔,是以为人们所追捧。”
苏昭宁点了点头,虽只是这般听说,但却也理解了歙砚的可贵。
只见掌柜将歙砚给苏瑾瑜查看后,又小心装入盒。除了盒原有的绸缎外,掌柜还十分小心地在小盒,歙砚的空旁处填了许多柔软的布料。
将砚台包得万无一失后,掌柜才将它递到苏瑾瑜的手。
苏瑾瑜接过砚台,却是转手把它递给了苏昭宁。
“好砚才顺手,二妹这段时间要辛苦,用它吧。”他说完,又问掌柜,“可有什么娇俏些的镇纸样式?”
掌柜忙让小二端来了满满一盘的玉石、黄石等质地的镇纸。
苏瑾瑜望了一遍后,问道:“可有吃食形状的,如板栗?”
掌柜对这个要求十分意外,只能道:“可以花费些时日,定做两个。”
“那定做个板栗模样的,二妹觉得如何?”苏瑾瑜低头望向旁边的苏昭宁。
苏昭宁抬头望了望她的大哥哥,再三确定了对方眼并无玩笑的意思。
“大哥哥喜欢好。”苏昭宁只能这样回答。
苏瑾瑜解释道:“并不是我用,是送给二妹你的。我记得你小时候很喜欢吃板栗糕。”
苏昭宁听了,心里有一丝说不清楚的情绪滑过。那像是温泉的一缕小水流,极小极细的在心间流淌过去。但并不让人觉得生厌。
她的声音有着自己都未察觉出来的喜悦,苏昭宁道:“那依大哥哥说的。”
出了书坊的门,两兄妹什么话都暂时没有再说,可是两个人的神情,似乎都先前刚出长安侯府的时候要好看多了。
于苏昭宁而言,这是她一直不愿意承认,却仍期盼的东西。
人,活在这个世,总还是贪恋那来自亲人的温暖的。哪怕只有一点点。
于苏瑾瑜而言,他第一次觉得,其实二妹与他的大妹也没有什么两样。都是一样需要关心、很容易满足的小姑娘。
在两兄妹都沉浸在这种小小的满意时,一个声音打乱了他们的思绪。
“姑娘可要算命?”
只见一个周身白衣,手握幡子的算命先生拦住了两人的去路。
苏瑾瑜下意识地前一步,将苏昭宁挡在身后。他本想训斥那突然出现的江湖术士,可看清楚对方面容的时候,话却收了回去。
任谁看到一个才十三四岁的小少年自己举了高高的幡子,出来讨生活,都是不好意思立即出言呵斥的。
尤其是苏瑾瑜已经是个十九岁的朝官员。
他觉得自己不应该欺凌个孩子。
“拿着这些银子去买点吃的吧。”苏瑾瑜从腰间的荷包里取出些碎银递过去。
那算命的小先生抬起头,一脸天真无邪地望向苏瑾瑜,说道:“这位大人,今日我与你可没有缘分。我是与你身后的这位姑娘有缘分。”
若说这话的不是这样一张稚嫩的娃娃脸,苏瑾瑜要教训登徒子了。
可偏这江湖小术士身高不低,脸庞却实打实地稚嫩得不行。
如果再仔细瞧瞧,苏瑾瑜都要怀疑,也许对方并没有十三四岁。
或许,十岁?
“即便你年纪小,也不应该这样当街拦女子。”苏瑾瑜教育面前的少年道。
那少年将幡子往旁边一插,捋了捋光洁的下巴,说道:“老朽今年已经八十有七,你说我小,可有些不合适。”
“小小年纪,这样口出诳语,还说什么知天命?”苏瑾瑜皱眉看了眼少年幡子的话。
“我知天命知她命也知你命,唯有你不知我命。”少年摇头答道。
他伸出手,突然指向苏瑾瑜身后的苏昭宁,说道:“姑娘在你父亲膝下排行第一,在你这位兄长面前排行却是第二,是也不是?”
苏昭宁望向面前的白衣少年。这少年身形并不像他脸表现出的那样幼小。即便是被她十九岁的大哥哥苏瑾瑜挡住,少年依然能从苏瑾瑜侧边露出头来。
而少年见苏昭宁只是看着自己,便又笑着望向前面的苏瑾瑜,道:“原本是不想给你相面的,但若是不说两句,你铁定对我不会信服。你今年十九,五岁那年落水生过一场大病。十五岁入仕,前不久,你才升了官。”
少年抬了抬头,有些得意地朝苏瑾瑜道:“怎么样,相信了吧?若不是为了日行一善,我才不会拦着你妹妹替她算命呢。”
苏瑾瑜原是十分不信这个少年的,可对方连连说自己和二妹经历,他便略微有些动摇了。
苏瑾瑜回过头,看向苏昭宁。
苏昭宁的目光却是落在少年握着幡子的手。她扬了下眉,目光熠熠地朝少年道:“你三岁得过一场大病,之后遇到了贵人相助一直衣食无忧。三个月前,你有过血光之灾,但还算安然度过。还有,你不是八十七岁,而是十七岁。怎么样,我说得准不准?”
少年张大了嘴,口几乎塞得下一个鸡蛋,他朝苏昭宁道:“你这般有天分,不如拜我为师吧?”
是旁边的苏瑾瑜也是目露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