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涪浅呢?”
“啊?”张宁微张着嘴,这怎么和自己设想的不太一样?
怕是有正事她赶紧回答:“裴医生还没下手术,是需要会诊吗?齐医生今天门诊,应该有时间。”
果然。
肖裕心底有些不满,她到底记不记得自己曾出过车祸,腿伤的后遗症根本不能支撑她在手术台一站就是几个小时。
“没事,谢了。”他点了下头,顾不上去看对方那一脸受宠若惊的表情。踏在地板上的脚步异常的沉重,不由的想起那段尘封的难堪往事。
那是他们分开的第三年,也是在他UCL,她在哈佛的第三个学年。横跨着大西洋,彼此之间差了五个时区,6000多公里。
那么多个日日夜夜他逼着自己忍住想去见她的欲望,不为别的,就是年少赌的那一口气。
他气她因为无关紧要的那些人轻易就放弃了他,气她因为家庭的突变就一副世界末日活不下去的样子,更气她的不信任,气她不相信他会一直陪着她!
尽管摆在他们之间的阻拦看起来难以跨越,可是他明明说了他根本不在乎那些狗屁伦理道德,更何况犯错的是她父亲,她怎么就非得把这种痛苦强加到他们的感情上?
上一辈的纠葛,凭什么要他们来承担?
在他那么强烈的反抗和努力之下,换来的是什么呢?
她那一句“永不相见”,摧毁的不仅是她的信念,也是他的。
他明明可以去哈佛却没有,他明明可以买一张机票去看看帝国大厦也没有,他明明…明明那么多次的机会可以去美国,但是都没有。
直到接到了一个他这辈子都不愿再回想起的电话。
挂断电话后的几个小时内他都精神恍惚,不太确定电话里那人所表达的意思,可又清清楚楚的记得她说了一句:“She was an accident.”(她出车祸了)
他跟自己说,只去看一眼,毕竟同学一场。
飞机降落在波士顿Logan国际机场,他上了一辆等候多时的黑色奔驰车,开往医院的那段路慢的真是出奇,他仿佛能听到秒针滴答滴答走着的声音,可脑子却只有那么一句话。
“Ian.”那女孩叫了他一声。
他怔愣了下,才意识到自己盯着ICU病床上插满管子的那人太久太久。
隔着一层小小的玻璃,他都看不太清那人的样子,即便能看得清,他也怀疑浑身插着那么多管子的她,自己敢不敢认?
“I’m fine.”他伸手搓了搓麻木的脸颊,艰难的扯了下嘴角:“thanks,Ruby.”
被换做Ruby的金发女孩儿安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她心疼的看着这个当初犹如撒旦一般把自己从黑人手里救出来的男人。如果没有他,自己早就被卖到拉斯维加斯了。
两年前在英国的那个地下酒吧,当得知她竟也是哈佛的学生时,她分明看到了他眼里一闪而过的惊诧。她一点也不在意他会有这样的眼神,料谁也不能理解有着高学历的金发美女也需要靠出卖自己身体来生活。
后来她才知道,那一闪而过的惊诧和自己根本没关系,他所有的情绪不过是因为正好有一个心上人也在哈佛罢了。
两年的时间不长也不短,她偶尔向他汇报着她身上发生的大事,他没有一句话的表示,但她知道他已经默许了。只是有时也会怀疑他是否真的爱这个东方姑娘,否则为何两年的时间,一次都没有来美国看过她呢?
而直到这一刻,那脆弱的不堪一击的背影刺激着她的视觉,她才明白了他压抑在心底的那份情有多么的深刻。
在她转身离去的瞬间,仿佛听见了他低低的开口,说了一句中文。
肖裕费力的睁大双眼看着病床上一动不动的那人,床头柜上监护仪正滴答滴答的发出刺耳的声音,他移开头,再也看不下去。
那双冷清的眸子突然变得滚热,他低头,右手一下一下的抚摸着病房冰冷的门,就好像在抚摸着她的身体似的,一滴泪飞快的落在了地面上,他难受的开口,声音哑的像乌鸦般难听:
“裴涪浅,你过分了啊。”
你要一个人离开,却又不照顾好自己。
你要一个人承担,却又不爱惜好自己。
你要一个人煎熬,却又不善待好自己。
你那么自以为是,怎么不保护好自己,向我证明你一个人也可以活得很好呢?
你那么过分。
记忆像浑水猛兽,一旦打开控制的阀门就很难再关上。肖裕黑着张脸回到办公室,疲惫的靠在椅背上缓了缓神,才拿起手机拨了串号码。
休息室正午睡的慕笑忱被boss一个电话叫醒,心不甘情不愿的裹上外套敲了敲对方虚掩着的门。
肖裕见他进来,没有一句废话的吩咐道:“你去清州私房菜打包几个清淡的菜和养胃粥,一会儿送去给骨科的裴医生。”
慕笑忱怀疑自己听错了。
肖裕见对方没反应,皱眉道:“听不懂人话?”
“不…不是。”慕笑忱诧异的看了眼时间:“可是,还有十分钟就上班了啊…“
而且清州啊…好远啊…他不想去啊……
“叫你去就去,哪那么多废话。主任查岗我兜着。”
“送给哪个裴医生?”
“裴涪浅。”肖裕说着想到了什么,看像自家助理的眼神突然不那么友善了,他一脸平淡的补充:“就是那天在食堂你一脸色眯眯无耻又下流盯着一直看,并且差点叫出“浅浅”的那位裴医生。”
慕笑忱想杀人了。
可是他不明白,为什么突然间要给裴医生送饭?
他和他的女神很熟吗!
“收起你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肖裕冷笑一声,讥讽的嘲笑:“你觉得和我比起来,你哪一点儿占了优势?”
言外之意,裴涪浅会眼瞎的看上你?
“我觉得…”慕笑忱咳了一声,本打算据理力争,却在看到对方沉下去的眼神时硬生生改了口:“我觉得,你真帅!”
我觉得你混蛋啊!!!
我觉得你不要脸啊!!!
我觉得你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畜生啊!!!!
“骂我的时候最好出了这个门。”
“呃…怎么会呢,呵呵…”
肖裕哼了一声,觉得多说一句都是侮辱自己的专业。
“滚吧。”他挥一挥手,连眼皮都懒得再抬。
慕笑忱不死心的问最后一句话:“报销吗?”
“三倍。”
成交!
欢快的拿起对方扔过来的车钥匙离去,想到可以打着肖裕的名号海吃海喝一顿,心情还是无比的美好。
清州啊,真是想一下心肝肺都在疼的美味佳肴。
等慕笑忱拎着打包好的精致饭菜回到医院时,从张宁那里得知女神还没下手术,不由得皱起了眉不满道:“什么手术非得要占用吃饭的时间,幼儿园小朋友都知道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张宁无语的翻了个白眼,这些没机会上手术台的医生是不是都这么无知?
“你以为上手术是掐点计时的啊!不然中途休息顺便吃了饭再睡个觉?”
“呃,那倒也不是。”慕笑忱颤颤的,“好吧,那麻烦你把午餐给裴医生放起来,等她下了手术记得提醒她加热了再吃。”
张宁再看不出来就是傻子,一脸不怀好意的笑:“喜欢裴医生,想追她?”
被人当中揭穿心事总是那么不好意思,慕笑忱脸红心跳加速的狡辩:“别瞎胡说。”
“你看你,脸都红了呢。”
“我这是热的!”
并没什么威慑力的眼神瞪了张宁一眼,然后落荒而逃。
又送走一位病人,肖裕捏了捏发疼的眉间,站起身打开角落里的小冰箱,这个小冰箱还是他进协和的第一天就让自家大哥亲自去买的,包括里面的各种矿泉水都是他义务提供。
只是后来他嫌麻烦,再采购填充的任务就交给了慕笑忱。为此慕笑忱每次都要郁闷好几天,觉得他是在暴殄天物严重浪费水资源。
他嗤笑了一声,随手拿了瓶VOSS倒进杯子里。
其实这样说过他的不止慕笑忱,当年还在学校,他有次去打球吩咐裴涪浅去买水,结果看到她拿着一瓶脉动回来顿时就发了火,她一副受气包的样子委屈看着他,还在辩解运动后要喝运动饮料补充糖分,少不了被他一顿吼。
正说着,有人敲门进来。
懒懒的向来人瞥去一眼:“送去了?”
慕笑忱点头,老实交代:“裴医生还没下手术。”
像是听到了什么惹他生气的事似的,眉头不由得皱紧着,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眼里的不满更强烈了。
“可以叫下一位了吗?”
喝了一口水,他才表情淡淡的点了下头:“嗯。”
尽管很想去骂那个不懂得照顾自己的女人,但他幸好还有一点身为医生的自觉,忍下心里所有的情绪,回到办公桌前又恢复了那个冷漠的肖医生。
作者有话要说:
接第12章,和肖彦方欣两口子吃完饭的那天夜里。
都市部分啦
☆、还爱着你
临下班的时候,肖裕接到有些日子未见的准新郎官电话。
越临近婚礼,肖彦最近越是忙的晕头转向,打电话来竟然是问他什么时候能到家,新房有些东西需要他帮忙去搬。
Oh shit,他才不愿意去做苦力!
果断的拒绝,然后拿起衣架上的夹克挂在手腕处,他抬步准备回家。
却在刚走出科室的走廊上,意外的瞧见了拐角处站着的一男一女。
女人正一脸灿烂笑容的将手中纸袋子递给了男人,男人一脸惊喜的打开取出一块马卡龙满足的下咽。不知道说了句什么,逗得女人又笑开了颜。
他妈的!
慕笑忱他是不是活腻了?谁的女人都敢泡!
还有那个胆大包天的女人真当他是死人吗?竟敢给别的男人买点心,还对他笑!
“挂了!”肖裕将心底逐渐蔓延燃烧起的熊熊怒火发到自己二哥身上,不等对方反应啪的挂了电话,然后大步向前。
忍无可忍,他走上前,愤恨的吼道:“慕笑忱!”
被点名道姓的小慕同学吓得虎躯一震,半个马卡龙还在嘴边吞咽着,他看向来人,一脸郁闷:“肖医生,人吓人会吓死人的,我能不能麻烦您下次稍微留点脚步声啊,老这么受刺激我都怀疑自己哪天真得了心脏病!”
不用等哪天,他现在就能让他得心脏病!
肖裕气的一眼都没瞧那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张嘴就像个机关枪似的,每一句都怼死小助理。
“我看你是不想在协和继续呆了,上班时间偷懒不说竟然光明正大的在这里吃点心!很好吃是吧?你吃的很开心是吧?没问题,我可以让你再开心一点,不如你明天开始就去咖啡店打工得了,还来医院干什么!病人以及家属那么信任的把自己交给你,结果你就是这样回报他们的吗!如此没有职业操守和道德的学生你觉得自己毕业后还配穿着白大褂受病人尊敬吗!你要是连这个问题都想不明白,我劝你趁早放弃,还是另谋其他出路吧!”
这话一说完,气氛瞬间尴尬的可怕,慕笑忱更是连口水都不敢咽了,肖裕脾气是不太好,可还从没用过这么严厉的语气跟他说过话。现在看来,他平常骂自己的那些话都跟挠痒痒似的。
从没见自家boss发这么大火的小慕同学顿时就吓傻了。
而一直被忽略掉的裴涪浅,深怕慕笑忱心里会不舒服,正考虑该怎么替他解释。
她断然不会自作多情的认为他是在吃醋,早在高三毕业的那一年,他们之间就没有还能吃醋的资格了。而令他如此生气的原因,不过是和他助理聊天的那个人恰好是她罢了,那个他最烦最讨厌的裴涪浅。
他怕自己会有目的的接近他身边的人吗?
他烦她,不想见到她,都没关系。可是她怕慕笑忱心寒,那样就没人肯照顾他了。
“你的火发错对象了,他不是故意翘班的,是我想谢谢他的午餐才来找他的。如果生气,你应该冲我发火。”
裴涪浅淡淡的看他一眼,神色清明,毫不畏惧。
她不解释还好,但凡她一张嘴就会让肖裕觉得她在替慕笑忱说话。
冷笑溢出唇边:“你认为你有资格和我说话吗?”
他的眼里尽是嘲讽:“裴涪浅,你以为你一句解释就没事儿了?你又凭什么以为我会给你这个面子!”
“你误会了,我只是强调事实。”说完,她移开视线,不再看他。
然而这个举动在肖裕看来更像是“随你怎么想,我无话可说”的意思。
顿时更加火冒三丈。
这就是她的态度?在他惦记了一下午她上手术会不会累,腿疼不疼,午饭到底吃不吃的时候,她就是这样回报他的?
白眼狼也比她善良!
混蛋!
他转身就走,没再多一句废话。
被人这样曲解自己的意思,他也会寒心的好不好。
慕笑忱眼见裴涪浅盯着对方走远的背影渐渐红了眼眶,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事。他小心翼翼的开口叫了对方一声,并递出去了一张纸巾,“裴医生,你还好吧?”
裴涪浅在眼泪就要留下来时快速用纸巾擦了擦,她才不要穿着白大褂流泪,没出息死了。
“我没事,对不起连累了你。”
慕笑忱赶紧摇头:“不不不,本来就是我的错,上班时间擅离职守被骂也是活该啊。”
话虽如此,可一想到肖医生刚才骂自己的那些话,他还是伤心的低下了头。
裴涪浅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对方,只能说明事实:“你不用担心,他不是针对你,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被骂。”
她的宽慰,令慕笑忱想到了肖医生让自己买饭的行为,没忍住好奇的问道:“裴医生,你和肖医生…认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