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那以后彭大姐的身体就没有好过,月经断断续续的没了规律,长期、慢性的出血让她脸色蜡黄,身体也越来越差。加上各种妇科炎症,尽管不是什么重病,这两年也把她折腾得疲惫不堪,基本失去了劳动能力。
其实她这种情况,只有好好的调理才能够好起来。可是乡下地方别说好药,平时连荤腥都吃不上,就更别提其他了。彭大姐缓了一会儿,说道,“还是肚子疼的厉害,杨医生麻烦再给我拿一点要吧!”妇科上很多药都是需要长期服用的,可是家里没钱,也只有在受不了的时候才来拿一点吃。
“行!你这段时间干净了吗?”杨小贝看她的脸色好像又灰败了一些,关心的问。“还是老样子,医生,有没有什么办法让月经停掉算了?”医生说长期这样子下去不行,她也觉得自己现在力气越来越小了,反正孩子也有了,结扎了,干脆停掉算了!
“那可不行!你好年轻,别说没有这么霸道的法子,就算是有,也不能早早的停经,会引起激素紊乱,到时候越发虚弱。早衰等。”杨小贝也发愁,这个病人她持续跟进很久了,肌注雌激素、口服消炎药、益母草等中成药都试过了,疗效一直不好,病人又不配合,常常很久才来一趟,之前的治疗早就断了,一直都不见好。
“要不这样吧,你还是吃中药,咱们慢慢调理,总要把病治好才对。”去年自己的原因,病人已经耽误很久了,杨小贝觉得不能再耽搁下去了,“明天你等在家里,我带你去看一个很好的老中医,给你开个方子!”
“这怎么好意思呢!又麻烦你了!”彭大姐千恩万谢的走了,望着她羸弱的背影,杨小贝沉重地叹了一口气。村里这样的病人还有很多,彭大姐算是比较严重的。事实上大多数接受了“上环”“结扎”等节育措施的妇女,都有不同程度的妇科疾病。
这时的手术条件本来就恶劣,集中行动时器械都是重复使用的,消毒很难彻底到位。农村里的卫生条件更差,大家也没有养成良好的卫生习惯,这样一来二去的,能幸免于难才怪。无论哪一种避孕方式,其实都是粗暴地改变原来的生理结构,本身就会产生各种后遗症。
很多身体好的人就这么硬抗着,而身体本就羸弱的,比如彭大姐,给她们带来的伤痛是难于表述的。当然了,在官方的文件中,这些都是微不足道。在大环境下,个人一点小小的牺牲实在太微不足道。
第273章 职位
送走这个病人,杨小贝也没了兴趣,想想之前廖主任提出的建议,反而有点心动。易慧芬见势不对,问道,“你不会真的想去做那个妇女主任吧?”
“不行吗?”杨小贝反问。如果这样的话,不是可以更加方便一些,让彭大姐这样的人不会再受这样的苦楚呢?之前她也只是想到谁,碰到谁才能照顾到谁,否则的话,很多人其实都还是在默默地受着病痛的都折磨。
“也不是不行啦。”易慧芬整理着说辞,“就是……妇联主任现在的名声可不怎么好!”“这我知道!”杨小贝笑了。以前每次去看望病人的时候,总能听到一些恶毒的咒骂。老百姓都是很现实的,谁伤害了他们,他们肯定会记仇。但是再上层是他们说不能接触到了,所以倒霉的就是最基层的,出面当恶人的妇女主任。
“凡事都要讲方式方法,政策突然收紧,上面的任务又重,难免会有一些粗暴。但是我相信完全可以用很温和的方法来达成目的。”虽然政策宣传了很久,但是之前没有这么严格,一开始大家的抵触情绪肯定很大。不过后世过来的杨小贝知道,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的一个孩子深入人心,后来放开了也没几个人生了。
当然了,很大的原因是压力太大,不敢生。对这个心理历程最了解的杨小贝知道怎么去说服他们,也可以通过这个身份去帮助她们,这么想来似乎还不错?除去要顺带做媒人以外……
说是不做媒,可是第二次廖主任带着一个小姑娘上门来的时候,拒绝的话还是没有说出口。这只是一个普通的农家女孩,梳着长长的辫子,皮肤又些黝黑,长相也只是中等。但胜在青春无敌,胶原细胞满满。年轻的女孩子眼中充满了对未来生活的憧憬,让杨小贝不禁觉得,“也许给她一个机会,就会拥有幸福的未来呢?”
事实上,当杨小贝出面和男方家的人来介绍时,效果还是很好的。首先她的身份在这里,他们简直受宠若惊,反正男孩子也到了成家的年龄,很是爽快地答应了见面的要求。后面的事情杨小贝没有掺和,但是从廖主任那里了解的情报,两个年轻人进展不错,答应处对象了。
这就成了?一段姻缘,杨小贝以前最盼望,等待了良久的姻缘就这么简简单单的达成了。她觉得很不可思议,廖主任却说,“这有啥?我早就说了,年轻人中间只是缺少机会,我们找中间牵线搭桥,只要合适,就没有不成的。”
原来如此简单。以前她也相亲过,不过却很少接触到媒人。她们一般都是直接找到老妈,把男孩子的条件摆出来,如果合适的话,下次带男孩子过来相看。杨小贝需要接触的只是相亲对象而已,不过那个时候她总是对此很反感,加上根本没有时间接触、培养感情,每次都不了了之。
其实媒人并不像想象中的那般负面形象,相反,在乡间有媒人上面是件喜事。一家女百家求,是父母的荣耀,反之亦然。做父母总要挑挑捡捡,把看的中的挑出来相看,而且在这种时候,身份高的媒人上面,家里就更有面子了。
以前的廖主任也是这种存在,不过现在她受政策影响,成功率大大减低,严重打击了她对事业的热情。看着找上门来求介绍的单身男女,她又职业病发作,干脆就让人家来找杨小贝。
等周品正的第二封信还有东西寄到的时候,杨小贝都已经正式当了两回介绍人了——一个是二姨,你没看错,反正一个也是赶,两个也是放,别人的介绍人都做了,王大成又正好缺一个,还不如干脆接手得了。这时周品正离家已经快3个月了,工作渐渐有了头绪,信里说大概要年底之前才会回来。
好么,走的时候预计2-3个月,到了那边说大概半年,现在第一阶段结束,时间又延期到一年。杨小贝深深地怀疑他是故意的,怕一次性说这么久自己会不同意,或者是太过想念,所以就温水煮青蛙,一步步的把时间往上加。
可怜她一个弱女子,孤身带着一个娃相依为命……咦,画风又跑偏了。杨小贝回回神,望着在“围栏”里愉快玩耍的儿子发呆。小孩子一天一个样,诚诚这才9个月,就已经有准备走路的架势了。爬起来更是飞快,眼一错就不家人影了,诊所里有很多比较危险的地方,杨小贝不得不给他专门建了一个围栏,在忙的时候让他一个人关起来玩。
这会儿他正撅着小屁股玩着爸爸大老远寄回来的玩具,电动的遥控小汽车,会说话的娃娃……一切对孩子充满了致命的吸引力,比他大一岁的杨文抵挡不住诱惑要完,但是九个月大的诚诚也不是吃素的,“兄弟俩”第一次因为玩具而打起来了。为了解决人民内部矛盾,易慧芬把他送到学校里去找老爸玩,现在就只有诚诚一个人独霸玩具,他表示特别满意。
戳了戳儿子胖乎乎的小屁屁,得到了诚诚不解的眼神,“妈妈,你也要玩吗?”小家伙纠结了良久,想到这是自己的衣食父母呀,最最喜欢的人,决定让出一个娃娃来送给妈妈。
看到儿子递在面前的玩具,杨小贝欣慰地笑了,臭小子!妈妈没有白疼你!正想接过来呢,小手一缩就把娃娃藏到背后去了,诚诚露出真诚的傻笑,“看够了就行!”
“你这小滑头!”杨小贝用手指点了一下他的额头,“你爸都不要咱们娘俩了,自己在资本主义国家吃香的喝辣的,你还傻乐呢!”诚诚不是很明白,他玩了一会也有点腻了,抓这围栏爬起来求抱抱。
“妈妈!”现在他的口齿可清楚了,不过逮着谁都叫妈妈,高兴起来就“麻麻麻麻”乱叫,杨小贝严重怀疑这只是口头禅,而不是真的在叫她。“好吧好吧!妈妈抱!”谁能拒绝这渴望的小眼神呢?她伸手将儿子从地上抱了起来,走出去散散心。
诚诚又沉了不少,这臭小子只是在他爸刚走那一阵狠闹了一阵别扭,之后就在也没有想起过还有个老爸,每天能吃能睡,好带得很。小家伙长得虎头虎脑的,虽然皮肤黑了点,但是五官却像极了杨小贝,见到了人都夸这个娃娃长的精神。
第274章 决定
诚诚对妈妈很依赖,尽管并不认生,但是只要到了妈妈的怀抱,他就会整个人撒娇似的环住杨小贝的脖颈,亲密地依偎在她肩上。每当这个时刻,杨小贝才能感觉到这是和自己血脉相依的最亲密的人。
轻轻抚摸着他的脊背,杨小贝叹了一口气,说道,“谁能想到呢?你爸一去就不回头了,咱俩什么时候才能有个依靠啊!”说不失落是不可能的,哪怕有杨启泰夫妇的帮忙,平时姑姑、伯母们也会经常来照看着,但再多人的关心都不能取代周品正,那是不同的感觉。
好吧,她承认自己被宠坏了。习惯性的依赖,习惯性的悠闲,到了现在得知他将会久久不归后,心里非常的失落。尽管有着两辈子的阅历,可是穷人一枚的她没有出过国,对于外贸、进出口之类的事物也是一窍不通,这种完全陌生的,脱离于自己掌控之外的情绪也让她有一些惶恐。
也许在回来之初,凭着一点小聪明她还能有所作为,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这种优势越来越不明显了。归根结底她也不过是普通人一枚,不是真正的天才也不是高瞻远瞩,哪怕现在开着一个诊所,也是走老爸的老路,仰仗上辈子的学习经验而已。
最让她受打击的事,这唯一的优势也随着自己的生病而消失了。如今不能进行精巧的工作,也只能在诊所混日子,这让一向骄傲的她很难受,于是越发依赖周品正了。也许是一种逃避吧,在他的羽翼之下,什么也不用操心,蒙着头就这么过下去。
可是现实让她很快就清醒了,周品正的事业越做越大,注定会走得更远。老爸当上了校长,年纪轻轻却已经有了威严。老妈从一个做什么都慌里慌张的小护士,也逐渐成长起来了。每个人都在进步,也找到了自己的价值所在,反倒是以前引领他们的自己,却陷入了迷茫之中。
这段时间其实她都在思索这个问题。难道以后就留下家里相夫教子,安心地做一个家庭主妇?不不不,这不是她想要的。她没有野心,也从来不想要做成什么大事业,但是希望能尽自己所能,做有意义的,能够帮助别人的事,当然了,在此过程中能养活自己,能有所成就就最好了。
当廖主任第一次找上她的时候,她觉得简直是在开玩笑。在她的印象里,妇女主任都是四、五十岁的中年妇女,说话粗鲁嗓门大,成天都忙着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说是“别拿村官不当干部”,还真没有几个人把妇女主任当成干部的。
“怎么站在这里?诚诚都睡着了,你手抱得不酸吗?”易慧芬把儿子送到学校去玩——反正总有人照看着,学校又是封闭似的,孩子多又热闹,正是这个时候的杨文最喜欢的所在。乡下地方也没有那么多规矩,老师家的孩子在学校里玩很常见。回来就看见小贝抱着诚诚在路口发呆。
杨小贝回头一看,可不是!小家伙大概玩累了,在妈妈的怀抱里安静了一阵居然睡着了,“我都没有发现,刚才还跟他说话呢!”孩子睡着了怕着凉,两个月于是往回走去。
“重不重?要不我来吧!”易慧芬习惯性的想搭把手,“不用,这么点路我还抱不动了?”杨小贝笑着说,手是有点酸,可是易慧芬也有杨文照顾,还有诊所的工作、家里的家务,比她不知道忙多少,她要学着依靠自己了。
“对了,你真的决定去做妇女主任了吗?”易慧芬又问起这件事情,欲言又止。“怎么了?你觉得不合适吗?”杨小贝也觉得自己有些不合适,但是很想尝试一下。
倒没有什么不合适的,易慧芬当然相信以小贝的能力能够胜任这份工作,但是如今周品正不在家,据说还要很久才回来。小贝自己身体又不好,还要带着一个奶娃娃,本来就捉襟见肘。妇女主任可不是什么清闲的活,没事就要满村跑,还尽做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惹人埋怨。小贝毕竟年轻,到时候降不住人家怎么办?
易慧芬担心的这些,杨小贝都考虑过,但是……“我现在在诊所其实也无所事事,你一个人已经完全可以撑起来了。我不喜欢就这样混着。”她说,“彭大姐这样的,你我都知道村里还有很多,我想有这个机会的话,希望能尽可能的帮到她们。”
说说到这里,易慧芬也说不出反对的话了。她一直都知道,小贝就是这么的古道热肠,看见谁都想帮一把。诊所开到现在,按说生意也不错,可是盈利几乎没有。碰见孤寡老人,或者像彭大姐这样家庭困难的老病号,小贝要么不要钱,要么就收个成本价,时间一长,赊账多少谁也不知道。
要是易慧芬知道杨启泰原来也有一本赊账本,她就不会惊讶了。父女俩一脉相承都是烂好人,看见可怜的就忍不住要帮忙。杨小贝还不如她爸的情操高尚,至少她现在衣食无忧,身家丰厚,而当年自己家里苦哈哈的,还要赊账给病人,再自掏腰包去买药……为了这个老妈不知道找他吵了多少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