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竹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看着她的背影,欲言又止地问道:“绣儿,你……可曾怪过方丈师父?”
他还记得十年前那天,他将绣儿带到方丈师父房间后无意间在门外听到的对话:
“忘记一切,我就保你性命无虞,并授你毕生所学。”
“好,绣儿想好好活着,想学本事!”
他至今仍然记得当时她回答这话的语气,那么无奈又那么坚决,听着让人心疼。
景绣转身不明所以地看向他,“师兄为何这么问?”
青竹收回思绪,看到她疑惑的神情才意识到自己胡思乱想了什么,绣儿既然已经吃下了忘忧丹如何还会记得那些事。
忙解释道:“我的意思是说,你可曾怪过方丈师父他不辞而别,让你在天灵山上待了这十年。”
天灵山虽然风景秀丽,但山上野兽横行,遍布毒虫,以至于山下方圆十里无人居住。而绣儿更是被天灵老人困在山上,每半年只能下山一次,每次只能待上十天。可想,这十年来她的生活有多孤单!
景绣在树下一块大石头上坐了下来,脸上挂着恬淡的笑意,当年她按照圆空方丈信上说的方法,破了天灵老人在天灵山上布下的阵法,孤身闯上了天灵山。
虽然成功闯过了阵法,可是半条小命也差不多跟着没了。养了半年才恢复,好不容易装乖卖萌才让天灵老人软下心肠收她为徒。
这十年间,她只有每年年中和年底才能下山待上十天,其余时间都被师傅用阵法困在山上,终日与花草树木毒虫野兽为伴。
山上的日子清苦又无聊,她曾经也埋怨过圆空方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怎么能只教了她一个月就跑路了?可时间久了也渐渐释然了,圆空方丈想要云游四方带着她总归不方便,他跟她非亲非故,愿意告诉她上天灵山的方法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她有什么资格怪他?
景绣眼里闪过一丝狡黠,看着青竹道:“师兄,其实上天灵山是我赚到了!”
青竹有些反应不过来,茫然地看着她,“此话从何而来?”
景绣解释道:“你想啊,原本我该叫他一声‘师父’,如今我应该叫他一声‘师兄’了,你说我是不是赚到了?”
青竹被这说法逗笑了,“如此的话,你以后可别再叫我‘师兄’了,我若是应了,不就是对方丈大师的不敬么?”
景绣第一次见到他说笑,不由得觉得很新奇,这十年里她每次下山必会来祥云寺待上一两天,每次来都会得到他细心的照顾,对她来说他就是半个亲人,她真心地希望他可以时常像现在这样说说笑笑,而不是终日只知道念经打坐,操心寺庙的香火问题。
想到这儿,她真诚地说道:“师兄,我希望你以后能一直这样笑!”
青竹心里忽然浮起一阵怪异的感觉,敛了笑容,怔怔地看着她:“绣儿……”
景绣站起身,压下心中的不舍,看着他的眼睛道:“师兄,我……这次来其实是向你告别的!”
青竹默默地看了她一会儿确定她不是在说笑后,低下了头,心里空空落落的。可是转念一想,绣儿和他不同,不可能一辈子都待在寺庙里,她应该有她自己的人生。
“什么时候走?”他再抬头时脸上已经挂上了一如往常般的温和笑容。
景绣沉吟,“嗯……布施过后吧!”
青竹紧绷的心弦顿时松懈下来,离布施还有半个月的时间,也就是说,绣儿这半个月都会待在寺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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猜猜绣儿要去哪儿?
☆、第18章:圣旨,宣她入宫
祥云寺一年两度举办每次为期三天的布施活动,每次布施的同时景绣会为赶来的香客们免费诊脉。因为医术高超,很快这事就被广为流传,每年布施期间慕名而来的香客们越来越多,也因此带动了祥云寺的香火旺盛起来。
景绣进行义诊的初衷其实就是觉得自己虽然拜了天灵老人为师,这些年自认学医也算刻苦,但无奈终日待在山上,接触不到一个病人,学的再好也不过是纸上谈兵,所以才会想到这个点子。一来,可以精进医术。二来,医者仁心,大老远跑这儿参加布施活动的大多都是看不起病的穷苦人,她也算是发挥所学做好事了。
只是时间久了,名声渐渐传了出去,连达官贵人们都会千里迢迢的跑过来,实在病重来不了的会派了下人携重金邀请她去家中。一般她都不会推辞,不仅如此,遇到那些收刮民脂民膏的贪官污吏或者仗势欺人的乡绅地痞等她还会漫天要价,所以这些年来她也存了不少钱。以后的生活不成问题!
布施这一日,景绣早早的起了床,吃了斋饭出了院门。
外面人声鼎沸,一眼看去熙熙攘攘的人群让景绣深深地吐了口气,见到她出来,人群里引发了一阵小小的骚动,目光齐刷刷的看向她。
景绣禁不住深深的吐了口气,每次来的人都会较之前一次有大幅度的增加,她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但还是被眼前的景象吓到了。
青竹走过来道:“看样子这次一天是看不完了!”
景绣看着目光殷切的百姓,心里微微泛酸,问道:“可以开始了吗?”
青竹点头,对着施粥的几个小师傅吩咐了声,就又带着另外几个小师傅去人群中维护秩序了,景绣则是走到施诊用的桌子前坐了下去。
忙碌的时候时间总是过的很快,一转眼已经中午了,太阳炽烈的照在身上,景绣擦了擦额上细密的汗珠,只觉得整个人快要虚脱了一样。可看了一眼翘首以盼的人群,瞬间又振奋了一下精神,道:“下一个!”
青竹看了她一眼,转身进了寺院,过了一会儿端着碗水和拿了把伞出来。
景绣微微掀起脸上的面纱,一口气将水喝光。青竹问道:“还要吗?”她摇头,继续诊脉。
青竹将伞打开,举起撑在她的头顶为她挡去炽烈的阳光。
景绣瞬间觉得整个人清爽起来,抬头对他感激的笑了笑就又立即低头写着药方。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青竹看着有增无减的人群,眉头紧紧的皱在一起。从早上到现在绣儿还没吃一口饭,这样下去身子怎么吃得消啊?
原本喧闹的人群外忽然传出一声由远及近,尖细非常穿透力十足的声音:“圣旨到!”
人群一下子安静下来,众人茫然地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下意识地让开了一条道路。
景绣抬眼看过去,眼里闪过一丝诧异,她以为最快也要等到布施结束后,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了!
来人骑在马上,举着明晃晃的圣旨,身后跟着五六个同样骑着高头大马的带刀侍卫穿过人群,勒马停在景绣两米外的地方。
“你就是扁鹊?”他翘着兰花指看向景绣不确定地问道。
景绣依旧坐着不动,点头道:“是!”
他下了马,声音多了丝恭敬,“我是皇上身边的殷公公,皇上听闻姑娘医术高超特地命咱家过来请姑娘进宫一趟!”说着他展开手中的圣旨面向众人,高声道:“扁鹊接旨!”
众人面面相觑,随后反应过来纷纷下跪,景绣起身,刚准备走过去接旨,青竹拉住她的衣袖,“绣儿……”这皇宫不比其他地方,稍有疏忽就会丢了性命,他不能让绣儿去冒险!
景绣知道他是担心,对着他摇了摇头,胸有成竹地说道:“师兄放心!”
然后从他手中抽回衣袖,走到人群的最前面跪了下去。
青竹忧心忡忡地看着她,也机械地跪了下去。
殷全眯着眼环视了一圈,见所有人都下跪后才宣读了圣旨。圣旨云,三皇子病重,皇上听闻扁鹊医术高超,特宣她即刻进宫为三皇子诊治,若三皇子病愈必重加奖赏。
景绣不禁想,若是她治不好三皇子呢?但她还是毫不犹豫地接下了圣旨,起身看向底下目光慌乱难掩失望的百姓们,心里划过一丝不忍。对殷全道,“公公,可否容民女替这些百姓们诊治过后再随您入宫?”
众人一听这话,心里再次点燃起了希望,目光期待地看向殷全。他们都是看不起病的普通百姓,身上的病痛早已经不是一日两日了,一直舍不得掏银子找大夫,就为了等这一天。扁鹊姑娘要是进宫了,他们可怎么办啊?
殷全漠然地看了一眼底下的百姓们,满脸为难,“这……”他转过头来看着景绣语重心长地轻声道,“扁鹊姑娘,要是耽搁了三皇子的病情,你我可都担待不起啊!”
景绣袖子下的双手微微收紧,看了一眼满脸期待的众人,仿佛在做着挣扎,过了一会儿她抬眼对他道:“公公请允许扁鹊去收拾几件衣裳,随后就来!”
殷全点头,景绣转身回了寺院,青竹紧跟在后。
刚入后院景绣就顿住脚,看向青竹,“师兄,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青竹点头,“你说!”
景绣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递给他,然后在他耳边低声交代了几句。青竹连连点头,神情认真地说道:“你放心!”
“谢谢师兄!”景绣松了口气,三皇子的命是命,百姓的命也是命,在她眼里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她是真的不忍心看着百姓们失望。
青竹将玉佩细心收进怀中,面色严肃道:“你真的要进宫吗?”
景绣推开房门收拾行李,“当然,不去就是抗旨,会没命的!”
“三皇子的病是没办法医治的,当年方丈师父都无能为力!”青竹见她完全不当回事儿,担忧地提醒道。
景绣系好包裹,看着他挑眉道:“师兄就一定认为我的医术不及圆空方丈?”
“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师兄你放心,我不会让自己有事的!”景绣举着手郑重的保证道。
青竹看了她半晌,最后嘴角溢出一道无奈的叹息,“保护好自己!”
“嗯!”景绣重重地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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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都是铺垫,现在故事慢慢开始喽~
☆、第19章:入宫,上不得台面
景绣上马,看着围在周围的百姓,压下心中的不忍,跟在殷全等人身后疾驰而去。
“扁鹊姑娘……”百姓们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脸上全是失落的神情。
青竹看在眼里,想起景绣刚才的嘱托,忙高声道:“大家别急,扁鹊姑娘已经安排了其他的大夫过来为大家诊脉!”
原以为会看到众人欢喜的神情,没想到情况截然相反,个个唉声叹气,一位面有病色的老人叹息道:“大夫来有什么用,我们交不起诊金啊!”
他这话无疑道出了众人的心声,大夫哪都有,可像扁鹊姑娘这样免费看病的大夫没有啊!要是他们有钱又何必大老远的跑这儿来呢?
“阿弥陀佛!”青竹看着那说话的老人道:“老人家您且放心,扁鹊姑娘安排的大夫也是不收钱的!”
“真的?”那老人不敢相信地问道。
青竹点头,温和道:“真的!”
众人依旧不敢相信,激动地面面相觑,最后一齐爆发出开心的笑声,那位老人看着景绣离去的方向脸上都是感激的神色,“扁鹊姑娘真是活菩萨啊!”
“是啊,是啊……”
“扁鹊姑娘真是我们的大恩人啊!”
“……”
众人齐齐应和,对景绣的感恩之情溢于言表。
青竹摸了摸怀里的玉佩,去后院牵了匹马出来,按照景绣说的地址去请大夫。
几乎是马不停蹄的行了整整三日后,景绣等人才到达西临国的皇城平阳城。平阳城内商铺林立,街上人来人往一片繁华景象。
景绣按照殷全的吩咐在皇宫不远处的一家客栈内梳洗了一番换了身衣裳才随着他一起进宫。
随行的几个侍卫已经离开了,此刻只有景绣和殷全两人,她顾不得欣赏皇宫的景色,低眉顺眼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听他说着一些进宫的注意事项。
“三皇子殿下最近身子骨一天不如一天,淑妃娘娘爱子心切,皇上就让三皇子殿下搬到了宫里来住,方便他们母子相见……你要是能治好三皇子殿下的病,皇上和淑妃娘娘一定会好好嘉奖你的……”
景绣听他喋喋不休地说着一路上早就说了无数遍的话,耳朵都起了茧,强压下心中的不耐烦,时不时的点头,“公公放心,扁鹊记住了!”
殷全满意地点头,意味深长地说道:“姑娘是个聪明人,但到底第一次进宫,咱家也是好心多提点一二,姑娘要是得了嘉奖可别忘了咱家啊!”
景绣心里不齿,面上却没有显露分毫,“公公放心,公公提点之恩扁鹊没齿难忘!”
殷全满意的点头,继续往前走,路过御花园的时候,景绣听到里面传来阵阵女子的欢笑声。她抬头淡淡地瞥了一眼,几个衣着华丽的年轻女子正坐在御花园内的小亭子里开心地说笑,她并不以为意很快就收回了视线。
殷全注意到她看过去的那一眼,一边走一边轻声对她介绍道:“那边坐着的分别是二公主,四公主,瑞安郡主和丞相府大小姐。”
景绣原本对这些公主小姐并不感兴趣,可听到他的话后脚步忽然一顿,仔细向那边看过去。丞相府大小姐吗?会是哪一个呢?
“怎么了?”殷全感觉到她没有跟上来,不解地看向她。
景绣收回视线,摇摇头,“没什么!”丞相府大小姐么?反正很快就会住在一个屋檐下,她又何必急在这一时呢!
殷全疑惑地又朝亭子里看了一眼,才接着向前走去。
亭子内,景媛忽然感觉有一道灼热的视线盯着自己,转身却什么都没看到,心里越发怪异,不禁喃喃道:“奇怪……”
二公主见她嘟囔,满脸疑惑地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咦?”那不是殷全吗,身后怎么跟着个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