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她还是有些疑惑,刚想问,又听于桑说道:“我那三嫂可是个消息灵通的,正是她从大房二房那边偷偷打听来,说是那刘内侍同庞尚书私底下关系特别好,那二人可不想为了我们家那些破事而坏了关系,让陈家和付家私下握手言欢呢!这样一来,可不就得均分!”
于小灵听的目光呆滞,谁知道徐泮查来查去、思来想去不得要领的难题,竟是于桑一句话的事情!
于桑又冲她叨叨了几句,见她不知何时神游物外了,还有些不乐,使劲儿拉了她说道:“灵儿想什么呢?!姑姑这边,还得靠你去说句话呢!我就怕那两房倒是分的一样了,反而把我们三房四房,挤得没有立足之地。你可得帮帮姑姑呀!你表妹那身子,哪一日不得燕窝人参养着?!”
于小灵被她拉着回过了神来,她恨不能立时,就跑到徐泮脸前,同他将庞煜和刘坤私下的关系说清楚。
不过于桑在这里,她只好按下冲动,说道:“姑姑实在担心过了,那大房二房再是手段通天,也不能置三房四房于不顾,在京里落人口实。倒是姑姑家那玉矿恐怕不好分吧?”
说到这个,于桑不得不叹了口气:“大房二房怕是要分那玉矿了,反正同我们不相干。只是多补我们些钱财便是了。姑姑也不让你多说什么,只是能不能过几日魏家族中议事,让伯爷走一趟?”
于小灵愣了一下:“族中议事,伯爷怕是不好去吧!”
于桑连忙摇头说道:“这倒是不打紧,反正他们都请了人去的,让伯爷露个脸,说两句便是了!”
于桑满怀希冀地看着于小灵,于小灵很想一口答应下来,毕竟于桑为她带来的消息,简直久旱逢甘霖!
只不过,她怕她答应的太容易了,于桑以后有什么事情,还都不管不顾地找上门来,因而犹豫着说道:“姑姑这边,占着正理,不必怕的。不过伯爷那里,侄女这才嫁来几月,怎好当他的家?少不得择日问询一番。姑母且放心,侄女儿必当尽力的。”
她这样说,于桑也能理解,毕竟于小灵这边答应已是成了一半了。她觉得这侄女婿对自己侄女儿还是颇为上心的,想来也是有些把握。
她看看于小灵,再想想自己当年,由不得感叹自己聪明反被聪明误。若她也尽早有了这个觉悟,早早将魏博良放在心上,也不会落得如今这个为旁人做嫁衣裳的下场了。
于桑这样一想,情绪又低落了下来,没坐多久便走了,她一走,于小灵便立即裹了披风,匆匆忙忙地往外院去了。
她还没到外面书房,徐泮便已经得了消息,出来迎她了。
外间的小雪大了起来,于小灵大红的披风上落了白白一层雪。她右脚走起路来还有些虚,徐泮打眼看了,英眉倒竖起来。
“你有什么急事,让人传话我回去便是了!这脚还没好,天又这么冷,怎能这样跑来?!”徐泮嗔了她两句,拦腰将她抱进了书房。
下面的人都退了,于小灵来不及坐下,便赶紧说道:“刚才我姑母来了,她竟同我说,那兵部尚书庞煜,同刘焜私下关系非同寻常地好!”
徐泮愣了一下,旋即又道:“怎么说?!”
于小灵缓了口气,将于桑说的话,全都说给了徐泮。
徐泮听了,沉默几息,又忽然冷笑了起来:“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我就说那刘焜能有什么手段插手军中事务,真没想到竟然是庞煜……这样便对了,刘焜就是靠着庞煜往军中安插人手,好似薛鼓潘虎,打一场仗便往上升一层,自然,也是刘焜罩着他们……”
徐泮说到此处,又顿住了,眉头拧了起来!自言自语道:“不对!不对!刘焜手下一定还有大员,薛鼓再往上,肯定还有人!不可能断开!”
于小灵闻言一惊,她不由顺着徐泮说的,脱口问道:“固原之战,薛鼓已是做到了都司,在往上便是公公手下的大将们了,你说这些人里,有刘焜的人?!”
徐泮缓缓的点了点头,目光不知落向何处。
这些人里,肯定有刘坤的人,这样一来,除了皇上亲自委派的总兵刘焜无法改变以外,这些将军中有他的人手,一来领兵打仗暗藏猫腻,二来还可以及时获取主帅布局之情报,作为与瓦剌人交换的筹码。
这可真是一环扣一环的链条啊,从下到上暗中窥探着军中的百态,一圈一圈的缠住了忠勤伯府三位将军的脖颈,直到将他们,无声无息地全部勒死……
☆、第三一二章 腊八粥
紫檀书案的宣纸上,写了两排名字,笔迹遒劲有力,力透纸背。
徐泮把第一次固原之战未成行的人划了下来,又把第二次固原之战升了一级的人用红圈标上,这样晒了两遍,情形已有了几分明了。
徐泮看着这张宣纸,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没想到,韩世叔和朱世叔都赫然在列……”
除了这两位大将之外,还有两个游击将军也在红圈之内。游击将军同副总兵、参将怎好比较,最后看来看去,能在徐泮祖父,战前发号施令当夜,有资格进入总兵围帐的,也只有这两位经徐泮祖父一手提携上来的世叔了。
偏偏这二人,都还同忠勤伯府姻亲相关。那韩瑞是大伯娘韩氏的堂弟,而应国公朱丙俊,则是三婶娘朱氏的胞兄。
徐泮看着这两个名字,嘴角那抹嘲讽的笑挥之不去,而眼底的失望却溢了出来。
于小灵悄无声息地覆上了他的手,低着声音道:“这样……才说得通。杀你之人同杀公公、祖父、伯父他们,不是同一手笔。刺杀你是买凶杀人,明显在阴谋之下还有私仇,是有人……不想忠勤伯府留后,或者……”
于小灵叹了口气,使劲按了按徐泮的手,抬眼看着他的眼睛:“有些话……以我的身份不能说……”
话在随便徘徊来去,于小灵却实在说不下去。她抿了嘴巴,担忧地看着徐泮。
可徐泮却突然反手按住了她的手,力道大得有些不受控制,低哑着声音道:“你说。”
于小灵看到了他坚毅的眼神,咬了咬唇,深深闭了眼睛,然后睁开眼才一字一顿道:“你当明白……若是当年你不在了,不管是大伯母那里,还是三叔父那里,都有可能受益。总归忠勤伯府的爵位还要传下去,是传给嫡长房的三弟,还是传给嫡三房的三叔,皆有可能。而他们背后,便是韩家和朱家。”
于小灵的声音轻得像外面天空中飞下来的雪,可落到徐泮心上,却像刀。
徐泮的手禁不住颤抖了起来,青筋根根暴起,他一万个不想承认于小灵说的话,可事实摆在面前,由不得他否认。
兄弟阋墙这样的事,终于也发生在忠勤伯府了吗?
这个爵位……他宁可不要!
徐泮痛苦地闭上了眼。
于小灵看向他的眼神,全是怜惜。
她心里酸的难受,坠得生疼,禁不住说道:“也许……也许只是那两家自作主张……或者……有些你不晓得的恩怨在里面……”
于小灵说着这些安慰的话,只勉强说了这两句,便说不下去了。
论谁有能耐勾结刘焜,是这二人;论谁有资格取得,忠勤伯府的信任,也是这二人;再论忠勤伯府死伤三位伯爷之后,谁在背后受惠最大,还是这二人……
于小灵觉得头痛欲裂,明明至亲至近,却偏偏至远至疏,这是什么?人性么?
她不知道该做什么了,只抬手搂住了眼前人的腰……
京城的这场雪,断断续续地下了三天才停下来,若是从城楼上,一眼望尽这座城池,那皑皑白雪下的四方院,定是美的让人心醉。
徐泮备上了年节礼,亲自去了一趟韩家和应国公府,去探望这两位长辈。徐家同这两家都走得极近,徐泮去探望他们,并没有什么反常之处。
韩瑞仍旧一派冷肃,而朱丙俊依然一脸温和。
徐泮很是小心的同他们二人,说道了一下对方,好似不过是随口一提而已。
韩瑞对什么都不感兴趣,对徐泮也只深深地看了几眼,便扔开了去。便是徐泮提到朱丙俊,他也只哼了两句,什么都没说。
徐泮往日大多不愿意到他这里来,也是不耐看他一副冷脸,可今日韩瑞仍然这番冰冷态度,却让他全没有尴尬之感,反而微微松了口气。
而相比之下,朱丙俊却对徐泮提及韩瑞的事情颇为感兴趣,还回忆起去年的抗倭之战,反复地夸赞韩瑞当时眼光独到,出手极快。
徐泮笑笑没说什么,离开了。
回到家中,听说于小灵同韩氏朱氏一道准备腊八事宜,禁不住吓了一跳。
他连忙找借口叫了她回来,紧紧搂了她在怀里,低声道:“你少同他们往来……尤其是……婶娘。”
于小灵惊讶:“查出来什么了?
徐泮摇了摇头:“没有,什么都查不出来。”
他说着又使劲将她往胸膛嵌去,直勒得她臂膀生疼:“你必须不能有事,我谁都不相信,我怕他们害你!”
于小灵轻轻笑了:“谁也害不了我,你放心好了,我谨慎着呢!况且就在我们一府之内,咱们若是不好了,他们谁都脱不开干系。不然你以为,你如何能活到今天?”
徐泮愣了一愣,旋即松了口气:“有些道理,可是你还是要小心,万万不可轻敌。”
于小灵应了,靠在他的胸膛上,感觉不到窗外的严寒。
魏家的事情,终于在吃腊八粥之前尘埃落定了,魏家四房将除了祖产之外的产业均分四份,一房一份,尚且还都住在一处,只等魏夫人百年之后,三位嫡子,再分了魏夫人的嫁妆,魏家便正式分家了。
徐泮不过去露了个脸,说了两句公道话。于桑对于小灵感激不尽之余,还去木鱼胡同,将她从头到脚夸了一番。
于小灵那个去娘家的对月,到现在也没补回来。眼看就要过年了,她只抽了一天的功夫,回了一趟娘家,同程氏絮絮叨叨说她过得很好,便折了回来。
她每日仍旧看账册,同方嬷嬷交流如何打理府上事物,徐泮这里难得将大部分查探的人都收了回来,只留了几个明面上的人手。
可吃过腊八粥没过几天,傅平便突然来报了,说去年对倭一战中,趁乱出来刺杀徐泮的人,突然有眉目了。
徐泮一听就笑了:“说说看,那杀手出现在了谁的地盘?”
傅平愣了一下,诧异地看着徐泮,心道,伯爷怎么知道杀手出现了。然而容不得他细思,便赶紧回答:“是韩家。”
☆、第三一三章 灶上人
“韩家……”徐泮修长的手指,敲在膝盖上,默了一默,又问道:“这杀手同韩家的关系,坐实了吗?”
傅平摇了摇头:“只是一闪而过,没有坐实。”
徐泮了然的点了点头,嘴角勾起一抹笑,挥手让傅平下去了。
所以,这到底是不是真的呢?
徐泮没说什么,心里却有了自己的考量。
于小灵看他的眼神,总是充满了担忧,而徐泮也无法强颜欢笑,只是抱着她反复道:“幸而有你。”
元嘉二年便这样过去了。
皇后娘娘在年中的时候,诞下了一位皇女。而今上唯一的皇子,却在当月意外跌下了假山,摔坏了脚腕,太医都说,以后怕是不能好了。
皇上的子嗣,一下让全天下的人都担忧起来,幸而刚进宫的孙贵人和纪贵人福泽深厚,一进宫便前后脚怀上了龙嗣,而且这年还没过,便争先恐后的前后生下了二皇子和三皇子。
两位皇子缘何尚未足月便尽早降于人世,不足为外人道也。
只不过,朝野上下为皇上担忧的心都歇了下来,还有道士顺势献上了代表祥瑞的灵石,恭贺皇上喜得龙子,龙心甚悦。
皇上太后自然笑逐颜开,只不过,皇后娘娘这边,却要难过了。
最让彭家人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新进宫的孙贵人恩宠正盛,又诞下皇嗣,而皇后娘娘却只生下皇女,更有大皇子在皇后娘娘生产过后,便坠落假山。他伤了脚,往后怕是再也没有任何机会继承皇位了。
宫里宫外都在传,那是皇后娘娘的手笔。
皇后娘娘身边危机重重自不必提,只于家程家这些姻亲,也跟着有些抬不起头来。
后宫形势大变,于小灵这里的感受,并不十分强烈。她埋头钻研了一个月的伯府规矩,而正月十五一过,韩氏便把一匣子令牌,都送到了正院来。
忠勤伯府的中馈,正式落在了于小灵手上。
在此之前,她已经随着韩氏,在花厅议事多半个月了。徐泮对她担心的不行,让她在正院之外的地方,都不要乱吃乱喝。他还不知从哪里找了两个会拳脚的丫鬟,时刻跟在她身后。即便如此,徐泮也没能彻底放下心来。
徐泮的保护,像是冬天穿的棉衣。虽然厚实到伸不开手脚,可却裹得她一丝风都吹不着,浑身暖洋洋的似春夏。
于小灵从前在于家也接受过程氏的教习,程氏甚至还把她送到吴氏那里也历练了一番,然后又把程默意也找来,同她说道功勋人家的事体。
因而她将中馈接在手上,除了刚开始三五日,有些不惯之外,并没遇上什么很是棘手的问题。
徐泮对他小妻子的表现十分惊喜,说道:“我以为你这个小脑袋,对这些人情世故总是有超脱凡人的理解,却没想到,办起事来全无生涩之感。莫不是上天派下来替我管家的?”
于小灵是赞同地点了点头,见他过了年之后,心绪稳定了不少,也同他打趣道:“没有我这个织女,你这个牛郎可怎地过活?”
徐泮不喜欢她打的这个比方,牛郎织女一年不过一相会,同他们可不能比较。
他轻拍了她一下,说道:“这正月还没过,怎能说这不吉利的话?刚才夸了你两句,嘴上便没把门的了。若是让岳母大人知晓了,还不知道怎么数落你!”
于小灵撇了撇嘴,又咧开嘴笑了:“你可总算是得了我母亲的好脸色了,竟还敢拿我母亲来压我?”
徐泮扬了嘴角,他待于小灵的好,程氏总算看在眼里了,他自然高兴的,算起来,还有于桑的功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