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亮慢慢从法师指尖溢了出来,缓缓地向着指尖指示的方向流动,不消多时,便见光亮到了于小灵的眉间,凝结成了一个亮点。
亮光不断地传了过来,虽走的极慢,可慢慢地,徐泮却感觉怀里的人儿,一点点暖了起来。身体也不复方才全然瘫软了。
灵台忽的一阵清明,徐泮知道了,青潭法师,这是在给她输入力量,那是尘世凡人并不拥有的力量……
☆、第一零九章 八宝粥
于小灵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刚转世的那七日,浑浑噩噩,浑身没有半点力气,哪里稍微一用力,哪里就疼到不行。
她吸了口气,卖力将眼皮翻开,光亮照进了眼里。原来天亮了,她是睡在炕上的。
她想不起来自己昏迷之后的事了,只知道自己还在那可百年柏树上的时候,头就当先疼了起来,后来身上也开始疼,就像被雷劈了一样,再往后,就记不得了。
她又睁了睁眼,看到了房内布置,愣了一下,明白过来。原来徐泮带她到青潭这里来了。
她微微松了口气,鼻尖也嗅到了清风露的气息,心下稍定。
她侧了侧头,一个清瘦的身形盘坐在禅床,正闭眼念经。她笑了笑,可面上牵扯的也有些疼痛,便又不住闷哼了一声。
青潭立即睁开了眼,转眼正瞧见她醒了过来,眼里不由带了些许惊喜之意。
“醒了?”他问道,下了禅床几步走了过来。
“嗯。”于小灵应他,见他面色苍白,眼下乌青,眼睛里隐隐有血丝布及,蹙了眉,问道:“你怎么了?”
青潭眼中有暖意流淌过,微微扯了扯嘴角,却并未回应她,只坐在了她的身边,拎出她纤细的手腕,诊了诊,暗自点头。
抬头正看见她气力微弱却平静的神色,好似并不为她自己担心,心不由沉了沉,又肃了脸,道:“灵力所剩无几了。”
于小灵怔了一下,知他说的是自己,苦笑一声,道:“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虽是如此,可一想到她受得那些罪,还有那个活蹦乱跳的人,青潭周身冷意溢了出来。板了脸不说话,只给她掖了掖被子,后又倒了杯水来,扶她坐起来吃了药。
于小灵觉得身上的疼,消了不少,见青潭还是面色阴沉,不由失笑:“好了,我以后不这样了。”
果见青潭脸色和缓了几分,刚想再逗他一句,就听院里又些许嘈杂声传来,细细听来,正好可以听见于霁在说话。
“霆儿你怎么跟来了?”他惊奇道。
“大哥和姐姐一夜没回,我怎能放心?!”于霆嚷道,忽的又看见了徐泮:“徐大哥,你果然在这儿!庙午说我还不信呢!”
他说完,径直就要往徐泮身上扑,要不是于霁一把拦住了他,他便扑倒了徐泮身上。
“徐大哥受伤了,抱不得你!”
“啊?!”于霆这才认真打量了徐泮一番,见他面上虽做了清洗,可浑身是血,衣衫褴褛,吃了一惊,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徐泮冲他微微笑了笑,转而又问道:“可给你姐姐带了衣裳?”
于霆愣愣地点了点头,后又指着徐泮被刀剑划破的衣裳,问道:“姐姐的衣裳也烂成这样了?”
他的话让徐泮想起了,扔在于小灵炕尾的,她的那件水绿色褙子了。她那样昏迷不醒,哪里能自己褪得了衣裳呢?虽然那衣裳染满了血,可是法师毕竟是男子……
“你姐姐还没醒,说话轻声些。”他没回答于霆的话,反而肃了脸提醒他道。
“姐姐做甚还没醒?哪有在禅院里睡大觉的?佛祖不会怪罪吗?”于霆并不知道于小灵昏迷了,闻言一阵迷惑。
于小灵在禅房里听见他问话,笑了两声,喘了口气,提了声音喊道:“霆儿,我醒了。”
她虽提了声音,可气力还是微弱,于霆他们并没听见,反而是徐泮眼睛一亮,转身像禅房走去,隔着门窗问到:“你醒了?”
于小灵又开口应了他一声,徐泮当即欣喜若狂,一把抱起跟过来坠在他腿边的于霆,笑道:“你姐姐醒了!”
“早该醒了呀?!”
于霆惊奇。
……
于小灵想抬手摸一摸于霆的小脑袋,可胳膊还没抬到一半,就软了下去。
“小心些。”徐泮不禁提醒她。
于小灵笑了笑,又听于霆说道:“姐姐是不是没吃早饭,没力气?大表姐让人熬了八宝粥,等着你呢!”
“好呀,正饿呢!”于小灵道,摸不到于霆的小脑袋,只好捏了捏他的小手,他小手肉乎乎又暖和和的,于小灵连着捏了好几下。
于霆被她捏的手心发痒,咯咯地笑,一不留神,就趴到了她腿上。
于霆那般沉实,浑身隐隐作痛的于小灵哪里受得了他,当即疼得一个哆嗦,小脸皱成了一团。
徐泮见她这般反应,也跟着心中一紧,连忙将于霆揪了起来,扔到一边,紧张地问她:“是不是身上还疼?”
青潭也走了过来,看见于小灵这副模样,眉头紧锁,眼角的朱砂痣红的暗沉。
“法师,小妹还没好吗?”于霁担忧地问道。
青潭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
“哪有?好的差不多了。”于小灵怕吓着于霁和于霆,连忙说道。
青潭皱了眉,责备地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于霆见这位大法师浑身散发着冷气,心里有些怯意,拉了拉于小灵的手,小声道:“姐姐,咱们回家吧。”
于小灵安抚地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朝着青潭说道:“有劳法师了,弟子好的差不多了,就不打扰了。”
明知她当着旁人的面,都要这样同他说话,可她这句“不打扰了”,还是让他心头似被针扎了一下,隐隐作痛。
“阿弥陀佛。”青潭念了句佛,深深地回看了她一眼,在心底无奈地叹了口气,又别过脸去,低声道:“施主请便。”
青潭转身出了禅房,徐泮当即指挥于霁将衣裳给于小灵拿来。几人出了屋子,于小灵自己勉强换上了衣裳,穿上了鞋,刚想迈开脚走路,谁知刚碰到地面,双腿便是一软,若不是扶着炕,便要摔在了地上。
她苦笑着摇了摇头,扬声唤了于霁:“大哥,过来帮我一下。”
于霁一听赶紧快步进来,徐泮也跟了进来,却见于小灵指了指腿,说道:“我这腿有些软,哥哥背我吧。”
于霁当然没有二话,他当即应好,上前几步去背于小灵,却不知将徐泮到了嘴边的一句话挡了回去。
徐泮握了握拳,知道自己在于霁面前,再没有立场说抱她,只好牵着于霆,跟二人出了禅房。
刚到了扶摇山庄,徐泮猛地想起一桩事来,连忙朝于霁正色道:“往平凉的驿站派个人去。从清就要快到了,让他带几个可信的高手,直接往山庄来。”
他要保证,扶摇山庄,不能出事。
☆、第一一零章 莲子粥
纵马飞驰了几日,姜从清从马上下来的时候,双腿一软,差点跪了下去。他踢了踢腿,招呼身后两个一路相随的侍卫,到驿站讨点水喝。
日头西斜,姜从清算着歇上半刻钟,再往固原赶,可以争取城门关闭前赶到。
喝水就喝水,可多年习武的警觉,让他总觉得驿站的大堂里,有人暗中盯着自己,回头去看,又什么都没有了。
姜从清摇了摇头,难道是自己这几日行路,累到了?出了幻觉?
可一盏茶喝完,这种感觉反而更强烈了。
姜从清想了想,对两个侍卫分别吩咐道:“我同梁勃先后从前后门出驿站外,张迅好生看着,有没有可疑之人跟着我二人,一盏茶后,再在此处碰面。”
那二人有些犹豫,既然可能有可疑之人,那他们怎好在此时离了主子的身,可姜从清坚持,二人不得不从。
姜从清当先出了屋子,二人坐在大堂中,果见两名男子一前一后跟着姜从清出了门。那梁勃也起身从后门出去了,张迅不动声色地看着,又有两人前后出了后门。
果然有可疑之人。
张迅暗自惊讶,是什么人在暗中盯着他们?是在此等候多时,还是一路相随?
一想到主子独自去了,张迅坐在此处便有些按耐不住,他正兀自犹豫要不要出门寻一寻六少爷,就听屋外刀剑噼啪声传了进来。
张迅大惊,点步飞出大堂,正见不远处姜从清与两名男子缠斗一处。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何盯着小爷?!”姜从清剑势凌厉,直逼其中一人命门。
张迅连忙飞身过去,与另外一人缠斗,不消多时,已是将那二人招招逼入死路。
那二人多次想甩了杀招逃命,奈何姜从清同张迅武功太过高强,勉力纠缠之间,终于才又等来两人赶来相助。
院前打斗不止,后院也隐隐有刀剑相撞之声传来。
“你们到底是何人?!不说就给我就给我留下命来!”姜从清见后来加入的两人,武功还颇有章法,只招数奇邪,不知哪门哪派,心中怒火上窜,当下扔出狠话,剑势亦越发凌厉。
领头一人一见他动了怒,使出的剑法更进一层,心知不好,连忙大喊道:“此处没人,快撤!”
言罢,此人使劲浑身解数,像姜从清扔出杀招。
他这一招还颇为厉害,姜从清持剑被他震的手臂一麻,本就连日赶路,此时只顾得保了性命,却再也杀不回他去。
姜从清气的破口骂了两句,想飞身追上,无奈那几人相互配合甚是默契,他们追了半里路,到底还是让那几人遁了。
姜从清怒火中烧,略一思索,暗道不好,眼中瞬间一片凛然,喊了两名侍卫:“快,去固原!”
可他刚飞奔回驿站,没来得及飞身上马,却见前方一人拍马而来:“姜六爷!姜六爷!小的差点错过了您!”
姜从清错愕:“庙午?你怎地知我在此处?!”
庙午连忙给他行了个礼道:“小的不好多说,只……是那位爷告知小的,让小的请您带几名信得过的高手,直接往山庄去!”
姜从清一听,脸色大变:“是徐……?”
庙午连忙点头,姜从清心头疑惑重重,看样他不在的这段时间,徐泮身边甚是不平静。
他英眉倒竖,指派道:“张迅去大伯那,找了几个可靠的人来,直接往天岩山山脚下的扶摇山庄去,梁勃随我走!”
言罢,几个人分头绝尘而去。
姜从清到了扶摇山庄的时候,早已暮色四合了,路上简单听庙午说了两句,听说徐泮虽遭人追杀,可伤的不甚严重,捡回一条命来,大大地松了口气。
这会儿到了山庄,他反而似到了家中一般,连日紧绷的力道忽的解了下来,转念又想到即将见到那人,心里反添几分喜意。
徐泮正抱着于霆从于小灵处出来,知她身上不复疼痛,胃口也不殃及,连吃了两碗百合莲子粥,遂放下心来。
“世子爷,姜六爷来了!”奎原过来通报。
皇上虽亲自下了皇命,让他袭了忠勤伯的爵位,可圣旨还未抵达固原,他也不想这么早,就接替了父亲坐上那个位置,所以,也还让旁人喊他世子。
徐泮放下于霆,牵着他往大门处快步走去,不过刚转过墙角,就瞧见姜从清满脸喜意地同程默意说话,而程默意也半羞半恼地同他应话。
徐泮微微一笑,看着姜从清,心底不由升起几分羡慕。
他想起柏树杈上,那人儿趴在他怀里的情形了,她那般娇弱,全全趴在自己身上,身上淡淡的香气和柏树的原香,好似又环绕在了他的鼻尖,让他心中忽的涌上一丝暖意。
他这条命,里里外外都是她的了,她若点头,他自然愿意将她放在身边,一辈子好好待她,不让她有半分不如意……
徐泮这样想着,心里有几分甜丝丝的感觉,可不容他再细细品味,只听于霆问道:“徐大哥,你这是近乡情怯了吗?姜六哥就在前边,你怎地不敢过去了?”
徐泮失笑,低头瞧见于霆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正和那人儿一样,不由弯了嘴角,拍了拍他:“那便过去吧。”
……
“……拢共有六七人之多,知道我近日就要到平凉,躲在暗处盯我。而且,领头那厮武功高强,路数奇邪,甚是难缠……”姜从清回忆起与那几人的打斗,火气不小。
徐泮听着,冷笑了一声:“差不多还是那伙人,将我追丢了,又去你来路等着,看我在不在你身旁。当真是……对我几乎了如指掌了。”
“是呀!”姜从清猛一拍案,愤愤道:“徐大,你就没有猜测的人?世伯……就没留下只言片语。”
徐泮面色有些阴沉,抿了抿嘴,又摇了摇头,才道:“父亲只说让我小心……我真没料到,我们忠勤伯府身边,还藏着这么头饿狼!”
“啪”地一声脆响案上,放着的一个甜白瓷的茶盅,瞬间被捏的粉碎,徐泮的眼底,好像涌过暗红的血海。
“此仇不报非男儿!”姜从清义愤填膺,起身重重地拍在了徐泮身上:“徐大,我陪你!”
徐泮抬起头来,面上牵出一抹笑意,朝着姜从清重重地点了头:“兄弟!”
☆、第一一一章 总兵府
在黑亮的紫檀木长案上轻轻扣动了几下,徐泮缓缓地抬起头来,道:“我们不知藏在暗处的到底是何人,少不得兵行险招,诈他一诈了。”
姜从清眯了眯眼。
他知道,此人是雇凶杀人,这甘陕一带天高皇帝远,不少亡命之徒混在其中,不乏就有杀手帮派建了起来。
固原一带的这种帮派,少说也有三四个,有竞争就得有规矩,不消说旁的,就绝不透露雇主身份这一条,就是定死的规矩。
他们便是想打听,或者反买杀手杀回去,就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