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后那人潜伏了这么久都不被发现,要不是心急想趁热打铁,连徐泮一锅端了,他们也难以发现其马脚。
“你说的对,他们不晓得我们到底抓了什么人,心里定是害怕,届时只要他一有动向,咱们就盯住他,一网打尽!”姜从清一身火热,说道。
徐泮闻言微微一笑,却道:“虽没你说的这般容易,咱们却也不得不如此。咱们这样来……”
二人一直说到月上中天,姜从清再也撑不住睡了过去,徐泮起了身,出了屋子。
脚步自有主张地就到了于小灵房前,她屋里静悄悄的,细细听着,隐隐可见绵长的呼吸声传来。
徐泮站了一会儿,眼中晃过她小巧的下巴,想到那柔美动人的弧线,脸上染上一层暖色。倏忽,他却又忽的眯起眼睛,沉了口气,握紧了拳。
第二日下晌,江源伯府的人赶到了扶摇山庄,姜从清点了四人留下,带着另外四人,随徐泮一道,别了山庄众人,快马往固原奔去。
一行人在遇刺的镇上逗留了几刻钟,可是并没找到邵氏兄弟和傅平的身影。徐泮心下微沉,仍旧按照计划,提前买了一辆小型的马车,让两名侍卫,一人驾车,一人藏进车厢内,赶在城门关闭前,快速进了固原。
陕西总兵府,还是原来守备森严的模样。
守门的侍卫本持刀而立,转眼看见消失了几天几夜的忠勤伯世子,犹如杀神般从天而降,面色黑沉,目光阴冷,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俱都是一愣,又当即行礼迎接。
徐泮没有理会,目不斜视地大步向里走去。众人自是不敢拦,也不敢过多言语的,一个个屏气凝神。
可待徐泮身后那辆马车靠近的时候,却有一侍卫禁不住大着胆子问了一句:“世子爷,这马车里……?”
话音未落,便见剑光一闪。姜从清的利剑忽然出鞘,指向了那人的鼻尖。那侍卫一惊,紧接着朝闻到了鼻尖上的血腥味,浑身一紧。
只听姜从清压着声音,冷冷道:“少问!”
众人皆倒抽一口冷气,却也再没人敢多言一句,马车畅通无阻地到了徐泮的院子。
迎接他们的人,是傅平。
“世子爷!您回来了?!”
“傅平!”徐泮神色动容,连忙上前,后又见他行动还算妥当,松了口气,又问道:“邵班邵琉呢?”
“邵班也回来了,不到城楼下就倒了去,被人送回来的,至今……昏迷不醒。”傅平眼瞳一暗,说道。
徐泮面色沉了下来:“那邵琉呢?”
只见傅平摇了摇头:“未曾见到,亦无消息。”
徐泮沉默着没有说话,傅平看他身上像是还好,想问两句,却被徐泮打断了去:“好了,我还有事,你不要让旁人扰我。”
他言罢,就打了个手势,两个侍卫将一身黑衣凌乱,五花大绑的一人揪了下来。此人面目被覆住,看不到面容,下了马车就被人带进了徐泮院后的下房。
“世子爷,这是……”傅平禁不住惊问道。
徐泮无意多说,摆了摆手,吩咐到:“沏两杯浓茶过来。”
徐泮言罢,同姜从清一道,往那下人房去了。
不消多时,傅平就沏了茶,递了过来。
徐泮朝他点头,招呼他靠近:“从现下起,你点几个可靠的人,记住,人贵精不在多,一定要牢靠的,去盯紧,都有哪路人来去总兵府,打听我近日回府一事。事无巨细,都记下来,汇报与我。”
他说的严肃认真,听得傅平一阵眼热,连声应下。世子爷,这是要出手了!
九月中下旬的固原,几近冬日了,白天日头晒着还不觉得,到了晚上却是凉的透骨,可是这一夜,不知怎地,陕西总兵府的里,竟隐隐环绕着几分燥热。
忠勤伯世子消失几日,又从天而降的消息,不胫而走。
知情的人,见忠勤伯世子身边的两个近身侍卫重伤而归,世子本人下落不明,副总兵派人在附近一带搜寻无果,都以为他凶多吉少了。此时再见他同江源伯府的六爷突然现身,还带着一辆形迹可疑的马车,颇为震惊。
不过半个时辰,便又从陕西总督府传出一个消息,尚且还不甚明朗,只说隐隐听见忠勤伯世子院里,有鞭打声时不时地飘出来。
从天而降的忠勤伯世子,形迹可疑的马车,院子里飘出来的鞭声……
这一夜,总兵府是免不了热闹了。
徐泮端起那盅浓浓的碧螺春,饮了一口,听着傅平的汇报,心里冷笑不已。
陕西总兵本就是个战时才设的位置,这个总兵府来来往往住过多少总兵,数也数不清。总兵在,总兵府的兵丁自然要将总兵护卫周全,总兵不在,这大半的兵却要重新放回各自的卫所。
如今父亲走了将近两月,以他自己不过带兵打过两场胜仗的游击将军的身份,自然弹压不住这群人。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徐泮当然懂得。
平日里,这些人虽不至于对他不恭敬,可也并不十分规矩,不过他都无心管束罢了。可今日,他却要用一用这群不规矩的兵,用一用他们这股燥热的劲头。
所以傅平回话说,有好几拨人私下议论今日之事,并有四人先后潜出总兵府往外跑。徐泮以为,这再好不过了。
戏要演的像,就不能给人太多猜测,更不能给人太多证据,最最要不得的,就是太过顺遂。
徐泮放下茶盅,跟傅平道了句“辛苦了”,又说道:“你派几个人,将私下议论的兵打压一番,再将总兵府的门户守严,再好生盯着,看又有什么人跳出来。”
傅平听得热血沸腾,当即就去了。
姜从清在一旁听着,将手里的鞭子扔给梁勃,笑道:“你这网越下越深了,真想知道,能收上来什么鱼!”
“且看吧。”
☆、第一一二章 寒渊刀
傅平领命去了,不过两刻钟,总兵府里涌动着的燥热气息,忽的变了一变,压抑着的紧张和不可探知的诡异铺天盖地的袭来,从兵丁们的眼睛里,可以看出,要出大事了。
直到夜半,姜从清和徐泮才前后回房睡了。徐泮走的时候,安排了两名侍卫守门,两名侍卫藏在屋后,再有两名藏在小院深处,下人房里留下一人,时不时地挥了挥鞭子。
徐泮回了房,坐在一片漆黑中,闭了眼睛,用手摸着那把跟随他多年的宝刀寒渊的刀柄,呼吸清浅地似有若无。
他不睡,同样也有人睡不下。
固原城的一处宅院里,一人单手握拳,狠狠地砸在了花梨木的雕花案上。
“一群废物,连个人都打听不出来!”他说着,双眼微眯,冷哼道:“就两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以为捡了条命回来,就能奈何老子了?!
早知道,该多雇两拨人,让他死的透透的!”
他说着有看见了地上跪着的两人,心中火气甚重,一想到不知那两个小子捉来何人,他就似被架在火上烤一般,火气上头,一脚重重地踢了过去。
底下一人闷哼一声,不敢言语。
“去给我盯紧喽,只要那俩小子离开,便把人给我弄出来!”他说着猛地想起什么,又道:“不,直接将那人弄死!快去!”
下边跪着的两个人原本不敢多说话,此时听他说竟让他们夜闯总兵府,杀人灭口,俱倒抽一口冷气。
一个素来大胆一些的道:“大人,怕是不妥吧,今夜的总兵府,怕是警备甚高啊!”
谁知那位大人却冷哼一声,阴笑两声道:“不趁此时?还想等着老子被供出来不成?!废话少说!现下就去,说不定正好趁其不备!老子就不信那俩小子还能不眠不休喽!”
他都这样说了,底下二人也不敢再说旁的,欠身退了出去。
“少不得又是送死!”一人气极道。
方才那个问了话的,反而默了一默,道:“也不好这样说。今日夜闯,说不定就是反其道而行之了,去喊人吧,带着火折!”
……
月光在地上流连,徐泮捏了捏眉心,醒了醒神。他做了这场赌局,赌的就是人心,他要醒着,迎接这个白昼的到来。
就在他以为这一夜还极长的时候,忽听院中有破风而至的声音。徐泮猛一睁眼,一双眸子亮的似寒夜里的繁星,璀璨夺目。指骨一瞬间劈啪作响,寒渊刀手中紧握,徐泮忽的起身,飞身出了屋子。
原本寂静的小院,忽现四名黑衣人破空而知,手持长刀,几名侍卫纷纷拔刀迎战,瞬间两拨人斗在一处,一时间刀光剑影,寒光闪现。
没想到,这么快那人便按耐不住了,徐泮心中大喜,利刀出鞘。
多方布置的暗卫,横刀入战的忠勤伯世子,不消几息,战况明了。可那伙人明显也是有备而来,眼看着自己一方急转直下,互听一人大喊一声“火”,便有一人拔出火折,向那下房门窗处扔去。
杀人灭口,意图明显。
徐泮冷笑连连,寒渊挑起,直逼那人胸前。此人拔开火折之时,便知自己命不久矣,此时见徐泮刀光逼近,双眼紧闭,引颈就戮。
他想死倒是容易,可惜徐泮怎舍杀他,当下偏开大刀,左手迅速出击,捏脱那人下颌……
不消多时,四个黑衣人便死一捉二,尚有一人负伤而逃。
“不必追了!”徐泮喊住了傅平:“办砸了差事,料他也不敢当即回去。”
他抬手指了指地上跪着的两个五花大绑的人,慢慢道:“有这二人,足矣。”
“这么快?小爷这是来晚了?”姜从清提剑跑来,看见此处已然尘归尘土归土,吃惊道。
徐泮笑了一声:“行了,知道指不上你,睡去吧!这两个人,我亲自问。”
他这话说到后边,已是冷意四起,跪在地上那两人,闻言皆是一阵哆嗦,看向他的眼神蒙了一层阴影。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大底如此了吧。
“唔……唔……”一人扭身大力动了起来,一双眼睛紧盯着徐泮。
“哟?这就要说了?”姜从清一惊,笑问道。
徐泮定定看了那人两眼,嗤笑一声,道:“若你敢骗我……呵……那就等着吧。”
他说完指了另一人:“你最好也识点相,不然他说完了,留着你也就没用了。”
那另一人一听,当即也闷哼起来。
姜从清大笑,拍了拍徐泮道:“谁说我没用了?这两个,咱俩一人一个,分头审!”
“好!”
不过一刻钟的功夫,徐泮起了身,出了屋子。夜风吹得他衣摆飘飞,转眼姜从清也走了出来。
“竟是个小小的千户……”姜从清冷笑一声道。
徐泮没有言语。
被俘的这二人供词倒是一致。固原千户潘虎,就是他们的头头,也是雇人刺杀他的人。
徐泮冷笑了一声:“地头蛇……那人……倒是会找人。”
是了,一个小小的千户而已,忠勤伯世子和他没仇没怨的,他有什么理由杀他?无非就是,这位潘千户,也不过就是个卒子罢了!
背后那人,不动声色地想灭了他们忠勤伯府,自然不能让自己一招半式就找到他。
徐泮早知不会这般顺利,可实事摆在面前还是忍不住窝火……
他到底还是太年轻了,父亲的死太突如其来,他如今能握在手里的,只有一个飘摇的伯府罢了……
“徐大,”左手拍在了徐泮肩上,姜从清说道:“顺藤摸瓜,早晚摸到那人身上!我带几个人,将那千户弄来!人证在此,不容他抵赖!”
他说完这话,当即喊了张迅梁勃,又叫了两个侍卫,转身就要出门。
“小心些,从清。”徐泮说道,可他知道,这位千户,若是晓得在他这里折了人,怕是不会坐以待毙。
姜从清很快就打了个来回,他回来时两手空空,面色阴沉,恨恨道:“死了!”
徐泮一惊:“死了?不是跑了?”
姜从清摇了摇头:“吊死在房梁上,我去的时候,身上还是热的。”
月光洒下来,不是热的,是寒的,彻骨的寒。
☆、第一一三章 三道旨
天边鱼肚翻白的时候,固原城就已经热闹起来了。
潘千户,吊死在了自家房梁上。
人们不免将离奇身死的潘千户,同从天而降的忠勤伯世子,并在一起说道。
“潘虎那样的人,死有余辜!只是,果真是畏罪自杀?他就算是死了,世子爷能放过他妻小?啧啧……”
一个兵说道。
另一个向来脑子好使的兵接过话来,琢磨道:“不说那个,就说他跟世子爷往日有什么愁,值得他大下杀手?你们说会不会……”
“韩副总兵来了!”忽然有人大喊了一声,一众想听个中辛秘的兵丁,呼啦一下散开了去。
徐泮不过趁天明之前,勉强睡了半个时辰,一早便让傅平沏了浓茶过来。
一碗浓茶下肚,浑身清爽不少,喊了姜从清匆匆填了肚子,准备将那潘虎,挖个底朝天。
他不信,还能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
“世子爷,姜六爷,韩副总兵来了。”傅平过来回禀。
韩副总兵韩瑞,是仅次于忠勤伯徐立远的大将,不过他之于徐泮,还有另外一个身份,是徐泮大伯母娘家的堂弟。
徐泮起了身,出门迎他。
韩瑞三十出头的年纪,身形魁梧,面容冷厉,虽是祖父一手提拔起来的人,却也是靠军功实打实坐上来的。说句实在的,若是没有忠勤伯府这块牌匾,徐立远和他到底谁更会带兵打仗,恐怕说上三天三夜都不说清。
徐泮刚走到院门前,就见韩瑞迎面过来了,韩瑞看见他,冷哼了一声,立在了门前。
“韩大人。”徐泮和姜从清跟他行了个礼。
韩瑞从头到脚打量了徐泮一遍,才开口道:“可有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