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水春来——鹿青崖
时间:2017-11-30 15:34:19

  崔大太太闻言吓了一跳,转眼又拉了于小霏:“你看这孩子,舅母也就那么一说,你可别往心里去,也别乱说出去了!”
  可于小霏却一把甩开了她,冷冷道:“我去找三弟!”
  崔氏也怕女儿胡来,赶紧道:“霏儿可别胡来,不定就是那样,你要去,让你表姐陪你去,今日人多,别乱跑!”
  于小霏胸口起伏,却也将崔氏的话听进一些,定了定,不耐道:“知道了。”
  是以此时,于小霏刚寻到了假山后头,就听见了于小灵的声音,她如何能不停下来,仔细听听呢?
  于小霏阴沉的面容上,浮现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她眼睛转了转,朝身后快步跟来的崔乐苑招手,道:“表姐,快来!”
  北小院里,于霖刚刚清醒过来,他揉了揉眼,刚刚将自己如今身在何处这个问题弄明白,就瞧见帘子被人撩开了去,于小灵当先走了进来。
  “嗯?三弟醒了?”
  于霖连忙点了点头,刚想问自己这是睡了多长时间,就见又一人跟在后边进了屋子。
  来人长得高挺魁梧,剑眉星目,气宇不凡,让他一句“黄二哥”卡在了喉咙里。
  于小灵见他犯傻,说道:“这是徐大哥,现任忠勤伯爷,过来吊唁的。”
  忠勤伯?
  护国柱石的那个忠勤伯府的忠勤伯吗?
  于霖咽了口吐沫,惊讶又崇拜地看着徐泮,一时语塞。
  于小灵见他这副样子,失笑,转头对徐泮道:“这是我三弟于霖,大伯家的,他没见过你,想是……只听过传言中的你。”
  徐泮见她说笑,眼睛亮晶晶的,心头又浮上一丝喜悦。
  于霖回过神来,连忙下了炕给徐泮行礼。徐泮见他瘦瘦弱弱的,动作都不大利索,挥手免了他的礼,极有气派地说了一句:“不必拘礼。”
  于小灵捂了嘴笑,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这个地方的主人呢。
  于小灵给徐泮倒了杯茶水,又给于霖也倒了一杯。
  于霖早就被这个威风凛凛的忠勤伯爷镇住了,又崇敬又害怕,接过于小灵递过的茶杯时,手一晃,竟将小半杯茶水泼到自己衣襟上。
  “三弟,当真傻了?!”于小灵摇头失笑。
  于霖当即羞红了脸,于小灵指了指屏风后边,道:“那边的地龙烧的热,你去烤一烤吧,一会就干了,也免得再换衣裳。”
  于霖点头称是,欠身往屏风后边去了。
  徐泮在一旁看着,只觉得于家兄弟姐妹都感情甚好,尤其是她,从不与旁人生闲气,过的意外洒脱,就像晴空下的云朵,让人心向往之。
  “你……”徐泮想问问她,家里还有什么兄弟姐妹,只听呼啦一声,门帘忽然被大力撩开了去,一个清瘦又艳丽的身着孝衣的女子闯了进来。紧接着,身后跟来一个丰腴的姑娘,和两个丫鬟。
  闯进来的四个人来势汹汹,尤其以当头那女子最甚,徐泮眉头一皱,只听于小灵当先问道:“大姐和崔表姐怎么过来了?”
  于小霏闻言先是冷笑了一声,继而目光在房内巡视了一圈,忽然眼睛眯起,嘲讽着开口道:“工部员外郎的长女,在此处行苟且之事,私会外男!于小灵,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工部员外郎”五个字一出,于小灵就知道她这是什么意思了。
  于小霏,她这是嫉妒的扭曲了!
  于小灵气的想笑。她二人几年不曾见面,如今才刚相处几日,于小霏就迫不及待地要她好看了!
  于小灵忍住心头的火,笑叹了口气,歪了头,悠悠道:“我念你不易,不与你计较,别让我说旁的话。”
  不知道是不是她这个大人不计小人过地态度越发刺了于小霏的眼,她话音刚落,就见于小霏两眼一瞪,尖声嚷了起来:“什么叫念我不易?于小灵,不规矩的人是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又想当婊子,又要立牌坊!”
  “砰”地一声响起,一张雕花茶桌上的茶碗杯碟,俱都震的叮当乱响,屋内气息瞬间一寒,徐泮的面色阴沉地似狂风暴雨即将来临,可没等他说什么,却听于霖嚷了起来。
  “大姐,你怎地这样说二姐?!”
  于小霏看到他,有一息的震惊:“你怎么也在这儿?”
  于小灵却忽的嗤笑一声,道:“所以我不是行苟且之事喽?”
  于小霏的脸瞬间一阵青一阵白,她一心只想着抓她现行了,却忘了于霖正是被她哄骗了去的。
  她心里一时气急败坏,咬牙切齿地冲于霖吼道:“你在这里做甚?你能不能争口气,像个男人一样,别让旁人看了笑话!”
  她说着见于霖还呆呆地站在哪里,怒从心头起,几步上前擎住了于霖瘦骨嶙峋的手腕,用力地拉扯他:“被人卖了,还给人数钱!”
 
  ☆、第一二三章 敬莲园
 
  屋里纷乱的呼吸,随着门帘的落下,瞬间消散了,于小灵略带嘲讽地笑了一声,自顾自地,将茶桌上震倒的茶杯拾起一只,续了水,一饮而尽。
  徐泮看着,有些心疼。原来她身边并非似自己想的那般,兄友弟恭,姐妹和睦,只不过,那些糟心的,她都不甚在意罢了。
  思绪转过,徐泮剑眉一挑,问道:“安亲侯府那回……是不是她?”
  “呵!是呀,她打小就跟我不对付,你都看到了。”于小灵坐了下来,用手支了脑袋,身上透着几分似有若无的疲惫。
  徐泮心里更不舒服了,任谁被自己堂姐骂了那样不堪的话,也都会难受的吧。他想拉过她的小手,放在手心里,安慰她几句,却伸不出手,也张不开嘴。
  还是于小灵感受到他关切了目光,忽的笑了一声,摆摆手道:“罢了,罢了,随她去吧,只别再来招惹我就行,不然……哼!”
  她说的轻松,徐泮却不这样认为。他没看错她那堂姐闯进屋里那一息,面上挂着兴奋,那明明,就是不怀好意。
  他觉得她不会放过她,开口道:“防人之心不可无,离她远点!”
  于小灵愣了一下,随即又点了点头,转了话头,道:“说到防人……当初刺杀你的人抓到了吗?”
  徐泮微微颔首,想到至今没有头绪的那件事,不欲给她添心思,道:“此事说来话长,先不必管它了。”
  言罢,室内一时沉默,只有二人浅浅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这样的安静,徐泮有些喜欢,可他也知那于小霏说的“私会男子”也正是这般。
  他不忍心她白璧有瑕,只好沉了口气,打破了这平和的安静:“于霁还等着我,该走了。”
  他说着,起了身,于小灵不置可否,起身送了他出去。
  徐泮往前院去了,于小灵转身正瞧见一个小丫鬟,拎着一了纸包,急急忙忙地往敬莲园的方向赶,瞧见她在此,连忙委身行礼。
  于小灵本不想问敬莲园的事,可见这丫鬟面有急色,手里那些的纸包,好似有药味飘出来,不由便指了那纸包问道:“拿的什么?”
  “回二姑娘话,是一味药。奴婢也叫不上名字,原是老夫人病得厉害,大夫过来开了药,家里少了这一味,刚让人买回来的。”
  于小灵一听,挑了眉:“老夫人何时病得厉害了?”
  “就方才,老夫人突然乱喊乱叫,几位夫人还有姑奶奶都知道了,急得不行,姑娘快让奴婢去吧!”
  她说到此处,于小灵不敢再拦,抬手放她走了,那丫鬟刚走,却见程氏急急忙忙从敬莲园那边急步走了过来。
  “灵儿,快去看看你祖母,你彭家姨母来了,娘忙得脱不开身,你去帮娘尽尽孝心!”程氏来不及站定,匆匆扔了一句,转眼走开了去。
  于小灵无法,只好往敬莲园去了。
  还没进院门,就隐隐听见廖氏大叫的声音传来出来,那声音含糊不清,就同发疯一般,于小灵心道不好,连忙走了进去。
  她刚撩开帘子,转身就瞧见廖氏一手拉着一个孙子,目光呆滞,嘴里胡乱喊着于家人的名字。
  于桑从背后抱着她,一声一声地喊“娘”,可是廖氏就跟没听见一样,只手里越发攥紧了于霖和于霆的手腕。
  于霆见她来了,连忙朝她使眼色,可于小灵也被廖氏副模样吓了一跳,看着屋里诡异的气氛,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崔氏和于小霏俱站在床边,一个不停地拿帕子抹泪,一个皱着脸不知在想些什么。
  还是于霖勉强喊了一句“二姐姐”,众人才看见了于小灵的到来。
  于小灵也回过神来,几步上前先给廖氏行礼,轻声喊了一句“祖母”。
  她本以为廖氏这般情形,估计也就当她这句是个耳旁风了,可谁知她这话音刚落,廖氏竟忽然停止了喊叫,眼珠一转,目光定定地落在了于小灵身上。
  室内静了下来,于小灵一惊,朝廖氏仔细看去,却见她似在看着自己,又似不再看,好像透过她,看见了什么旁的东西,饶是于小灵再是胆大,此时也不住心里发毛。
  她定了定神,沉了口气,又试着喊道:“祖母?”
  廖氏听见她这一句,忽的朝她面上看去,一时间,竟直直对上了于小灵的眼睛。
  廖氏眼睛睁大,眼瞳收缩,嘴巴微张,突然松开了右手攥着的于霆,朝于小灵指了过来。
  她这番作态,引得众人都朝于小灵看了过来,有疑惑、惊奇、恐惧、幸灾乐祸的神情在众人眼里闪现,于小灵来不及一一辨别,就听廖氏忽然沉了声音,用苍老的嗓音吐出了两个字。
  “佛祖!”
  此话一出,廖氏忽的浑身一松,两眼一闭,仰倒过去。
  于桑大惊失色,面色苍白,搂着廖氏的胳膊抖个不停,嘴里惊恐地喊着的“娘”,泪水哗啦啦落了下来,如倾盆大雨一般。
  她这般表现,更让屋里的人齐齐失色,此时崔氏也倒抽一口冷气,两腿一软,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娘,您去了媳妇可怎么办呀!”
  于霖随即也一声声地哭了起来,哭着喊着“祖母”。
  于小灵愣在当场,不过几息,胳膊忽然被人大力攥住,于小霏那张瘦削的美丽的脸,扭曲地放大在她眼前,与此同时,于小霏尖利的声音,刺破了于小灵耳膜。
  “于小灵,是你害了死祖母!”
  她嘶喊着,眼泪夺眶而出,手下越发使力,细长的指甲,隔着厚厚的衣服,狠狠地掐到于小灵的肉里。
  手臂上的痛,火辣辣地,于小灵使劲儿一挥臂,甩开了于小霏的手,
  心头火气,怒斥道:“你到底想干嘛?!”
  谁知于小霏没被她喊住,反而一步上前,刚要有所动作,就听于霆突然喊道:“祖母有气息,有气息!”
  他一喊,众人又都回头看去,只见于桑面色突变,手指颤颤巍巍地伸到廖氏鼻孔下边,去探她的鼻子。
  一屋子的人屏气凝神,等待着最后的判决,室内一时落针可闻。下一息,于桑忽的又哭又笑起来,眼泪仍然噼里啪啦地往下砸,可嘴上却惊喜地嚷道:“娘还活着,还活着!”
  廖氏还活着,只是昏倒了而已。
 
  ☆、第一二四章 低垂眉
 
  于桑、崔氏和于霖全如扑通落水的人忽的被大浪拍上了岸一般,大口地喘着气,又惊又喜地如同自己活了过来。
  于霆和于小灵也大大地松了口气,只有于小霏,神情呆滞地,好似被施了定身术一样,立在于小灵身前。
  于霆见状连忙跑过来,刚及于小灵肩膀的小身子,挡在了于小灵身前,以保护地姿态,紧盯着于小霏。
  手臂疼地火辣辣,心里却暖融融。
  于小灵揽了揽于霆的肩,看着于小霏,见她回过神来,深吸一口气,慢慢抬起下颌,冷冷地瞥了自己一眼,并不多做言语,抬脚离开了去。
  “姐姐。”于霆不安地回过头来,小声喊她。
  于小灵勾了勾嘴角,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
  还没走出于家的穆大夫又被拉了回来,急急忙忙诊治了一番,才点了点头,道:“如此昏睡过去反而好了,夫人身子还算康健,还得用那个方子,慢慢养着精神。”
  穆大夫说着,专门叮嘱道:“千万不要让夫人再受到刺激,凡事顺着她说也便罢了,毕竟已经难以清醒了,不疯癫,已经算是好的。”
  于桑听了,连声道谢。可于小灵一听,却吃了一惊。
  穆大夫的意思是,廖氏神志不清了?
  于小灵有片刻的失神。
  不过半年,于清松猝死,于秉祖病故,连廖氏也失了神志。于家已然天翻地覆了,再不是几年前,她刚转世过来之时的于家了。
  孩子们日渐成长,上一辈接连故去,果然凡人的命最是脆弱,凡人的世间也最是纷杂。
  目光转过,于小灵看见了于小霏,她浑身散发的阴冷气息,遮都遮不住了,站在人群中,又像被关紧了幽暗的牢笼里,在她身上见不到一点光亮。
  倒也难怪,于小霏那般疯狂之态了。
  可是世人有比她经历惨痛的,比比皆是,若人人都似她一样肆意扭曲,这凡间哪里还有安定可言?
  远的不说,只说徐泮父母接连故去,十五岁的年纪就被推上了忠勤伯的位置,况他身边危机四伏,一不留神,刀就架在了脖子上,可她也没见他怎样地怨天尤人,怎样地自怨自艾。
  可见,不仅相由心生,命,也由心生。
  廖氏安稳了下来,于桑扶着她平躺在了床上,给她盖上被子,掖了掖被角,面上散发着柔和的光。
  想必廖氏能活下来,对于于桑来说,已经是莫大的幸事了。
  于小灵细细打量着于桑,见她同自己刚来时,模样没什么太大的变化,可周身的气息,却变了很多。以前的她,是父母手心上的娇娇女,聪明骄傲,目下无尘。而如今,那样的她,早已不见了。
  魏博良起初到外地求学,于桑不以为意,甚至求之不得,在于家的那两个月,似乎还有几分待字闺中的味道,日子过的安静而舒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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