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霁被他问得摸不着头脑,直道:“那还有假?你问这个做甚?”
于霁这样问了,黄谦石反而目露奇怪之意,可他也不知怎么说方才桥边柳下的事,纠结了半晌,面色忽的现了红晕,咬了咬牙,小声问道:“你家小妹,不曾定亲吧?”
他忽然转了话锋,于霁就更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了,他压了眉头,看着黄谦石道:“你说的是我胞妹,还是堂妹?”
论二房,于霁的小妹是于小灵,可论木鱼胡同于府,于霁的小妹可就是于小露了。
黄谦石哪里想到还有旁人,急道:“是灵儿妹妹!”
他又连着闺名,把于小灵叫了出来,这一次,却是当着于霁的面。
于霁立时听出不对来了,歪了头紧盯着黄谦石,谁知没过几息,黄谦石的脸竟红的透透的了,好似一碗红豆粥,还泛着热气。
于霁讶然,指着他道:“你……你是何意?!”
都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黄谦石还有什么好隐瞒的,把心一横,说道:“若是你胞妹不曾定亲,我便让家母前去提亲!”
于霁张口结舌,缓了半天,才道:“你……果真看上灵儿了?”
方才顾初雨拉了他走的时候,他还想着黄谦石竟然不凑热闹也要留下来,是为何意?这不过几个时辰的工夫,黄谦石便要上门提亲了。
这个变化太快,于霁猝不及防。
“是,我是中意灵儿妹妹了,却非是这一日的事,若不是你家守孝,约莫也挨不到如今。你快告诉我,她定亲了没有?”黄谦石看着于霁,有些急。
于霁默了一默,摇了摇头:“不曾。”
黄谦石瞬间眉开眼笑,大手拍在于霁的肩头,道:“过些日子,待我大嫂生下小侄子,我便让我母亲去你家提亲。你看如何?”
这会儿的工夫,于霁已然从震惊中走了出来,他扇了扇折扇,清风让他灵台清明不少,他忽然笑了出来,看着黄谦石道:“算你有眼力!”
黄谦石闻言哈哈大笑,于霁也咧开了嘴。
因而这会儿,他看着于小灵早已变成了少女娇俏的模样,再不是从前张开小手让他抱着的小女娃了,心里又是欣喜,又是无奈。
不过他没说什么,只朝她点了点头,柔声道:“时候不早了,娘让我过来看看你,快走吧。”
“哦。”于小灵觉得于霁哪里有些奇怪,却又说不出来,应了一声,跟他去了。
正房里,于清杨还没来,于霆坐在绣墩上,同程氏眉飞色舞地说着在彭家瞧见趣事。他刚把此事说了一遍,就见于霁同于小灵前后进了屋子。
“大哥,二姐。”他起身招呼了两人。
二人应了他,又去给程氏行礼,程氏看了看于小灵,见她没了旁的症状,放下心来,起身出了屋子,去吩咐丫鬟做事。
于霆走到于小灵身边,歪着头打量她道:“姐姐好些了吗?”
于小灵听了弯了嘴角,拍了拍他的肩膀,温和道:“好了。”
“嗯。”于霆点了点头,又道:“我让灶上煮了绿豆水,徐大哥说,绿豆水最解暑,让姐姐多喝些。”
话音一落,房内便是一静。
“怎么了?”于霆见哥哥姐姐都不说话,不由问道:“徐大哥说的不对么?”
于霁微微皱了眉,看了眼于小灵,见她神色怔怔,收了方才的笑意,面色紧了起来,忽的想起黄谦石的话,眼睛转了转,问于霆道:“徐大哥怎么嘱咐了你这个?”
于霆不明所以,直道:“徐大哥说姐姐中了暑,让我别去扰她,再吩咐人煮了绿豆水给她喝,就是这样啊。”
于霁听了,又转了头看向于小灵,问道:“你见着徐大哥了?”
于小灵直觉就不想让旁人知晓她同徐泮私下的事,这会儿见于霁盯着她问,不由竟有些心虚,连忙道:“我头晕回厅的时候,撞见了徐大哥一面,没想到徐大哥还挺细心。”
于霁没说话,于霆却点了头:“嗯,徐大哥一向细心。”
于小灵顺着他连声道“是”,可看见于霁的目光一直追着她看,连忙又道:“我去看看娘忙什么。”
她快步出了门,自以为避开了于霁的视线,终于可以松了口气,却不知于霁见她这般作态,心里已是有了几分猜测。
他目送于小灵出了屋子,正了脸色,转了头同于霆道:“你姐姐如今也是快定亲的人了,再不好同旁的男子牵扯到一处,你今日这话说给我听也就罢了,若是当着爹和娘的面说,你姐姐少不得受罚。你可记住了,下回徐大哥还说了什么同你姐姐相关的话,先来告诉我。”
于霁这个长兄的气势拿了出来,一时就将于霆镇住了,于霆虽觉得徐大哥关心他姐姐,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根本算不得旁的男子,可碍于于霁的威严,他还是闷闷地低声应了,二人一时无话。
晚间,于霆练过大字,快要入睡的时候,却听见窗外有说话声低低的传来,原来是庙午奉了于霁的命令,过来给他送了《宣示表》的拓本,练字用。
奎原接过拓本道:“大少爷还没睡呢?”
庙午点了点头,说道:“我瞧着大少爷似有心事,这会儿还练着字,喊他歇了,只说并无困意,往日可不是这般的。”
“咦?大少爷能有什么心事?莫不起来愁年后的童试?以大少爷的资质,有什么好愁的?”
庙午却摇了头,道:“那个当然没什么好愁的,所以才摸不准大少爷的心思呀?回来的时候,眼角眉梢还挂着笑意,谁知用过膳就不好了。”
☆、第一六七章 葱油饼
于霆听着,想起用膳前,于霁板了脸跟他说得话,忽的翻身下了床。他这处有了声音,奎原立即推了门要进来,可于霆却越过了他,叫住了正要回去复命的庙午。
庙午满心疑惑地被于霆请进了屋子,问道:“四少爷有什么吩咐?”
于霆开门见山,直接问他道:“你知道为什么我大哥说,二姐就要定亲了么?”
庙午被他问的一愣,脑中转过从黄谦石小厮处听来的话,眼睛却转了转,只道:“这……二姑娘年纪大了,自是要定亲的。”
“不对,之前大哥怎么不提此时,今日却说这话?”于霆皱了眉头,见庙午你眼睛转来转去,直直问他道:“你定是知晓,快与我说来!”
庙午没想到竟被他识破,面色有些尴尬。于霆一看,眼睛更亮,又道:“快说!”
“四少爷还小,这事不知晓也罢,小人也是听得只言片语,做不得数。”庙午摆着手,为难道。
于霆可不管他这那,瞪了眼,又撅了嘴。
庙午一看哄他不过,没了办法,才道:“小人不过就是下晌从黄二少爷的小厮处听说,黄家有意替黄二少爷向咱们家二姑娘提亲。至于到底如何,小人再不知晓了!四少爷可别到处说去!”
被他说的话惊了一下的于霆,露出了“原来如此”的表情,眉头还没刚松下来,又皱了上去。
黄家二哥居然要娶姐姐了?所以大哥不让徐大哥同姐姐往来了吗?那倒也是。可是,徐大哥对姐姐那么好,时时记挂着姐姐,若是他知晓姐姐不能同他往来了,会不会难过?
然而京城的规矩就是这样,便是打记事起就待在西北的于霆,也知道这些规矩在京城的达官贵人眼里,是多么要紧。
他心头有些闷,抬眼看了一下目光焦灼的庙午,道:“我知晓了,此事你也不用向大哥提起了,我要睡觉了。”
庙午大大松了口气,连声应了,退了下去。
此时快要睡下的,还有空落落的忠勤伯府正院里,难得眉目舒展的徐泮。
今日邵班来接替傅平的时候,傅平拉了他到树底下,说道:“你不来替我,我都愿意。你不晓得,今日的花宴开到一半,伯爷那脸色突然就变好了,回了府,也不往练武场耍大刀去了,竟去书房看了会儿书,啧啧。”
傅平同邵班这大半月可不好过,徐泮没个贴身服侍的丫鬟,都是这二人带着几个小厮近身伺候着,每日都跟要下倾盆大雨一样,一连半月没见晴天。
二人的提心吊胆可见一斑,这会儿徐泮面色转好了,最高兴的就是邵班和傅平。
邵班一听,眼睛就亮了起来,压了声音喜道:“那位姑娘……给伯爷好脸儿看了?”
“肯定是呀!”傅平坚决认可,又抬头看了天,祈祷道:“老天有眼,可得让伯爷多高兴一阵儿!”
然而邵班却摇了摇头,道:“你这治标不治本,若是伯爷同于姑娘把亲事定下来,想必伯爷就日日开怀了!”
“谁说不是?不过……”傅平皱了皱眉头,犹豫道:“……那于姑娘的家世,比咱们伯爷,可差了一截。”
说到这个邵班也没了话,沉默着叹了口气。
“哎呀,只要伯爷高兴,娶个平民百姓家的姑娘,又有什么使不得?要我说,咱们就该提点提点伯爷,你想啊,于姑娘可不小了!”傅平急道。
他说的这个邵班没有异议,点了点头,又听傅平忽然笑道:“班哥,此事宜早不宜迟,今儿明儿的,你就跟伯爷提一提呗!”
“噫!你小子倒会躲事儿!你怎地不去?!”
“我哪有班哥见多识广,万一说不好,惹了伯爷不高兴,岂不糟糕!”傅平恭维着邵班道。
他说的不假,邵班同他们确实不甚相同。邵家人自几代以前,便是忠勤伯府的侍卫,深得历代忠勤伯的看中,甚至有几位本家的长辈,还被老伯爷脱了籍放入军中,眼界地位再不和傅平一般。
邵班想了想,知他说的是这么个道理,虽他觉得于家实在太过不般配,可提点了伯爷成亲,倒算得正事,至于伯爷同谁成亲,却不是他该管的。
第二日,徐泮不用当差,早起走了两趟拳,洗漱一番,换了身清爽的衣裳,坐下用早膳。
他平日的早膳就是两个精肉大包,两个菜包,再加二两葱油饼,一碗白粥,并几个爽口小菜。忠勤伯府都是行伍之家,教导儿孙多怕他们温饱思**,因而府上并不行铺张浪费之排场,徐泮在军营惯了,也不甚操心膳食如何。
不知今日是何缘故,一顿饭吃得一干二净,徐泮竟不觉得,抬手还想去拿包子,却发现早已没了。
徐泮一怔,手愣在那处,邵班一旁看着,连忙道:“再给伯爷上一份来。”
“不必了,吃多积食。”徐泮扬手止住了下面的人,起身离了餐桌。
他自昨日起便有些神思不属。他虽不似前些日子一般,觉得眼前一抹黑,心里难受的紧,可想起那人儿竟是个于情之一事,一窍不通的,当真有些哭笑不得。
上元节时,自己还气她不懂自己的心意,原来她是当真不懂的,怕是自己彼时气得以头抢地,她也只是目瞪口呆地看着罢了。
来回想想,自己竟也为她遭了这许多罪,若不是昨日箍了她在怀里,不让她逃,自己哪里知道她那般胡思乱想。
他又有些后悔了,昨日合该再多说几句,好生劝劝她的,不该那般快就放了她走,万一她回去又钻了牛角尖出不来,该如何是好。
徐泮一时苦笑,一时皱眉,连邵班上了茶过来,都没注意到。
邵班看着,吸了口气,轻声道:“伯爷,喝口茶,清清肠胃吧。”
徐泮这才回过神来,“嗯”了一声应了,去端茶盅。
然而邵班却还没退下,咬了咬牙,又张了口:“伯爷,属下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徐泮顿了一下,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知他此时能有何事要禀,还这般小心谨慎的模样,道:“说来便是。”
邵班欠了欠身,态度甚是恭谦,说道:“伯爷如今也有双九年岁了,论起来……正是该娶亲的时候了。不知伯爷日理万机,是不是忘了此事?”
☆、第一六八章 跑马场
这话落了地,房里就有些静。邵班拿不准徐泮的意思,微微抬了头去看他,见他并无怪罪之意,也并不看自己,英眉微蹙,目露思索。
徐泮怎会忘了此事?昨夜睡前还细细琢磨了一番的。
他自出了孝期到如今,不过才几月的工夫,于小灵也不过刚出了孝,徐泮自年初便急吼吼地要同她想法接近,总觉得两人心意想通了,自然水到渠成。可恨这条水渠偏偏淤塞严重,搞得徐泮焦头烂额,也不见通渠。
经了昨日一事,他有些明白过来了,在京城,结亲最要紧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高堂不在,祖母叔父俱不管事,他想娶谁,可不就得自己做主。只要他依着礼数,把她娶回家里来了,到时候再慢慢同她培养情意便是,也不似如今这样提心吊胆的了。
他想到这个,脑海浮现了昨日桥边柳下的那一幕。他冷哼一声,面色有些发紧,表情甚是严肃。
邵班不知他是何意思,心道自己也算尽到了为人下属的职责,也不好再说旁的话,便有意告退,留了徐泮自己思量,可他告退的话还没说出来,便见徐泮开了口。
“你说得甚是,是该将此时尽早定下了,”他点着头道:“你今日便让傅平去于家下帖子,请于家的少爷京郊跑马,日子就定在我下次沐休。”
果然是于家,邵班暗道,于家对于伯爷虽算不得什么助力,可只要伯爷自己甘之如饴,想必家世什么的,都算不得要紧。
邵班应了,立时就遣人去了找了傅平。
傅平接到消息简直喜不自胜,自言自语道:“伯爷可真是雷厉风行。”
雷厉风行的徐泮还想把于小灵也叫出来,可他也知自己委实没有那个立场,因而,心里对于先建渠再通水的想法,越发坚定起来。
不消多时,傅平就过来回禀了。
“伯爷,于家大少爷因与人有约在先,不得空闲,二少爷同四少爷倒是无甚要事,应下了帖子。”
徐泮听了,略微有些失望,有些事情,还是于霁更加清楚一些,可于霁没空,他也没得办法,只好沉默着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