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水春来——鹿青崖
时间:2017-11-30 15:34:19

  她说着合十了双手:“阿弥陀佛,只盼我佛慈悲,能让她今早醒悟过来……”
  不过一会儿,于小灵听说程氏准备让她明日启程去潭柘寺的时候,忽的松了口气。她觉得程氏这个安排甚好,她早就被这些凡尘俗世压得喘不过气来了,能松快松快,简直求之不得。
  第二日天有些阴,难得并不闷热,仍有细细的热风吹得于小灵鬓发飞起。她着了身素衣简裳,带着暖橘温杏,轻车简从地出城去了。
  今日宜出行,礼佛,等着出城的人还不在少数,他们一路走的不算顺畅,好不容易出了城门,车夫洪叔才大大的松了口气。
  “姑娘,小的给马儿喂些水,往路边稍做休息,然后便一路往潭柘寺去,不歇了。”车夫洪叔在外头恭声说道。
  于小灵没什么异议,这样的天儿,便是有些风,也抵不过从大地上蒸出来的热气,她热还能坐在车里,用冰消暑,那马儿却只能顶着暑热奔跑,喝些水也应该。
  她点头应了,又同暖橘道:“你给洪叔些钱,这附近定有卖瓜的摊子,让他自家也买个瓜,解解暑。”
  暖橘当即就行了,撩了帘子给了洪叔几个铜板,洪叔连声谢过于小灵,直道:“咱们身后的槐树下就有个瓜摊子,姑娘给的钱能买俩瓜了,小人吃一个就够了,另一个给姑娘留着吧。”
  于小灵知他好意,道了句“好”,便让他去了。温杏给她打着扇,说道:“姑娘待下头人是真好,奴婢跟了姑娘,真是天大的福分。”
  暖橘也道“正是”,二人笑着将于小灵夸了几遍,于小灵听着,心底连日来的阴郁倒散了不少。
  三人说笑了几句,于小灵突然想起洪叔的瓜,便笑道:“洪叔难不成在瓜摊子上吃起来了,怎地还不回来?”
  暖橘抿了嘴笑:“定是洪叔贪嘴了,待奴婢去看看。”
  她言罢,就撩开了帘子。
  谁知门帘一撩开,竟从帘外探进来个英俊的男子,那男子额头有汗,一眼看见于小灵,口气坚毅地道:“妹妹别怕,咱们这就走!”
 
  ☆、第一七八章 黄二哥
 
  车帘撩开,暑气争前恐后地扑进了车厢。
  可这些于小灵都顾不上在意了,因为黄谦石的突然出现,差点吓跌了于小灵的下巴。
  然而她连一句“黄二哥”都未来得及喊出来,又听黄谦石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妹妹,咱们赶路要紧!”
  他言罢就跳下了马车。于家的马车好像换了个车夫,黄谦石吩咐了他一声,那人应了,打了马就开始前行。
  于小灵主仆三人面面相觑,还是暖橘最先问道:“为何黄二少爷送咱们去潭柘寺?洪叔呢?”
  是啊,洪叔呢?!
  于小灵再回想起黄谦石方才的两句话,一句说让她别怕,一句又说赶路要紧。
  电光火石之间,于小灵心里升起三分不妙之感。她突然出声,往撩开窗帘向外喊去:“黄二哥?黄二哥?!”
  她的话喊出了口,眼睛却没瞧见黄谦石的身影,而且他也没有半路回话。
  于小灵皱了眉头却听车夫说道:“少爷前方探路去了,姑娘只管坐着便是!”
  于小灵闻言连忙问他:“咱们这是往哪去?!”
  那车夫道:“小的也不知道,少爷就让小的沿着这条官道走,他在前边等着咱们!”
  竟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那黄谦石到底要干嘛?!
  那车夫说完话,以为于小灵不耐烦了,又使劲抽了马,架着马车飞驰起来。
  于小灵按下心思,想等见了黄谦石在将此事问个清楚,可京城却有一人,听了属下的回禀,额角露出了青筋。
  “此话当真?!”徐泮怒问道。
  “伯爷,半分不假!那黄家二少爷一路尾随于家的马车出了城,下边跟着的人,还以为不过是巧合罢了。谁曾想,那黄少爷竟让人将于家的车夫绑了起来,换了他自家的人,驾了马车往西去了。如今派去盯着黄家二少爷的人回来回禀了,保护姑娘的人还一路坠在后头呢,伯爷也别太着急!”傅平抹了一把头上的汗,说道。
  连他都出了一头汗了,徐泮不急怎么可能!
  此时的徐泮面色黑如锅底,要紧的牙关流露出他心头想把黄谦石撕碎的想法,他转身回了衙门,径直就向左军都督府的左都督清宁伯告了假,说家里有些事,要回家一趟。
  清宁伯爷向来对他甚是宽宥,并不过多过问,就放了他离去。
  见徐泮去而复返,大步流星地往外冲,傅平连忙道:“伯爷,属下已经派人过去了……”
  言下之意,便是徐泮不用亲自去一趟。
  徐泮忽的转过头来,目**森之色,盯着傅平道:“你的失职我还没追究,竟还敢拦我?!若她今日伤了半根头发,我拿你是问!”
  这番狠话说到最后,已是咬牙切齿,傅平心头一滞,再激灵一下醒悟过来时,徐泮已是不见了。
  后背出了一层冷汗,傅平再不敢细思,连忙追了上去。
  在京城街头打马狂奔这样的事,徐泮往前再没做过,可今日,他哪里顾得上这些,一想到于小灵如今不知身处何地,更不知遇上何事,徐泮这心里头就像被大刀割了肉一般,疼得难受。
  同样飞奔的,还有于家的马车。
  “姑娘,奴婢觉得这事儿不对呀!”暖橘大着胆子,拉着于小灵的胳膊,压了声音道:“这车夫咱们也不认识,万一……万一他要把咱拉到没人认识的地方怎么办?!”
  她说的正是于小灵想的,若不是确信方才确实是黄谦石过来同她言语,她这会儿早就挣扎着要停下了。
  然而自那后过了许久黄谦石都不曾出现,这个车夫又拼了命的打马狂奔,于小灵这边一听暖橘说了这话,她就再不能忍耐下去了。
  她的心沉了下去,皱着眉头,略做思索,便朝暖橘和温杏,用极低的声音说了几句。
  不过片刻,就听暖橘忽的朝那外间的车夫大叫道:“哎呀,快停下车,姑娘受不了这样的颠簸,难受地要吐了!”
  那车夫一听,就是大惊失色,当即就放慢了速度,问道:“姑娘怎么样了?可要紧?!”
  于小灵见这个车夫并没有对自己不管不问地继续往前行,反倒有几分意外,不过能停下,正是好处,便也不等暖橘传话,自己说道:“委实难受的紧,要下车透透气去!”
  车夫闻言略微犹豫了一下,就靠路边的大树下停了马车。
  于小灵主仆三人根本不做停留,径直就下了马车。然而此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根本不知到了何处。
  于小灵见状两眼一抹黑,心里虽着急,却也不想被这车夫看出她骗人来,于是连忙奔到树下,捂着胸口作了干呕的样子,之后又虚虚软软地倒在了随侍一侧的暖橘的怀里,由着温杏给她打扇灌水。
  这车夫见了这主仆三人的言行,面露难色。这娇娇弱弱的官家大小姐,自家少爷还想带着她跑路,这可能吗?
  可他是黄谦石某次无意间救回来的,一门心思地忠于黄谦石,便是明知此事不对,他也二话不说地愿意为黄谦石赴汤蹈火。
  他正兀自惆怅,不知接下来如何是好,就见黄谦石打马反向奔了过来。车夫一眼就看见了他,连忙对他招手呼喊,不过须臾,黄谦石就满头大汗地停在了于小灵跟前。
  “妹妹,我已在前边不远处的小镇上定了家客栈,咱们今日将物品备齐,明日再正经上路。”
  “你说什么?什么上路?往哪里去?”于小灵大惊失色,不由问道。
  “我已经想好了,咱们就往保定去,那处离京里也不算远,到时候同家里谈条件,也便利些。既然妹妹信我,我定不负妹妹所托!”黄谦石抹了抹满头满脸的汗水,解释道。
  可他越解释,于小灵就越糊涂。
  什么保定?什么谈条件?什么不负所托?!她不过就是要去潭柘寺小住几日罢了,什么时候同黄谦石扯上干系了?!
  “黄二哥!”于小灵突然瞪了眼瞧着黄谦石,沉了脸色,厉声问道:“你到底再说什么?!什么不负所托?!我何时何地托了你何事?!你说清楚!”
 
  ☆、第一七九章 牛皮鞭
 
  于小灵这话似一方冰镇的手帕,一下就拍在了黄谦石的额头上。
  灵台瞬间清明不少,这样大热的天,黄谦石面色却有些发白,他干咽了口吐沫,问道:“妹妹不是让人传话给我,说你不愿这桩亲事,还说今日已同家里找了由头,说要出城来么?”
  他的声音有些发颤,额头上的热汗也变成了冷汗,他好像意识到了些什么,看向于小灵的眼神紧张起来。
  于小灵听他这么一说,心里便知不好,恼怒道:“我何曾派人同你传过话?你怎地什么人都信?!”
  于小灵心头的火嗖嗖地往上冒,如果今日她没发现其中奇怪之处,全然听了黄谦石的,是不是就跟着他往保定去了?
  那洪叔不见了影子,于家还等着洪叔明日回木鱼胡同复命,若此次她当真被黄谦石带走了,恐怕明日于家就要翻了天去。又或者,根本等不到明日,洪叔就回去告知了众人,他们家二姑娘,跟着黄家二少爷私奔了!
  私奔的罪名一旦定下,哪里还有黄谦石说的同家里谈条件的余地,他们二人被除族都算不得多,况忠勤伯府可是京城名门,也被牵扯了进去,不消几日,他们的事就传的满城风雨了……
  这是谁,要害她至此?!
  于小灵狠狠喘了两口气,压下心头的怒火,沉声问道:“你说,是谁给你传的信?怎么说的?!”
  她说这话,哪还有平日里的半分温婉,眼睛眯起,如同精明强干的当家主母审问犯错的下人一般。
  黄谦石被她吓了一跳,也不敢隐瞒,当即就道:“是我们家花木上的一个婆子,她说认识你家三妹妹身边的丫鬟,这消息你不好直接同我说,便借了你三妹妹的手传过来。”
  于小露?于小灵惊讶了,可她略一思索也知不会是她,那孩子向来老实乖巧,黄姨娘看的又严,哪里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她想到了于小露,自然也想到了于小霏,难道是她?
  于小灵眉头紧锁,原本的樱唇也抿成了一条线,面目的线条也透露了几分冷冽的意味。
  她沉默着没有说话。车夫见黄谦石急得嘴唇发干,递了水囊过来给他,黄谦石咕噜噜喝了半袋水,将这乱七八糟的事略做思考,心中又定了定。
  他道:“妹妹,且不说那些,你是不是当真不愿意与忠勤伯府的亲事?若当真如此,我便是拼了被除族的可能,也要替妹妹将那忠勤伯府挡回去!”
  他还要拼了除族的可能,也要给她挡回去?!于小灵气得无奈,问道:“除族?黄二哥十年寒窗全不要了?”
  “这也不过是最坏的打算罢了。”黄谦石见她替自己着想,心里舒坦不少,又道:“此次出来的虽是紧迫,可我心里却也做了十足的打算。我不知道那忠勤伯为何突然求娶,可我却晓得妹妹不喜他,害怕他。他那样的武人如何懂得怜香惜玉,妹妹放心,我既然带了妹妹出来,便一定会对妹妹负责任。”
  且不说黄谦石是从何处得出她害怕徐泮的结论,只说他口口声声要她放心,又要对她负责任,于小灵便哭笑不得。
  “那黄二哥准备如何负责任?”于小灵忽的来了兴致,想听听黄谦石到底是如何作想。
  黄谦石见她好言问来,心里便觉得自己此时正是她的天地,是她的依靠,不由目露爱怜之色,说道:“我本想着带了妹妹往保定去,再从长计议,既然妹妹并没这样的意思,倒不如还往潭柘寺去,假意要出家为尼,被我中途拦下,引了令尊令堂过来,就说若当真应下那桩亲事,你便遁入空门。我想令尊令堂疼爱你,便也不会再强求了。”
  他这般快地就转换了策略,还说的颇有几分道理,当真让于小灵十分意外,暗道自己竟小看了他。
  可黄谦石的话还没说完,他见于小灵目露赞赏之色,心底想说的话,忽然就窜了上了:“妹妹若是看的上我,待回了京,无论如何都让家母上门提亲!”
  于小灵刚想夸他,就被他这一句堵了回去,于小灵心道他对自己这般真心,自己还是跟他说明白的好,不然他再莫名其妙被人利用,可就不好了。
  于是她道:“我想,黄二哥可能全然误会了。”
  “误会了?”黄谦石眼皮一跳:“妹妹是何意思?”
  然而他这话音一落,于小灵未及回复,就见京城方向的官道上,有五六人骑着高头大马,一路狂奔而来,那群人身后扬起的尘土,完全遮盖了身后官道上的来人。
  少顷,当头一人便眉目清晰起来,那人身着绯色圆领袍,身前绣着的白泽威武耀眼,他风尘仆仆而来,面上却不带一丝尘霾,目光冷冽非常,直射黄谦石眼底。
  是忠勤伯!黄谦石大惊失色,下意识一把拉过背对来人而站的于小灵,掩在身后。
  于小灵不明所以,被他突如其来的拉扯,弄得一个踉跄,站稳脚跟,又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正瞧见一人翻身跳下马来。那样高的马,他下的毫不费力,稳稳地落地上,不过略一沾地,就大步朝此处走来。
  一直阴沉的天空突然拨云见日,日光似金光般照耀下来,来人逆光走来,身姿如松,行走如风,周身被金光镶满,面庞却全看不清晰。
  可直觉却在于小灵的心头突然喊道:“徐泮!”
  倏忽就到了身前,于小灵刚张口想喊他,却见他忽的抬起手来,扬起手上的锃亮的牛皮鞭,只听“啪”地一声,手起鞭落,这一鞭狠狠地抽在了黄谦石的右臂上。
  倒抽一口冷气,于小灵忽的感觉被黄谦石左手抓着的手腕一痛,又听徐泮眯着眼睛,从牙缝里蹦出来两个字:“放手!”
  “你也不过就是仗势欺人之辈!”黄谦石拉住于小灵的手越发紧了起来,忽的冷笑一声,忍着痛意,说出了这句话。
  话音落了地,于小灵眼皮一跳,就见徐泮就忽得将那牛皮鞭甩在地上,大手一挥就捏住了黄谦石的左手手臂,他那目光的狠绝之色,于小灵从未见过,可她却突然意识到,如果不阻止他,他会捏断黄谦石的胳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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