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小灵当然知道半分不赚,可总比无人问津强吧。可她却也不做过多解释,又接着说道:“我也知晓是半分不赚,那咱们便少卖些就是了。每日只供上三十枚,多了再没有,你可一定要跟顾客们说清楚。”
掌柜的又有些糊涂了,转眼想了想,问道:“姑娘的意思是……便是有人再买,也是不卖的吗?”
于小灵见他问的正是关键之处,连忙点了点头:“正是如此,谁来买你都说清楚,每日只这三十枚,多了也没有的。这前几日,铺子里多做一些请人尝尝,把口碑做上去,五日之后正经开卖。
头几日,你就记下每日能买多少,再往后,若是三十枚都能卖出去了,你再记下几个时辰能买完,回头俱都回禀与我。”
那掌柜的虽不是什么能人,不然也不会守着这个不温不火的点心铺子,可于小灵说了这一番话,那掌柜的却禁不住顺着她的思路,往下想去了。
不过几息,掌柜眼睛里就有了光亮,看于小灵的眼神也不一样起来,颇有几分田间老农看读书人的意味,同时又连声应了下来。
于小灵见他明白,心里乐呵,又吩咐要讲门头好生整治一番,有些耳目一新的感觉。
方才街边那烧饼贩着实给了她一些思路,她如今急着想见见成效,却也知少说还得半月。
她这方按下心中的急切,准备往街上随便逛逛,再找寻些旁的生意之道。
这样的日子着实是不错的,既有些自己的小事情上着心,又有些乐子可以耍,她觉得自己越来越有京城大家闺秀的样子了。
出了留香斋的门,抬眼就瞧见有从玉泉山取了水回京的官兵,打马从街道而过。
马蹄声咚咚地敲在京城街道的石砖上,自东去剿倭的军队开拔之后,第一次,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个深情款款的人。
不知为何,肆意扫荡的北风,好似不那么凛冽了。
☆、第二一五章 出嫁女
“姑娘。”暖橘出声打断了于小灵的遐思。
清冷的寒风灌进了于小灵的袖口,她回过神来,瞧见暖橘小脸凑了过来,轻声说道:“奴婢瞧着方才往那奇珍坊去的,好似是咱家姑奶奶和表少爷。”
“嗯?你没看错?”于小灵心有疑惑。
似奇珍坊这等地界儿,正是卖些讨巧的玩意儿。来往大多是些阔绰的公子哥,于桑领着她的庶子过去,是为何意于小灵略一思索,也能明白过来。
她心下转了转,又听暖橘说道:“奴婢瞧着八九不离十,姑娘可要上前问安?”
问安什么的,于小灵最不耐烦了,况且于桑带着庶子往这等地界儿去,怕也不愿意被更多的人知道吧?
所以她径直摆手道:“罢了,罢了。姑姑康健的很,不用我问也自是安的,咱们还是赶紧离去吧!”
快步离开之前,她还是扭头瞧了一眼那珍奇坊里。于小灵并没有隔着人群瞧见于桑和魏笠,可却想起了上半年在于家的那一场事。她蹙了蹙眉,又摇了摇头,在心里暗暗腹诽了几句,便又回到了自家马车上。
马蹄声咚咚咚地响了起来,忽的有一个念头浮现在了他的脑海中:“徐泮,他也会有姨娘和庶子吗?”
这个问题甫一出现,徐泮那灼灼的眼眸,便闪现在于小灵的眼前。她忽然觉得嗓子有些发干,心中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沉闷之感。
这个感觉好似不大舒服,她连忙胡乱在心里想道:“虽则徐泮对她情意颇为深重,可也越不出普通凡人的姻缘情感。今次想那些有的没的,半点用处也无,往后该怎样便怎样就是了。旁人如何她便如何,这才是一个正经的凡人该做的。”
于小灵觉得自己这样想很是对劲,连忙鼓励似的给自己点了点头,也不再细思那些头脑中的细碎念头,又同暖橘说起留香斋的事情。
于小灵回到家中,照例去了程氏那里。程氏看起来不如往日惬意,目中微露思索。
她见于小灵过来了,朝她招手:“回来啦?外间冷不冷?你早间一走,你姑姑便过来了一趟,不过此时已然离去了。”
于小灵听她提起于桑挑了挑眉头:“姑姑来了?看祖母的吗?”
程氏点了点头,顿了一下,又撇了撇嘴说道:“顺道也来看一看那莫医婆,这回还让莫医婆替她那庶出的儿子也看了看呢。”
若说于桑看莫医婆,那倒没什么出奇,可她让魏笠也瞧了,那是什么意思?
她脸上有疑惑,程氏也不用她问,便哼了一声,说道:“那孩子才那般小,莫医婆便说什么魂不附体的胡话,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个道姑呢!我看那孩子,今日免不了要被她吓到了!真是……”
程氏说着这个好似想到了什么,又道:“不对不对,说不定真被那莫医婆说中了。我记得那孩子上次过来,虽然老实巴交的有些瑟缩,眼睛却还算亮,这回却不一样了,那眼神木得紧呢!”
程氏说完这个,啧起嘴来,不由道:“这好好的孩子也不知怎么了,可千万别是你姑姑……哎呀,人还是得结善缘!”
于小灵顺着她这一番话想了想,想到于桑领着魏笠往奇珍坊去的事情,一时也在心里叹了口气,无话可说了。
程氏端起了茶盅,刚欲喝一口茶水,却忽然瞪了眼睛,砰的一声将茶盅放了下去,倒吸一口气说道:“莫不是那松花蛋出了问题?我说她怎么老给那孩子吃……”
话说到最后已是几不可闻,于小灵不知她怎么突然说起此事,皱眉问道:“娘说什么呢?什么松花蛋?”
程氏听见女儿问了,才想起这不过就是自己的一个猜测,想来自己的小姑子还不至于那般手段毒辣,应该不过就是她多想了罢了。
程氏在心底暗暗祈祷,于桑那里可千万不要出了事情,毕竟于小灵这个忠勤伯夫人如今正在风口浪尖上,万一于家的出嫁女出了事情,于小灵恐怕是会被波及到的,届时又是一场免不了的麻烦。
可是她这样暗暗的祈求,完全于事无补,该发生的事,只会一步不停地走来罢了。
十月中旬的一天,近几个月来,一向身子不大好的魏笠,忽的在魏家的晚宴上,吐了一地。
平日里他有些个不好,大家也都知道,况且又一直都是魏笠的生母孙姨娘亲自照看,于桑这里还一波一波的名贵药材往孙姨娘房里送,满府上下都说她贤惠大度又慈善的,无论暗地里有些什么嚼舌根的话,在明面上,怕是连魏夫人都挑不出,半分错出来。
只是魏夫人年龄大了,魏老爷身子也不大好,刚刚中了举的魏博良又在其二哥的建议下,一门心思扑在明年的春闱上,谁也没的闲心思来管于桑到底如何,或者一个不起眼的庶子,身体到底怎么样了。所以魏笠药吃了小半年,苦药汁一碗连着一碗,身体底子却越发的差了去。
可是此番他在魏家的晚宴上,禁不住呕了起来,还是惹了众人的眼睛。
众人眼光甫一看过来,于桑便连忙扶了肚子,匆匆走到魏笠跟前:“哎哟,这孩子这是怎么了?快跟母亲说说!”
她这反应委实够快的,若不是她挺着肚子,行动不那么方便,此时怕是比伺候魏笠的丫鬟还要迅速。
魏笠知道这个母亲甚是宠爱自己,言行早不如往前那般谨慎了,直接便道:“母亲,我难受!”
“哎哟哟,这可怎么得了?”于桑立即皱巴了脸,面上一片焦急之色,一边托着肚子,一边朝魏夫人他们说道:“娘,我带笠儿下去看看,这孩子这样怕是也用不得饭了!”
她这个急切表现得很是诚恳,魏夫人当即便点了头,还朝着魏博良说道:“你媳妇毕竟是怀了身子的人,不好过多操劳,你也跟去看看吧!”
于桑在一旁听了婆婆的话,眼中快速划过一丝安定的神色。
☆、第二一六章 穆大夫
魏笠这个病来得并不突然,大夫来看过,也说是从前的病根儿。只不过这一回是在晚宴上发作了,魏夫人那边颇为重视,派丫鬟来问过几回。
因而即便大夫说还是原来的事体,于桑却还朝着魏博良说道:“虽说还得慢慢吃着药,养着些,可我总觉得不放心,要不咱再请一位大夫过来看吧。”
魏博良也是有此意思的,然而此话从于桑的口里说出来,他听着带着几分满意地点了点头。
说到满意,这些年于桑越发的让他满意了。
于桑再没往日那些趾高气昂的坏脾气,对自己温顺有加不说,伺候公婆,照看子女,桩桩件件都甚是上心。即便是她如今身怀六甲,仍旧亲力亲为。魏博良看他这般,慢慢的也软下来心来,对她颇为和颜悦色。
因而,顺着于桑的意思,又被请来的这位大夫,便是穆大夫了。
他的诊断结论与上一位大夫无甚差别。魏笠恶心呕吐,食欲不振,精神恍惚,双眼无神,怎么看怎么都像是吃什么中了毒。
穆大夫来的路上,是受了于桑身边的嬷嬷暗地里交代过的。
他没隐瞒这些症状,却也没多说自己的猜测,不过是又往之前那位大夫开的方子里增添了几味药,便也没旁的了。
于桑在一旁皱着眉头,愁苦道:“我儿到底是得了什么病症,竟是连个明确的说法都没有?”
穆大夫方才已是说过,此病症甚是罕见,当下也不再多说,只怜惜地看了也魏笠一眼。
于桑在那里愁得絮絮叨叨,而搂了魏笠在怀里的孙氏,却看到了穆大夫眼里的怜惜。
穆大夫这厢看诊完毕,便被送出了魏府。他出了魏府,便暗暗的叹了口气,领了身旁的医童一路回家,还朝那孩子嘀嘀咕咕道:“哪些新鲜玩意儿,没得了老祖宗掌眼的,可不能乱吃!”
那小童不知要紧,只嘻嘻笑道:“师傅能给钱买个烧饼,徒儿就满意了,还想吃什么新鲜玩意?”
穆大夫见自己这徒儿没心没肺的傻笑,倒也不再叹气,轻轻打了他一下,道:“吃个烧饼也至于你惦记这么久,你这般定是什么毛病也生不了的!”
穆大夫这方刚笑骂完,便听到身后有急匆匆的脚步声传来,他转身看去,见着一位好似有些眼熟的妇人,穿着魏府下人的衣裳,瞧见他回头了,连忙招呼他道:“穆大夫请留步!”
“您是?”穆大夫不禁问道。
“哎,奴家是魏四太太身边的人,穆大夫这边走的也太急了,太太还有几句话问您呢!”那妇人气喘吁吁地说道。
穆大夫一听还有话没问完,有些疑惑自己不都说清楚了吗,可还是说道:“那我再回去一趟吧。”
那妇人眼睛迅速地转了转,未及穆大夫瞧见,便笑着说道:“倒也不用再麻烦了,我们太太这会儿已是去老夫人房里回事去了,只让我跟您这儿问清楚,再回去回话便是!”
她说着,笑意不减,还从袖子里掏了一个荷包出来:“您这一遭问诊,真是辛苦啦!我们太太很是满意,诊金再给您添些,也不枉您这大老远跑了一趟。”
她言罢,就把那荷包往穆大夫手里塞。
穆大夫颇为疑惑,还拒了拒,客气道:“府上已是付了不少了,再不必付的。”
可那妇人却笑着摇了头:“两码事,您只当是炭火钱,收下便是。”
穆大夫不好多说,客气两句,收下了荷包。而那妇人眼睛却往四周转了转,突然压低了声音,问道:“太太让我问您,小少爷这边,到底生了什么病?”
穆大夫一听,便飞快地挑了下眉头:“自是方才说的那般,病根摸不清楚呢……”
话还没说完,便被那妇人打断了去:“您看我们太太让我专程跑这一趟,自然不是想听这个的!”
那妇人神色微凛,面上不如方才好看,穆大夫隐隐感觉有压迫之感,刚想说什么,就见那妇人的目光,又往自己受了荷包的袖口扫来。
穆大夫见状,也不好再说旁的,犹疑了一下,说道:“在下当真才疏学浅,无法断言此病症,只不过……”
见他又犹豫,那妇人只他当真有话要说,急着催他道:“穆大夫有个什么猜测,但说无妨!太太这里知道了,也就是心里有个数罢了,断不会胡乱说出去的!”
她都这样说了,穆大夫略一思索,也道:“在下去年听说有富家少爷贪吃那松花蛋,每日竟食两三枚之多,之后不久便生了病,其症状,倒是和贵府的小少爷十分相似,只那家的少爷头脑已是不大清醒了……”
穆大夫话说到此处,便不再过多言语。然而那妇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下倒抽一口冷气捂了嘴,眼中尽是惊讶,不由问道:“可有法医治?!”
回应她的自然是“否”,穆大夫能诊出一二,已经算是不错了,哪里还有医治的法子?也只能说:“往后最好莫要吃了,到底孩童稚阴稚阳之体,经不起磋磨……”
那妇人将穆大夫的话俱都记在心上,当年好言好语地郑重谢了他,才转身离了去。
那边穆大夫摸了摸袖子里的荷包,深深地看了一眼那妇人离去的背影,才暗叹一口气,走了。
那妇人直奔魏博良的院子去了,却未进正房,拐了两拐,进了旁的屋子。
那妇人进了屋子,一眼就瞧见了正翘首以盼的孙氏,急着压了声音喊道:“姨娘,问回来了!”
……
听了那妇人的话,孙姨娘神色恍惚地跌坐在圈椅上,嘴巴一张一合地嘀嘀咕咕道:“难怪她总带着笠儿出门,总是时不时地给他吃那东西,原来……原来果真是要害他……”
她这般失神模样,吓坏了那妇人,那妇人连忙拉了孙姨娘的衣袖,压了声音急道:“姨娘可不能乱来,说出去也没人信的,那到底是新兴的玩意儿,连大夫都说不准!姨娘万万慎重!”
“慎重?!她要把我儿子害成傻子了,还怎么慎重?!”孙姨娘低吼出声,眼泪顺势哗啦而下。
☆、第二一七章 孙姨娘
孙姨娘从来都是个温顺的人,可如此猛地看到了于桑对待自己儿子的狠辣手段,此时也禁不住攥紧了拳,指甲嵌到肉里,眼中泪光闪动,最后终于凝成一颗无奈的泪,张口道:“于氏狠毒,我惹不得她,还躲不起她吗?!我带笠儿走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