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菀却焦急地说:“可是你的名声都毁了!我听我娘说,南宫家本来准备向你提亲的,见你晕倒了,怕你短命,都不敢提这件事!”
这正是沐苏想要的结果,但她装作无所谓的样子说:“不提就不提,这样薄情寡义的人家,我才不想嫁。”
“你真的不想嫁?”沐菀扑闪着大眼睛问道:“那可是南宫奈何哦,你们关系不是最好了吗?”
沐苏淡淡说道:“其实我觉得堂姐跟奈何表哥更般配。”
沐菀脸上“腾”的红透了,她也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来,扭捏道:“哎呀,你乱说什么呢!”
沐苏淡淡的笑着,知道沐菀心里必定是乐开了花。沐菀上辈子可没少因为南宫奈何而为难沐苏,沐苏不想在这个问题上跟她再浪费时间。
沐菀憋着好心情道:“我不管啦,明天见不到你,我就是抬也会把你抬去,你一定要来哦!”
沐菀哼着小曲走了,沐苏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而想起了昨夜周夑嘱托的事。
她提笔写了一张字条,让风铃送去给沐英,告诉他周夑近期不会来府上,让他自己当心的话。
待风铃返回,沐苏问道:“我哥哥看了纸条,有什么反应?”
风铃道:“少爷看了没有说话,只说知道了。”
沐苏点点头,又问风铃:“你母亲以前也在府里当差,算是府里的老人了,一些陈年旧事,想必知道不少吧?”
风铃老实答道:“奴婢的娘早年在回事堂做事,小姐想打听什么事?就算我娘不知道,找人问问总会有些眉目。”
沐苏便说:“我想知道我哥哥的生母郑姨娘的事,她是怎么成为我父亲的小妾的,又怎么死了?若能打听出我父亲为什么不喜欢哥哥,就更好。”
风铃面色稍有些为难,打听家主的私事若被知道了,可是会被严惩的。
但她依然点头道:“奴婢明白了,待问到眉目就回禀小姐。”
第二日早晨,风荷早早的就替沐苏准备好了参加诗会的衣物,并把折扇、文房四宝、备用衣物一应准备整齐。
沐苏不太记得前世有没有这一场诗会,也许是因为太平淡无奇而忘记了。
她很清楚沐菀是个难缠的人,沐菀昨日既然说了就算抬也会把她抬去,那么她就做得出来。与其再生事端,还不如勉为其难的去应付一下。
☆、第九章 打油诗
二房的宅子与长房相连,都在御街边上,只不过经过数次扩建,已比长房要大上许多。
沐苏带上风荷与风铃,从角门很方便的就来到了二房。
沐菀的诗会在后花园的暖房中举办,沐菀来的时候,已有好多年纪相仿的少男少女在暖房中嬉闹了,沐萧和南宫奈何也在。
沐萧看到她来了,主动打招呼道:“咦,早知道你要来,我就先去约了你一同来,没想到伯母肯放你出来。”
沐菀看到她来,也迎了上来。
沐菀得意的说:“我下的帖子,大伯母自然要给几分面子。连祖父都支持我的,他老人家知道我今天要办诗会,特地赏了两刀澄心堂纸,今天谁的诗作的最好,就提在澄心堂纸上。”
沐萧咂舌道:“那可是比黄金还要贵的纸,不管提咱们谁的诗,只怕都是浪费,留着给名家题字才相得益彰。”
沐菀骄傲的说:“那又怎样,只要我想要,祖父一定会赏给我的,我都不心疼,你还心疼什么?”
沐萧摇摇头,虽然觉得暴殄天物,但习惯了沐菀的作风,不再多说。
待人来的差不多,沐菀便召集大家,定了一个“守岁”的主题,让大家写出好诗,待到过年时送给她的祖父太康伯做年礼。
定了主题,大家就各自思量去了,若有人写出好诗,就到掌墨丫鬟那里去写下来,最后再评出佳作。
沐苏今天只是过来混时间的,她并无特别好的文学造诣,所以没打算写诗。
她坐在沐萧身旁,时不时的跟他说几句话,却不得不留意到,今天的南宫奈何沉闷得有点不正常了。
除了沐苏刚到暖房时,南宫奈何至今没有看过她,却又不近不远的坐在她旁边,这种感觉十分诡异。
她琢磨着南宫奈何的心思,沐菀却又粘了上来。
她拿了一个手炉塞到沐苏手中,关切的说:“妹妹身体怎么还没好?你可要保重啊,我听长辈说,你兰家姨妈嫁入南宫家五年没生出孩子,二十三岁早早的就去世了;而你母亲也是嫁到我们家第七年才生了你一个,这些年身体又不好。你若不好好养着身子,只怕是会你母亲和姨母一样,这可怎么办,我都替你愁死了。”
她说话声音并不小,周围的人都悄悄看了过来。
沐苏嘴角冷笑,她是说沐菀怎么会好心约她玩,原来又是设了局等着她。
她大概能够猜到,沐菀这些话是故意说给南宫奈何听的,只不过是想在两人的关系上雪上加霜。但沐苏装病只是为了推掉提亲,并不想连累亲人的名声。
沐苏清冷的声音响起:“我姨妈是因为染了瘟疫去世,那年都城死了数以万计的人,这岂是她的原因?而我母亲是为了救我父亲,亲自押运草药跋涉千里,这才不慎坏了身体。旁的人乱说也就罢了,堂姐你这样说,未免太失体统!”
沐菀被沐苏训斥得呆住了,没有想到一向被她欺负的妹妹竟然会公然顶嘴,她甚至有些被沐苏凛然的气场吓到了。
一时间,暖房里安静的能听见碳火的噼啪声,众人都看着她们俩。
过了好一会儿,沐菀才恼羞成怒的回驳道:“你吼我?我说的都是事实,不管是什么原因造成的,你姨妈和母亲就是没福气,怪自己命不好,怨不得其他人!”
今日诗会来的都是沐家两房的自家人和亲戚,所以沐菀一点也不知收敛。
很多年没有人敢这样跟沐苏说话,加之这话太过混账,气得沐苏一下子扬起了手,差点就掴到沐菀脸上。
沐菀惊呆了,指着她扬起的手说:“你、你……我是你姐姐,你竟然想打我!你还有没有长幼尊卑了?沐苏我告诉你,你今天敢动我一根指头,我绝对不放过你!”
沐苏强忍着怒气说:“我今天不打你,他日自会有人教训你!”
沐菀讥讽的笑道:“除了吓唬人,你能做什么?你敢做什么?”
见时态升级,南宫奈何皱眉训沐菀道:“不要再胡言乱语了,你身为公卿小姐,怎么能鹦鹉学舌?”
沐菀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极差,在原地呆住。
沐苏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走到掌墨的丫鬟身边,提笔在纸上写了几行字,而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沐菀的嚣张众人都看在眼里,但都畏惧着太康伯的溺爱,虽然可怜沐苏受欺负,除了南宫奈何却没人说什么。
忽而沐萧走到掌墨丫鬟面前,念起沐苏留下的诗:“一个一个又一个,个个毛浅嘴又尖。毛浅欲飞飞不远,嘴尖欲唱唱不圆。莫笑大鹏声寂寂,展翅长鸣上九天。”
念完,沐萧笑着说:“哈哈,苏妹妹这首打油诗有意思。”而后对沐菀拱拱手,“你们继续唱,我先走了。”
说完,南宫奈何也走了,离开前看了沐菀那一眼,令她如置冰窖!
沐菀又羞又气,走到诗作前就一把撕碎了。
沐苏离开了暖房,在雪地里慢慢的走着。
风荷气得眼角含泪,说:“菀小姐真是越来越过分了,那种诛心的话怎么能乱说,还是自家姐妹,诚心要败坏咱们小姐的名声!”
风铃也是气得不行,但她嘴巴笨,不知道说什么好。
沐苏反而笑着安慰他们,说:“你们别生气,别看她现在一时嚣张,等到太康伯庇护不了她的那天,自有她的苦头吃。刚刚在暖房里的那些人,虽然都是兄弟姐妹,但有几个人会真心待她?我反倒觉得她很可怜呢。”
沐萧“哈哈”笑着,跟南宫奈何一起从后面跟了上来,他说:“苏妹妹,你那首打油诗写的真有趣,‘个个毛浅嘴又尖’,说的可不是她么,你没看到她的脸色,她真是要气死了!”
沐苏看着远处的院落,说:“咱们女子,生于后院,长于后院,眼界只有这方寸之地,难免会心胸狭隘,等她以后见识了这天地的宽广,自然会懂得亲人的可贵。这些道理我都不想跟她说,等她自己领悟去吧。”
沐萧惊艳道:“苏妹妹,你怎么突然这么懂事了?真是让为兄自愧不如。”
南宫奈何亦是细细想着沐苏的话,还有之前那句“莫笑大鹏声寂寂,展翅长鸣上九天”的诗句。一时间,他心底更觉得自己愧对和配不上沐苏,竟一言不发的转身走了。
沐苏看着他的背影,小声问沐萧:“他这是怎么了?”
沐萧叹气道:“他为了方家表妹的事跟他娘大闹了一场,可依然劝不动他娘。他之前跟我说觉得无颜见你,现在只怕心里正难受吧。”
沐苏看着他寂寥的背影,突然觉得自己长久以来的想法可能错了。她一直认为,南宫奈何纯粹是因为在情场失意才会走上歪路,可是此刻她却更认为是孤独。
心里的孤独,最能让一个人疯狂。此生若想改变他的命运和由他导致的悲剧,只怕得换个法子……
诗会上的闹剧瞒不过大人的耳目,兰氏很快就知道了,特地喊沐苏去她房里吃饭。
长房守着家业,不比二房仕途通达来得位高权重,所以哪怕长房是一族之长,在很多地方却要看二房的脸色。
沐苏估计自己羞辱沐菀的事会令兰氏在亲戚间为难,见面后主动道歉道:“母亲,对不起,我又闯祸了。”
兰氏将她拉上榻几,搂在怀里,说:“是母亲对不起你。”
兰氏作为长房长媳,只生了一个女儿,这么多年,受过不少非议。但因为她的身子是为了救沐老爷而熬坏的,所以沐老爷十分维护她。加之她作为宗妇,并没有太多人敢当面说她的坏话,没想到却连累到女儿的名声。
想到女儿还未出阁便被人泼脏水,她心里就一阵痛。
“母亲千万别这么说,不要因为别人的错而责怪自己。”
兰氏听到女儿这么说,心里十分宽慰,悲伤之色也淡了一些,而是在女儿耳边低声说:“你父亲还偷偷夸你的打油诗写的好呢。”
沐苏“噗嗤”一下笑了出来,原本以为父母会怪自己,没想到他们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不由得心里特别宽慰!
☆、第十章 姨娘
那天晚上,沐大人特地回内院陪她们母女吃晚饭,虽然饭桌上话不多,但三人之间淡淡流露出的那种温情,却让沐苏十分享受。
一顿饱餐过后,沐大人打量着沐苏,摸了摸下巴上的小山羊胡,对兰氏说:“仔细看苏儿,真的长成大姑娘了。这马上要过年,给她多做几身新衣服,还有这头上怎么也没个像样的首饰?回头你们只管去金铺里面订几套好的,我会让账房去结账。”
说罢,还有些嗔怪兰氏:“虽然咱们家一向节俭,但是不能苦着孩子,你这也太不该了。”
一席话说的兰氏面红耳赤。
沐苏连忙说:“父亲,我的衣服和首饰多着呢,母亲都给我准备了,只是我嫌麻烦,总懒得收拾自己,你可错怪母亲了。”
沐大人教育道:“既然已是大姑娘了,这女子的德言容功,一样也不能落下,尤其是这容,最是直观,不可再懈怠。”
一向不管内院事务的沐大人竟然为了她穿衣打扮的事训了母亲又训她,可见外面的流言甚嚣,真的让沐大人开始担心她的婚事了。
沐苏只得道:“好,女儿知道了,从明日起,必会洗心革面,父亲你就别担心了。”
沐大人点点头,道:“你先回去休息吧,我还有些事同你母亲商量。”
沐苏依言退下,出了房门,风铃小声请示道:“小姐,我母亲传话来,想让我今晚回去一趟。”
沐苏想起让风铃母亲打听郑姨娘的事,便点头道:“去吧,顺便从我屋里带些糕点回去,空手总是不好。”
风铃感激沐苏的体贴,当晚就回家去了,但第二日一早就赶了回来。
沐苏刚过醒来,见风铃已端着热水候在床前。
“咦?你不是回家了吗?难道连夜又赶回来了?”
风铃一面服侍她洗脸,一面说:“小姐要打听的事有眉目了,所以赶紧回来告诉小姐。”
沐苏十分惊喜,立即让风铃把情况说一说。
那郑姨娘原本是沐大人乳娘的女儿,与沐大人一同长大,两人十分亲厚,她也十分能干,在沐苏父亲成婚之后,依然管着主房的一应事务,据说与兰氏相处的也很好。
但是兰氏进府多年一直没有身孕,作为长房长媳就有些压力,一直到第三年,兰氏便做主抬了郑姨娘,希望她能替老爷延续香火。
隔年,郑姨娘果然就生下了一个儿子,沐英。
但沐老爷却开始冷落郑姨娘,不仅把她关在荒芜的小院里不让人去看望,还把沐英抱走交给乳娘来喂养。不过半年,郑姨娘就郁郁而终了。
沐苏听完这些往事,心里疑惑重重。
若郑姨娘与父亲一起长大,又为他生了一个儿子,依照父亲宽厚的性子,怎么也不至于把郑姨娘囚禁致死。
就在这时,风铃凑到沐苏耳边,悄声道:“我娘说郑姨娘可能没有死,而是被老爷送走了。”
沐苏一惊,问道:“知道送哪儿去了吗?”
风铃点头,道:“说是送到了城外的静心庵。”
沐苏确认道:“消息可靠吗?”
风铃说:“这事原本是我爹听一个老伙计说的,是那个伙计把郑姨娘安置过去的。后来老爷给了那人一笔钱,让他离开朝歌。但他前些年钱花光了,又偷偷回来了,找我父亲帮忙谋个差事,喝酒的时候说起的,应该不会有错。而且这些年,夫人每年都给静心庵捐五百两的香火钱,却一次也不去那里上香。”
沐苏觉得这事很有谱,大概能查出一些事。
虽然她不太愿意去查父母当年的,但沐英和周夑的关系太可疑,她觉得非常有必要查一查。要查沐英,就只能从他的生母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