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苏看着飘落的断发,瞬间不敢再动。
身后之人森然道:“是谁派你跟踪我的?”
听到这个声音,沐苏松了口气,原来是周夑杀了个回马枪。
沐苏虽然不想让周夑发现她会功夫,但也不能枉送了性命引起误会,她只好说:“是我,燮王殿下。”
周夑非常惊讶,但很迅速的收了剑,上前一步从阴影里把沐苏拉了出来。
看见果然是她,周夑脸上的惊愕表情怎么也控制不住:“怎么是你?”
沐苏指着脚下的人说:“我翻墙回家时发现有人跟踪我们,便折返回来检查,把这个人逮住了。”
周夑看着昏倒的壮汉,更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一个纤纤弱质的少女,竟然放倒了一个探子!而且就他所知,沐家的长房似乎是不修武艺的。
沐苏指着黑衣人说:“这个人应该是为你而来,你快查查是谁的人吧。”
周夑暂且把沐苏的问题搁在一旁,检查着黑衣人的周身。
他在黑衣人身上发现了几锭银子,银子底部印着皇宫大内独有的印鉴。这种银钱一般是作为御赐的赏钱分发下去,普通人很少会有。
看到这锭银子,周夑脸色就变的不太好看。
沐苏问道:“查到什么了吗?”
周夑含糊说道:“我大概猜到是谁的人了,这件事你就别管,只当不知道的,我不想沐家被牵扯进来。”
说完又问:“倒是你,你是怎么把这个探子制服的?”
沐苏笑着伸出食指和无名指,说:“这你就不懂了吧,我家学医制药,人体的七经八脉各大奇穴我都了如指掌。耳后的这个穴位一按,就算你是猛虎,也要倒下。”
周夑将信将疑,说:“你一个女子,竟然敢近身制服探子,也太莽撞了,以后切不可这样。”
沐苏耸耸肩。
周夑因为有心事,也没有再说她,只是叮嘱道:“你快回家吧,顺便告诉你哥哥,我近期有事可能不会去探望他了。”
沐苏却听出了话外之音——周夑被人跟踪,他不想让人发现他跟沐英有来往。
这是为什么?
“那这个人怎么办?”沐苏问道。
周夑想了想,他今天就见了云腾和沐苏,这事让那人知道了,并无什么不妥,说不定还能制造一些假象。至于之前的行踪,估计早就向上汇报,就算杀了眼前之人也于事无补。
“就丢在这里吧,杀了他还脏了手。”说罢,竟拉起沐苏的手,说:“走,我送你回去,你这丫头,太不让人省心了。”
沐苏看着两人牵起的手,眉眼都笑弯了,问道:“你在担心我呀?”
周夑昂着头在前面走,说:“早知道就不送你回来了,谁知道你这么多管闲事,跟踪就跟踪吧,惹这些人做什么,万一还有别的黑衣人,你落单了岂不是很危险?你若出了事,我怎么跟你哥交代?”
沐苏抿着嘴角偷笑。这个人就是嘴硬,明明是懊恼自己被人跟踪牵累了沐苏,却死不承认。
周夑本打算把沐苏送回居住的房间,谁知道沐苏引着路来到了家庙门口,说:“我这两天在这里思过,住家庙。”
周夑打量着黑漆漆的家庙,问道:“就你一个人?”
沐苏点头:“是呀。”
周夑不放心,皱着眉头左看右看,但想到两人也算不上太熟悉,有些话不好说,有些事更不好做,只好道:“那你自己小心一点,晚上不要睡得太沉了,早些想办法回自己房里去。”
沐苏点头宽慰道:“别担心,我跟着我的叔伯学了些功夫,防身总是没问题的。”
周夑忽而伸手,抚摸了一下她齐齐断掉的鬓发,说:“差点被我错手伤到了,这就是你说的防身没问题?”
周夑的小拇指轻轻擦过沐苏的脸颊,她脸上一红,没了言语。
周夑也觉得有些不自在,挥挥手告辞了。
沐苏回到后庭,却有些睡不着。
今晚只是去见陈康,没想到后面会发生这些事。
那个黑衣人是谁派的呢?周夑又为什么不想让人知道他和沐英有联系呢?
他隐隐觉得这其中的真相可能跟当年沐家被抄家有莫大的关系,毕竟先后时间隔得并不远。
前世明王为了和燮王争夺皇位,铤而走险毒害了皇上的宠妃璐嫔,并栽赃嫁祸说是燮王的母妃指使沐家所为。
难道其中还有什么隐情?
沐苏习惯在舞剑的时候思考事情,那种行云流水的感觉更容易让她理清思路。
在她忘我的练剑时,却不知周夑并没有离开,而是在屋顶看着她。
他原本担心沐苏一个人住在家庙太危险,决定守护她一夜,可此时看见她精妙的剑法,突然觉得自己实在是多虑了。
看着沐苏在月下舞剑,周夑的目光越来越深沉,心中也越来越迷惑,之前是他疏忽了吗?竟然不知道沐英身旁有这样一个深藏不露的妙人……
除了沐苏和周夑,这一夜对于南宫奈何来说,也是一个不眠夜。
他跪在母亲方氏的院中,方氏扶着额头坐在灯下,急得喘气。
一旁服侍的嬷嬷宽慰道:“夫人不要跟少爷怄气,少爷不懂夫人的苦心,慢慢劝就是了,这样一直跪着也不是办法。”
方氏听着就摸起了眼泪,说:“真是个孽子,我处处为他好,他却一句听不进去。也不想想,就算我同意他跟沐苏的婚事,但那沐苏从小骄纵,习惯对他呼来喝去,这以后过日子,哪儿能指望她相夫教子?莹莹温柔贤惠,模样又可人,给他做妾难道委屈他了?再说这大户人家,谁没个三妻四妾,沐家丫头若连莹莹都容不下,那才是个妒妇!”
南宫奈何垂首跪在院里,想起沐萧下午来找他算账一事,他也觉得很对不起沐苏,以为自己终于明白沐苏因何不理他了。
他虽然理解母亲的顾虑,但正经人家一般是在正妻入门三年后才许纳妾,像她母亲这样提前帮他选好妾室的,的确会让正妻颜面无存。
寒冬的夜里,石板格外凉,方氏心疼儿子,却不想在这件事上让步,于是对嬷嬷说:“去把这件事告诉莹莹,让她来劝劝。”
嬷嬷点头,悄悄的从小门出去了。
不过一会儿,一位身穿粉色小袄的清丽姑娘就急匆匆的走了来,看到南宫奈何跪在地上,立刻跟着跪在了一起。
“表哥,你快起来吧,有什么事跟姨母好好商量,为什么要这样为难自己呢?”
南宫奈何皱眉道:“你来这里做什么?快回去。”
方莹莹说:“都是莹莹不好,若不是为了我的事,表哥和姨母也不会吵架。只要表哥和姨母和好,我、我连夜就走……”
方氏扶着门框走出来,指着南宫奈何说道:“好啊,你长大了,有骨气了,我还没老,你就赶我的娘家人,等他日那苏丫头嫁进来,你是不是要连我一起撵了?”
南宫奈何揪心不已,无奈道:“娘,这怎么会呢!”
方氏上前拉住方莹莹的手,说:“好孩子,你别走,你一心体谅着他,他却不懂你的好,让你跟着他,是姨母委屈你了!”
说着两个人一起抹眼泪。
南宫奈何手足无措,只觉得自己做什么都是错,心累不已。
沐府中,兰氏听下人说,小姐把自己关在家庙里一整天,连萧少爷去找她玩都被赶了出来。又听厨房的人说,小姐这一天只吃了些白粥和青菜,心里便有些心疼。
好不容易到了第二天一早,她便派人去接沐苏,提前把她接了回来。
☆、第八章 姐妹
沐家正房的屋子里烧着暖暖的火炉,兰氏亲自动手,将自己调的橘皮香混入碳中,清新的香气渐渐蕴散开,使人神清气爽。
丫鬟们进进出出,正在布菜。
炕几上,八碟精致的小菜和汤盅里煲的老鸭汤看起来格外诱人。
沐苏从寒风中走来,一进屋便看到这副温馨景象,心情顿时柔软了下来。
兰氏看到沐苏的黑眼圈,立即将她搂到怀里,问道:“你这孩子,不过是一天,你怎么把自己弄得这么憔悴?”
沐苏昨夜几乎到天明才睡着,脸色的确不太好看,让兰氏内疚不已。
“娘,我没事。”
兰氏半搂着她,说:“母亲昨天认真想过了,之前母亲也有错,你的婚事,我决定的太草率了,只想着你喜欢就好,却忽略了南宫家有很多问题,反而是你比我看的明白。”
沐苏说道:“母亲,这不怪你,你之前也是为了我好。”能有一个尊重爱情的长辈实在不易,兰氏是打心底为了沐苏好。
兰氏认真问道:“你不愿意嫁给何儿,可是真心话?莫不是闹脾气的气话?”
沐苏摇头道:“我说的是真的。”
兰氏深深的叹了口气:“你若真的是这样想的,那就罢了。何儿虽然是个好孩子,但他母亲方氏却是个拎不清的人,你若是给这样的人做媳妇,为娘也的确不放心。”
方氏昨日出了长房,转头就去了二房攀关系,言下之意竟然是想撮合南宫奈何与二房的嫡女沐菀。
那二房的长媳秦氏将女儿看得精贵,希望沐菀有朝一日能够嫁入王公贵族家,普通的官宦人家她并看不上眼,所以故意派了婆子把此事透露给兰氏。
兰氏知道这件事时,实在觉得心寒,也彻底打消了同南宫家结亲的心思,怕只怕女儿放不下。
母女两人既然是一样的心思,就不必要再多说这事。
兰氏换上笑容,拉着沐苏坐到炕几边:“把这盅老鸭汤喝了,好好补补。”
沐苏笑着拿起汤匙喝汤。
喝了几口,她试探着说道:“娘,我在家庙时,哥哥来看望我了,还给我送了生辰礼物。”
兰氏有些意外,说:“难为他有这个心思。”
沐苏见她并未多反感,于是更进一步问道:“娘,为什么爹不许我跟哥哥一起玩?我觉得哥哥人很好,可是爹好像很不喜欢他,为什么?”
兰氏表情有些无奈,说:“你父亲自然有他的道理,你听话就是。”
沐苏不死心,想继续问,却被兰氏瞪了一眼:“安静吃饭,别说话了。”
沐苏没办法,看来兰氏不会跟她多说一个字,要想打听沐英的事,还得想别的法子。
饱饱吃完午饭,已有管事婆子来请兰氏去处理家务。
沐苏趁机说道:“母亲,我想问你要一个人。”
兰氏问道:“哦?是吗,你想要谁?”
沐苏道:“厨房一个叫风铃的丫鬟,她厨艺好、女红好,做烧火丫鬟太可惜了,母亲就赏了我吧。”
沐苏在去年才单独分了小院,身边只有一个大丫鬟,两个二等丫鬟。兰氏因考虑到她身边的丫鬟以后极有可能是给她做陪嫁,所以选来选去总没有合适的人,人员一直没有配齐。
沐苏开口要一个丫鬟,并没有什么不可以,只是兰氏担忧的道:“如果我没记错,这个风铃的父亲就是之前犯事的齐掌柜吧?这种人恐怕不太合适。”
沐苏解释道:“她是她,不是齐掌柜,她十分老实。”
兰氏想了想,转头问身边的管事婆子:“那个丫头家里还有什么人?”
婆子道:“她还有一个妹妹,早就到了做事的年纪,但因为她老子犯了事,没有人敢用,一直在外面的胡同里替人洗衣服。”
兰氏便吩咐道:“把她妹妹送到宝丰的药庄去做事,你告诉风铃,若忠心服侍小姐,自有她们姐妹重逢和出人头地之日。但若她跟她父亲一样起了歪心思,就算不顾自己,也想想她的妹妹。”
这种手段,是深宅妇人常用的手段,为了使下人忠心,把家人安排在不同的地方互为掣肘。
沐苏虽然知道风铃是个为了主人能豁出性命的人,但兰氏并不知道,沐苏不便争辩,只能以后尽早的把风铃的妹妹接回来了。
风铃中午就挎着简单的行李来到沐苏的院子。简单安置后,她便来给沐苏磕头谢恩。
沐苏怕她心里因为妹妹的事情有芥蒂,主动提起,并换了一种说辞:“母亲和我知道你家这几年日子过的艰难,按理来说,你做了我的大丫鬟之后,你家人也该有个体面的差事。但你父亲的事毕竟摆在那里,为了避免别人觉得不公平,母亲只能把你妹妹送去药庄做事,我会尽早想办法把她调回来的。”
风铃磕头道:“谢夫人和小姐的恩典,奴婢和妹妹能够重新有体面的差事,已经很知足了,不敢再奢望把妹妹也接进府。她年纪小,又什么都不懂,若能在庄上学一些东西,那是她的福气!奴婢一定尽心尽力服侍小姐,报答夫人和小姐的大恩大德。”
她前脚回自己的小院,下午小院里就来了客人,是她的堂姐,沐菀。
沐菀比沐苏略大两岁,身材高挑,一双桃眼十分灵动,但那眼睛里的眼神却显得非常不安分。
她是二房家主太康伯的嫡孙女,因生于太康伯七十大寿那一天,所以格外得太康伯喜爱,是二房最耀眼的明珠。她从小受尽宠爱,性子有些跋扈,容不得旁人比她好。
沐苏是长房的独女,虽然长房不如二房荣华富贵,但长房的男丁们对沐苏这个独女亦是疼爱有加。每每家族聚会,总会惹得沐菀吃醋,因此她们两人从小就不合。
沐菀来找沐苏,定不会是什么好事。
沐苏在自己房中迎接沐菀,沐菀笑得灿烂,递了一张帖子到她手中:“我明日在家中办诗会,特地请你来玩。”
沐苏看了帖子一眼,说:“好,若没事我就去。”
沐菀道:“那不行,我亲自来请你,你一定要来。”
沐苏淡淡的笑着,说:“姐姐又不是不知,我最近身体一直不好,明天身体如何,我自己真说不好。”
沐菀夸张的道:“哎呀,正因为如此,你才一定要参加。你知不知道现在外面流言满天飞,说你身患恶疾,马上就要死了!”
沐苏无所谓的说:“哦,随便别人怎么说,反正我又不会真的死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