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现代科技的发展对于吸血鬼而言,绝对是弊大于利的。
进入到完全陌生的环境里以后,沃尔图里的阵型就发生改变了,领头的人变成了德米特里,简和亚力克还有塞拉斯守在离他最近的背后紧紧跟着他。之后是三位长老以及凯瑟琳,最后是三层排开的临时守卫队。
作为领路人的德米特里,除了拥有吸血鬼世界最强的追踪术以外,他的速度也是全沃尔图里最快的,凯瑟琳即使是新生儿也赶不上他。
漆黑夜空下,他的身影灵活敏捷得像一只灰色翼膜的蝙蝠,几乎没有重量一样掠过重重建筑物,精确地挑选出最近最隐蔽的路线,绕过了所有的人类和警方,轻而易举就找到了斯蒂芬他们所在的那艘客轮的位置。
客轮还没来得及下水,被热那亚附近隶属于沃尔图里的吸血鬼们团团包围住。还没等凯瑟琳他们彻底靠近的时候,远远的冰冷夜风就夹裹着一股明显的咸腥味扑面而来,还有一丝无法忽略的鲜血气味。
看起来这里一定死过很多人,凯瑟完全可以肯定,因为在这里到处都是幽蓝色的灵体。那种幽蓝色的光芒汇聚在一起,几乎将远处传来的探照灯的灯光遮掩过去,从那泛着鱼鳞一样细碎微光的海面一直蔓延到他们的正面前。
层层叠叠的灵体挂在电缆线上,好像缠绕着一排排发光的水母似的。它们或者放任自己像化开的脓水一样覆盖在砂砾石地上,或者相互挤在一起缓慢地挪动,看起来仿佛有一场荧光蓝的海浪正在极为不规则地朝沃尔图里们汹涌过来,沿途时不时掉落一些不知名的黏腻物质,被它们匍匐而过的路面上,斑斑驳驳的发亮蓝色,路标一样显眼。
有的幽灵则高声尖叫着和身边的同类争夺着一只眼球或者肢体,本就几乎折断的脖子更是在这样的争抢之中显得脆弱不堪,头颅连接在上面,摇摇欲坠的恐怖,仿佛下一秒就会滴溜溜地滚到凯瑟琳的脚下。
这些幽灵是没有询问价值的,因为凯瑟琳他们的目标已经很清楚了。这样的场景除了给凯瑟琳一个深刻的关于那群新生儿有多么凶狠残虐的印象以外,再也没有别的作用了。
“他们的客轮在浅海区那里。”德米特里指了指不远处那艘已经能完全看清轮廓和样子的大型客轮,“我们直接上去吗?”
“为什么他们会选择水运这种最慢的方式?”凯瑟琳有点想不明白,“放着其他快捷方式不用却选择水运,这很不符合常理啊。”
“跨海。铁路没法过海,飞机对一群新生儿来说又太脆弱,只有这种慢到像是自杀的东西符合他们的要求。”
说完,凯厄斯尖刻地给对方的行为下了定义,像个毫无耐心的冷面法官,很不得给罗马尼亚那群罪犯的每个人都敲上一个“碎尸万段,永不超生”的封印,森冷的语气在这样的低温深夜里格外有威慑性,“一群异想天开的蠢货。”
“各位。”阿罗轻快地转身,黑发丝绸一样散开在夜空里,几乎和这种黑暗融为一体。
他对追随在身后的护卫队们宣告着接下来的任务,神情严肃,语气难得一见的严厉逼人:“我希望这是我们和斯蒂芬他们的最后一战了,他们现在就躲在那艘客轮里,无论谁逃走都会被外面的守卫们抓住。所以我们的活动地点就在客轮上,要做的很简单,将斯蒂芬他们活捉回来。他们是我们需要进行审判的罪人,我们需要知道他们到底还做了哪些违犯法律的事。”
“至于其他的新生儿,你们可以随心所欲地处理他们。”阿罗相当慷慨的将沃尔图里的处置权交给了守卫们,达到了意想之中的效果,每一个守卫都跃跃欲试,迫不及待地想要体验一下吸血鬼世界最至高无上的裁决者的权利。
亚力克愣了一下,刚想说什么却被阿罗优雅地伸手打断:“但是有一个人你们不可以伤害。那是个黑色短发的东亚女孩,我想她的模样在那群新生儿里会格外显眼的。你们也必须保持警惕,她的定身术很有威胁性,我们需要她来做斯蒂芬他们的罪行指控者。法律需要证人,我们才能做出公正的裁判。”
“现在,我们该去为了我们的法律和安稳而战了。”
……
客轮内部:
现在的形式一定很严峻,但是这种弥漫在空气里的隐秘死亡气味,是那群过分活跃而且始终摆脱不了干渴对他们的控制的新生儿们所感觉不到的,不然他们就不会怨声载道着想要去捕猎。甚至还兴致勃勃地去比较上次的捕猎活动里,谁的猎物最多。
水晶吊灯在头顶摇摇晃晃地闪着明明灭灭的光,它已经残破不堪,有一半的灯泡和玻璃装饰都被抓碎成残渣铺洒在地上,只剩下裸/露在天花板夹层外的一些电线还勉力支撑着它的重量,发出痛苦的呻/吟声。
整个房间的光影在这样不稳定的灯光影响下,变得就像那些古老的皮影戏一样诡异,每个吸血鬼的身影都被扭曲又拉长,随着他们的渐渐躁动而变得越来越狰狞地投影在每一个角落,看起来就像有什么魔鬼要从他们的寄主身上挣扎而出。黑色的阴影和狂烈杀气,从他们的因为干渴而漆黑无比的眸子一直窜上头顶,理智被撕碎成齑粉践踏在脚底。
斯蒂芬和弗拉基米尔亲自动手将那些新生儿们一个一个制服在地,怒气冲冲地朝他们嘶吼着这场生死攸关的战斗的重要性。和已经存在得比沃尔图里还要古老许多的罗马尼亚皇族比起来,新生儿们空有一身蛮力,毫无技巧,尤其是在狂躁的情况下,破绽百出。
斯蒂芬回头朝那个坐在狭窄窗沿边的黑发女孩吼叫着:“阿黛尔!给我把他们全都定死在原地,我不想再看到任何人破坏我们的计划!”
阿黛尔微微动了动,黑红色的眸子毫无波澜地扫过那一群新生儿,看着他们一个个僵硬在原地,有些疲惫地别开头。那种疲惫不是身体上的,而是精神上的。因此她并没有将自己的能力发挥到极致,因为她现在也没办法太集中注意力,干渴是最深层的妄想和永不停歇的火焰,肆虐在她的咽喉里。
她的视野里都被一层血红所掩盖,那些要命的色彩从地面,从整个房间的每一条缝隙生长泛滥起来,那是带毒的荆棘,不停地朝大脑传达着那种无法抗拒的渴求,对血液的渴求。
阿黛尔不确定这种几乎不会消退地干渴是吸血鬼任何时间段都会有的,还是只是这段新生儿时期会存在的。她麻木地祈祷着或许会是后一种情况,甚至有一丝的后悔为什么当初那些毒液没有杀死自己,而是将自己变成了一种更加恐怖的怪物。
她想松垮下身形,但是身体一直紧绷的预警神经不允许她这么做,这种无时无刻的紧张和恐惧让她很焦躁,尤其是干渴的欲/望快要压过自己的理智的时候。每到这个时候阿黛尔就会想起艾米说过的话——死亡是上帝留给我们最后的礼物。
但是问题是吸血鬼是很不容易死的,在被给予的认知里,如果被阳光烧成灰烬是个很漫长的过程,阿黛尔不太想去体验。而沃尔图里的手段据斯蒂芬他们所说又太过残忍,也不是什么值得一试的方法。她还没有绝望到朝沃尔图里求死的地步,也不想去费劲心力地在这两者之间做出选择。
她只是太过需要鲜血。
“沃尔图里的那群混蛋已经来了,你们如果还是这个样子,就等着被他们撕碎了一把火送去地狱吧!”弗拉基米尔愤怒地拍碎旁边的厚实红木圆桌,一阵沉闷地破裂声后,木桌崩裂成几大块堆砌在地上,“你们给我听好。他们这次是全体出动的,我们目前还没有足够的实力和他们抗衡,所以需要用一种聪明的方式避免和他们正面交战,明白吗?!”
被阿黛尔的石化定身控制住的新生儿们发不出声音,只能被迫强制接受弗拉基米尔的训诫。这样的方式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个不错的缓解办法,失去了所有行动力后,那种几乎将他们摧毁的干渴感也消失了。
仿佛被剥夺了身体,只剩下灵魂还悬浮在空气里。
“首先是那对最危险的双胞胎,我想你们一看到就能明白,他们一男一女,几乎长得一样。他们是我们最大的威胁!”斯蒂芬的语速快到那些被他说出口的单词都几乎要在超高的速度下变成一片片锋利刀刃,残忍无比地剖析着他们现在的情况,“你们必须学会配合才能战胜双胞胎里那个叫简的女孩,一个人正面牵制住她,一个人侧面或者背后突袭!明白了吗?!”
“至于那个叫亚力克的男孩,阿黛尔你和我们一起配合。”弗拉基米尔转头看着一直沉默不语的少女,“记住,一定要在他释放那种黑雾以前定住他,不然我们都得完蛋!”
“知道了。”阿黛尔的声音毫无起伏,听起来像是某种音质细腻柔婉的机器,空洞到没有任何生气。
交代完阿黛尔的任务以后,弗拉基米尔转头,看着一旁动弹不得的金发吸血鬼:“至于瑞秋和贾斯汀,你们再带两个同伴去对付那个温莎后人。记住,不管用什么方法,一定要把她给我抢过来!”
这时,阿黛尔忽然冲也夜风中捕捉到一种让人头皮发麻的同类气味。那是不属于任何她见过的吸血鬼的味道,属于已经能看清人数和身影的那群斗篷大军的。他们的速度很快,几乎是悄无声息,让人觉得他们不是在走动,而是在飘浮。
他们的斗篷颜色/区分得很严格而富有某种美感,在灰色和黑色之间层层递进,最中心的四个吸血鬼是纯黑的,而另外两个依偎在一起行进的一高一矮的身影则是仅次于纯黑的色泽,周围则是深灰色,浅灰色。
如果颜色是他们区分/身份地位的标志的话,那么很显然最中间的那几个吸血鬼是沃尔图里最核心的成员,其他的则是根据能力强弱来划分的守卫。衣服颜色越接近黑色,能力就越强。那两个看起来关系很紧密的近似黑色的身影,也许就是斯蒂芬说的那对魔鬼双胞胎守卫。
阿黛尔直起身子,跳下窗沿解开定身术的效果,轻轻地开口:“他们来了。”
“现在是该为我们的未来放手一搏的时候了,尽情去厮杀吧,我们和他们之间,只能留下一方存活在世界上。”
说完,斯蒂芬从上衣口袋里摸出打火机分给各个新生儿,转身丢给了阿黛尔一个:“杀死对方之后,必须立刻用火将他们点燃,不然他们会很快再次结合在一起。现在,该我们出发了。”
弗拉基米尔朝阿黛尔招手,让她走到自己身边来,然后迅速和斯蒂芬一起消失在已经狼藉一片的会客厅。
当他们穿过迷宫一样的船舱内部来到客轮的顶部天台时,沃尔图里已经好整以暇地站在甲板上了。周围的守卫是浅灰色,越往中心颜色越暗,直到变成漆黑。来到这个已经迟到千年的深夜战场以后,队列再次发生改变,灰色斗篷灵们自动散开到了两边,身披夜色的皇族走上前来,仿佛一个贝壳缓缓打开自己的扇翼,露出了里面罕见的纯黑珍珠。
斯蒂芬稍稍改变了自己的身体重心,做好战斗准备,压低的声音在夜空里幽喃如亡灵:“那对双胞胎就站在那个银发吸血鬼的旁边,你的目的是摆平那个男孩,明白了吗?”
要想在沃尔图里的威压之下做到自如活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阿黛尔到底作为吸血鬼来说还太过年幼,在遇到压力的时候,还没有很熟练地能找到身体僵硬和准备战斗之间的平衡点。听到斯蒂芬的话后,她勉强转动眼珠去寻找自己的目标人物,那个在他们的队伍里被传颂已久的“黑雾猎杀者”。
相比之下这是一件比较轻松的事,当然也有可能是斯蒂芬给的参照物太明显的缘故。阿黛尔几乎是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美到近乎锋利的银发吸血鬼,他的长发就像撕破身上夜色的华美月光。
她对这个吸血鬼还算熟悉,因为那是她曾经的雇主,那套美到不像话的婚纱照的男主人公。而和上次见面的时候有差别,他的妻子有一双很特别的金色眼睛,这是阿黛尔从没见过的眼睛颜色。视线再向侧面移动,她看到了一个很熟悉的人。
那个曾经出现在自己那台早就已经不知道被丢到哪里去的单反相机里的人,阿黛尔绝对不会认错。
她有点惊讶,不仅仅是因为她发现对方也在紧紧地盯着自己,而是斯蒂芬的用词:“他是……男孩子?”
太像了,他和他身边的那个娇小女孩实在是长得太像了,光看脸几乎分辨不出性别,除了和女孩比起来,他的嘴唇虽然鲜红艳丽却没有那么饱满,眉峰和鼻梁带着少年的英气以外。
阿黛尔在相机里看到他的时候,一直以为对方是个非常精致美丽的女孩。
“呵。”弗拉基米尔发出一声怪异的短促笑声,“很惊讶?不过我倒是更惊讶凯瑟琳竟然会是一个素食者,真有意思,沃尔图里着群强盗竟然能忍受。”
阿黛尔没接话,将视线从亚力克身上不着痕迹地移开,她觉得对方那种过火的惊艳漂亮放在他姐姐身上可以接受,放在一个男孩子身上实在有点……挑战想象力。
躁动是从船舱内部汹涌起来的,破门而出的一瞬间,已经陷入狂躁化的新生儿们满眼都是那种滔天的血红,思维里除了杀戮再也没有别的想法。斯蒂芬他们的饥饿性逼迫法很有效果,吸血鬼在被极度的干渴折磨的时候,往往能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强大力量,再加上他们的新生优势,这是一支被本能支配的疯狂军队。
一瞬间,无数的死亡瞬间充斥着凯瑟琳的眼前,她本能地抓住凯厄斯的手,然后意识到阿罗是唯一能看到她所看到的东西的吸血鬼,空洞着眼神快速地叫了一声:“阿罗。”
阿罗迅速伸手轻轻碰了碰凯瑟琳的指尖,低声惊叹了一声,脸上浮现出志在必得的微笑:“你真是天使,凯茜。”
收回手后,凯瑟琳飞快地朝凯厄斯说道:“那个金发卷发的高音歌唱家和那个蓝色连衣帽的男人是冲我们来的。”
下一秒,瑞秋已经扑到了他们面前,凯厄斯瞬移到她身后,扣住她的肩部将她整个人翻转过头顶,准确无误地朝贾斯汀扔了出去,极快的冲击力将船舱的钢制墙壁砸出一个巨大的空洞。
“不要让她有机会开口,凯厄斯!”凯瑟琳一边揪住面前这个新生儿的衣领,技巧性地拧断他的手臂,抬脚揣在他的膝盖处迫使他跪下来,双手端住他的头颅猛力一拧,发出轻微的咔擦声。
凯厄斯一把掐住还没来得及站起来的瑞秋的脖颈,同时利落转身躲开贾斯汀的攻击绕到瑞秋背面,漆黑披风翻卷出猩红的底色,好像被掀开了夜色下的鲜血淋漓。他单手扣住她的手腕反剪在她身后,一脚踢碎她的腿骨关节,双手用力准备撕掉金发女孩的头颅和手臂。
来自背后的异样让凯厄斯不满地啧了一声,收回已经露出杀机的动作,一把掐起瑞秋再次转身,将她当成盾牌一样承受下背后的攻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