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一路求医,一路的大夫诊了一个又一个,却没有人诊出什么来,这次到了京中,以为御医会有法子,昨日请了张御医过来,却依旧只开了几副固本培元的方子。
因此,今日季云流这样的举动,让求助无门的沈夫人全部倒了出来。
季云流又仔细感受了一下血液的黏稠度,用另一只手按了按沈莫威的肚子,沈莫威这次倒是没有吐血,感觉肚子也不疼了。
众人凝神静气,统统等待着她的结论。
季六:“张御医可有说这是什么病症?”
“他瞧不出大概来,说我除了体力虚弱了一些,别无其他异样,昨日回宫查阅医书去了,等会儿莫约就来了。”沈大人满牙的血液,讲的却是明明白白。
“舅舅这个怕不是病……”季云流抬起头,看着沈莫威,“大概是被人下蛊术了。”
“什么?”
“蛊术?”
沈夫人与沈三娘子统统倒抽一口凉气。
陈氏吓得也不清,但她瞧着季云流的模样,见她一脸的凝重,丝毫没有寻乐戏弄之意,也生生忍下了心底的疑惑,站在一旁,轻声开口:“六姐儿,沈大人身上怎么会中了蛊术?”
“这怎么中的蛊术,我是瞧不出来的,只是舅舅身上的蛊颇为厉害,拖不得,需早些解掉才是。”季云流从荷包拿出一张道符,向着沈夫人道,“去拿碗清水来。”
丫鬟们站着不敢动。
“娘……”沈三娘子第一个出声喊了沈夫人一声。
沈夫人不应她,只看沈莫威,见沈莫威重重点了下头,才急忙吩咐:“都站着做什么,赶紧去断清水来啊!”
水被端来,季云流双指指尖夹着道符一摇,那道符在众人面前就像变戏法一般燃了起来。
在场的人只见得她口中默念几句,那道符就燃成了灰烬。
灰烬放入水碗中,季云流道:“舅舅把符水喝了罢,这碗虽不能解掉舅舅身上的蛊,倒也能压制那蛊的发作,不会让舅舅再痛苦下去。”
沈莫威不犹豫,端起那碗符水仿佛没有看到那上头一层黑色焦物一样,一饮而尽。
一碗水下去,同神仙水一般,沈大人只觉得任督二脉都打通了,全身神清气爽。
他一摆手,让丫鬟婆子全数退了出去,沈夫人像着自己身旁的嬷嬷使了个眼色,那退出的嬷嬷就知晓,这是要让适才丫鬟要守口的意思了。
屋中只剩了几个主人家,沈莫威不再沉默,直接问:“云流,你可能知晓,我身上的这蛊术该如何解去么?”
沈府女眷也都眼巴巴瞧着季云流。
沈大人刚过不惑之年,如今被皇帝指为正三品詹士,前途正是不可限量时,若是因为一个莫名其妙的蛊让他一命呜呼了,一屋子的女子在已经人生地不熟的京中又该如何是好?
“这要看舅舅身上中的是何蛊了,蛊的种类繁琐,寻起来颇为麻烦,若是舅舅知晓是谁下得蛊那就好办一些。”对于蛊,季云流也只是略略了解一些,现代的21世纪绝大数人都信科学,蛊术这种东西越来越稀少,在玄门之中,这些也算是旁门左道,蜀川一代练这些的也都是暗中进行,不会像看风水的神棍一样,还能上电视给百姓普及常用的风水知识,因此玄门中的人都是了解不深。
“是哪个天杀的给我们家老爷使了蛊术!”沈夫人当下用帕子捂着嘴,呜呜哭泣起来。
沈莫威侧头沉思。
季云流看他面相,额中有红光,眼中炯炯有神,是前程正茂之相,但眼角开了桃花纹,桃花纹中又有一条指甲抠出来的细疤,这疤断的恰到好处,生生阻了这桃花纹,成了一朵烂桃花。
年过四十出桃花纹,就是家有好花又去外找了,只怕找来的不是桃花,而是孽债。
季六仔细瞧了眼一旁沈夫人的面相,虽说不是又多悍妒,倒也不是个宽厚的,这也是,人嘛,总有私心,哪个女人真的能见自家老公在外面找女人,还要给他钱帮他铺路的。
这样的女人不是另有目的就是脑子瓦特了!
“舅舅,可否借一步说话?”
在女儿妻子面前提小三,这种情况,只要还不想离婚的男人大概都不愿意揭出来,为了日后沈大人不对自己怀恨在心,为了让他四肢健全的去帮七皇子夺个皇位,季云流决定留点面子给沈大人。
第二三四章 这是情蛊
沈莫威被这样的“病”折腾到神色颓废,撕心裂肺般难忍的痛苦已让他死马当成活马医,自家府中,自己的亲外甥女,他也没有理由去怀疑季云流让自己移开两步是要暗杀自己。
若自己真的是被下了蛊,对方只要不管不顾,就是看着自己去死可了。
当下里,沈大人做了个“请”的手势,与季云流到了后堂之中。
四下无人,季云流无心拐弯抹角,直接道:“之前厅中舅母在,云流不好相问,舅舅请仔细想一想之前从四川回来时,是谁对舅舅最为不舍,苦苦央求舅舅留下而不成的。”
“最为不舍……”沈莫威因这么一句话,似想到了什么,整个人一震,蓦然睁大了眼,“云流,你的意思,很有可能是对我最为不舍的人给我下的蛊?”
季六:“这也只是我的推测,蛊这种法术在苗疆那儿几乎不传外人,蛊又分许多种类,若要下蛊,被下者还需要跟蛊术师接触到,舅舅可跟我仔细讲一讲,你病发时的一些感觉,还有出蜀川时,吃过味道颇觉怪异的食物。”
沈大人被季云流冷清又雪亮的眼睛一望,顿时忘记了要保住这个不为人知的秘密:“我那时候回来,阿依甚至跪在地上哀求我不要回京……”
阿依是沈莫威认识的一个苗族女子,她长得很美,但身世却十分坎坷,五年前,沈莫威从明州至巴蜀任知府,接的第一个衙门案子便是阿依的,巴蜀那儿苗族的姑娘为数不少,不过苗族姑娘出嫁却是十分困难,只因中庆许多当地百姓认为苗族姑娘身上皆带蛊,避之如蛇蝎。
当时这一现象由来已久,苗族人家在中庆受尽歧视与羞辱,还逼死了许多苗族的女子。
沈莫威到了巴蜀之后,赶巧遇上了要投河自尽的阿依,救下她后就为她为无辜含冤的苗族女子开始了伸冤之路。
沈大人认为这蛊术之事,还有什么苗族姑娘生来带蛊就是子虚乌有的事情,这就是一种谬言。
阿依知晓这为州知府是个爱民如子、不信怪力乱神的好大人,于是带着他一家一家的去寻找住在巴蜀这带的苗族人家。
巴蜀州县在他的管制下,慢慢改善了这一现象,阿依与沈大人在一道办公务的时间长久之后,慢慢熟识起来,日久见真情,有一日因暴雨阻路,两人在一户阿依的苗族同乡家中暂度一夜,那一夜,阿依却穿了一件十分轻薄的衣裳到了沈莫威房中……
这个阿依很温柔,很知情识趣,从来不会要求沈大人给自己一个名分,也从来不会强求沈莫威要如何的陪着自己,每次去她那儿,总是烧了一桌子的好菜,温柔恬静的陪着自己一起。
因为她年纪小,有时候玩闹起来也是很有活力,同沈夫人的死板守规矩那是一个天壤地别,沈大人觉得自个儿都变得有朝气了。
这样的感情维持了四年之久,他的任期为满,这一次就要到京中,沈莫威于是去跟阿依告别,阿依苦苦求他留下来,他只要到了京中前途无量,如何会留下来。
“那时候我给了阿依一笔银子,让她寻户好人家衣食无忧的嫁了,阿依最后一次煮饭给我吃,说是替我践行,当时我喝了许多酒,再吃盘炒蛋时,觉得味道颇为奇怪也没有在意……”
沈大人一脸不可置信又是气闷的讲完,就见季云流抓起了他的手臂,不知道她那儿掏出了的一把匕首,已经划破了他的手臂。
“云流!”身为一个长辈,对自己的外甥女讲自己在外头置办外室的事儿就不怎么光彩了,如今还被外甥女直接划破手臂,迸出这么多鲜血,吓了沈大人一跳,“你这是要做甚么?”
季云流手中不仅有匕首,连带适才符纸燃掉后的放水的白瓷碗她都一并带过来了。
鲜血流进白瓷碗中,很快就有了小半碗。
沈大人虽见季云流十分坦然镇定的站自己一旁,总归还是觉得有些不放心,这个外甥女他之前是没有多注意的,他离京九年,曾经那么小的一个奶娃娃,如今为何会懂得这些符纸类的道法之术……而且年纪这般小,真的能解掉自己身上的蛊么?
沈大人谨慎的问:“云流,你怎会懂蛊术?我种的蛊,到底是什么蛊?”
“照舅舅的描述来看,阿依对舅舅乃是真心实意的,她最想要做的是要舅舅留在中庆,留在她身旁,所以舅舅身上所中的应该是情蛊。”季云流不抬首,从荷包中拿出一张道符,夹在指尖默念咒语摇了摇,道符很快燃尽,落在了白瓷碗中,而后,沈莫威就看见白瓷碗中的血液里出来了条黑色的虫子,他莫名的恶心起来,捂着肚子眼睛发直,“这情蛊,到底是什么蛊?阿依,阿依竟然真的懂蛊,真的会下蛊……我这么多年竟然是被她,被她给利用蒙蔽了……”
话音刚落,外头传来小厮的声音,“老爷,有一封从巴蜀寄来的书信。”
“是谁的?”
“上头写着阿依。”
沈大人立即站起来,也不管还在滴答滴答的血液,打开厢房门,伸出来就夺过来:“拿来,是刚刚送到的?”
小厮毕恭毕敬:“是的,门房适才送过来的。”
“砰”沈莫威很快甩上门,迫不及待的打开那信函,信很长,女子先是缠缠绵绵的说了自己的相思之苦,而后就说让他回中庆,说自己一直会在老地方等着他……
沈莫威翻呀翻,翻到最后一张,上头果然写着:沈郎,你是不是在想起我的时候会心疼,那无法忍受的痛苦就像我听到你要丢下我而走是一样的,锥心之痛。娘说得对,天下所有男子皆靠不知,只有把你们都控制住才会永远不离开我……你若在两月内不回来,你将要破心而死……
“这个毒妇!”沈大人摸上自己的心口,明明适才痛过的位置,现在似乎因这信又疼起来了,他脸色扭曲,恨不得现在就化成厉鬼跨过千山万水,飘到巴蜀去与阿依同归于尽。
第二三六章 摇摇道符
季云流看到沈莫威脸色,放下那碗爬出虫的血水,掏出一张道符,开始低低默念咒语,这一次她用道符在空中画了一道虚符,待半空中的虚符发出了微弱光芒,季六手一抓,抓住沈莫威被割开的手臂,拿着道符,“三界内外,惟道独尊……洞慧交彻,五炁腾腾……”将道符塞进了那迸出血液的伤口中去。
沈莫威就亲眼看着那比他张开的手掌还长的道符像一股蓝色的火焰又像一缕轻烟,整张没入了他的手臂中。他惊恐的的不知道要说什么,只瞪着眼睛看着那伤口:“云流你这是……”
季云流“哦”了一声解释道:“舅舅莫要担心,这是让道符在你体内走一遍,用道符指引,驱出蛊的方法,没事的,很快就好了。”
所谓的很快就好让沈大人放下心来,他脸上显出期待之色,不知真是道符起了作用还是他自个儿的心中之感,沈莫威只觉得一股清凉的之感从左手腕中顺着而上……渐渐的他心脏的那股疼痛感就减轻了。
这样的心情是沈莫威这两个月来从未有过的,他看着季云流两指尖不断来回的摇晃一张道符,亦跟着那道符左右摇晃起来,不知道摇了多久,只觉得自己头都被摇晕忽了:“六姐儿,你这么摇道符可是有何名堂在其中?”
季云流不停下手:“我在让道符在舅舅血脉中游走,借着此道符做指引掌好它的方位,不然偏了一点点,里头的道符破舅舅的血脉而出,就会立即搞死舅舅了……”
她目光凝视前方,手中动作有规律,只是如此庄重肃穆的说出要搞死自己的话,让沈莫威的脸僵硬了半响,好一会儿他才缓过来,小心翼翼道:“那、那六姐儿……云流你可千万要看好方位了。”
季云流没看沈莫威,缓缓摇着道符:“舅舅,我从三房过继到大房的事儿也是无奈为之,母亲在天有灵,知道我的苦衷,也会原谅我的……”
这个时候,居然还分心讲过继的事儿!
沈大人一颗心吊到了嗓子眼里,都快活活跳出来,他的命此刻可是掌握在这个外甥女手中呢!
“云流、云流……这事儿咱们待会儿再商议,舅舅知晓你是有苦衷的……”
季云流摇扇子一样轻轻款款摇着道符:“舅舅,父亲自从知晓舅舅回京那日起,就因我过继的事儿急的是饭都吃不下了,昨日递了拜帖,却被拒之门外,心中更是忧愁,我见父亲这般忧愁,也很是担心……”
沈莫威哭丧着脸,都快给季云流跪下了:“我昨日身子不适,明日、明日我就亲自去……不不不,今日我若能出府,我亲自去见正德兄,过继这事儿,舅舅我亦是听说了,你被皇上赐婚,三房那样的人配不得七皇子,这事儿舅舅明白的!”
“喔,舅舅,我还有一件事儿想请舅舅……”
“我的姑奶奶……”沈莫威已经开始言不由衷,“六姐儿,有事儿咱们待会儿再说、待会儿再说,舅舅答应你,舅舅全都答应你,你如今好好看好它的方向,才是要紧。”
远在巴蜀的阿依对着一个瓮在观察其中的情虫,她算着那封信函送到沈府的时间,心中计较着沈莫威痛哭流涕回到自己身边的日子,忽然,她看见瓮中的情虫翻了个身,四脚朝天的躺在了那儿……
“是谁,是谁动了我的情蛊……”阿依尖声叫起来。
季云流朝他甜甜一笑后,沈大人正觉得清凉感一直到了五脏六腑,正激动着呢,这时,心中蓦然剧痛起来,如针扎一般,痛的他脸都扭曲了,捂上胸口倒在地上呻吟,“六姐儿,云流……我这是怎么了?快来救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