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师……”
恩师的意思,自己卜的卦是正确,未曾出错?
“这只解卦,春雷行雨,忧散喜生……是指有人相助才能得救之意。”
吕道人连忙点头:“正是。”
秦羽人:“那你可问过,是谁相助七皇子?又有何人与他一道被歹人掳走的?”
吕道人茫然摇头。
他只听取了皇后娘娘的话,卜了一卦。
秦羽人目光移到天空,缓声道:“为师闭关半月,终于看见紫微星出啦,希望是个盛世,太平天下。”
“恩师?”如此高深莫测的话语让吕道人猛然抬头,“您是说,您是说……太子的储君之位已不是真龙之相?”
紫微星出来了?大昭国难道要易帝?
秦羽人一叹:“寒白,我已经说过,你再需谨记:大道没有始终,万物原本就会自行变化,命,不是天道定后便不变的。”
吕道人自认是一个愚钝之人,于是再次伏地而问:“恩师说万物会自行变化,那是说就算紫微星降临,也不一定能改变太子的储君之位?”
秦羽人只道:“未知的事情,只有等到来临那时才能知晓。”
吕道人下观星台时还是茫然的,七皇子被行刺,得出的卦意却是,娶一个女子会大吉,自家师傅又说紫微星出来了。
这两则……有何关系呢?
莫屿山中,夕阳已经西斜至山后,再过不久,泛白的天空便全部转黑。
借着黄昏光线,玉七在山中寻了一些外伤草药,用草藤捆了捆,捆成一团。
拎着草药,他站在半山腰往斜对面的紫霞山观望。
傍晚时分,雾气袅袅而起,远远望紫霞山,更显出玄远微妙之色。
以他的身手,独自行上紫霞山应该应没有难处……
顿足观望许久,他忽然感到指尖一痛。
低目,抬手。
原来是自己的指尖被药材尖刺刺伤,指尖流出一滴鲜红血液。
血液,药草……
木屋中那少女也正在流血,需要药草治伤。
最后,玉珩再看一眼紫霞观,撕下衣摆一角,绑在树杈上,自己往山间猎人的木屋走去。
天色全黑,玉珩由外入屋时,只觉满屋飘香。
推开门,就看见季云流架着一只兔子在火上烤着。
火光茫茫,照亮整间屋子,少女穿着自己的外衣蹲在地上,头上簪子拔光了,一头黑发全都散落下来,用一根银丝带随意绑着。
这般简陋的屋中,火光映着白衣黑发,却硬生生透出一股非人间的意境来。
季云流听见声音,将头转过去,看见玉七手上的两只兔子,顿时微微牵唇,笑得眼睛成弦月状,声带雀跃:“你竟然带回来了两只兔子!”
有美人兮,惊鸿一现。
瞬间,玉珩心中像是平静无波纹的水池内无端端掉落了一片叶子,微微泛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理不清这是兴起了什么样的骚动。
他移开目光,眼帘微垂,“嗯”了一声,而后问她:“你手中的兔子哪里来的?”
“它自己撞墙死的。”
“自己撞死的?”玉珩再次抬首,明显不信,“它怎会自己撞死?”
季六笑了一声,转首去继续烤兔:“你又不是它,你怎知它不会自己一头将自己撞死?”
好,这个“子非鱼,安知鱼之乐”的圣人言论,他玉珩不参与驳辩!
季云流心思还在他手中的两只兔子上,伸手丢出一把磨好的簪子,笑道:“麻烦七爷去门外把它们都弄干净再拿来烤呢,我这只还要等会才能烤好,放心,我会留些给七爷你的。”
第四二章 乱七八糟
磨好的簪子在玉珩脚下、在火堆的照耀下闪闪发光。
玉珩看着地上的簪子,脑中再次疑惑。
十三岁父不喜母不在的大家闺秀,定亲未婚夫背信她不哭,刺客掳捕不怕,只身在外不惧,会磨刀子会杀兔,这样的人,到底从何而来?
他这一路在心中问了无数次:这人从何而来,是何方神圣?
这个疑惑如今就像一株禾苗,在他心中越长越高。
目光移到此人翻滚兔肉的娴熟手势上,他到底没有发声问出来。
“既然你那已有一只,现下不用再杀了,那两只明日再杀罢。”玉七也没弯身拿簪子,他把两只绑好的兔子往旁边一扔,自己走到八仙桌旁坐下,拿出自己摘采的草药在水瓢中碾碎,“明日一早……”
在这里不知要等多久,他是想明日去紫霞山脚哨探一下情况如何,不过也要告知一下她。
话未说完,见季六正抬首望着自己,桃花眼中一腔忧愁,那股子泫然欲泣挡都挡不住,玉珩心中一顿:“怎么了?”
说这话时,却觉这声音都有点不像自己平常的声音。
“七爷,”季云流眼巴巴望他,可怜兮兮,“这只还不够我一人吃的。”
意思就是:要跟我分兔?没门儿!
玉珩眼一抽,心中那股莫名的旖旎全数散去,此刻只想把手上的水瓢一股脑扫到她脑袋上去。
难得还能保持冷静声音:“你尚在发烧,这些凉寒火烤之物不可多吃,恐病情更重,之前的鼻血与腿伤,伤疤还未好,就忘了?”
她到底个怎么样的奇葩小娘子!由仙还是由鬼、是由哪个混账妖人带大的?!
说道鼻血,季云流脸上蓦然飞上两坨淡淡红霞。
哎哟,有生以来最大的耻辱被抓住把柄,洗不清了!
火光燃燃,孤男寡女。
一人红霞满脸,一人目光皎皎。
时光静谧。
她脸上的红晕终于让玉珩移开目光,落下手中的水瓢,递过去:“拿去。”
季云流赶忙接过水瓢。
她看了看,睁着黑漆漆的大眸子问:“这个是什么草药?七爷居然懂药理?好厉害。”
“是铁苋菜,紫珠草,可以外伤止血。”玉七目光落在她腿上,又移回脸上,“你自己把腿上那伤口敷上罢。”
季云流抬首,对着他,笑眯了眼。
好孩子,姐姐没有救错你,你的良心还是有的!
玉珩看她笑容,垂下眼帘覆盖住自己眸中的颜色,站起来,拿了磨成小刀的簪子,抓了一只兔子出门杀兔去了。
看他提着兔子出门,季云流笑得更加高兴,而后,撕了衣服一角,坐到八仙桌旁边就自己上药包扎。
当初也就刺了大腿两簪子,只是比较深,大约有点伤到骨头而已,疼痛必定有,也不是完全不能忍。
玉珩蹲在院中解剖兔子,旁边有另一只兔子的一些皮毛与内脏,他一眼瞥过,目光定在沙子上浅印的脚步上,那脚步小巧,一看就知道是一个姑娘家的脚步。
这个人……病这样竟然还要沿着这屋子转一圈找吃的,真是……
想到食物就想到兔子,那兔子真的是自己撞死的?
不过,以她的力气与伤势,抓只兔子也不大可能。
他清洗过后再进来,第一只兔子已经熟的差不多了,香味四溢。
季云流不转头,一直专注转动着粗略木柴搭起来的烤架子,感觉后面有人来了,伸出手:“把簪子给我再划两刀。”
接了玉珩递的簪子刀,往金黄脆皮的兔肉上划开几刀,翻滚着它让肉熟透到骨头里,而后站起来,季六看着自己手上的“佳作”十分满意:“可惜没有盐和孜然,不然肯定更香。”
看玉七,她笑盈盈的递过去,“你尝尝。”接过他手上的兔肉看了看,明慧的眼睛中笑意更浓,“七爷洗的好干净!”
话落,转过身去,拿着新兔子继续烤。
玉珩拿着香味阵阵的兔子,看看专注翻滚烤兔的季六,再看看自己手上黄金脆皮的熟兔子,微微怔了一下。
拿走了自己手上的生兔,递给一只熟兔,这是何意?
他动了动嘴,想唤一声……然,终是没唤。
当下不再犹豫,坐在八仙桌旁就开始吃自己的晚饭。
做了二十几年天潢贵胄,他除了跟他老子与他娘,也确实没有再跟谁谦让过!
没有盐,兔肉味道确实淡,但如今玉七已经饿极,觉得这番淡香的兔肉也别有一番滋味。
季云流烤着兔子,肚子“咕噜”一声,才觉得那个啥,有什么……这节奏不对啊!
她烤过兔子的,现在又烤什么兔子?
对!
这只不是她的,她的那只已经熟了啊!
回过头,那金黄皮脆的兔子已经只剩一堆骨头,骨头均匀不带余肉,摆放的位置都可以看得出这个吃食物之人的斯文贵气之相。
季云流:“……”
我!日!噢!
少年郎,吃光我的兔子,你会下地狱的!
玉珩感觉到她浓浓的悲愤视线,侧过头,抓过一只兔子腿,递过去,静静看她:“未曾吃过的。”
兔子腿硕大,说是腿,连着胸脯,差不多还有半只兔子的模样。
季六顿时眼中光彩流转,起身一手把手上未熟的兔子交给他,一手接过对方递来的兔子腿,坐上凳子:“谢谢七爷!”
细节见人品,少年郎,你的人品可以的!千万要继续保持!
玉珩不知她心中所想,只是见她笑,覆盖下自己眼帘。同时接过串着兔子的木棒,自己伸手探身继续用火烤着。
少女年纪小小,胃口极佳,到底是富贵人家长大的,狼吞虎咽做起来也是极其斯文优雅,一手小刀劈肉,一手转动兔腿,肉被劈下,簪子的小刀轻轻一点,就叉起肉片放入嘴中。
此次不似紫霞山,由远望下。
两人相距只不过一二尺,这么近的距离,再加那嫣红嘴唇嚼咽食物、胃口极好的模样,让已经吃过的玉珩看着似乎肚子又饿了一些。
看着眼前的兔子,心中居然有一种,还好多烤了一只的想法。
简直,乱七八糟!
第四三章 生死未卜
宁石领着几个侍卫,速度很快,这一刻已经冲到山脚下。
天空已经开始变黑,他抬头看了看天际,沉吟片刻,转首道:“天色不早,我们动作再快些,不然天黑林中有野兽出没,殿下安全更没有保障。”
就算皇后上紫霞山,一共也就带了十二名侍卫,玉七更是从简,只有宁石与席善还有两个小厮。
二名侍卫留在别院,这次下山出来了加宁石一起一共的十一人,两人被派去寻找席善。
其余八个人直接分散而去,去四下寻找,若有人找到,以烟火弹为信号。
宁石转首看四方的情况,心中计量着,自己若是歹徒,该如何把两人带出紫霞山?
不过一会儿,有人骑着马快速过来禀告:“宁爷,过来看,这里有血迹!”
宁石心中眼中都一震,策马就奔了过去,下马查看。
这里到底没有收拾干净,虽然木桶与农夫还有尸体都已经不见,但是到底还有玉珩打斗留下的刺客血液。
“宁爷,这里也有血迹,还有车轮痕迹!”
宁石把两处的血迹全都抹在手心,鼻子嗅微小气味,手指感受两则的黏稠度。
“是人血,还是两个人的。”宁石说。
侍卫眼一收:“难道说是七殿下的?”
“我也不清楚,有这个有可能。”宁石心中沉沉的,他不知道自家少爷受了多严重的伤势。
“在这里留下两个人的血液,距离还隔着如此远……若七殿下真的受伤被放在木桶中被运出紫霞山,定不会相隔这么远,与另一人留下血迹。”
“如今看来,这里发生过打斗!”宁石沉声分析。
“宁爷!”远处又有策马而来的侍卫,“这里有一块帕子!”
宁石立刻接过,看见洁白的方帕下面一个紫色“七”字,心中狂喜:“是七殿下的!”
帕子被丢出来,虽然上头有两道血痕,但血痕始终不多,地上的血迹也不多,七皇子与刺客在这里搏斗过,还丢了方帕,那就证明,七皇子很有可能脱了刺客的手掌,逃出来了!
虽然他不知道自家少爷为何能在中了曼陀罗毒之后还能与刺客搏斗,但这两条线索看来,七皇子真的是逃出来了!
“你们都好好想下!”宁石站在地上,抬首看马上的侍卫们,“若你们在这里脱了刺客的手,但你们又知道这个紫霞山守卫是与刺客一伙的!现下,你们该回去哪里躲避?对,还要带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
侍卫从出门已经知晓紫霞山上还一个女眷一道被抓走的事情,现在听了宁石的话语,都仔细考虑起来。
南梁已经被带过去皇后那里,守山人员也都已经被他们直接捆绑带过去了。
追究责任自有皇后,他们重中之重就是找到七皇子。
“紫霞山定不会再回来,”一侍卫沉声分析,“东面出去是村落,但若是我肯不会带着一个女子去村落中,刺客若有余党,很快就查到村落去,西边是河,有河有水,虽说有水才能裹腹,但河面一览无遗,也很快被人发现行踪。”
“如此看来,”宁石目光环视难面的莫屿山,“只有上山一条途径!”
正说道此处,山上再冲下来两个人影,为首的一路叫唤:“宁石,宁石!”
为首的正是庄少容。
他的马儿奔得飞快,似乎要把他姐姐的那些不快全部撒在策马奔腾上面,“宁石,我七哥呢?!”
他叫得这么大声,不仅身后的谢飞昂想一脚把他踹死在地上,连带宁石都想一脚飞踹过去,直接把他踹死不用送葬了。
刺客余党不知道是不是还在附近,叫的这么大声,还不是告诉他们自己等人已经知道了七皇子被抓又逃脱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