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监还未走到太子跟前,玉珩已经放开了季云流的手,早一步作揖行礼:“大哥明鉴,大哥口中我拽着不放的少女不是别人,正是父皇赐婚的我未婚妻子。”
“啊?”太子木讷转首,用眼询问一旁太监。
太监缓缓点首,苦着一张脸。
一番动作下来,季云流亦在太子面前福身行礼过了。
“啊哈哈,”太子最会的便是说错话后打哈哈,“七哥儿,即便这人就是你未婚妻子,你也不可在宫中随心所欲……唉,这其实也莫要怪你,谁让你媳妇儿长的确实太好看了,你把持不住,那也是应该的。”
玉珩嘴角抽了抽,反驳之类的话都无从下嘴了!
太子素来随心所欲,粗话雅话张口就来,人无半点心机,脑袋装的全是浆糊,他若与太子计较理论,就是不辨菽粟,一样愚笨无知了!
太子不知玉珩不想同自己一起蠢的心境,他眼在季云流面上转了几眼,见她黑发在阳光下泛出金黄,面色越发莹白剔透,又嘿嘿笑道:“七哥儿,你的媳妇确实好,美!绝世独立!这样的人儿,季府怎么会舍得送到庄子上去呢,张二郎是不是傻了,居然舍得放手退亲,把美人拱手让人?是我,我就舍不得!”
自己心上人被太子当众调戏,玉珩忍无可忍,无需再忍:“太子殿下,季六娘子乃是父皇亲手写的圣旨,赐的婚,二哥在长公主府当着朝中众人的面,宣读的圣旨,她乃我日后名正言顺的内妻,太子殿下您的七弟妹,这乃是天下皆知的事情。太子殿下适才的几番话,可是不满对父皇的赐婚,对二哥在众人面前的圣旨宣读的不满?”
玉珩抬起首,放下作揖的双手,目光冷飕飕的直视步辇上人,“若太子殿下有任何疑惑,不妨去相问父皇如何?”
太子被七皇子这样的从容冷肃气势给震到了,坐在步辇上,挪了挪屁股,张了张嘴,又挪了挪屁股,张嘴道:“七哥儿,那个……那什么……你也知道大哥我一直有口无心,适才的话都是随口说说的,七哥儿可千万不能拿着这话,去父皇那儿告状。大哥是看见你拉着小娘子的手不放才……才有这么一说的!”
玉珩站在那里,不卑不亢,向后伸了手,轻轻拢着季云流到自己身后,自己整个遮住了太子相看的视线:“太子殿下,天色不早,臣弟先行送季六娘子回宫了。”
说完,伸手虚拢着季云流就往前头走。
对于太子若去御前告状,说自己在宫中手拉季云流的事情,玉珩也不怕,他自重活一世后事事谨慎、看得长远,只因早上见了皇帝对自己两人的态度,衡量好了利弊,才有如今拉手的随心而为。
太子再次偷偷看一眼离去的两人,转首低低哀叹一声:“虽然七哥儿长得俊,与那小娘子模样般配,但想着那样倾城般美人要成为我七弟妹,我还是隐隐不舍啊!”
一旁太监侍卫统统不敢在宫中接这话,各个心头道:哪个美人你舍得了?
宫道很长又幽静,太子坐在椅上,单手托腮自言自语:“本宫真是许久未见过这样脱俗不染脂粉气的女子了,诶,罗祥,你觉不觉得那季六娘子见了本宫,丝毫没有害怕之意?”
太监罗祥不敢应,但被太子指名道姓又不得不应:“奴才适才不敢抬眼看季六娘子,但照七皇子与她在宫道中执手而走的光景看来,季六娘子定也不是于那种有扭捏小性之人。”
“人若银莲花般纯然,性子若能如烈火般热情,这样的人儿……”太子想着日后自己美人在怀的模样,心中激荡,险些连魂都飞走了,转念一想,再叹一声,“唉,为何现在才知晓世间有如此美丽女子,唉,为何就是我七弟妹了呢。”
这边的玉珩带着季云流两人拐了一处,这才开口:“太子脑中全是想入非非之念,你莫要把他话当真。”
“自然是不会。”季云流笑了笑。
脑子与嘴长在别人身上,自己被人想入非非,没办法阻止,去跟他计较,除非真的闲的没事干了。
“七爷,”季云流想了想,又问,“太子看着耳长脸方,虽肚中没多少文墨与谋略,好好教导,倒也不失一个憨厚青年,为何如今就变成了满脑都是……呃,想入非非的念头了?”
玉珩望着前方高墙,淡漠的笑了笑:“这得去问太子的同胞兄弟,我的好二哥了。”
上一世,他只觉太子与二皇子同属一窝,全是狼心狗肺,在你面前演大喜,背后就能做出捅你一刀的事情,如今重活一世,以旁观者之姿,渐渐的就瞧出了其中的蹊跷。恐怕玉琳不是真心相助自己的好大哥,要服从天命,替太子登上正统之位了!
第一八一章 贡院开门
太子到皇帝的御书房,待了半个时辰,脸色死白死白的出来。
他的阿爹竟然对他大发雷霆!
竟然一折子砸在他手上,说他办事不利!
长这么大,他还是头一回被阿爹骂的这么惨!
总管太监看见玉琤整个身体都颤颤抖抖的出来,连忙过去扶了太子:“太子殿下,殿下您怎么了?”
太子在步辇上坐好,等到心中的惊悸恢复后,连番对抬轿人道:“让景王,让二皇子来东宫见我……不不,不必派人去请了,直接过去,给本宫准备马车,本宫要去景王府!”
……
季云流让玉珩送回怡和宫。
她站在庭院的阳光下,摊开左手五指,盯着金灿灿的戒指目不转睛。
这土豪金一样,又款又厚、暴丑的戒指在欣赏过现代艺术美的六娘子眼中,竟然也盯出了别样的风情,如何都舍不得摘下来。
情人眼里出西施,这话真是半点没说错。
六娘子在殿中用了御膳房送来的午膳,午歇后起来,趁着爽爽清晨,凉风袭人的午后,荡起了秋千。
怡和宫中庭院空旷,就算在秋千中高飞而起,也没有半点危险。
“九娘,推得再高一些。”季云流口中喊着九娘使力,屁股下的板荡的越发高,目光落在东方墙外远处的观月台上,想着三日后如何使用今早讹诈来的宫中通行令去观月台上坐一坐。
有些天道命理,她只能窥探部分,许多天机,该从秦羽人口中诈出来。
七皇子有紫气环绕,却无真龙命格,有贵极之相,却是短命的料,这其中一些方法,得向秦羽人一五一十问清楚。
从之前的刺客脱逃那次,她实知秦羽人道法在自己之上,他若能给七皇子指条捷径,不用他出手,自己上自然也可以!
怡和宫的宫女不知六娘子的心里算盘,只见她玩的满头大汗,觉得此人还只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女而已。
季六下了秋千,听得一旁香儿的禀告:“六娘子,长秋殿的慧嫔娘娘送来了几叠糕点过来。”
“慧嫔娘娘?”季云流疑惑一声。
香儿也是个机灵的。
她昨日被内务府调到怡和宫伺候季府六娘子,见到了六娘子受皇后的喜爱,再见七皇子的亲自相送,今早又看见皇帝与皇后召见后的各种赏赐,自然知道季六就是自己的贵人,千万得罪不得。
如今见季云流相问,自然把自己知道的全部说出来道:“回姑娘,慧嫔娘娘在宫中多年,乃是已逝的三皇子生母。”抬眼看见季云流让自己往下说的神情,香儿声音极低道,“慧嫔娘娘在宫中……三皇子在七年前,围猎时意外堕马而死,自那时起,慧嫔娘娘在宫中的处境也是颇为艰难……”
讲到宫闱情仇,季云流“嗯”了一声,不再让香儿再讲,自己瞥过从食盒里取出来的黄灿灿糕点,笑了笑,“宫中糕点可是精致。”
香儿动了动嘴,眼见六娘子一路洒脱的踏步从庭院走向正殿,她自然无法再追上去说什么。
慧嫔多年以来,私下里一直怀疑三皇子的死与二皇子或太子有关系,今早在皇后的坤和宫见了受七皇子与皇后喜爱的六娘子,便久病乱投医,把希望寄托了六娘子这里,可分明,这六娘子却不是个心思单纯到让人摆布的少女。
只怕慧嫔娘娘今早让人送给自己的那些银两,她要全数都推回去了。
两日光景一晃而过。
贡院的大门打开,在里头拼战九日的各家学子纷纷一脸疲惫,满身酸臭从大门内晃荡出来。
九日前的贡院和九日后的贡院门口,那味道,全完不可同日而语!
玉珩今日亦出了宫坐在谢家的马车内静静等着,他想等谢三过来第一时间印证,这春闱的试题与上一世是否全然一样。
谢府的小厮,君家的长随,还有季府小厮……各个人伸长脖子,迈着步子从“一片人间炼狱场”中寻找自家少爷的身影。
“少爷?”
“三爷,三爷……”
“四少爷,四少爷,我来了……”
每个莘莘学子摇头晃脑出来,各个被小厮驾走。
人群中,只有谢飞昂,一脸的精神饱满!
他自春闱的前十日起,就一直窝在琼王府与七皇子做科举的试题,在贡院里,他只是把自己肚中滚瓜烂熟的东西照默一遍而已,确实不用什么苦思冥想,挑灯夜战了。
谢三少在贡院中,整日里吃好喝好,有空就睡,睡完接着默写,时不时还要把自己的字体写的更漂亮些。
睡觉的时间比起写字的,那是多的多!
若不是后面恭桶的臭味难闻,在这小单间,谢三少简直快活似神仙、都能坐着冥想参道了!
谢飞昂出了贡院,神清气爽,只是相比起一旁要死不死、要活不活的众学子,自己红光满面的模样实在忒显眼了一些。
一个处理不当,也许还要拖上七皇子。
想通这层,谢三使劲垂下头,装出一副步履阑珊模样,直到涌来自家小厮,在“三少爷,三少爷”的喊声中,挂在小厮身上,闭眼装死让小厮抬回马车上。
赵万将自家的少爷抗上了马车,放下帘子,谢飞昂立刻睁开双眼,一脸嫌弃的开始脱衣服:“我自个儿都要被自个儿熏死了!”
“如何?”玉珩坐在他对面,似乎失去了味觉,闻不到这一切酸臭味。
“七爷!”谢飞昂面上满是从容镇定,“您猜上一猜?”
玉珩抬眼看他:“你在贡院九日,脸色与平常无异,再见你手平稳不抖,一切都说明这场春闱,你不费半点功夫……”
谢飞昂撇了撇嘴,他本想寻乐一下七皇子,这么快就被拆穿了,这人真是无趣。
“七爷,您这般……呃,这般如冰一样的冷性子,季六娘子真的会中意吗?”
玉珩脸色更冷的看了他一眼。
眼神如飞刀,但一刀没有捅死谢三少爷。
他坐过来,探过头来:“七爷,不是,那啥……咱这是肺腑之言,咱这是誓死谏进!我的意思是……对于姑娘家,咱们得拿出一些厚实脸皮,热情如火才好呀,所谓烈女怕缠郎,咱们就该像火把一样融了人家小娘子……”
玉珩目光瞬也不瞬的看着他。
一刀又一刀,刀刀捅在谢三少内心深处,他心里一紧:“不是,那啥……我这是实话实说,天下女子全是一个性子的、大同小异!季六娘子就算比起一般女子非凡一些,总归是个小娘子罢,七爷,您……”
四目对望。
谢公子终于举双手投降:“好罢,我错了七爷,我不讲了……”
玉珩左手抚上右手的无名指,转了转指上黄灿灿的戒指,张口道:“还有呢?该如何?”
第一八二章 各种热闹
谢飞昂一肚子的委屈噎在嘴中,咀嚼两下后咽下去,简直痛彻心扉。
七爷,敢情您冷性中底下就是如火热情,热情中端着一股的装腔作势啊!
原来您玩起这虚虚实实来,也是让人瞧不出破绽、辨别不出真伪……真乃高手高手高高手!
几年玩伴,竟是从未看透,谢三少一脸生无可恋:“男女相处之道,只要有人占据主动一番便可成事,季六娘子日后若有些情绪困扰,例如身体抱微恙之类,她就算口中如何说没有大碍,七爷还是一脸贴上去捧着她,待她如珠如宝……如此,待女子看清您的真心、令她动容,百炼钢亦能化为绕指柔……”
玉珩坐在对面,侧耳认真听着,心中想着这番话语自己的见解:只要是出自真心,小小心意,也能让对方瞧见,让她动容。
马车中,两个大男人讨论男女私下不正经的处事之道,马车外,各种热闹一起上演。
君子念肚中有文墨,再加上考试前一日已经答过一遍试题,这贡院九日,他也把已经曾答过的稍加修改使答案更添文采书写而已,倒也不费什么力气。
出了贡院,他这步子走得还算沉稳。
窦念柏也是有试题答案之人,这贡院出来的精神饱满之人他也能独占那鳌头了。
远远看见脸色颇为苍白的君子念,窦念柏呵呵一笑,跨步上去,拽住人。
君三少猝不及防,踉跄一步,重重往后退了一步,差点就后仰摔倒。
“窦念柏!”君子念瞥眼看见拽了自己的人,怒从心起,撑着力气低低警告了一声,“大庭广众!君子动口不动手!
窦大少看见这个结果,十分满意,哈哈一声笑道:“君三少爷,如何?看你一脸苍白,这试题是否全数不会做?”
君、窦两家全是江南商贾之家,同行相轻相贱,各自视对方为敌,再加上杭州的南山书院是江南最好、声名最大的书院,两人自然也就都在南山书院中就读了。
窦大少最见不惯的就是同为商贾之家出来的君子念自小起就一副清高模样。
都是满身铜臭的人,五十步与百步的区别而已,装什么装?!
装就能装出自己是下九流家中出来的人物了?!
窦大少拽了这一把后,放开手,自己双手拍了拍,犹如君子念身上满身灰尘:“君三少,你从小到大一直与我比试,不如咱们比比这次春闱,你我榜上名次谁前谁后,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