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氏没想到老太太转头就把她给卖了,还没来得及反抗呢,就被几个粗壮婆子拖下去了。
轻柳趁乱站到了韩氏身边,韩氏低声问:“三老爷是怎么回事?”轻柳低声回了句:“那边庄子管事是这么来哭诉的,说是三老爷不好了,要来支银子再请京城里的好大夫去看。”
韩氏冷笑一声,都分家多少年了,还来侯府要钱,真是不知羞耻。不过能用钱解决的事都不是大事,韩氏一边派人拿帖子赶紧去太医院请太医。另一边也指派了一个丫鬟去收拾些上好的药材、补品,好一块给三老爷送去。
见到韩氏的行事,周氏也想起来这茬,赶紧着人也收拾了一大包东西,对别人还不太放心,自己亲自去看着丫鬟收拾了不少的上好药材,燕窝、灵芝一类的补品也包了不少。
沈苍忍不住给生母说情,还暗地里给轻柳抛媚眼,结果轻柳连看都没看他。韩氏瞥了他一眼,又问轻柳道:“今日上午,外面几家酒楼送来的大少爷的账单可结了?”
轻柳回道:“回夫人的话,因大少爷这个月的账单超支了,因此并未结帐。”
韩氏轻轻转动手腕上的镯子:“超支了啊?苍哥儿,府里有府里的规矩,你又是咱们府上的长子,可不好带头违规。”
沈苍一听这话,可慌神了,这是要断他的银子吗?他一下子跪到韩氏身前:“姨娘出言不逊,在院子里静养几天也好。还请夫人开恩,帮帮儿子。”
韩氏这才满意的笑了:“这才像话,你是个爷们,是主子,可不能整日里跟一个奴儿厮混。看你这孩子,跪着做什么,地上凉,快起来。府里的规矩自然是不能轻易更改的,要不你弟弟们都有样学样可不就乱套了?”
见沈苍急的抓耳挠腮的,韩氏话风一转:“不过,我这做嫡母的贴补你一些也是可行的。轻柳,从我的私房里拿银子将大少爷的帐给结了。再拿出一百两银子来给大少爷,让他零花。”嘴上说的亲切,心里却万分看不起沈苍:一点骨气也没有的东西,连亲娘都不放在心上,枉费白姨娘拿他当命根子。
沈苍一听嫡母不但将他的欠账都给结了,还额外给了他一百两银子的花费,顿时兴奋不已,不住的在韩氏身边说些奉承话。白姨娘没有嫁妆,他们母子几个不过是靠着公中的月例生活,再就是老夫人指缝里偶然洒下一些来。但是老夫人可从来没这样大方过,他一个月月例也不过才十两银子,嫡母一下子就给了他一百两,真真是财大气粗。有了这钱,可以去飘香楼里好好玩个几天了。
见到他这样的轻浮样子,韩氏心底忍不住泛起一阵厌恶。轻柳在一边看了这一出嫡庶相争的好戏,心里不由喟叹:做一个侯夫人可真心累,她不认为韩氏耍心机有什么不对的。要是没点心机手段,在这大宅门里能不能活下去都不一定。就连侯夫人这样的聪明人,也不是搭上了一个嫡子吗?
这时候,小丫鬟在帘外回禀:表姑娘她们已经进了院子了。
韩氏连忙给轻柳使了个眼色,轻柳去内室将正在翻箱倒柜的周氏扶了出来。正好东西也收拾的差不多了,周氏看了一眼镜子,觉得自己的妆扮很是富贵,便顺势出来端坐到上座。
沈湉几个簇拥着方心素过来,几个小丫头在门口守着,见她们来了,连忙上前打起帘子:“表姑娘过来了,老太太念叨许久了呢。”
第六章 易主
虽然都叫老太太,但是周氏今年也就四十多岁,因着保养得当,又穿着鲜亮衣裳,看上去也就三十多岁,实在是与她的辈分不甚相符。见她们进来了,便问了一句:“是外孙女儿来了?”
堂上早有丫鬟摆好了软垫,方心素一下子跪了下来:“外孙女方心素,给外祖母请安。”
不管心里到底如何思量的,面子还是要做的。更何况,周氏刚吃了韩氏的排头,此时也不敢多事,她拿出帕子擦了擦丁点泪水也不存在的眼角,赶紧吩咐丫鬟说:“快,珍珠,赶紧将表姑娘扶起来。”
方心素站了起来,又对着韩氏行礼:“给大舅母请安。”
韩氏不等她拜下去就伸手扶住了:“好孩子,咱们骨肉至亲,很不必这般多礼。”说完又指着沈苍说:“她们几个你都见过了,这是你舅舅的白姨娘出的大表哥,与莲姐儿是同母兄妹,因要侍奉老太太,未曾出去迎你们。”
这话听着像是给沈苍开解,聪明如方心素又怎么听不出来大舅母话里的含义。另外两个表弟一早就到大门外等着了,几个表姐妹也都迎到了二门处,怎么就单只有这个表哥要在这侍奉老太太?这么大的人了正常不该住在外院吗?而且,这屋里除了老太太这个母亲的继母,也只有他们兄妹两个穿红着绿的的毫不顾忌。不过是觉得他们一对孤儿弱女的没什么依仗吧?
心里虽然是千思百转,方心素面上却没有表露出丝毫不满,照例对着沈苍行礼拜见。沈苍自小见过的美女也不少了,但是见到方心素还是忍不住的惊艳了。只是那垂涎的样子,很有些让人不齿。早有机智的嬷嬷上前隔开了两人。
大夫人看不得庶子这副样子,将方心素唤到身前嘘寒问暖。说了会子话,又扬声问丫鬟:“去看看三少爷和四少爷将表少爷带到哪去了,怎么还没过来?”
话音未落,便听到小丫鬟在门外回禀:“来了来了,已经进院子了。”
紧跟着便有一阵脚步声传来,两个十岁上下的少年引着表少爷方心简过来了。
方心简穿了一身竹青色的软绸直裰,腰间系了一枚和田碧玉的圆形玉佩,头巾上镶了同色同款的玉饰。虽不过是十二三岁的年纪,却很有些谦谦君子的风度了。
待方心简给周氏和韩氏行过礼后,姐妹兄弟间又少不了一番互相厮见。
等他们见完礼,老太太周氏便让人捧出了见面礼。韩氏见那见面礼果然都不怎么值钱,竟然比轻柳备的还差了些,当下心里暗嘲几句,却不准备再清减自己的礼物,吩咐丫鬟们直接将两个锦盒分别捧给姐弟两个。
周氏见状,心里自是清楚韩氏给的见面礼指定比自己备下的贵重。只要面上不揭出来,也就罢了。横竖又不是自己的亲外孙,自己的好东西自然是要留给亲生的孙子孙女的,怎么好便宜了外人?
沈莲见那两个盒子描金嵌贝的,便知里面装的是好东西,心里不由的有些嫉妒,嫡母对一个外人都这般大方,对她却从来没有好脸色。不说别人,同样是庶女,沈英的穿戴就比她好上多半,还不是巴结嫡母巴结来的?
别人都当她是故意与嫡母为敌,却不知道沈莲自己并不是这样想的。只是她自懂事起,生母便与嫡母极不对付,生母总是说些嫡母不好的话,当时年幼的她受生母影响,又怎么知晓要讨好嫡母?等她年岁渐长,知晓世事以后,已经晚了,她已经不知不觉中将嫡母一系都得罪了。再去埋怨将她养歪了的生母也已经无济于事,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
她又不傻,怎么会看不出老太太根本就不是真心疼爱她和哥哥。只是她不过是庶女出身,生母即使生下了庶长子,也不被父亲喜欢,更没有得力的娘家和丰厚的嫁妆,娘几个不得已只能牢牢抱住老太太的大腿。老太太现在虽然不管家了,但是私房丰厚,手指缝里随便露一点,就够她受用许久了。生母眼里心里只有她的儿子,对自己也没多少疼爱,自己以前的月钱都被她拿去贴补哥哥了,还是这两年才稍好了些。她冷眼看了这几年,这母子俩都不是靠谱的。她要是再不给自己谋点出路,还不知道会被这俩人坑成什么样呢!
这时,有丫鬟过来,打断了沈莲的沉思。
丫鬟回禀晚饭已经备好了,于是周氏便说道:“她们姐弟两个奔波了许久,又忙了这大半天,定是饿了,先去用膳吧。远客刚至,他们哥几个年岁也还小,就一起着吧。”
话说,好歹也在侯府混了这么些年,不抽风的时候周氏还是很会说几句场面话的。
然后一行人便浩浩荡荡的移步去了小花厅用膳,屋里的正中摆了一张大圆桌,上面满满的摆了一桌子菜。周氏虽然说了大伙一起用膳,但是“男女七岁不同席”,丫鬟婆子们已经收拾了另一张桌子,正在摆饭。沈苍作为男子里面年岁最长的,便带着几个弟弟坐了这一桌。
周氏自然是坐在上座了,韩氏拉着方心素坐在周氏左边,方心素推让一番,还是韩氏笑着说:“你远来是客,应该的。”
周氏也点头:“你今天刚来,合该坐这。”方心素才告了座,坐了。韩氏在她身旁坐了,沈湉这才带着几个妹妹在周氏右手边依次坐了。
坐定后,韩氏对站在一旁伺候的轻柳说:“表姑娘刚来,对咱们府里不甚熟悉,你以后就跟着表姑娘吧,好好伺候。”方心素连忙谢过。
周氏心里记挂着她的儿子,对于韩氏送哪个丫鬟给方心素并不太在意。她虽然乐意给韩氏添堵,可是更在意儿子的死活,不会在这当口质疑韩氏决定的。
沈苍虽然在心里有些可惜,但是轻柳长的并不算特别出众,他暗叹一声也就算了。
须臾,丫鬟捧来饭菜,大家开始用膳。
第七章 滴翠斋
韩氏治家严谨,屋里伺候的丫鬟仆妇虽多,却没人发出一丝声响。饭桌上也无人说话,方心素父母俱在时,一家子吃饭的时候都是有说有笑的,乍然遇到如此情况,也有些不适。既然是寄人篱下,少不得要客随主便,一一适应了。
一时寂然饭毕,漱口洗手完毕后,周氏便说:“她们姐弟远道而来定是乏了,早点让她们回去休息吧。”
韩氏带着众人送走老太太,吩咐几个庶子好生将方心简送到前院,便转头对方心素说:“素姐儿,给你安排的是我院子后面的滴翠斋,离着湉姐儿她们的院子也很近,你们姐妹们以后说话也便宜。以后啊,就当这里是自己的家,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只管和我说,别觉得拘束。”
方心素说:“劳烦舅母操心了。”
韩氏笑着拍拍她的手:“一家子骨肉,不用这样客套。”又转头问身边的丫鬟,表姑娘的箱笼可是收拾好了?丫鬟答道:“已经收拾好了。”
“走,咱们一起过去瞧瞧去。”说完,便带着几个姑娘一起去了滴翠斋。
一路上,韩氏给她指点了许多:“那边是我和你舅舅的月华院,这边是你表姐的云疏轩,云疏轩西边是你湘妹妹的月明阁,东边就是你住的滴翠斋。后面那排是英姐儿住的揽翠楼和莲姐儿的怀碧阁。甬道西边那些院子则住了几个姨娘。”
总的来说,因为现在的忠义侯府里面只住了大房一家,院子还是相当宽敞的。
刚才主子们用膳时,轻柳便带着几个小丫鬟来滴翠斋这边帮着收拾东西,见韩氏带着表姑娘来了,连忙迎上来:“给太太诸位姑娘请安,屋子都收拾好了,烦请诸位主子们检验一番,若是有什么不周到之处,奴婢好尽快更改。”
众人说笑着进到屋子里,方心素见屋子宽敞,摆设也十分精致。架子床与梳妆台等看的出来是成套的黄花梨木的,其他小件家具最差也是红酸枝的,一应铺盖摆设都用了素淡颜色,很是符合她正在守孝的身份。
又想到刚才经过院子时,看到院门口有一丛苍翠欲滴的青竹,怪不得院名叫“滴翠”。院子里又有一株高大的银杏树和两株梅树,这屋里也摆了几盆她喜欢的兰草等花,显然整个院子屋里屋外布置的极为用心。
于是又感激的向韩氏行了一礼:“舅母费心了。”
韩氏将她拉起来:“我也不过是口头上嘱咐几句,一应东西都是丫鬟们办的。你要谢啊,就谢轻柳,这些东西都是她去库房里挑的。”方心素见舅母说的就是刚才指给她的那个丫鬟,看穿戴打扮便知道她是舅母身边得用的。
当下敛衽行礼:“既如此,那便多谢轻柳姐姐了。”轻柳连忙推辞,转身避过了这一礼。方心素又让身边的丫鬟送上了一个荷包,轻柳又谢了一下才收了起来。
接着韩氏便开口对方心素说道:“轻柳这丫头素来是个稳重的,就让她现在你身边侍候着。我看你带的丫鬟不多,随后再让她们补几个粗使的丫鬟婆子。”
又问轻柳:“让你给表姑娘备下的衣料、首饰可是备下了?”
轻柳点头,然后指着土炕上的几匹布料和一些锦盒道:“已经照夫人的吩咐备下了,因以前不知姑娘的尺寸和喜好,便没有贸然动手。如今姑娘既来了,那奴婢便带着小丫鬟们尽快赶出几身衣服来。”
韩夫人点点头:“你素来是个懂事的,如今既让你伺候了表姑娘,可要一如既往的用心伺候才是。”
轻柳行了一礼:“请夫人放心,奴婢一定尽心尽力伺候主子。”
韩夫人点点头,又说:“行了,天色也不早了,素姐儿你早些休息吧,简哥儿那边你不用挂心。”其他的几个姑娘也都跟着起身,沈湉说:“表妹快些休息吧,老太太平日里喜静,不喜欢小辈们太过打扰,因此每月除了初一,只有逢五的日子需要前去请安。明日是初八,表妹只管安心休息便是。”
方心素谢过表姐的提点,亲自行到院子门口,将舅妈和一众表姐妹送走。
小丫鬟早就已经烧好了热水备下,自有方心素的心腹丫鬟伺候着她洗漱沐浴。
除了丫鬟,方心素还带来了一个张嬷嬷,据说是方家的家生子,曾经服侍过方心素的祖母。此时,张嬷嬷正带着几个小丫鬟在整理方心素的行礼物件。
方心素虽然穿着不慎华丽,可是以轻柳的眼光却能看的出她头上插的那支海棠花样的羊脂白玉簪价值不菲,与她手上的那支镯子应该是一套的。光泽温润,低调雅致。
想到此前侯府有人传言,方家早就没落了,方家表姑娘和表少爷都是来打秋风的,没必要讨好等等。轻柳在心里不由嗤笑:真是一群没见识的。
据她所知,方家虽子嗣单薄,但祖上也曾出过三品大员,是标准的官宦世家。方心素的曾祖、祖父都曾任过油水颇丰的地方官员,兼之方家子嗣单薄未曾分薄了家产,因此方家的家产颇为丰厚。她的父亲少时更是今上的伴读之一,外放之后,历任的官职都是油水极丰的地界。只是言情书网,一贯的是以古籍、字画为重,少有奢华、富贵的摆件,因此面上不显罢了。
方家大半的家私都已经运到了自家的祖宅,兄妹俩过来也不过带了些贴身用的东西。饶是如此,方心素一人的行李就有几十口大箱子。
房间里原本还有些空荡的博古架和书架,不一会的功夫已经是垒的满满当当的。一整座的黄花梨落地大书架竟然没有放下方心素的所有书籍,地上还有几个敞开的箱子里装满了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