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脾气是不怎么好,瞥了一眼周孟言,冷冰冰地说:“找我有什么事?”
周孟言给白桃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自己开口,白桃简洁地交代了前因后果,恳求道:“陈教授是这方面的专家,还请千万要帮帮我们。”
陈教授看了周孟言一眼,没有答应,而是问:“通缉令是什么情况?”
周孟言心不在焉地回答:“没什么,一个误会。”
白桃生怕他因为这个就不肯帮忙,连忙解释道:“对对,一个误会,我们已经撤销通缉令并且挂声明了。”
“道歉了?”
白桃点头如捣蒜:“嗯嗯,周先生高风亮节,已经表示不追究我们的责任了。”
陈教授又抬了抬下巴,问周孟言:“你带她来,是想我帮忙?”
“证据当然越多越好。”周孟言说道,“我想他偿命。”
陈教授沉默了一会儿,终于点点头:“可以。”
白桃大喜过望,赶紧奉上样本:“一共4种不同的药品,我都带来了。”
陈教授依旧冷冰冰道:“放下吧。”又看周孟言,“你还是不肯改变主意?”
周孟言正埋头吃曲奇,闻言头也不抬地说:“您也知道我的性格,做不来学术这行。”
陈教授好像有点可惜的样子:“你吃不了苦,从小就爱玩,不思进取,没出息。”
周孟言端起茶杯来啜口红茶,认真道:“您说得太对了。”
陈教授面无表情地瞪了他一会儿,转身又进了实验室。
白桃吃了块小曲奇,笑嘻嘻地说:“陈教授好像挺喜欢你的。”
“他对我是挺好的,算是半个长辈吧。”周孟言也不忍心陈教授的衣钵无人继承,可是要他搞研究着实是难为他了,“如果不总是想我去读药物化学就更好了,我死都不会去读他的博士!”
白桃感受到了满满的怨念,然而这一次,依旧是重点偏移:“对啊,我一直就很好奇一件事,说你没有上进心吧,你好歹读了个硕士学位,说你有上进心吧,你毕业以后好像一直没找工作——我知道你不缺钱,那你读来干嘛呢?”
周孟言:“装X,我还会八国外语,服不服气?”
白桃:“……说吧,你是不是还有个叫塞巴斯蒂安的管家?”
“这都被你知道了。”周孟言很没好气,“行了,可可喝完没有,该走了。”
白桃赶紧喝了一大口热可可:“我们不等结果吗?”
“哪有那么快,到时候会通知你的,教授喜欢清静,走了。”周孟言对她招招手,又对实验室的大门喊了一句,“教授,我走了,改天再来看你。”
实验室里静悄悄的。
好一会儿,小助理悄悄探出头,对他们挥了挥手。
周孟言好像已经习惯了这种待遇,不以为意,转头就走了。
白桃看看时间还早,干脆道:“我去趟燕台大学,送你一程?”
“你去燕台大学干嘛?”周孟言拉开了车门。
“那个钟小姐是燕大的学生。”白桃发动了车子,“我约了她问点事,现在时间还早,正好可以一起吃个饭——她和我说学校附近有家寿司店特别好吃,你要不要一起去?”
坦白说,周孟言有一丝心动,他是很想去看看钟采蓝的,但是理智告诉他,不要去,尤其不要和白桃一起去,要不然以钟采蓝的脑补能力,他们俩一块儿出现说不定就等于在一起了。
可他自己一个人也不好去找她。
她都把话说得那么明白了,他再装傻未免也太厚颜无耻,尤其是他觉得这个决定与其说是她为自己考虑,不如说是为了他。
他在想什么,她一直都知道,始终迁就着,可等到他想做点什么的时候,分开变成了最好的选择。
第69章 崩溃
周孟言实在想不到怎么样才能改变现在的局面, 唯一能做的就是如她所愿,不去打搅她。只不过, 要克制这样的冲动真的太难了, 一不留神就会蠢蠢欲动,就好像现在, 他必须用尽全部的力气, 才能若无其事地说:“不去。”
白桃只是随口一说, 他不去自然省事,转而问起自己关心的事情来:“陈教授这边多久才能出结果啊, 我们很急。”
周孟言:“……”就不能再邀请他一下吗?那他可以给自己找借口那是为了案子去看一眼, 他也没想着再联系, 看一眼总行吧?
但话一出口,好比覆水难收, 想反悔也来不及了。
他只能闷闷不乐回到家里, 既无公事可做,也无私事可忙,在沙发上打了两局游戏, 虽然都赢了,却毫无滋味, 最后长叹口气, 找了部电影看。
电影里,小说家笔下的女主角跑到现实中来了,他们相爱了,女主角并不知道自己只是个小说人物, 渴望独立空间,小说家害怕失去她,肆意改动她的设定,然而最终,他放了她自由。
就好像钟采蓝一样。
那钟采蓝对他的感情,和这个小说家一样吗?周孟言看着屏幕上接吻的男女主角,忽然想起她那天说的“情人”。
会是真的吗?那天她说的这句话,并不仅仅是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会不会也是在吐露心声?
这很有可能不是吗?他扪心自问,如果他的一切都是她觉得最好的,那么,为什么他不能是梦中情人呢?
但如果是……她怎么就没有表露过呢,她说他们只是朋友——最好的朋友,也不过是朋友。
他不无沮丧地想:是他自作多情了。
可是不是他,难道是聂之文?也不是没有这样的可能……她亲口说过这是个有魅力的反派,聂之文到底有什么好的?再怎么样他也杀了银月,逼死了姜雪……噢,不对,也许在钟采蓝看来,那些人并不是聂之文杀的。
是她做的。所以她对他有愧疚,她也不怕他。
这个念头太危险了。周孟言像是找了一个绝佳的借口,一股脑儿从沙发上爬起来想出门,可理智阻止了他。
因为他终于想起来了,钟采蓝离开他,一是为了她自己,二是为了放他自由,三是……因为银月。
百般解释也无用,银月是他的女友,是深爱他的人,可是她一手促成了她的死亡。
照理说,他就算不恨她,也该疏远她,他现在都在想什么?明明不该留恋的人和事,为什么就好像放不下割不断似的,在这里苦苦想念。
太不应该了。他又坐了回去,一头倒在沙发里,悲哀地想,他简直是混账中的混账。
他怎么对得起银月呢,怎么对得起她为了维护他们的感情所遭遇的一切,怎么对得起她临死前还叫着他的名字,怎么对得起……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不要去想钟采蓝了。
从此往后,形同陌路,就是最好的结局。
她比他看得清,她总是对的。
钟采蓝又一次登上了返乡的火车,临上车前,她和白桃通了一个电话,告知她自己不能前往,要回乡一趟。
因为,江外婆死了。
老人家上了年纪,年轻时候又吃了太多苦上了底子,前几天突然不舒服,送到医院里没一会儿就没了。
接到江静的电话,她马上就收拾了东西买了最近的一班车次回去,一路上匆匆忙忙的,等坐定了,心里突然一空。
上一次坐这班车回去,为的是参加老人家的寿宴,没想到不过一个月的光景,人就没了,世事无常,约莫如此。
一念及此,她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就在这时,旁边突然递过来一张纸巾,她接过来摁一摁眼角,抬头想要道谢,可话到嘴边,人先怔住了。
周孟言有点不好意思,把视线转开又转回去,最后咳嗽了一声:“好巧啊。”
“你怎么在这里?”钟采蓝表现得比他想象的友好很多,她转过头擦干了眼泪,“去哪里啊?”
周孟言决定说实话:“我是来找你的。我听白桃说你家里出事回家了,就过来了。”
钟采蓝攥着皱巴巴的纸巾,低着头道:“不是和你说了,叫你别来找我了吗?”
“但我觉得……”周孟言迟疑了一会儿,才道,“至少有一次,我应该在你需要我的时候出现。”
他本来在家里烦躁地根本静不下心来,白桃一给他打电话说完这个消息,他立马就买了票直奔车站,还以为要到松容才会遇见她,没想到买的就是同一班车。
可见是缘分。
钟采蓝恢复了表情,微微笑着说:“你想什么呢,我不需要你啊,你回去吧,趁车还没开。”
“不走。”他拒绝得格外干脆,“至少这次,你让我回报你。”
“回报?你是说高银月的话,那我不是为了你,是为了我自己。”
到了这一步,周孟言怎么还会听,他出来的急,只带了手机和钱包,掏出耳机往耳朵里一塞,摆明了是不肯听。
钟采蓝看距离发车还有三分钟,着急起来:“你快下去吧,你能不能为我考虑考虑?我真的不需要你在这里,你只会让我觉得更糟糕。”
他在她身边,她就忍不住要想那些让人不愉快的事,可如果他不在,她只要不去想就能勉强维持正常。
这一点,他怎么就不明白!
“如果你真的想回报我,就不要再和我联系。”钟采蓝深吸了口气,“下车,算我求你。”
周孟言抿住了唇:“我想和你谈谈。”
钟采蓝抬手掩住面孔,可没一会儿又放下,情绪略有失控:“我们没什么好谈的了,你有什么问题非要和我谈?”
周孟言犹豫了会儿,还是问:“我们非得这样吗?”
“我都和你说过了。”钟采蓝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全都和你讲清楚了,如果不这样,还能怎么样?”
她的话说得周孟言心中苦笑不断,可不是么,如果不是这样,还能怎么样?他们之间,隔了高银月的死。
兜兜转转,又回到最初的问题,他恢复了名誉,昭雪了冤屈,可银月无论如何都不能再活过来了。
“其实我不太明白你为什么还要纠结这个问题,对你来说,坏的都结束了,你恢复了清白,获得了自由,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你为什么还要来找我?”钟采蓝感觉到自己的理智就好像是坍塌的积雪,不断在崩溃,这段时间她所有的心理建设都付之东流。
正在这时,动车发出嘟嘟嘟的提示音,终于,叮一声,车门缓缓关上了。
钟采蓝感觉到了深深的无力,有那么一瞬间,她开始痛恨他,痛恨他的再次出现就这么轻易击溃了她的心神,也开始痛恨自己,恨自己没有出息,连一个回合都坚持不了。
她的情绪波动太过强烈,坐在一旁的周孟言也感受到了,他有点后悔自己的冒失,更担忧她的情况:“采蓝……”
“闭嘴!”她压低嗓音,不想吸引别人的注意力,“滚开!”
周孟言嗖一下站了起来:“我走开我走开,你冷静点。”走了两步,他不放心地回头,发现她抚着额头做深呼吸,像是要把所有情绪强压回去,吓得他又掉转头走过去抱住她,“采蓝。”
“我让你走。”她咬着牙,“别来烦我。”
周孟言没动,皱眉道:“你不能这样,你要发泄出来,不能再忍着了。”能控制情绪的人都很了不起,但人就好比是一个容器,如果负面情绪积攒太多始终得不到发泄,总有一天会崩溃的。
“你太难受了,你得哭出来。”他轻轻拍着她的背,“你可以哭的,没关系,你有亲人过世了不是吗?这不丢脸,这没关系的,你外婆对你很好,她去世了,你很伤心,你应该哭的。”
钟采蓝喉咙发涩,眼睛酸胀,想要挣脱他的怀抱,可他抱得太紧了,她没有办法抬起头来。
隔了几排,有个熊孩子因为被母亲训斥,嚎啕大哭起来,魔音灌耳,车厢里半数以上的人都皱起了眉头。
周孟言在她耳边悄悄说:“快哭!现在没有人会注意你的,哭吧。”
怀里的人没有出声,但是他感觉到肩膀上有湿热的眼泪浸透了衣服,他大大松了口气,有一下没一下拍着她的背:“哭出来就好,哭出来就好……”
他怀疑事情结束到现在,她就强行冷冻了自己的情绪,把它们埋藏在心底最深处,不去看,不去理,维持着表面的风平浪静。
可他的出现让她所有的努力功亏一篑,她承受不住,终于崩溃了。
不过,能哭出来就还好,压力和负面情绪都能跟着眼泪一起排出体外,哭出来就轻松了。
钟采蓝哭了一会儿,渐渐冷静了下来,刚一抬头,还来不及擦眼泪,干涸的嘴唇就碰到了一团冰冰凉又甜丝丝的东西。
周孟言把一勺冰激凌喂到了她嘴边:“吃吧,香草味的。”
这是他们都喜欢的冰激凌口味。
香甜的冰激凌沾上了唇,黏糊糊的,她下意识地张了张嘴,他就把冰激凌全都送进去了,一脸如释重负:“好了好了,吃了就算和好了啊,不要再动不动就让我滚了,我能滚到哪里去,跳下去吗?你当我是詹姆斯邦德?”
钟采蓝:“……”吐出来还来得及吗?
周孟言好像是觉得她吃了他的冰激凌就是和他达成和解了,又忙不迭送了一大勺过来:“吃完心情就会好了。”
钟采蓝连开口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冰凉的奶油融化在了唇齿间,腾不出空隙来说话,为了避免再被塞一勺,她赶紧拿过了勺子:“我自己来。”
周孟言把勺给她:“给我留一点,我就买了一盒,火车上好贵啊!”
“你又不是没钱,小气不小气?”钟采蓝白他。
周孟言立刻道:“我现金带的不多啊,要不然我转账给你,你给我现金?”说完,好似不经意地提起,“我们加个微信吧,你不要再把我拉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