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瞧她这样的姿势,便又有不好的联想,赶紧扭头回忆了下几场血腥的战争场面,稍作冷静后,才重新笑看她,她这时已经拿到了衣裳,正往身上穿:“我给你穿吧。”
她瞥了他一下,没答应让他帮忙,但她现在做男子打扮,穿的男子襕袍配蹀躞带,她不习惯,因此不大会系这条多孔蹀躞带,鼓动了一会,总是系不好。
发现沈琤在看她,忙解释道:“因为一直都是丫鬟帮我的弄的嘛,我平常又不穿这个。”才说完,就被他拉到跟前,利索的帮她系好,多出的部分拉到腰后侧,向上穿过带身防止滑脱,剩余的一截正好折下来垂在腰部。
沈琤系好了,仰头朝她笑:“好了。”
虽然在生气,但暮婵还是忍不住小声道:“……谢谢。”
“不是谢谢琤郎?”
美得你!暮婵穿戴好,坐到桌前扭头不看他。
沈琤笑道:“你不用那么刻意扭头,反正我也没什么好看的。”结果被她呛了一句:“好不好看,我也不想看你。”
沈琤笑着摇摇头,穿好坐到她身旁,见她手放在桌上,便自然的握住:“咱们不是和好了么,怎么还闷闷不乐的?”
“谁跟你和好了?”她嘟囔。
“我就怕你把自己气坏了。我是真的担心你,你想,你打我也好骂我也好,我全无感觉,你能达到发泄的目的吗?都憋在心里还不把自己憋坏了。”沈琤说的是实话,她多恶劣的态度他都经历过,如果以前是狂风暴雨,现在则相当于滋润的春雨了,她虽然嘴上说和他生气,但他根本没半点被嫌弃的感觉。
暮婵低头静默着,过来一会,央求道:“……琤郎,你把我送回去好不好?”
态度怎么变得这么快啊,觉得硬的不行就来软的吗?沈琤笑道:“刚才还‘你啊你’的叫我,现在让我送你回去就琤郎了?”
她脸颊微微一红,语气软懦的求道:“好琤郎,你不忍心看我难过的,你就将我送回去吧。你让我回京城,等到了婚期,我风风光光的出来做你媳妇多好呀。”见他不回答,她心急了,站起来不停的推他的肩膀:“你倒是说句话啊。”
沈琤任由她摇晃,只是笑着不说话。
“琤郎——琤郎——”
叫的多好听,还想再听听,他便一直不表态,做出一副在思考的样子拖延时间,终于连暮婵也察觉他根本就是在逗她,踌躇不决什么的根本是没有的,不禁气呼呼的道:“你是打定主意不送我回去了,那好,我自己回去,你总不能将我锁起来吧,我有手有脚自己骑马回去。”
“冰天雪地,先不说乱兵和各地的乡勇莽夫,就是碰到野狼啊野狗啊,你一个人也应付不了。”
暮婵就是嘴上说说,目的还是让沈琤送她,于是打算使出浑身解数说服他,主动坐到他腿上,搂着他的脖子撒娇:“……你就让我回去吧,我不回去,我父王他们担心我,我也担心他们,我就算人在定北,也不会开心的。”
她主动投怀送抱,沈琤当然是全盘笑纳了,一手搂着她的腰肢,一手抬起她的下巴,在她唇上吻了下:“记得我昨天去要软榻吧,那个时候我已经命人给你父王写过信了,说你想领略定北风光,冬季想去游览一番,叫他们不要担心。信上加盖了节度使印信,由我来担保你的安全,没有什么比我的保护令人放心的了。我相信你父王拿到信,必然会欣慰,让你放心尽兴玩耍的。至于你思乡,你终有一日要嫁到我身边来,先来视察一番不好吗?”
暮婵见一切无望,负气的道:“不想,我连你都没察明白,才不要视察定北藩镇。”说完,挣脱他的搂抱就往帐外走,沈琤忙追出去:“你去哪儿?”
“透气,反正不想和你在一起。”说完,为了表示自己对他的不满,故意扬起下巴,重重哼了一声。
“那我陪你。”
“免了。”说完,她撩帐帘大步走了出去,但一暴露在寒风中,便觉得这风能将自己吹的散架,又见帐外不远处有各种士兵在活动,牵马经过的,巡逻放哨的,收敛兵器的,各司其职,熙熙攘攘。
他们有一个共同点——都是男人。
她赶紧缩了回来,自己别说骑马回去了,就是走出这个军营都困难。
暮婵一退后便感觉自己撞到什么,不用回头也知道是沈琤。她掩盖自己的窘态,率先道:“……我吃了早饭再出去好了。”
结果用过早饭,她双手托着腮帮还是坐在帐内干生闷气,不敢踏出营帐一步。
结果到了晚上,不得已又跟沈琤一起住。
暮婵恨恨的想,现在野外驻军,等到城池就好了,一定跟你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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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几乎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京城的,那天沈琤将妹妹劫走后,他足足在原地愣了一刻钟,待回过神来,发现周围的人都看着他,等着他拿主意。
还能怎么办?他的马根本追不上沈琤,只好让众人进入镇子,等第二天再想办法。
第二天仍旧没想出任何办法,他已经先派人骑快马回京告诉沈琤答应退兵的好消息了,如果他去追沈琤,皇帝见他迟迟不回京,又会惹出许多麻烦。
于是靠抽签选中了一个倒霉鬼让他去追沈琤,打探下郡主的下落,他则带领其他人回京城面圣。
灰头土脸的回到京城,他才发现自己不在的这段日子,皇帝一点没闲着,据说如胶似漆的宠幸一个美人赵氏,似乎半点没把沈琤围城的事情放在心上。
虽然皇帝不理朝政,只与美人在一起,但是世子毕竟出使回来,不得不“抽身”跟他见上一面。
世子脸色惨白的道:“陛下,如同臣之前派人回来先行告诉您的那般,沈琤答应退兵,他收下郡王的册封和两颗人头,满意的回驻地了,京城之围解了。
皇帝微微一笑:“朕就知道,郡主此去,一定人到兵退,所以朕一点没担心。”
世子气的头上冒烟,你倒是不担心了,我妹妹因为这事叫沈琤掳劫走了!让我怎么回去跟父王和母妃交代,想到这里就想哭:“……陛下胸怀广大,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皇帝就当这是夸奖:“世子,你这次立了大功一件,你想什么赏赐?”
我想要我妹妹回来,你能办到吗?当然办不到,我何必开口:“没有,臣不想要什么赏赐,只想天下太平。”
皇帝发现居然跟世子有同样的志向:“朕也是如此。”
世子疲惫的道:“陛下如果无事吩咐,容臣告退。”
皇帝想回后宫耕耘,立即衣袖一挥:“世子慢走。”便颠颠儿就回后宫了。
世子垂头丧气的走到出宫的路上,在含元殿不远的便道上心情沉重的驻足,这时就听前方有两大臣一边交谈一边走来,赶紧找个了柱子躲在后面。
“皇帝怎么能如此冷落皇后呢,听说前几天喝醉了竟然还说要另立新后,那赵氏是乐兴节度使进献的,与他沾亲带故,不能才驱定北这个饿虎,又引乐兴狼入室。”
“这还不是最要紧的,赵甫是死了,但皇上没有彻底斩杀其他阉人,就怕他们找到机会再次反扑,到时候,我等危矣。”
等两人走了,世子突然笑了。
咱们这破朝廷,内有外戚、阉党、昏君、外有割据强镇,异族外敌,居然还没亡国,也是件奇事了。
回到府内,才一见到父王和母妃,便被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顿:“你怎么当哥哥的?怎么能允许沈琤将她带回定北去?”
原来是沈琤的信报比他的行程快得多,早就送到嵘王府了。
“沈琤是割我的命啊,我的女儿——”嵘王哭嚎道。
王妃含蓄一些,只是拿帕子拭泪:“女婿怎么能如此莽撞,还没成婚就将人抢走了,这以后该怎么办呀。”
嵘王伤心难过,总要找个人发泄,儿子当然是最好的对象:“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去定北把你妹妹找回来。”
这就无理取闹了,试问天下有谁能从沈琤手里抢人。
见世子不说话,嵘王抬手就要打,结果手落下前,心又软了,一下子泄了气,跌回椅子,缩了缩身子,无声哭去了。
世子抿了抿嘴,才道:“……朝廷现在这个样子,妹妹被沈琤带走,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不信就看着吧,消停不了。”
嵘王和王妃内心也隐隐有种预感,听了儿子话,未发一语。
不过嵘王该哭还是哭,还骂还是骂,眼泪口水一点没省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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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琤的苦日子来了,因为野外行军结束了。
军队行到了定北藩镇境内,在回定北都城的路上,有数个城池可以接待他们。大军住在城外,沈琤等将领则可以进城入住刺史府,次日大军补给了粮草再上路。
暮婵日盼夜盼的分离日子终于被她给盼到了,一进入当地的刺史的府邸,她就要求了一间单独的房间。
沈琤这一次没了借口,不情不愿的让她单独住了,只是两人都住在梅园旁边的院子,住隔壁。
隔壁也好,暮婵满意了,她听说嫂子说如果有身孕了,早晨会出现恶心呕吐的症状,而她没有出现孕吐,所以沈琤应该没对她做过什么。
所以,更应该分开,不怕万一就怕一万,如果从今天起,每晚都能住在城里,有条件跟他分隔开,自己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一入刺史府,当地的各路官员都来拜见,沈琤得去应付一下。等他办完事回来,屋子里找不到暮婵,惊出一身冷汗,赶紧抓过守在院门口亲兵问人去哪里了。
得到答案后,忙去旁边的梅园找她。
远远看到她卖力的滚着一个雪球,然后将雪球搬到另一个半人高的雪堆上,看得出来这是给雪人加一个脑袋。
“大功告成。”她拍了拍冻的通红的小手,向手内呵气,手上冷,心里却高兴,瞧见沈琤走近,决定临时赦免他的过错,先哼了下,才道:“我堆的好不好看?”
沈琤被她的行为吓的眼前一黑,慌忙用自己的手覆盖住她的冰冷的小手,给她暖手:“你要是想玩,好歹戴个手套,小心凉着落下病根。”
猛地觉得,她前一世成婚五年不见有所出或许就是着凉所致。
“……还不是因为你把我拐到这儿来了。”她让他握了一会,等暖和过来,当即“抛弃”他,抽出手来:“那我不玩了,回去了。”
沈琤不死心,又去牵她的手:“嗯,咱们快回去。”
“我要回我自己房里去,你不许跟来。”她故意重重强调那是自己的房间,见沈琤不说话,忍不住有点小得意:“……你今晚没法欺负我了。”
沈琤似乎在走神,愣了下才道:“嗯?”
“算了,我知道你其实听到了。”暮婵甩开他,蹦蹦跳跳的出了梅园,先跑进了自己屋内,然后等着沈琤来敲门,很快他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我今晚上,或许要和属下们喝酒,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我叫人将菜肴送到你房内,你说不喜欢不认识的丫鬟打扰你,那你一个人可要加倍小心照顾自己。”
“好哒!”
沈琤听她回答的语调调皮,苦笑着叹了一声,吩咐院内的亲兵用心看守,便去了前院赴宴。
节度使在自己的藩镇内就是皇帝,治下各官吏皆由自己任命,生杀予夺全看心情。
节度使大驾降临,刺史和其他官员都小心翼翼的伺候着,美酒佳肴,美人舞姬全部奉上。
沈琤吃着好酒好菜,心里反倒觉得真不如在野外行军那一会,今晚上怎么过是个问题。心里惦记着暮婵,脸色十分难看。
他脸色不好看,其他人便不敢逾越。
宴会进行的差不多,自然而然的散了,但沈琤没心情自己回房去,等其他人走了,一个人留在筵席上喝闷酒。
这时,鲁子安进来见将军一个人竟然还在喝酒,料定是有烦心事,劝道:“大人,您别喝了,回去休息吧。”
“回去也没意思。”
沈琤消息防的严实,除了几个亲信外,外人根本不知道郡主在他这里,不过,鲁子安就是这几个亲信之一,知道的一清二楚。听大人说回去也没意思,必然是因为郡主,大人每天往营帐里跑可勤快了,今天一下懈怠,必然是和郡主吵架了。
“大人,不如您回去和郡主道个歉。”
沈琤皱眉,心说你到底是不是我的亲兵,怎么了就让我道歉。
见大人脸色不好,鲁子安忙改口道:“那……让郡主给您道个歉。”
“你说说看,怎么让郡主给我道歉?”
鲁子安自诩经验不少,给大人出谋划策:“您试试让郡主感觉到危机,比如疼爱其他的女人,让她心里酸一酸,您对她百依百顺,她料定您不敢移情别恋,自然不跟屈尊降贵了。”
“……”沈琤忙摇头:“我知道你什么水平了,别出馊主意了,你下去吧,我也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