渺渺无期——归渔
时间:2017-12-01 18:26:49

  总之,在好友的安慰和鼓励下,于渺渺很快振作起来,遵医嘱买了一堆中药,回家勤勤恳恳地熬。
  中药的气味极浓,糯米扒着饭碗默默忍受了几天,很快就开始不满地小声哼唧。
  于渺渺无奈,只能买更多罐头和零食来哄他。
  ***
  日子就这么无波无澜地过着,于渺渺平时除了上班就是遛狗,潜意识里,她已经把这个粘人的小家伙完全当成了自己的亲人。
  就这么渐渐地,偶尔同事半夜打电话过来,问她能不能帮忙代班,于渺渺竟然会因为怕糯米明天清早起来见不到她而拒绝。
  她其实一直都是个感情大过天的人。
  四月底的时候,酒店总部的CEO照例给底下的员工发了奖金,于渺渺还有幸被领导点名表扬了。
  她想,这么看来,自己也没那么一无是处。
  今年的北京冷得过分,于渺渺虽然定居在这里已经七年,但骨子里还是个怕冷的南方姑娘。
  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她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硬撑着给糯米喂了点吃的,就马不停蹄地扑向了床的怀抱。
  也许是最近实在太累,她这一觉睡得格外沉,沉到同事连倩连着打了五个电话才把她叫醒。
  迷迷糊糊地睁开眼,透过半拉开的窗帘可以看到夜色已深。
  于渺渺打了个哈欠,把电话接起来放在耳边:“喂?”
  手机那端,连倩听到她的声音几乎要喜极而泣:“渺渺姐,你怎么回事啊,我打了这么多电话才接。”
  于渺渺揉了揉眼睛,仍然带着睡意:“我一回来就睡着了,怎么了?酒店里有什么事吗?”
  却听到对方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道:“咱们酒店今晚来了个难缠的大客人,总经理亲自陪着办的入住手续。”
  顿了顿,又叹了口气,“本来没什么事的,可是他进了房间就要求看员工值班表,看完之后突然就嫌李姐服务不周到,要换个领班。”
  对面噼里啪啦说了一堆,于渺渺其实不太明白这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还没等她开口打断,连倩终于说到了重点。
  “……反正最后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指名要你负责接待。”
  于渺渺愣了愣,有些惊讶地反问:“我?你确定没听错?”
  “绝对没有,就是于渺渺这三个字,我听得清清楚楚。”
  说完,又着急起来,“总之BOSS刚刚说了,要我快点把你叫回来,不然今晚大家谁也别想睡了。”
  来不及去思考前因后果,多年培养起来的工作素质让她迅速进入了状态。从床上爬起来,她简单地洗了把脸,连妆都没来得及化,拿起手机匆匆出了门。
  等于渺渺赶到天韵酒店门口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
  这个难伺候的大人物不会还在等她吧?
  不知道对方等会儿还会有什么刁钻的要求,她叹了口气,快步走进去。
  刚打开员工更衣室的门,就看到里面急得团团转的连倩。
  看到她推门进来,对方总算笑起来:“哎呀,你可来了。”
  于渺渺动作迅速地换上工作装,把黑色丝袜仔细穿好,扭头,忍不住问:“这个客人到底是什么来头,都这个点儿了,还折腾到整个酒店陪他熬夜。”
  连倩想了想,也不太确定:“我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刚从国外回来,据说在NASA工作过,总之是个厉害人物,你可千万得小心伺候。”
  于渺渺心不在焉地听着,只觉得头疼得厉害。
  一般来说,在国外生活过的客人会对她们的服务质量更加挑剔,稍有不慎,一个投诉电话就打到经理那去了。
  两个人一边聊,一边乘员工专用梯到达了客人所在的56楼。
  顶楼环境静谧,空旷无人,一副风雨欲来的景象。
  于渺渺的高跟鞋踩进脚下高级定制的羊绒毯里,悄无声息。
  连倩快步领着她走到走廊尽头的套房门口,伸手,小心翼翼地敲了敲门:“经理,我把渺渺姐带过来了。”
  里面的声音似乎松了口气:“到了就好,赶快进来。”
  连倩吐了吐舌头,推开门走进去,于渺渺紧随其后。
  平心而论,尽管在天韵酒店已经工作了两年之久,于渺渺进这个房间的次数却寥寥无几。
  一是因为房价太过昂贵,二是平时也遇不到几个像今天来头这么大的客人。
  进了房间,一路穿过私人电影厅和室内的小型健身房,终于来到了宽阔的客厅。
  这也太奢侈了,她忍不住在心里吐槽。
  客厅里只开了浅浅的壁灯,光线不如外面明亮。
  浓稠夜色中,于渺渺抬眼,远远看到开了窗的阳台边停驻着一个削瘦身影。
  悠悠晚风吹进来,吹起了白纱帘,若有似无地遮住那个模糊轮廓。
  经理一个眼神望过来,连倩立刻自觉让到旁边。
  于渺渺深呼吸,硬着头皮走过去,挂上甜美的职业性笑容:“您好,我是前厅部于渺渺,请问有什么需要吗?”
  那个人穿着一件简单至极的深灰色卫衣,身影挺拔料峭,出乎意料的年轻。
  他背对着她,微微抬了点头望向窗外的月亮,隐隐透出些孤独意味。
  于渺渺只觉得天灵盖被劈中,从意识到身体都动弹不得。
  因为,那个背影缓缓转过来,轻声说:“渺渺,好久不见。”
  夜色里,她看不清他神色,唯独那双眼睛,十年如一日的漆黑明亮。
  只一眼,仿佛写着千言万语。
  气氛安静到了极点,站在一旁的连倩睁大了眼睛,搞不清楚现在是什么状况。
  藏在身后的手指不停颤抖,不过匆匆一眼,她就慌了神,不敢再对视。
  胡乱低下头,于渺渺习惯性去找自己的脚尖,只觉得连呼吸都不对。
  一股巨大的恐慌感呼啸而来,攫取了她。
  不知道过去多久,她终于整理好已经错乱的思绪,鼓起勇气抬头看他。
  晚风越来越浓,他站在阳台边上,身影映着月色模糊又飘忽,仿佛一半明亮一半晦暗。
  看到她抬头,颜倦抿了抿嘴,良久,终于露出一个笑容来。
  橘黄色的壁灯映在他眼里,温柔而寂静。
  他笑起来还是和以前一样好看,怪不得她七年都忘不掉。
  白色纱帘随风摆动,荡漾出柔软的波纹。
  于渺渺定定看着他,恍惚间觉得好像什么都没变。
  拨开时光的脸,他还是那个孤孤单单的少年。
 
 
第68章 六十八篇日记
  他的模样明明和以前没什么分别。
  可为什么看起来却更孤独了。
  ——摘自于渺渺的日记
  仿佛天地都寂静无声, 于渺渺看着他侧脸轮廓, 不知不觉间眼眶就湿了。
  她重新把头低下,有些狼狈地伸手擦了擦。
  于渺渺啊于渺渺,七年过去,你还是这么没出息。
  站在一边的经理终于反应过来, 清咳一声道:“不打扰你们叙旧了,这几天如果有什么需求的话, 你可以直接告诉于渺渺,希望你在天韵居住愉快。”
  颜倦点点头, 声音礼貌又淡漠:“谢谢。”
  经理拉着站在一旁发呆的连倩快步离开, 偌大的房间里, 很快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于渺渺回过神来, 这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无所适从。
  却听见他清淡的音色响起:“这么晚还让你过来, 真的很抱歉。”
  “没、没事……”
  她愣了半天才找回理智,有些混乱地回答,“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 接下来的时间里, 如果您有任何需要, 我都会尽力去完成。”
  “我没有什么需要……”颜倦垂了垂眼, 声音很轻,“我只是想见你。”
  他说他想见她。
  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于渺渺抬头, 不确定地问:“你说什么?”
  却看见他摇摇头, 从阳台前走近几步, 岔开话题问:“你这几年……过得好吗?”
  于渺渺身子抖了抖,终于忍不住抬头看他。
  半晌,她听见自己故作平静的声音:“挺好的,你呢?”
  他笑了笑,眉眼漆黑,清凌凌的,像朵快要枯萎的花。
  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短短四个字带过:“你好就好。”
  这七年里,她曾经无数次地想过,如果今生还能再见到他,她一定会告诉他,这些年里自己过得有多糟糕。
  可原来想象是想象,现实是现实。
  现实中的于渺渺,不忍心指责他,也没资格。
  借着窗外皎洁如水的月光,她这才看清楚,眼前削瘦的男人面容有些憔悴,眼底一抹淡淡青色,神色里带着浓重的倦意。
  心脏像是被人紧紧握了握,忽的生疼。
  张了张嘴,她听见自己低低的声音:“这么晚了,你先休息吧。”
  颜倦偏头过来看她,抿抿唇,像是犹豫了很久,才试探性地问:“你可以多留一会儿吗?”
  于渺渺转过身,往房间门口的方向走了几步,没敢回头。
  “我就不留下打扰你休息了,如果有事的话随时摁床头那个红色的铃,我会立刻上来。”
  “渺渺。”
  他开口叫她名字,声音很轻,落入寂静难言的夜,显得有些低落,“你走了,我睡不着。”
  脚步顿了顿,她听到自己忽上忽下的心跳,强烈地几乎要跳出胸腔。
  她想起高考前的那个夜晚,他撑着一把黑色雨伞,站在她家楼下。
  她问他,这么晚了为什么还过来。
  他说,怕她失眠到天亮。
  眼眶越来越涩,渐渐模糊了视线,脚下如同生了根般,再也走不动半步。
  身后突然传来浅浅的脚步声,直到她闻到他身上那股熟悉又陌生的淡淡皂香。
  于渺渺动作有些僵硬地扭头,却看到颜倦伸手过来,在她面前缓缓摊开掌心:“这个给你。”
  她顺着他动作低头望过去,却看到他掌心上安安静静躺着一颗话梅糖。
  紫色的包装纸,粗粗望过去显得有些劣质,但却是她高中时最喜欢的那个牌子。
  一别七年,他怎么会还记得自己这些无关紧要的喜好。
  僵持良久,于渺渺终于妥协,走到床边的沙发椅前坐下,道:“你睡着了我就走。”
  他点点头,竟然也很听话的掀开丝绒被躺上床。
  夜色静谧,床边橘黄色的壁灯照过来,映出一片黯淡光线。
  颜倦躺在床上,很快就闭上了眼睛,像是真的在试图让自己睡着。
  于渺渺低头,小心翼翼拆开手中话梅糖的包装纸。
  她已经很多年没有吃过这种话梅糖了。
  含在嘴里,味道还是和当年一样,过了最初的那阵酸,才能慢慢尝出甜。
  她闭了闭眼,努力忍住流泪的冲动。
  “这个牌子的话梅糖市面上几乎已经找不到了,你在哪里买到的?”
  “美国的华人超市。”他开口,眼睫轻颤,像只展翅欲飞的蝶,“我每次看到,都会想起你。”
  指甲嵌入掌心,无意识握紧了手里粗糙的包装纸。
  于渺渺下意识地别过脸,又想起对方现在闭着眼,看不见自己,这才放下心来。
  为了化解独处的尴尬,她开始胡乱地没话找话聊:“我听赵熠然说,你从MIT毕业后去了哈佛读研,真好。”
  他没说话,过会儿像是想到了什么,轻声开口:“原来你喜欢酒店管理,以前都没见你提过。”
  于渺渺愣了愣:“以前也不喜欢……就是大学的时候,有一次父母来北京看我,我陪他们到酒店,正好看到大堂经理在陪客人聊天,客人好像很高兴,一直在夸她。当时忽然觉得她很厉害,轻轻松松就能得到别人的肯定。”
  ——因为我一直以来,都很渴望被别人肯定。
  剩下的这半句话,她默默吞入舌尖。
  就这么有一句没一句的聊了会儿,颜倦原本微皱的眉头渐渐舒展开,刹那间宛若冰消雪融,好看得让人心悸。
  他闭上眼睛的模样,安静地像个孩子。
  于渺渺不再打扰他。
  无边夜色里,她偷偷望向他侧脸,不知怎的突然想起一句话。
  海上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心上人。
  她阔别整整七年的心上人。
  窗外月色透过半拉开的纱帘温柔洒进来,落在他眉间。
  七年不见,他看上去好像一点都没变,肤色仍旧白皙,鼻梁高挺,面部轮廓清晰又深刻。
  岁月仿佛格外偏爱他。
  高考后他的不辞而别没能让她死心,甚至分开七年的空白也没能让她死心,可医院里,那一张薄薄的体检单,却宛如一只手拉扯着心脏般,强迫她清醒。
  原来她真的没有跟他共度余生的运气。
  如果说十五岁的于渺渺,不害怕,不后退,喜欢他不留半分余地。
  那么二十五岁的于渺渺,怕了,退缩了,也不敢拖累他的下半生。
  时针缓缓指向凌晨三点,四周万籁俱寂,仿佛整个城市都在陪他沉眠。
  话梅糖酸酸甜甜的味道慢慢融化在她舌尖,忽然听到他有些沙哑的声音。
  他说:“对不起,渺渺,当年是我食言了。”
  她忍了整晚的泪水,就在这一刻夺眶而出。
  ***
  第二天早晨,于渺渺睡醒之后,天光已经大亮。
  她从床上坐起身来,揉着惺忪睡眼打量着房间摆设,大脑迟钝了几秒钟,才意识到这是颜倦的房间。
  可此刻房间内他已经没了踪影,而她躺在床上。
  她明明记得,自己昨晚是睡在床边的榻榻米上的,怎么现在……
  是谁把她抱上床,不言而喻。
  不知道为什么,脸颊有些发烫,于渺渺揉了揉太阳穴,掀开柔软的丝绒被,下了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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