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你留在我身边——咬春饼
时间:2017-12-01 18:29:36

  “来了。”他沉声,目光依旧专注低垂。
  “嗯。”迎晨应了声,走近几步,说:“爸爸,生日快乐。”
  迎义章也是一个简单的嗯字。
  父女俩陷入安静,屋里的墨香淡淡,窗户斜开一条缝儿,偶有风过,墨味儿似沉似浮。
  天道酬勤。
  最后一笔收了个旋,迎义章这才抬头,平心静气,问道:“从四川回来,你和厉坤走近了。”
  叙述而又肯定的语气。
  迎晨知道,迟早得到这一步,于是大方承认:“对。”
  迎义章尚算沉稳,慢着耐性,又问:“你是什么想法?”
  “我没想法。”迎晨顿了一下,坦诚相告:“我俩已经和好了。”
  自此,迎义章终于怒气难掩,毛笔重重搁在桌面上,“和好个屁啊!”
  迎晨一点儿也不受唬,目光平视,守着坚持。
  迎义章绕过书桌,走了几步,记起了自个儿的身体,于是没靠近她,扶着桌沿站定。
  “晨晨,这事儿你不能糊涂。”
  “怎样才叫不糊涂?”
  “咱们家和他家之间,不是普通过节。”迎义章约莫也不想提起这茬事,到底不光彩,敛了语气,倒像苦口婆心的劝慰:“换做任何人,迎晨你自己囫囵地想一想,谁会没有想法?没有偏见?没有怨恨?”
  迎晨也一根筋犟起来,一句话回过去:“您还说对了,他真没有!”
  迎义章扶着桌沿的手挪到半空,往面儿上一巴掌拍下去,“爸爸是为你好。”
  “真为我好,当初为什么要去做那样的事?”迎晨也怒了,提高声音:“你们做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你女儿,在和他谈恋爱啊?”
  迎义章今晚,切切实实是出于一个作父亲的护犊之情。
  他怕迎晨受委屈,吃亏。
  女孩子,不比男人,再在原地绊一跤,那就是伤筋动骨,会要命的啊。
  但谈话,卡在了半道,谁也过不去这道坎。
  这就是一颗定时炸弹,指不定哪天炸到谁头上。
  一室安静。
  窗外涌进来的风似是大了些,连墨香都吹淡了。
  迎晨后退一步,转身时撂了话,“我把话扯远一点,您要真为我好——为什么在我妈还没死的时候,就把楼下那女人给领进了家门。”
  迎晨周身如霜降,冷得刺骨,寒心。
  “小时候就没为我好过,现在,就更不必多此一举了——您保重身体。”
  迎义章血气往上涌,他捂着心脏,抠着桌沿稳住。
  待这阵眩晕过去,他震怒,抓起桌上的砚台就朝迎晨后背砸去。
  墨汁在半空抛出一道弧,星星点点洒成一弯雨帘。
  没砸中迎晨,而是摔在了书房的木门上。
  “砰”的一声巨响。
  迎晨停住了。但外面响起好几个脚步声。
  她把门拉开,迎面撞上的是孟泽,后头还跟着迎璟。
  “怎么了这是?”孟泽往里头瞧,卖乖地吆喝一嗓子:“迎伯伯,您没事儿吧?”
  没回音。
  迎晨脸色萎靡,蔫蔫儿地对迎璟低声:“小璟,你进去陪陪爸。”
  然后错开肩膀,下楼了。
  孟泽追上来,“诶诶欸,晨儿。”和她并排了,才瞧见她红透了的眼眶。
  “哎呦,你看你看,”他无奈道:“你爹今儿生日,天大的事,也改日再说啊。”
  迎晨倔强偏过头,用手臂胡乱一抹,“你别安慰了,反正从小到大,都是这么过来的。”
  孟泽住嘴,一块长大的情分,彼此知根知底。
  他陪迎晨到院子里透气,顺手给她拧开瓶牛奶。
  迎晨瓮声,“我不喝纯牛奶。”
  “纯的?”孟泽抡着瓶身转了半圈,没见着标签上的口味儿,于是仰头一喝,尝了小口吧咂嘴,“不是纯的,是酸奶。”
  迎晨这才接过,仰脖子,咕噜两大口跟借奶消愁似的。
  孟泽这人吧,用如今流行语来说,是个地地道道的纯爷们。
  敞亮,大气,认准的人,就用真心相待。
  他可心疼迎晨,当她是亲妹妹。
  孟泽不是黏糊的男人,直接道:“小晨儿,你要想听哥开解,哥就陪你聊个畅快,你要是不想我多嘴,找个地方,我陪你喝一盅。”
  迎晨面色沉静下来,抿着唇,也不知在想什么。
  突然,她侧过头,望着孟泽,“你看过男科吗?”
  孟泽一口奶,差点没喷出来。
  “啥?”
  “男科。”迎晨眉眼认真,“你看过吗?”
  “欸,我说,你一姑娘家,害不害臊啊?”
  迎晨无辜地摇了摇头。
  “……”默了片刻,孟泽咽咽喉咙,眼神儿飘忽往左,“看过吧……割了点儿东西。”
  迎晨哦了声。
  孟泽顶着一脑袋的问号,“呃,你也要……去割?”
  迎晨白了他一眼。
  “咱们市,哪个医院的男科比较权威?”
  “……”
  “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迎晨生气,把奶瓶儿塞他手里,甩手走了。
  孟泽愣在原地,丈二摸不着头脑。
  “欸嘿?这什么情况啊?!”
  只见迎晨低头在弄手机,后来有人叫她,她把手机随手搁餐桌上,过去了。
  孟泽觉得不太对劲,背着手,晃荡过去,拣起她手机一看。
  迎晨没有设密码的习惯,一是她手机里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二是她嫌麻烦。
  页面还停留在她退出时的那一茬。
  孟泽瞪大眼睛,心里炸毛:“我靠?挂了男科的号??”
  ———
  这事儿有点严重。
  孟泽第一反应就是给厉坤打电话。
  厉坤在队里,刚结束训练,脱了衣服拎着桶子正准备去洗个冷水澡。接到电话时,语气甚是不耐,“有事说事,没事别耽误我洗澡。”
  “哥们,我跟你说啊,你答应我,先沉住气。”
  “……”
  “我今天,看到小晨挂了个医院教授号。”
  厉坤心头一沉,“她感冒了?”
  “没,”孟泽小心翼翼说:“是男科——男性功能障碍。”
  厉坤没稳住,水桶“哐当”一声,掉到了地上。
 
 
第41章 千娇百媚
  屋里头, 迎晨对孟泽的告密行为毫不知情。
  婶儿的儿子明年就要高考,叫她过去,打听一些专业前景。
  忙完是十五分钟后。
  大圆桌上的菜上得差不多,主菜是一道南方特色, 剁椒鱼头。迎义章早年在中部省区当兵,待了九年, 南北口味通吃, 尤爱这道剁椒鱼头。
  迎义邦,便是在这时候赶来的。
  他一脚进玄关, 黑色长款大衣垂至腿肚,左前胸别着一枚党员徽章,携着外头的一夜风雪, 登门造访。
  级别配备,迎义邦随行都有两名警卫员近身。两个小白杨一样的战士在后头杵着, 更添气势。
  屋里的同辈一刹安静,自然而然地起身。
  “大哥好。”
  “姐夫好。”
  小辈们就更自觉了。
  “伯伯好。”
  “大舅好。”
  小奶娃子,被母亲一掐捏,亮着音儿地脆喊:“爷爷好。”
  迎义邦颔首, 摸了摸这小娃儿的脑袋,“乖。”
  崔静淑从厨房走出来,擦干手上的水, 热情接待:“哟,大哥来了,快请坐。”
  说话同时, 迎义章也从书房下楼,后面跟着迎璟。
  迎义邦一步向前,眉眼较方才温和,“今儿都五十一了吧?”
  迎义章点头,“嗯。”
  迎璟随即喊人:“大伯好。”
  迎义邦在看到迎璟时,目光终是有了满意。“学习怎么样?”
  “挺好,能适应。”迎璟说话得体,身上这股超乎同龄人的稳重,甚得长辈喜欢。
  “我听说了,你的一个军研报告,刊登上了杂志,这杂志在业内有权威,小璟,做的不错。”
  迎义邦信奉铁血政策,对这些年轻后辈的要求极严。沧桑感写在脸上,精气神聚于目光。
  古板,严厉,深沉。
  迎璟淡然对视,恭敬谦卑,“我会的。”
  挨个儿巡视一圈,迎义邦最终看向站在边上的迎晨。
  迎晨扯了扯嘴角,“大伯。”
  迎义邦清淡地应了一声,问及:“从杭州调回来了?”
  “嗯,调回来了。”
  “我听你妈妈说,你住在外边儿。”迎义邦语气不冷不热,“你父亲年纪大了,身体不好,你是长女,多回来照顾。”
  迎晨点头,随即沉默。
  崔静淑适时出来缓松气氛,笑着说:“没事儿,晨晨忙,年轻人有事业心多好的事儿啊,我们两个老人自个儿照顾,没问题的。”
  这茬尴尬也算化解过去。
  迎义邦没再说话,随之坐下,开席。
  位置安排很巧妙,几个长辈从主位开始左右依顺序排开,然后按辈分排。依理,迎晨该是正对迎义邦的对面座位。
  但她不动声色地在桌底下拽了拽迎璟的衣袖。迎璟聪明,便顺从地跟姐姐对调了位置。
  迎晨心里,压根儿就没放下过。
  说实在,当年迎家和厉家那回事,主导决定权是由迎义邦拿控。她与厉坤日后种种翻天覆地,都由大伯间接导致。
  事过境迁,撂谁,也没真正松绑。
  一顿家常庆生宴,除了各自心头的那些小心思,气氛还算融洽。
  饭后,迎晨待了一会,就和孟泽一起走了。
  客人散后,迎义邦与老弟坐在沙发上,点烟,谈话。
  两人聊了一会工作上的事,迎义邦话题一转,问道:“迎晨那丫头,还在原公司工作?”
  迎义章点头,“专业对口,她自个儿也喜欢。前阵子出的那起矿难,她福大命大。”
  崔静淑忍不住接话,“幸好没出事,不然可怎么办啊。”
  烟雾慢着节奏升腾,散开薄薄一层混于空气。
  迎义邦神色微敛,好一会才说:“嗯。实在不行,让她换个工作。女孩子,在外死活打拼,最后不还是要回归家庭,相夫教子。”
  崔静淑嘴唇张合,似要反驳什么,被迎义章一记眼神给压了下去。
  怕她语气没轻重,惹了不快。
  迎义章不咸不淡,“这个我不看重,她能做到遵纪守法,克己自爱,就行了。”
  迎义邦眉头果然皱了皱,掐熄烟头,又问:“她还没谈对象吧?”
  气氛陡然走了个下坡。
  未等证实,迎义邦又从烟盒抖了支烟出来,夹在指间。
  “情报处的张绪德,张处长,你有没有印象?去年的八一表彰晚会,他还过来敬过你酒。”
  迎义章回忆了番,确实有这么号人物。
  “他有个外甥,与迎晨年龄相仿,留过学,是做生意的,家庭条件不错。”迎义邦说:“前年我见过一面,那小伙,高高大大,模样生得俊。”
  听到这里,迎义章和崔静淑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迎晨年龄也不小了,过了年,四月份的生日吧。”迎义邦掏出火柴,咻声一划,捧着小簇火苗儿低头点烟。
  “二十八的姑娘,放咱们大院儿,孩子都上幼儿园了。她自己不上心,不懂事,终生大事还是不能耽搁。”
  语毕,迎义章迟迟不作声。
  他脸色沉闷,五官收拢,十分严肃。
  半晌,才丢出两个字:“再说。”
  ———
  总队。
  厉坤在冷水下淋了半个钟头,还是没想明白。
  孟泽那话,现下再一回想,像是蓬莱仙话。八竿子扯不着的关系。
  迎晨挂男科?
  还他妈是男性障碍科?
  给谁挂?
  难不成,她在外头有人了?养了个小白脸?
  不应该啊。
  这丫头平日工作忙,也不是喜欢出去疯玩的人,以前在一起时,每逢学校放假,她就一身睡衣能窝在他那小房间宅到天荒地老。
  不是外头有人,那就是……
  给他挂的号。
  厉坤心情顿时沉重起来。
  洗完回宿舍,头发还滴着水。
  林德哟了一声儿,“厉哥,你咋了?游混呐?”
  厉坤把擦头发的毛巾揉成团儿,丢他脸上。
  林德凌厉躲开,偏头歪笑,“跟晨姐煲电话粥了啊?”
  “你洗澡打电话啊?你打个试试。”
  林德眨眨眼,这人心情不太好?
  他眼珠儿一转,完了完了,可能要出事。
  厉坤心思缜密,已经开始逐个细节分析、攻破。他把能跟迎晨接触,说得上话的人员名单都给列了一遍。
  最后眉峰一蹙,扫眼看向林德。
  林德咯噔心跳,如临大敌,背脊顿时挺得笔直。
  对视数秒。
  一个强撑镇定。
  一个犀利探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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