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不来。”纪凛显得分外无辜。
“别闹。”沈嫣拍了下他,好好说着话呢。
纪凛的声音一下沉了许多:“我没有闹。”
沈嫣抬了下头,撞入了他的眼眸中,像是跌入了深邃渊谷,失重般沉下去。
猛的回神,他的眼里全是她的样子,红着颜,有些失措。
“菀青。”
沈嫣聚了焦,嗯了声,用来抵御心中的作鼓。
“我要食言了。”
食言什么?
没等沈嫣想明白,他就已经低下头来。
沈嫣躲不及就被他包围了起来,这次没有浅尝,尽是侵吞。
头下的软垫很好的阻绝了她再往后缩,沈嫣根本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想别的,由嘴角蔓延开来,传至四肢百骸的酥麻,令她连思考都很难。
脑袋是空空一片,心跳快速。
一阵狂风暴雨袭击后再是温柔轻抚,纪凛食髓知味的舍不得放开,握住了她揪住自己衣服的手,五指交握,低下头去,周而复始。
沈嫣觉得自己像是一叶飘在平湖上的小舟,被一阵席卷起来的巨浪打翻,水将她淋透,无法呼吸。
想要阻止的声音从喉咙里发出时变成了轻声嘤咛,一只手蒙住了她的眼睛,阻绝了她最后的感官,全然溺在了水中,快要窒息过去。
醒来时,沈嫣喘息,贪婪呼吸。
肩膀上温热,沉沉的,他靠在那儿,沈嫣并未觉得他的人有多重,纪凛单手撑着,后而往旁边一靠。
烛火照耀处,到了卧榻上还有一抹阴影,沈嫣抬了下眼眸,看到蹲在那儿的大宝,眼睛滴溜溜看着他们,见沈嫣看它,冲着她喵了声。
纪凛抬起头,大宝从卧榻上跳了下去。
沈嫣伸手想将自己撑坐起来,发现手还与他交握着,沈嫣微动了下,纪凛没松开,反而自己先起身,将她一把抱了起来。
“你放我下来。”沈嫣又羞又恼。
纪凛依言将她放到了床榻上,单手撑着,还替她拉开了被子:“睡吧。”
缓过神来的沈嫣,很想拿起身后的枕头丢他。
纪凛心情大好:“睡不着?”
沈嫣忙闭上眼睛,生怕他再来一回,捏着被子那姿势,就像是抵御敌人似的,随时准备蒙头躲藏。
这可比瞭望塔上要慌乱多了,如此不冷静,心里正搅这一锅粥呢。
偏生沈嫣是个理智的人,想事情都会追究细因,她自然不信他所说的不圆房是为了将方容华她们送出宫去,不管真实是如何,内庭中都有记了,哪里是能送出宫的。
至于不圆房的原因,沈嫣便想到他最后说的那些话,皇后未有子嗣,他要食言了。
好么,这锅粥直接成糊了。
……
沈嫣一夜没睡。
闭上眼就想到那些事,越想越清醒,后来干脆是睁着眼到天亮的。
后来皇上醒来时她才急急闭上眼,可闭上眼没多久,她便感觉到他欺近,在看她,看了会儿在她额头上亲了下。
沈嫣又熬了一会儿才“醒来”。
比昨晚要镇定许多,不管心里如何,面上沈嫣恢复如常,侍奉皇上更衣后,在永和宫用过早膳,五更天不到皇上走了。
此时天都没亮,灰蒙蒙的,昨天一夜过去后墙角积了些雪,屋檐外照亮的地方簌簌的飘着雪,用不了几日这儿便会被大雪覆盖。
沈嫣在门口站了会儿,冷冷的风袭面,将人吹的越发清醒。
沈嫣叹了口气,转身回屋正要叫木槿去内务府请掌事的公公过来一趟,外头响起了匆忙的脚步声,薄青顶着一头雪跑到了屋檐下禀报:“娘娘,冷宫那儿派人来报,尤良媛死了。”
第27章
皇宫中有两处宫殿用来安置这些犯了错的失宠妃子, 长门宫就是其中一处, 另一处的是曾关过南平公主的地方,从南平公主自缢后就再没人被送到那里过,如今已经废弃。
虽说有宫殿名, 但长门宫地处偏角,萧条的很,除了那些关在那儿的不受宠的妃子之外无人问津,就连宫人都不愿意到这里来,冷冷凄凄, 可不就是冷宫。
尤良媛被关到长门宫有一个多月, 这一个多月来, 她的身子骨是每况愈下, 沈嫣也知道以她这样的状况是活不长的, 却没想会这么快去了。
得到消息后沈嫣换了身衣裳, 这件事不便交托给别人, 一直以来都是她在亲理, 所以长门宫那儿她得去。
出门时雪势大了些,坐在软轿上, 雪纷纷扬扬的不断落到轿子内,偶尔还会飘到脸上, 风夹着雪, 冷冽的很。
宫道上积了层薄薄的雪,天还灰蒙蒙的,引路的灯昏黄, 映衬在才铺起来的雪地里,反是发亮。
永和宫到长门宫有很长的一段路,越过去越冷清,跨过长门宫外的小门时,一段路没有一个人守着,到了长门宫时,就剩下两盏灯悬挂在上面,一晃一晃的,其中一盏还破了纸。
软轿在门口停下,红莺扶了沈嫣下来。
门内早就候了两个宫婆,她们常年呆在长门宫内,负责看管被送到这里的人,跪下行礼后迎着风雪,谁也没有多说,在前头领路,带着沈嫣朝长门宫的后殿走去,尤良媛被安置在那儿。
才过小径,不远处暗着的屋内传来了哭声,随即是笑声,过了会儿不断的开始拍门想要冲出来,未果,很快窗户那儿传来了砰砰声,在砸窗子。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我要见皇上。”
一直重复着那句话,疯疯癫癫又哭又笑,声音从那屋里飘出来,回荡在走廊屋檐下,格外的瘆人。
沈嫣朝那儿看去,忽然半张脸露出在破了的窗洞上,屋檐下光亮映衬,苍白的半张脸上,一只黝黑的眼直勾勾盯着他们这行人。
不哭不闹了,却越加吓人。
其中一个宫婆朝那儿走去,粗大的手一巴掌拍在了那窗洞上,力气之大,感觉整扇窗都震了下,那脸飞快缩了回去,屋内传出了尖叫声:“不要杀我,不要杀我,啊!!!皇上,有人要害妾身。”
还在前面领路的宫婆连忙请罪:“不得已惊扰了皇后娘娘,这里头关的是前头的妃子,七八年了,犯了事得罪了先皇被贬至此。”
宫婆说完,屋内见外头的人走了,又朝窗洞那儿凑过来,不知看到了什么,从窗洞内伸出手,朝沈嫣的方向大喊:“皇后娘娘,妾身要见皇上。”
疯癫成这样子,却还认得沈嫣这一身宫装,认得她头饰上的凤簪,嘴里念叨着全是皇上,这执念,维持着她在这冷宫里继续活下去。
宫婆又赶上去,拍了一下她的手,那手缩了回去,继而尖叫。
沈嫣收回视线,跟着朝里面走去,就在这屋子的斜对面,一间屋子内,开着的窗内还亮着灯,一个女子怀里抱着个襁褓,在窗边来回踱步,柔和着神色,低眉看着怀里的襁褓,手臂轻轻耸着,像是在哄孩子。
她们这么多人走过都未曾惊扰到她,她全神贯注的看着自己的怀里,偶尔轻语,被逗乐似的,还发笑。
那女子生的很美。
宫婆哀叹:“是刘婕妤,五年前九皇子出事,她就变成了这样。”
原来是她,沈嫣朝着那儿看去,她对刘婕妤没有太大印象,却是知道九皇子的事,才养到一岁多,堪堪会走路时,溺水身亡,找到的时候他的衣兜里还藏着好些石头,解开外衣,里面也塞着,这一看就是被人所害,还妄图要孩子沉在池塘里不被人发现。
刘婕妤受不了刺激,直接疯了。
当时这件事闹得很大,在宫外都传开了,半个月后凶手落网,是与刘婕妤过去交好的一位妃子,妒忌她受先皇宠爱,认为是她夺走了属于自己的东西,所以对九皇子下了手。
疯了的刘婕妤被送到长门宫,这五年来一直都是如此,抱着个襁褓当做九皇子,整日整日的哄着,谁去夺就跟谁拼命。
再往里走,清净了许多。
两侧的屋子都是暗的,屋外的平地里还长了杂草,这也难怪,纵使这儿有人来打扫也不会尽心,最多是比荒废的院子好一些而已。
当今皇上登基才一年,尤良媛是第一个被送到这儿的,其余都是先皇时送过来的妃子,在这样的地方住久了,正常的没几个,大部分都疯疯癫癫。
这些人早已经忘了昔日,先皇已经驾崩,她们却只记得那刹那间的事,周而复始。
绕过个回廊后就到了后殿,这儿相对干净些,因为陈太医时常往这儿赶,长门宫内侍奉的几个宫婆也不敢欺负尤良媛,不曾短缺内务府那儿拨下来的东西,就怕这太医三天两头跑的,发现了什么会传到皇后娘娘耳朵里。
可即便是内务府有拨下来,也是少的,火盆子已经燃尽,后殿内和屋外一样的冷,那边的床上躺着个人,衣着干净,床边跪着个宫女。
听到动静,宫女抬起头看过来,见是皇后娘娘,跪着行礼后身子微有缩瑟,尤良媛死了,她没有去处,不知道会被如何处置。
沈嫣认得这个宫女,当初就是她偷偷出宫去拿了药回来,尤良媛被贬至此后身边得有个人照料,就让她一并来了这里。
“何时死的?”
宫婆上前踹了景兰一下:“皇后娘娘问你话呢,还不快说!”
“奴婢也不知道,昨天夜里奴婢喂她喝药时还好好的,二更天时奴婢过来看,人已经冷了。”因为夜半时尤良媛总要喝水,所以每天这时辰景兰都会醒,二更天时她过来,摸到尤良媛身子冰冷时被吓得不轻,瘫坐在地上好半响才反应过来,连滚带爬的出去找人,长门宫这儿再派人去永和宫禀报。
“皇后娘娘,这尤良媛送过来的时候就是进气少出气多的,这些天这么冷,她那副身子,能挨这么多天已经是不易。”死在冷宫里的人多了,宫婆早就见怪不怪,那尤良媛能多活这些天也是运气,要没那陈太医往这儿赶,送过来没几日就没命了,“皇后娘娘您都不必亲自过来,奴婢找人将尸首裹着,送去城外葬了就是。”
沈嫣没有采纳宫婆的建议,吩咐红莺:“去太医院,请太医过来。”
宫婆一怔,还请什么太医啊,病死的直接处置了就是,但看皇后娘娘那脸色,两个宫婆识趣的没有作声。
没多久,太医院那儿来人了。
今天正好是陈太医值守,红莺到了那儿后一说尤良媛死了,陈太医边收拾了跟着她过来,进殿后见过皇后娘娘,放下箱子后,到了床边详看。
殿内安静得很,两个宫婆面面相觑,人都死了,这让太医瞧什么啊。
一刻钟后,陈太医摘了套在手上的白套子,到沈嫣面前禀报:“娘娘,是咬舌自尽。”
尤良媛面露苦楚,拳头紧握,死前有过挣扎痕迹,陈太医用力掰开她的嘴,才露了缝隙,就淌出血来,这是硬生生咬了舌,舌头肿胀令她窒息而死。
这样的死法很痛苦,先不说挨得住咬舌之痛狠得下心去,再者能忍得住这窒息,不吭一声悄然死去。
宫婆一副没听明白的样子,不是病死的么,都这幅样子还有力气咬舌自尽,跪在那儿的景兰忽然开口道:“皇后娘娘,昨夜临睡前喝了药,良媛交给奴婢一支银簪。”
那银簪怕是尤良媛唯一的贴身之物了,什么都没说就将其给了景兰,更像是做了决定。
沈嫣看向那两个宫婆:“这几日有谁来过长门宫。”
宫婆仔细回忆,长门宫里还能有谁来,除了她们几个负责照料的,就是御膳房那儿往这儿送吃食的宫女太监,这俩月因为尤良媛才又多了太医院的人时常过来,但就算是如此,进出的人也不多,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陈太医,御膳房里的春灼,还有内务府里宫人。”
沈嫣打断了她的话:“内务府的什么宫人。”
“是针工局的,给几位妃子来送过冬的棉衣。”天这么冷,宫里也不会虐待这些人。
“到过后殿?”
“到过,到过的,后殿这里是第一处送的。”
“叫什么名字?”
叫什么名字两个宫婆不记得了,只记得是针工局孟嬷嬷手底下的人。
问过之后,沈嫣命人守在这里,暂且不处理尤良媛的尸首,让红莺跑了一趟针工局。
此时天亮了。
……
沈嫣回永和宫后没多久就知道了针工局那儿去长门宫的人是谁,此时正好白贵妃带着众妃子前来请安,沈嫣便将尤良媛过世的事提了下。
在座的只知道尤良媛犯了事得罪了皇上才被贬去了长门宫,却不知道她病的那么厉害,几个月前才见过的人,这厢已经死了,众人面面相觑了一阵,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倒是陈昭仪问了句:“娘娘,尤良媛可是病死的?”
沈嫣也没瞒着:“不是,她是咬舌自尽。”
尤良媛的事总有些隐晦在里面,加上那阵子后宫里还发现过一具女尸,永嘉长公主离宫回公主府,几件事间隔的时间太近,宫里免不了要议论,不过这些事都是暗中说的,没谁当众拿出来讲,所以沈嫣说尤良媛咬舌自尽时,大家各有反应,却没人先开口。
说不定就是畏罪自杀呢,也没什么好同情的。
对这事儿抱着十足兴趣的姜淑妃这回也没说什么,人都死了。
屋内安静了会儿,沈嫣悠悠喝着茶,待到众人反应过了后,这才问起陈昭仪关于小年的事。
陈昭仪恭敬回禀:“淑妃娘娘已经交托给了臣妾。”
“那就好。”沈嫣将茶盏一放,声音缓了些,“入冬天冷,如今已经开始落雪,过半月各寺会开始施粥,城内各处也会安置施粥的点,内务府那儿备妥之后就会将棉衣物运送去府衙,扬简戒奢,今年的三十宫宴,一切从简。”
宴会从简,至少宫中用度没有减少很多,现在宫宴要从简大家自然没有意见,倒是有人问起施粥的事,就坐在靠坐一列中,方容华轻轻问:“皇后娘娘,内务府备妥之后,妾身可以再捐吗?”
众人朝她看去,第一反应,方容华病好了啊。
之前总是告假,现在不告假了坐在那儿,反而都没注意。
沈嫣看过去,昨天早上还发着热的人,是真的好了,虽说面容瞧着还有些憔悴,但精神是真的不错,这会儿她正看着皇后,手里一块帕子捏着,有些许的紧张。
沈嫣笑了:“当然可以,到时派人送去内务府,里面的管事会记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