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有心理准备,再见到年轻时的张志强林夏薇还是有些恍惚,年轻时的张志强是极其好看,在一水儿的东北大汉中,他这样的长相是很受欢迎的,眉眼精致,面容白皙,穿着也时尚打眼,就像今天,他穿的还是记忆中的那一身衣裳。以前她觉得时髦极了,现在一看却土的掉渣。
就在林夏薇恍惚间,屋内的气氛越来越好,聊天也从天南地北的闲聊中扯到了关键部分,只听张志强他妈吹嘘。
“我们家志强现在和我们家志芬一起在广州制衣厂打工,你瞅瞅他身上的衣服,都是他们厂里自己个做的。我家志强争气被一个平车师傅看中了,拉着当了学徒,一个月的工资少说也有这个数。”张志强他妈比了一个巴掌。
夏翠华养眼放光,“不错不错,真有出息。”林家前些年日子过得不错,后来林夏薇她奶生病了借了些钱,到现在还没还上,见张志强一个月就挣那么多夏翠华自然羡慕。
张志强偷偷瞄着林夏薇,她低头专注的和那小孩子玩,就算听到他工资那么高也不见他抬头看一眼,他心中失落不已。
张志芬坐在炕沿,眼睛四处乱看,想要挑刺,却发现什么也挑不出来,林家墙壁是入冬时刚刚粉刷过的,炕对面的大红拐角柜上擦的铮亮,水泥地也打扫得干干净净的。
她再转头看向林夏薇。林夏薇这姑娘长的真是漂亮,此时低着头,她从侧面只看到她洁白的侧脸和长长的睫毛,再看拿了小凳子坐在地下的林夏英夫妇,心里嫉妒得都快疯了。
老天真是不公平,凭什么父母都平凡,林家兄妹长的都那么好看,而她家就只有她弟弟好看?要是她也长的好看,她喜欢的那个人是不是就会和家里的那人离婚和她在一起了?
张志强的娘还在吹鼓:“我跟你说啊,咱们北方和南方就是不一样,听我家倆孩子说,他们上个月回来的时候广东那边还穿半袖呢。”
向大娘适时的奉承。
林夏薇听在耳里,就像听双口相声,张志强的娘是逗哏,向大娘是捧哏。
炫耀完毕,向大娘一拍大腿,“这样,我家去年留了点沙果,今天我装好了放家里了,出门时走太急忘记了,薇薇啊,你带着志强去帮我取一下吧。他头次来咱们营子,怕是不认识路呢。”
向大娘家和张志强家是拐着弯的亲戚,说张志强头次来她家肯定是假话,这样说,只不过是给林夏薇和张志强相处的机会罢了。
夏翠华看了沉默不言的林景城一眼,林景城微微点头,她才笑道:“去吧,外面冷,带上帽子围脖。”
林夏薇听她娘这么说,下地穿鞋,顺手从炕柜上拿了围脖和帽子,装扮好了才领着张志强出屋。
许久没有经历过这么冷的寒冬,没了院墙的遮挡,风呼呼的吹,出门的一瞬间林夏薇有些发抖。
时刻关注她的张志强看到了,忙关切的问:“林夏薇,你冷吗?”他说着,心里忍不住大呼可惜,要是在家知道今天会这么冷,他肯定不会为了好看穿这件皮衣,肯定穿的厚厚的,这样林夏薇冷的时候就能把衣服给她穿了。
“不冷。”林夏薇并不看他。
真的是没什么好看的,她看了他二十年,早就看腻了,相信张志强也是一样的,要不然在他娘提议找年轻漂亮身体好的小姑娘生孩子后他就会拒绝。
想到这里,她又呼出一口气,还好他没拒绝,要不然她怎么能下定决心离婚呢。
一路走去向大娘家,他们这个村子叫做大营子,整个营子所在的地方呈现出水瓢状,只有一条路通大路,大路离得也不远,骑自行车只要十多分钟,背靠大山,
向大娘家在营子中间,靠近瓢口的位置,而林家则在山脚下,林夏薇不欲和张志强说话,埋头往前走,寒风吹乱了她没拢进帽子里的头发。
冬天天冷,春夏秋人最多的小广场一个人都没有,村里静悄悄的,偶尔有条土狗伸着舌头跑过。
“林夏薇,你还记得我吗?我和你是高中同学,一个班的,不过我高中毕业以后就去了广东打工,你呢?”
“毕业以后就在县里找了份工作。”当年林夏薇高中毕业时,林家发生了一件大事儿,她奶奶被确诊为尿毒症,来势汹汹,林家变卖了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给林奶奶治病,还向亲戚朋友借了不少钱,林夏薇虽考上了大学,却没读成。
林奶奶在医院撑了一年,在她十七岁年病逝,彼时林夏英已经学成归来,还带着媳妇,媳妇肚里还有个孩儿。
林奶奶说,她能看到老林家的第三代,就是走了也安心了。当天夜里,就闭上了眼睛。
林奶奶病逝后,林家穷得用家徒四壁来形容也不为过,还好林夏英和何桂平回来就上班了,挣的工资一人的留着,一人的都给了家里。也因此,林家人感激何桂平,夏翠华和林景城也真正的把何桂平当成了自家闺女,从不给半点眼色看。
何桂平过得好,何家父母也高兴,在镇上农科站缺人手时,就走后门把林夏薇弄了进去。
第3章
在农科站上班的日子很清闲,日常的工作很少很少,一年之中忙碌的日子都不超过两个月,每月拿着200块钱的工资,不忙的时候想回家只要和部门领导说一声就行,科里的其他人也不会说啥,因为大家都这么干的。
“我在镇上农科站上班。”
张志强见林夏薇回答自己,笑得嘴巴都快咧到耳朵根了。上学时,林夏薇是班上最漂亮的姑娘,夜里男人卧谈会,没少谈论她,学校里暗恋她的人不知凡几,张志强只是众多男生中的其中之一,没成想今年回来听他娘说要给他介绍对象,还是大营子的林夏薇,把张志强激动的,今天天不亮就起来打扮了,穿上了他的小皮鞋,还穿上了他的宝贝皮大衣。
“嘿嘿,一个月赚的多吗?我一个月工资能拿500呢。要是厂子订单多,我还能拿更多,我现在还只是学徒工,想我师傅,现在每个月的工资最少能拿1000块呢。”张志强眼眉间全是得意。
林夏薇把手伸进棉袄口袋里,敷衍的回答:“真不错。”脑子里却在回忆上辈子她是怎么脑残掉放弃农科站这个铁饭碗而跑到广东打工的。
大约也是听到了张志强的这番话吧。上辈子她家这会儿真的穷,现在还欠着一万块钱的外债,在这个2000块钱能买一栋房子的社会,一万块钱真的很多很多了。
和张志强处对象以后,每次张志强写信给她都是在描述着广东的时尚与繁荣。有时候还会给随信她寄一些从杂志上剪下来的照片。照片上车子川流不息,昏黄的车灯凝聚成了淡黄色的星河,公路两旁是灯红酒绿霓虹闪烁的高楼大厦。
年轻的她向往着那样的热闹,冲动之下,瞒着父母辞了工作,拿着攒下来的工资毅然搭上了去广东的列车。然而现实与想象差距太远太远,她和张志强住的地方是脏乱差的城中村,街边的垃圾一堆一堆,吃得是两毛钱一碗的米粉,奢侈的时候吃三毛的,里面加了个鸡蛋加点肉。
去了广东一个月,她爹娘打电话让她们回去结婚,结婚以后又去了广东。
张志强花钱大手大脚,500块钱到手,转眼就没了,狐朋狗友一大堆,今天你请吃饭,明天我请的。
刚开始那几个月没钱拿回家,张志强的娘背地里没少说她不好,她都当没听到。
后来她挣的钱越来越多,张志强还是最初的那个模样,40岁和20岁长进不大。
到了向家,向家人很多,都是小年轻,围坐在炕床上炸金花,每个人面前都摆着一些钱,大多是几分几分的,惹得林夏薇多看了好几眼,毕竟在她重生之前,连五毛钱纸币都很少见了。
“薇薇姐,这是你对象啊?”和林夏薇说话的是十四五岁的小男孩,手上拿着一把钱,林夏薇已经拿不记得他叫什么了。
“不是。”林夏薇干脆利落的回答,她不打算再和张志强搅和在一起了,太累,“向大娘叫我来拿沙果,沙果呢?”
他身后的张志强眼中的光一下子就黯淡了下来。
炕上下来另一个男孩,去了西屋,拿了一个食品袋出来递给林夏薇。林夏薇多看了这男孩一眼,这男孩和向大娘长的十分相像,心里也就有了推测,这个男孩应该就是向大娘超生出来的幺儿了。
“我走了啊。”
那小男孩低着头嗯了一声,又转头去东屋了。
林夏薇领着张志强回家。出了院子门,从对面人家也走出来一个人,穿着一身橄榄绿的军装,头戴着一顶同色军棉帽,帽子的中央印着一个红白二色的军徽。
手里提着东西,身上背着个背包,背脊挺直,眼神锐利,中国人民解放军的精气神儿扑面而来,林夏薇不免多看了几眼。
重生回来不结婚不现实,她爹她娘再疼她也不会仍由她胡闹。非得结婚的话她还是想找个这样的人,最起码,在她累了倦了的时候,能有个靠得住的人依靠。
和张志强这样的人过太累了,用重生前在网络上广为流传的一个词形容,妈宝男绝对是最合适的了。
刚刚在一起的那两年,张志强什么都听他娘的,她和他娘发生冲突,不是站在他娘那边,劝她多忍忍,要不然就是和稀泥,后来好了一些,但那也是相对。有时候她自己都好奇,怎么就和张志强过了20年。
对面的军装男人察觉到林夏薇的目光,视线转向她,那目光锐利的仿佛能看透一切,林夏薇淡定的朝他点点头,走了。
张志强低着头顾着伤心,没发现这一幕,甚至他都没发现对面有个人。
两人走远,军装男人轻笑一声,提着东西也走了,他走的是出村的路。
走到一般,张志强不死心,他问:“林夏薇,我们没可能处对象吗?”
林夏薇头也不回的点头,“我不喜欢你这样的。”
张志强生的好看,平日里都是姑娘追着他跑,要不是林夏薇是他心目中的仙女,他也不可能来相这个亲。
心高气傲的张志强回去的路上再也不肯开口。
回了家,两家长辈看张志强的表情就知道两个小年轻聊的不怎么样,张志强她娘脸色当时就不好了,再和夏翠华等人说话态度没了刚才的热络。
午饭也没有吃,领着一双儿女说要回家,向大娘尴尬的不行,干巴巴的打了两句圆场,
夏翠华气得不行。
“这是什么人啊?两个小的处不来也就算了,怎么还带这么甩脸子的?当她儿子是多大宝贝谁见都想抱回家呢?”
林夏英义愤填膺的符合,“就是,一天净吹嘘她儿子女儿了,听的都快烦死了。”在吹嘘的同时还不忘踩他们一脚,说他们两口子当老师虽说是铁饭碗,但劳心劳力讨不着好,还挣不着几个钱,要不是平儿拉着他,他早就跳起来和那老娘们理论了。
林景城下炕,一拍屁股,“行了,别说了,这样的人家早看清楚了早好,要不然等孩子嫁过去了才知道她婆婆是这个德行,你还不得哭死?”
上辈子林夏薇和张志强聊的不错,张志强他娘没有翻脸,两家人亲亲热热的直到林夏薇私奔。
虽然林景城说得有道理,但夏翠华心里还是堵。她把两个孩子当成心肝宝贝,自己说两句还可以,别人说一个字她都生气,更别说下这样的面子。
“我觉得爸说的对,要是婆婆不好,妹子嫁过去多受罪啊?不是谁都有我这么好的运气的。”何桂平说的是真心话,婆婆不是妈,一句话说不好就得闹矛盾,心眼小的能记你一辈子,夏翠华心大,有啥话说完就过了,半点不记仇。
这一记马屁拍的夏翠华高兴极了,心中也是得意,不是谁都能有她这么好的运气的,儿媳妇大方明理也孝顺。
快到午饭时间了,何桂平去做饭,林永翔吵着要骑大马,林夏英看着他去东厢了,夏翠华拉着林夏薇问:“薇薇,你都和张志强聊什么了?”
“话都没说几句,我不喜欢他那样的。”
“那你喜欢啥样的?”在她看来,张家这小子长的实在是好看,白白净净的,看着就舒坦。
林夏薇脑海中不知道怎么的出现了刚刚遇到的那个军人的面容,“找个有担当的,能让我靠的,就像我哥和我爸那样。”
林景城林夏英舒坦了。
夏翠华觉得闺女说得也在理,张家小子好看是好看,就是没啥男人味,这么一想,她也就不纠结了。
林夏薇跟着夏翠华去了厨房,何桂平在揉面蒸馒头,何桂平蒸的馒头又白又软,每次蒸她还会放一点点白糖,带着并不明显的甜味,各个都有成人拳头大小,林夏薇一次能吃倆。
“薇薇啊,你们是过了二十八才放假吗?”
“差不多吧。”公务员就是这点不好,放年假放的晚,腊月二十八放假,初八就上班。
“今天才腊月二十,还得上好几天,我昨晚看天气预报说这几天会下大雪,你就别骑车去了啊,早上起早点,走着去。”
大营子村离曙光乡很近,走路也就要半个多小时,走得慢点的得花40至50分钟。
“行,那妈你记得叫我啊。”林夏薇隐约记得年轻时的自己最喜欢睡懒觉,只要给她一张床,她能睡到地老天荒。
后来去了广东打工,休息时间她也大多数都在睡觉。也正是因此,在当年怀了孩子以后,她才会无知无觉。等年纪慢慢大了,过了三十,不靠药物辅助她都睡不着。
“行。”
下午吃了一顿十分具有北方特色的菜后,她躺在她爹她娘的炕上听着她爹娘大哥大嫂的声音,心中安定,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一觉睡醒,天已经黑了,摸索着拉开灯绳,石英钟上的指针已经指向了六点,意外的是,家里一个人都没有。
林夏薇出了门,在西边临时搭来给牲口住的窝棚里传来说话声,林夏薇抬脚就去了。
“妈,你们这是在干嘛呢?”
她娘百忙之中抽空回她,“咱家猪要生了,你刚刚睡醒,快回屋去,别感冒了。”说完,又转身给母猪按摩去了,她爹专注的看着老母猪,准备不对劲就搭把手。
林夏薇看着这一幕,眼眶微湿,昏黄的灯光下,父母的面容清晰可触,便是老母猪痛苦的嚎叫声也没有半点影响这刻温馨。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更何况是重生这么逆天的事情,但无论需要付出什么代价,她都是愿意的,也是感激的。
第4章
也许是解决了重生后的第一件大事,林夏薇睡了十多年以来最安稳的一觉。一夜无梦,要不是听到夏翠华的吆喝,她肯定能睡到自然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