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得好了,早起也不觉得难受了,洗漱完毕,吃了早餐她就步行去乡里,天冷的让人怀疑人生。
林夏薇一路和人打招呼,由于记忆太遥远,好多人她已经不记得了。但她应付人很有一套,逢人便笑,问的话也十分中规中矩,到她走远了,也没人挑她刺。
待她出了村,向大娘出来倒垃圾,她对面的罗家也恰巧开门。
罗大娘瞅着林夏薇远去的背影,“大嫂,你昨天不是带着你家那个亲戚去林家提亲了吗?咋样啊?”
说起这事儿向大娘就生气,张家人走了以后她对着家里那爷们埋怨了几句,家里的大老爷们儿不愿意听她叨叨,说得烦了还骂她多管闲事儿,气的她昨晚睡都睡不好,心中苦闷正无处发呢,正好有人问,她便大倒苦水:“别提了,薇薇那丫头没看中张家小子,说是不喜欢张家小子那样的。张家那老娘们不讲理,人家相不上倒把罪都怪我头上了,你说我这亲做的,里外不是人啊!”
向大娘越想越气,她要不是和张家那老娘们有点亲戚关系,她能愿意帮这个忙?再说了,相看这事儿,有缘份就成,没缘分就算,她李家巧还真以为她那儿子是金银财宝认人都爱不成。
罗大娘乐了,“别说,我也觉得张家小子不是过日子的人,长的干瘦干瘦的,身上没有二两肉,虽说长的好看,但比他好看的也不是没有,就前些年下乡的知青,随便拉一个出来都比他有气质。”那些个知青也是白白瘦瘦的,身上还带着一股书卷气,张家小子除了那一身皮囊,还有什么能看?
向大娘不干了,“咋就不是过日子的人了,我跟你讲,人家在广东的制衣厂里上班,一个月能拿500块钱呢。”农村人,一年到头来靠着地里的收入也就四五千,人家小年轻去广东打工,一个月就500,这一年下来的工钱比他们的收入还多呢。
罗大娘撇撇嘴,“出门在外啥不花钱,喝口水吃口菜都得买。一个月500剩下来的钱能有300就不错了,现在的小年轻花钱也没个度,买衣服鞋袜还能剩下多少?”罗大娘没什么文化,唯一的优点就是看得透,她家小女儿今年也初中毕业了,好多人都劝她让孩子别读书了,去广东挣钱多好,她愣是憋着一口气没答应,在她看来,读书才是最好的出路,砸锅卖铁她也得把小女儿供出来。
向大娘觉得罗大娘说的有道理,也没辩驳,两人倒了垃圾回家,走到一半,罗大娘想到昨日回来探亲的大外甥,再想起刚刚路过的林夏薇,心念微动。
林夏薇循着记忆到了乡委大院,乡委大院是个四合院,这个四合院和她家的小院不同,正房倒座东西厢房啥都不缺,从中方中间往后走,还是一个院子,这个院子是给离家远的公务员住的。
林夏薇按照门牌找到了农科站,农科站的办公室大概有四十平米,靠里的墙跟前儿摆着一溜的书柜,书柜的前面是面对面的四张办公桌,办公桌前已经坐了两个人,一个是三十岁左右的大姐,另一个是二十三四戴眼镜的小伙子。两人见到林夏薇来,笑着打趣。
“小林啊,昨天在家相亲,相得咋样啊?”说话的这个人林夏薇还有印象,她事业有成后归家时还与她见过一面,姓许,因为工作时间长,年龄也最大,大家都叫她许姐。
林夏薇已经记不起自己的办公桌是哪一张了,她也不着急,把围巾帽子都解下来挂在门后的钉子上,闻言回答:“没相上,不是我喜欢的那一款。”
许姐哈哈大笑,她对面的小伙子也跟着笑,“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林夏薇一歪头,“喜欢高大的,靠得住的。”说完低头装羞涩。
许姐她们又大笑,“那你可加油,咱们农科站就你一个人单身了,争取今年解决完终身大事。”
农科站一共四个人,一个科长两个小兵一个技术员,技术员就是许姐对面的那个小伙,叫什么她忘了,是县上派下来的,听说在县里有个门户相当的女朋友。
正说着,门又被推开了,这次进来的是四十多岁穿着一身蓝色工装服的中年男人,手里拿着一罐子热茶水,晃晃悠悠的走到许姐旁边的座位坐下,剩下的一个位置,自然就是林夏薇的了,她跟在科长后面坐到那个位置上。
人都来齐了,就是日行一例的早晨训话了,只见王科长咳嗽一声清清嗓子:“来,我们来谈谈今天的工作内容。根据国家相关政策啊,我们农科站要做到‘三个在前’‘三个带头’,即,三大革命走在前,农业学大乡学在前,科学种田闯在前,并以阶级斗争为纲,带头攻破技术难关,带头推进先进技术,带头争取‘三田’和六田高产。”
“特别是小梁,你是县委派下来的技术员,咱们乡是北河省著名的土豆之乡,种出来的土豆销往全国各地,因此不论是选种,还是技术栽种都少不了你,今年是你下来的第一年,希望你能做出比以往更好的成绩。”
王科长说完,许姐带头鼓掌,王科长等她们鼓的差不多了,才用手压下掌声,“小许和小林,你们幸苦一下,把历年来咱们堆积下来的资料整理一下,协助小梁学习,争取在放年假之前整理出来,明年开村就能用上,同志们呐,时间紧任务重,务必要争分夺秒啊!”
王科长说完,背着手晃悠走了,他昨夜有些劳累,今天早上起床还没吃早饭呢,听说门口新开了一家早餐店,他得去吃点。
王科长走后,许姐趴在桌子上,“哎哟,这离放假有七八天呢,得天天看资料,烦死了烦死了。”都说铁打的科员流水的技术员,去年那个技术员来了一次她们整理了一次资料,今年新来一个了她们又得重新整理。
小梁是个很会做事的人,他站起身去放暖水壶的桌子上用许姐的茶缸倒了一杯热水,捧着放到许姐跟前:“幸苦许姐了。”
许姐眉开眼笑,小梁又如法炮制的给林夏薇也倒了一杯,道:“我来之前也从何哥那里拿过不少资料,乡里的土地状况我大致了解些,更详细的就得依靠两位了。”
不得不说小梁这人极会说话,这一番话下来不仅谦逊懂礼,还特地点出他来前还做过功课,十分好学。这样的人是极受前辈欢迎的,果然,只见许姐一摆手,道:“没事没事,做惯了的。”
这一个上午,林夏薇和许姐就和那一面墙的书杠上了,查资料,记笔记,几乎都没什么时间聊天,就算说话也是在讨论资料上的东西。小梁也不愧于他好学的人设,跟着她们整理资料,不懂的就向她或者许姐提问,要是两人都不懂,他便去问王科长。
这一番作为刷足了农科站三人的好感。
临近中午,空气中传来一阵阵饭菜的香味,许姐揉揉酸疼的脖子,“这老孙做的菜是越来越香了,早上我从家吃了倆馒头呢,这会儿又饿了。”
林夏薇闻出是酸菜猪肉粉条的味道,口水流个不停。乡委大院的饭菜也是一绝呢。
好不容易熬到了午休时间,许姐带头,三人从热水壶上方拿了自己的铝制饭盒往食堂奔去,她们到时,王科长等人已经吃上了。
午饭果然是酸菜猪肉炖粉条,配着一个大馒头,还有一个炒豆芽,三人找了一张桌子坐下,二话不说就开吃。
酸菜又酸又鲜,炒豆芽嫩而不腥,蒸的馒头虽不如她嫂子蒸的松软却也比大多数人蒸的好吃,这一顿饭,林夏薇吃得干干净净一点汤都没剩下。
饭后,许姐接了一杯水,摸着自己鼓起来的肚子道:“冬天正是养膘的季节,老孙做的饭菜又那么好吃,到了春天,我非得胖十斤不可。”许姐说完,羡慕嫉妒的看了一眼明明吃的不比她少肚子却一点没鼓起来的林夏薇。
“哎哟,许姐胖点有啥,胖点更好看。”林夏薇说的可不是客套话。许姐大概有一米七,长手长脚,屁、股也大,胸部更是不小,林夏薇目测得有D,脸盘圆圆的,这样的姑娘是最受婆婆欢迎的那一个类型,否则当年许姐一个农村姑娘也嫁不到这乡上。
女人无论什么年龄都喜欢别人称赞她漂亮,林夏薇这话许姐爱听,她笑着用手捏捏林夏薇的脸蛋,“年轻就是好啊,对了,我要上统计科小张的房间睡个午觉,你去不去?”
林夏薇摇头,她今天是想出去逛逛的。
林夏薇不去,许姐也没再劝,踩着小皮鞋就去了,林夏薇把帽子围巾带上,一打开门便撞上一睹肉墙。
第5章
说是肉墙还真没错,硬的要死,林夏薇撞的鼻头发酸,泪眼朦胧。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同志,有没有撞坏?要不要卫生所看看?”
林夏薇揉着鼻子摆摆手,“没事没事,你找谁啊?”
“我找武装部的龙部长,我问了人了,那人说龙部长和农科站的王科长在一起,我就来看看。”
林夏薇抬头,这人越看越熟悉,不就是昨天她见到的那个兵哥哥吗?因着对军人的天然好感,她道:“我们科长不在呢,不知道上哪儿去了,要不你等会儿上班再来?”
显然兵哥也认出了林夏薇,不过他还是皱了一会儿眉头,对着林夏薇道了声谢谢,扭头就走了。
林夏薇跟在他身后,揉揉鼻子,还是酸的不行,还好这不是假鼻子,要是是假鼻子,这么一撞不得撞歪了啊?
走在林夏薇前面的谢鸿文皱着眉头,他这回回来,探亲假只有半个月,这已经过了一天了,要办的事情还有很多,来武装部办事是最简单的,没想到到地方人家下班了,也是他自己没把握好时间,在路上耽搁了。
林夏薇出了乡委大院,那名军人已经不见了踪影,她摸摸口袋里的钱,径直去了小学和中学中间的小卖部,小卖部买的东西琳琅满目,小到零食,大到衣服鞋袜,就连瓜果蔬菜也有。
当然,蔬菜多是白菜萝卜。
林夏薇一点一点的逛过去,临近中午,铺子里的人很多,大多是才将放学的小孩子,人多,老板顾不上一个一个看,店里除了收银的老板娘还有一个站在店里看着的男人了。
最后,林夏薇给林永翔买了一套积木玩具,这一套玩具就花了她不少钱,她的私房钱也不多,剩下的她都留着了,准备等到过年的时候给她爹娘买两身衣裳,好的买不起,买两套暖和些的秋衣还是可以的
从小卖铺出来,午休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大半,林夏薇也没再逛,直接回了乡委。在乡委门口,她又见到了那名军人,直愣愣的就站在院子里,寒风呼呼的刮,也不知道他冷不冷。
他也看到了林夏薇,对着林夏薇点点头算是打招呼,林夏薇对她笑了一下,越过他进了办公室,办公室里的暖气烧的热乎乎的,林夏薇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
她苦笑,养尊处优惯了,一点苦都受不得了。暖气设在窗边,林夏薇想起在院子中央站岗的人,犹豫片刻,她打开门。
“嗳,那啥,你要不要进来暖和暖和?”
院子里的谢鸿文也冷的很,他体格好,身上穿的还是昨天的那套冬常服,然而就算再厚实的棉衣也抵不住这样大的寒风啊,他自幼当兵,如今这乡里认识的人也没几个了,那几个都有家有室的,大中午的,他再去打扰就不合适了。
听林夏薇唤他,他正求之不得,道了谢就进屋去了。
林夏薇用一个没人用的茶杯到了杯热水递给谢鸿文,谢鸿文端着慢慢喝着,感觉冻僵的身子在慢慢回暖。
年轻的时候里林夏薇能说会道,和陌生人也能聊的如同知己,年纪大以后却越来越不爱说话,除非必要她能一天都不说一句话,如同此时。谢鸿文有心想说两句什么,但他从未和女同志这么单独相处过,一时间有些羞涩了起来,气氛一度十分尴尬。
好在很快就到了上班时间,小梁和许姐都来了,见到谢鸿文两人都有些诧异。
许姐最是八卦:“小林啊,这是你昨天的相亲对象啊?”
林夏薇急忙摆手:“不是不是,他是来找龙部长的,我看他在外面冻着就叫他进来暖和暖和。”
那边,小梁和谢鸿文已经聊上了,小梁是个技术人员,然而年轻人,谁没有个军营梦,小梁虽没当成兵,但对军人的景仰可一点也不少。
谢鸿文应付惯了这种人,两人不多时便称兄道弟了起来。王科长来了以后,谢鸿文得知龙部长在办公室后,便告辞走了,关门时,不知出于什么心态,他特地看了一眼林夏薇,林夏薇的办公桌正对着大门,从他这个位置,看到的是林夏薇皱着眉头翻资料的样子。
谢鸿文已经有两三年没有回来了,部队正在改革,而他所在的部队更是改革中的重要一环。
龙部长年轻时所在的部队与谢鸿文一样,每次谢鸿文回来,两人总是能聊好久,龙部长所提出来的大多数建议与意见,都让谢鸿文有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之感慨。
乡村武装部与县城武装部不一样,没有多少工作,最忙的也就是每年的征兵时间了,而此时,冬季征兵已经结束。有一个兵却不一样,在当地政审通过,到了部队再次审核,却发现诸多疑问,上级首长经过思考后,批准了谢鸿文的探亲申请。
谢鸿文见到龙部长,立正敬礼,龙部长回礼后,谢鸿文在龙部长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首长,我来是有个兵的事情要向你了解一些情况。”
随着谢鸿文的诉说,龙部长的面部表情越来越凝重,等龙部长说完,他已经暴怒而起。
龙部长18岁当兵,39岁退伍,在部队娶妻生子,若不是他的身体出了问题,他这辈子都是要把生命贡献给部队的,转业回家,龙部长没在县城呆着,而是请调回了家乡,一个是思念家乡,另一个,就是想给部队再输送一些优秀人才。
没成想,终日大雁却被雁啄了眼,谢鸿文所说的那个人,龙部长印象十分深刻,这孩子不止是体格好,文化也高,他和县委派出的人和招兵办的人去他家走访调查时查到的背景也十分干净,祖上三代贫农,其母出生时难产而死,他的母亲死后,父亲没有再娶,一心一意的就抚养他长大。周围邻居对他也都是夸奖。
当时他们就十分满意,几番争执后,众人将他推荐到了最好的部队,想到这人没准是个奸细,龙部长恨不得当时就回到过去给自己几个大耳巴子。
“鸿文,你放心,这事我一定彻查清楚,给中国人民解放军一个交代。”
谢鸿文站起来,再次郑重的向龙部长敬礼,“幸苦了。”
龙部长当兵23年,他对国家的忠诚毋庸置疑,年轻时也曾为国家执行过绝密任务,他的名字,此时还刻在部队的功德碑上。
谢鸿文走后,龙部长坐在椅子上,摸着茶杯沉思了许久,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