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紫藤又给秦疏影重新梳头、束发。
梁辙再次转身过来时,眼前的人已经变了样子,分明是个唇红齿白的少年。
身上的衣袍并非贴身的,而是宽松的直缀,有些大了,显得身形瘦削。头上戴着逍遥巾,显得儒雅翩翩。
秦疏影的个子在女子算是中等偏上,这么一打扮,倒真有几分少年公子的味道。
梁辙拱手,一本正经问道:“在下京城梁子由,不知道公子名讳?”
秦疏影已经在铜镜里见过自己的样子,忍着笑,拱手一本正经道:“梁兄,在下秦州舒七,久仰久仰!”
紫藤“扑哧”笑出来。
梁辙也是“哈哈”一笑,秦疏影更是抿唇而笑。
却不料,梁辙指着她,肃然道:“舒七,你堂堂男子,为何做女态?”
秦疏影愣了愣,方才做双手负立状,“哈哈哈”笑了数声,“子由玩笑了!”
梁辙又指着紫藤,“舒七,人家出来都带着小厮,你如何带着丫鬟?”
紫藤“咯咯咯”笑了数声,乐不可支,连连摆手,“大人,奴婢可不要做男子,奴婢会露馅的。”
梁辙神情严肃地说:“嗯,原来是舒七家贫,没有银钱雇人。这样吧,以后你就跟我混了,我的人就是你的人,随便用。”
秦疏影和紫藤相视而笑。
原本就没计划让紫藤也扮作男装,一个女子扮作男子别人也许不会太起疑,两个都扮作就难免惹眼。
即便如此,秦疏影也只是偶尔跟随出去,而且还不能见熟人。
谁叫她当初在广宾楼那么一露面,满京城的少年贵公子都将她认得了。
第319章 陈年旧事
梁辙今天要带秦疏影去的地方,事先并没有告诉秦疏影。
等走进一家镖局,秦疏影诧异极了。
镖局,她并不陌生。
前世,她的生意越做越大,货物来往很不少,所以有些东西要走镖。这一世,米罗夫妻现在管的摊子越来越大,也没少要和镖局打交道。
等等,武威镖局?
这不就是米罗经常合作的那一家镖局吗?
带着疑虑和好奇,秦疏影跟在梁辙身后走了进去,紫藤留在了马车上。
舒七,是梁辙在边城时结交的友人,近期进京,住在崇德坊,偶尔会与梁辙会面。秦州,是西北的一个州,所辖极宽。
除了秦疏影,跟在梁辙身后的还有梁岩均,以及暗一,暗二。
暗一叫做赵吉元,暗二叫做赵林,梁岩均经常“老一”,“老二”地叫着。秦疏影当然不能跟着这样叫,只称呼他们为“大赵”、“小赵”。
镖局里,人来人往,看来生意不错。
一个中年男子迎了上来,一眼就看出,梁辙是他们这群人中主事的,“大人,这边请。”
还看得出梁辙是官爷?
梁辙“嗯”了一声,就跟着那男子到了后面院子。
四四方方的院子,一面就是方才的门面,院子宽敞,摆设了很多器械,三面都是房子,有的放着兵*器,有的是招待客人的。
他们进了一间招待客人的屋子,男子擦了擦桌子,让人去端茶水,笑容满面问道:“大人,你是有何相托?”
“我与你们当家的有旧,劳烦你请一下。”
男子又客气了几分,“大人请稍坐,在下这就去。”
很快,男子就将那个当家的请了过来。
威武镖局当家的一进门,显然很惊愕,不过,他表现得很稳重,对男子道:“你去吧,这里有我就行了。”
男子退去,这个当家的将门一闭,方才恭恭敬敬做了个揖,“大人!”
“当家的不必多礼!都是自己人,坐下说话。”
当家的大约三十多岁的年纪,生得壮实,一看就是精明强干之人。
他也没有虚礼,在梁辙对面的椅子里坐了下去,亲手给梁辙倒茶,“大人,你交代在下的事情,在下已经摸清楚,事关重大,所以才传信,要亲口给大人说清楚。”
秦疏影和梁岩均等人都站在梁辙身后。
当家的这样一说,暗一和暗二自觉地打开了门,走了出去,放哨。
当家的暗自诧异梁辙身后那个文弱书生是谁,竟然可以与梁岩均一般得到梁辙的信任,可以听这样秘密的事情,不过他没有问出口。
梁辙道:“请说吧。”
当家的压低了声音,“大人,时间太久,在下也是查了很久,才摸到一条线索。四十年前的二月,比往年都要冷几分。二月初,当时的侯府有两位小主子出生,一位就是侯爷,另一位,据说是老侯爷的一个妾室叫做管姨娘,她早一天也生了个孩子,正好生在二月初二,也是一位公子爷。”
秦疏影这才明白,之前自己说过,罗妈妈知道梁云山的真实身份,说不定还有别人也知道,建议梁辙查一查。
原来,梁辙托了这个当家的在查呢。
看来,这个当家的也是梁辙信得过的人。
“管姨娘生了孩子后,本来还好好的。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在侯爷出生的那天夜里,生病死了,同时死去的还有她刚刚出生两天的孩子。”
秦疏影敏锐地捕捉到了当家的话语中的漏洞,他怎么会知道管姨娘“本来还好好的”?
果然,当家的说:“大人,在下追查到了当年伺候管姨娘中的一人,她当时是个小丫鬟,如今已经五十多岁。当年,她是管姨娘院子里三等丫鬟,不得近身,却管着管姨娘的衣服换洗。据她说,管姨娘生孩子的时候很好,衣服上也很干净利索。管姨娘死后,一些贴身的丫鬟婆子以伺候不力的名义或发卖,或杖毙了,只有几个不得近身的丫鬟侥幸活了下来,一直在侯府做事,到了年纪放出来。”
“在下打听到了她之后,悄悄接近她的儿子。她儿子如今三十多岁,在一个庄子上做事,在下引荐他一个轻松活计,一来二去熟悉了,时常出入他家,一起吃酒闲话。那赵婆子喜欢喝酒,喝了酒就管不住自己的嘴巴。加上如今年纪也大了,脑瓜子不那么灵活,早些年的谨慎已经抛到九霄云外,被在下套了几次话,就一五一十说了出来。倒是酒醒了之后,还会再三叮嘱在下不要乱传。”
“赵婆子说,管姨娘的孩子并没有死,而是……”
当家的停下了话头,看着梁辙。
这个话题实在太震撼,当家的不敢说。
谁知道,梁辙却接过了话头,“而是被人抱走了,那个死去的孩子,是人抱来的。”
当家的压住心底的惊诧,点头:“大人目光如炬。”
“赵婆子是不是说,管姨娘被抱走的孩子,就是平西候。”
当家的看着面色波澜不惊的梁辙,冷汗都冒了出来,平西候可是你爹啊。
你爹不是梁老夫人亲生的,就是说你爹不是嫡子。
当然,这么多年都过去了,是不是嫡子也没多大干系。只是,这到底也是辛秘之事,而且还是丑事。
“大人明察秋毫,赵婆子就是这么说的。大人,在下原以为赵婆子只不过是仗着自己在豪门大宅里待过一些年头,故意编故事。不过,在下在看了她拿出来的一个东西之后,在下就想,赵婆子的话也许并不是杜撰的,故而才捎信给大人,以期见一面。大人请看。”
当家的从袖子里摸出一张泛黄的帕子来,慢慢展开,竟然是自己斑驳的血书。
当家的将帕子铺在桌子上,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害吾命抢儿者罗燕燕,管芳娘泣书。
罗燕燕是梁老夫人的名字,管芳娘估计就是管姨娘的名字了。
“赵婆子说,管姨娘死前写了这帕子,被赵婆子不经意间得到。她不敢交出去,也不敢毁掉,就一直藏在石头缝隙中。后来,有机会出府的时候,她带了出去。她说,如今这么多年,老侯夫人早就不管事了,就是平西候知道自己不是老侯夫人亲生的,估计也不会有什么事儿。所以,她就没管住自己的嘴巴,还将这帕子抖出来给在下看。”
第320章 夫人聪慧
梁辙双手捧起泛黄的帕子,这是上好松江麻布做的帕子,软绵厚实,过了四十年仍旧字迹清晰。
害吾命抢儿者罗燕燕,管芳娘泣书……
当年的管姨娘怕是盼着祖父能为她伸冤吧,只可惜,过去四十年,连祖父都已经化为灰烬了。
看了片刻,当家的说:“大人,我已经造假了一块给赵婆子放回去,这一块大人拿走吧。”
梁辙点了点头。
当家的点点头,又道:“大人,这个赵婆子知道的也就这些了。时间太久,当年就是知情人,听那赵婆子说,多数也死了。只有一人,大人可以查一查。赵婆子说,当年给老侯夫人接生的一共有三个稳婆,不知道怎么回事,两个稳婆不久后全都死了,只有其中一个叫做麻婆子的,不知所踪。赵婆子说,麻婆子当年刚二十来岁的年纪,如果当初她是知道自己性命不保而逃走的话,说不定会留有后手。只是,赵婆子只知道麻婆子的姓氏,以及她夫家姓胡,其他的并不知晓。”
梁辙点头,“这些官家稳婆,都有备案。”
“大人说得是,在下不才,多的却是查不出来了。”
梁辙喝了一口茶,“还要谢过当家的。我多有些不便,让你辛苦了。”
当家的拱手:“大人言重。”
闲话了两三句,梁辙起身告辞,临走前,当家的拿过一本账册让梁辙过目。
梁辙看也不看,将账册给了秦疏影。
秦疏影也不多话,揣上账册跟在梁辙身后出了门。
上了马车,秦疏影将账册略翻了翻,愣住了:“子由,威武镖局是你的产业?”
梁辙点点头,“确切地说,是娘亲的陪嫁。”
呃……
这个婆母的陪嫁也够特别的,竟然是个镖局。
结合米罗打听来的信息,秦疏影将这个婆母的形象画了个大概图像。
赵婉娘当年嫁给梁云山的时候,赵家正是老威武将军当家,赵家也是名声显赫的武将之家。老威武将军,也就是梁辙的外祖父,与老侯爷早有交情,早早就定下了儿女亲事。
这门亲事当年虽然门当户对,不过却没梁老夫人什么事儿。
因为,老侯爷还没娶媳妇儿的时候就定下了亲事。
赵婉娘是虎门将女,性格直爽,嫁到平西侯府后,最初和梁云山的感情还不错,生了梁珍和梁辙。
梁辙刚出生不久,老侯爷亡故。
然后,赵婉娘在侯府的日子就不好过起来,梁云山和赵婉娘之间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裂痕加深。
梁辙两岁多,赵婉娘亡故。
半年后,罗梅香嫁进来,几个月后,梁杰、梁渊出生。
梁云山不但没有善待发妻留下的儿女,反而动辄怒骂,老威武将军将梁珍姐弟接到了威武将军府养着。
但是,梁珍姐弟也不能天天呆在威武将军府,一年也有几个月要住在平西侯府。
无他,梁老夫人说她想念孙儿孙女,威武将军府能不放他们姐弟回家吗?
毕竟,他们俩还是侯府的子孙。
九年前,老威武将军亡故之前,安排了人,意欲将梁辙送往边城。
孰料,中间横生波折,梁辙几乎没了性命。
随后,年纪幼小的梁辙终于远赴边城,到了赵振远身边。
只可惜,没多久,赵振远就出了事情。
病榻之上的老威武将军在多重打击之下,终于没能撑住,溘然长逝,赵振远也一蹶不起,梁辙的后盾轰然倒塌。
赵振远回到京城,没多久,梁珍就出了那样的事情,被曝出与人私*通的丑闻。
赵振远大受打击,加上一条腿也瘸了,自顾不暇,一病不起,只能眼睁睁看着外甥女被推进火坑。
只是,姐姐出了这样的事情,梁辙也并未回京。
而是跟着四皇子,随了接任威武将军的一名将领。
那时候,梁辙知道,自己就算回京,也无能为力,说不得还要搭上自己一条小命。
说起来,赵婉娘挺可怜。
娘家倒台,儿女被欺负,丈夫离心,甚至,还死得不明不白。
米罗说,赵婉娘死得很惨且不说,而且死因可疑,赵振远却还不敢对平西候说什么。到底是什么缘故而死,米罗却打听不出更多来。
昨天中午,梁云山本来兴致很高,结果梁老夫人不过略提到赵家,梁云山立刻就冷了脸子。
今天早上,梁老夫人也只不过略提了提一点,梁云山本来也快要对自己有好眼色了,却立刻被梁老夫人的一句话挑起了怒火。
凭着一种古怪的直觉,秦疏影觉得这两次的事情都和赵婉娘有关。
说不得,赵婉娘的死因在梁云山眼里很不光彩。
梁辙只说赵婉娘是梁老夫人害死的,到底是怎么害死的,梁辙并未说过。
想了想,秦疏影说道:“子由,上次蒙面拿了罗妈妈问话后,你是否问过罗妈妈,母亲到底是怎么死的?”
梁辙愣了愣,说道:“问过。那婆子说,母亲病故,并不是她动的手。我不相信,可那婆子的样子不似作伪。”
他说的“她”,应当就是梁老夫人。
梁辙语气平淡,秦疏影却听出了深深的怨恨,“她那么讨厌母亲,三番两次当着众人的面辱骂母亲,若不是她害死的,那才叫见了鬼。”
“子由,你放心,我们一定会查找出真相的。不过,我有个建议,不如将罗妈妈再次抓起来问问,老夫人为什么会这么厌恶母亲。”
梁辙想说,那还用问吗?那个老虔婆为人歹毒,就是看不顺眼,没什么缘故。
不过,他知道秦疏影不会做没用的事情。
沉思片刻,梁辙说道:“疏影,母亲留下的陪嫁丰厚,但这些年因着舅舅的事情,我将很多银钱都投入到了舅舅的事情中,如今留下的东西并不多。威武镖局是一件,当家的姓方,以后你可以差遣他办事。此外,还有一处庄子,就在京郊,那里有地下密室。不如这样,我们将罗妈妈带过去问话,你有什么尽管写给我,我来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