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有什么东西在心底深处生根、发芽,开始疯长。
那是第一次,让他觉得人与人之间的亲密接触不再是恶心、丑陋的。
甚至,沉寂已久的欲望也开始苏醒……
第111章
可周朝卿并未失去理智,这里是皇宫,这个人的身份是太子妃。
倘若这一幕被发现,那么面对她的将是被处死在这深宫中,宫妃与宦臣生有私情,这种丑闻皇家如何能让它曝于光中。
哪怕她还是陈国长公主。
这个世上,没有任何人会容忍这样的事发生。
周朝卿力道不重,却格外坚定地将她推开,随即跪在地上,头也磕在了地上。
“太子妃娘娘恕罪,奴才冒犯娘娘,请责罚。”
陈汝心被他的举动一怔,眼底露出了一种不可名状的情绪。她缓了缓神,轻声道:“起来吧,你又何罪之有?”
“奴才乃残缺之体,卑贱如泥,太子妃娘娘身份尊贵,奴才不敢心生亵渎。”
他的话,突然让陈汝心清醒了不少。
是啊,这一世俩人身份差距太大,而这个世界的规则又格外严苛,她和周朝卿之间不可能有任何结果。
可即便如此,陈汝心也想要和他在一起。和他的身份无关,甚至他所说的一切对她来说都不是障碍。
只是,难道要周朝卿与她一起背负世人的不屑和谩骂吗?
在这之前,先将搁在俩人之间的差距消除。倘若她不是公主,而他也不必至死都无法从这座皇宫离开。
那么,结局会不会不一样呢?
陈汝心敛下心中所想,缓缓下了床榻。
赤脚踩在蜀褥上,脚踝处的金铃铛发出清脆的声响,也让跪在地上的周朝卿强制忍住才没有抬头、出声让其穿上绣鞋,莫要让寒气入体。
周朝卿跪在地上。
陈汝心缓缓走至他身前,半蹲下身,伸手将他扶起。
周朝卿起身,对上她的眼眸,突然有一种做错事的感觉。
那双眼睛里,很平静,却又莫名地让他感觉到淡淡的悲凉。
这种感觉,又是从何而起呢?
周朝卿不明白,更不明白的是,她会对一个身有残缺的宦臣心生思慕之情。
她表现的如此明显,周朝卿不可能自欺欺人,说这是她想要拉拢自己才有的行为。
她甚至在与太子的新婚之夜抬脚踹太子,这本就不是一个性格懦弱之人敢做的事。
又何况,她本归为一国公主,又怎么可能会为了利益和活命而自降身份去拉拢一个并没有什么实权的宦臣。
可也正是因为这般,周朝卿才感觉到一切的发展早就脱离了他原本的计划。
周朝卿垂下了头,一副恭顺卑微模样。
“我不会教你为难。”陈汝心松开了自己的手,缓缓道:“所以,你不必如此轻贱自己。”
周朝卿笼在袖中的手不自觉地一颤,声音却听不出什么异样:“是。”
陈汝心视线落在一边不省人事的夏侯斐然身上,道:“太子扶到我床上,莫教旁人看出什么。”
“是。”周朝卿走到夏侯斐然身旁,半拖着将他丢在床上,那力道比先前夏侯斐然丢陈汝心之时力道重多了。
而一旁陈汝心走到屏风后,将身上的衣衫换掉。
陈汝心再穿上亵衣后,发现这繁琐华丽的衣服她一个人实在很难穿好。何况,原主也从未自己动手穿过这种衣服,而她更是不知如何是好。
屏风映着她的身影,周朝卿见她有一会儿都没出来,算了算时辰,皇上那边的人也该过来了。
“太子妃娘娘,我们还有一刻钟的时间。”
陈汝心气息有些喘,听到他的话,道:“你过来。”
周朝卿走过去,便看到她累极了似的,面上添了些许红晕,额上还有轻微的湿意。她的身上,除了亵衣穿好了,中衣和外衣都松松垮垮地搭在身上……
心下微叹,周朝卿走了过去。
不知道是不是有意还是无意,周朝卿走到了她的身后,先替她将外衣脱下,然后这才走到她身前,替她将穿得有些凌乱的中衣重新整理好。
宽大的衣袖,不经意间碰到了她的手腕,周朝卿面上看似心如止水,心尖却却好似被什么拂过。可很快,周朝卿便收起自己漂浮的心绪,伺候她穿上镂金丝钮牡丹花纹蜀锦衣,半跪在她身前将那腰封重新固定,并将玉禁步为其戴上。
步行间,禁步的声音为她徒添了几分庄重。
牵着她的手走了出来,便听到泰和殿外传来传召声。
陈汝心的手搭在他的手腕间,走出了寝宫。
因着是夏帝身旁的太监,面容看着十分和善,所传口谕等同圣旨,便按照惯例跪了下来。
“太子妃娘娘起身吧。”那太监将尚未跪下的陈汝心扶起,道:“听太子殿下来了太子妃这儿,咱家奉圣上口谕,传太子殿下入御书房商谈要事。”
陈汝心面上有些迟疑,缓缓道:“太子殿下饮了些酒,现在还在本宫寝殿休息,本宫这就去唤太子殿下醒来。”
听到陈汝心的话,那太监面上依旧带着讨喜的笑容,可分明有些愕然。
他微微一稽首:“那边有劳太子妃娘娘了。”
皇上要见太子,哪儿还有让皇上等的事情。
在陈汝心转身回寝宫的时候,不曾看到那大太监与周朝卿交换了一个只有互相才懂的视线,安静地等在一旁。
而跟随太子前来的那两个小太监一脸战战兢兢,大气不敢出一声。
在另一边,陈汝心踏入自己的寝宫,看到床上不省人事的夏侯斐然,微微蹙眉。
陈汝心抬手在他人中处重重一按,一声闷哼,夏侯斐然终于睁开了双眼。
睁开眼,见到的便是陈汝心那宛若冰山的眼神,不待他回想之前发生了什么,却听到陈汝心冷淡的声音传来:“圣上派人传太子前往御书房,外边公公正等着太子殿下。”
“……你!”夏侯斐然勉强站起身,头突然一阵刺痛,险些摔倒。
就在他险些摔倒之时,陈汝心下意识地退了一步,免得殃及池鱼。陈汝心的动作对夏侯斐然来说,无疑是一个刺激,他咬牙切齿地怒视陈汝心:“孤的太子妃,真是好啊!”
陈汝心淡淡回视他,道:“殿下过誉了。”
那一瞬,夏侯斐然只觉一阵怒气攻心,自己突然晕过去,这中间这个女人只怕脱不了干系!
可眼下的他显然没有时间继续与她计较,愤恨地看了她一眼,夏侯斐然拂袖离开。
看着他消失在自己的视线内,陈汝心对守在外边的璎珞道:“将他碰过的所有东西换一遍。”
“是,公主。”璎珞缓缓走了进来,垂首应道。
陈汝心看了璎珞一眼,“往后,除了本宫,无论是谁,都不可亲信。莫要无端惹上不该有的麻烦。”
璎珞微微抬头,看了眼陈汝心面上浮上来的冷意,竟有种让她有种惊颤的感觉。
“是,公主。”
陈汝心看了她一眼,璎珞只比她大一岁,自小修习武功,天分很高。可惜,心思太过单纯,在这危机四伏的皇宫中,很难容忍像她这样的人存在。
“我们还要回陈国。”
“……公主!”璎珞眼睛睁大,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却下意识地低下声,捂住嘴
对上她意外又惊喜的眼神,陈汝心微微颔首,神情温和了下来。
走出自己的寝宫,外边夏侯斐然正与那大太监说着什么,随后便跟着那大太监身后离开。陈汝心微微福身,“臣妾恭送太子殿下。”
夏侯斐然背影一僵,忍了忍,没有回头。
一旁周朝卿扫了陈汝心一眼,她在激怒夏侯斐然。
偏偏夏侯斐然现在还不能真的拿她如何,可这样对她又有什么好处呢?
……她到底想做什么?
夏侯斐然那行人走远了,陈汝心直起了身子,看向不远处湖,湖边一树红梅绽放。
夕阳将落,浅金色的日光洒下,在她身上晕染了一层暖暖的薄纱。
竟给人一种易碎的名贵瓷器般的感觉……
看着这样的她,周朝卿一时间忘记了自己此时的身份,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的身影。
许久,陈汝心恰好转过身,便对上周朝卿那如墨色晕染的双眸,唇竟微微弯了弯,然后从他身侧走过,玉禁步发出缓急有度,轻重得当的声响,越来越远。
还站在原地的周朝卿眼眸垂下,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原本平静如水的湖面再也回不去初时的无波无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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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汝心回到自己的寝殿,坐在外间的榻上。
璎珞已经将里间的可换的东西都换了一遍,宫女们上前将东西拿走,很快换上了新的。
陈汝心的手翻着矮桌上的书,她此时的心思根本不在书上,而是想着那位应该已经得到消息了,那么是不是也该有所动作了呢?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
很快,“太子妃娘娘,景阳殿孙公公求见。”
陈汝心抬起头,看向来人,眼中毫不意外,淡淡开口:“何事?”
“这……奴婢不知。”月嫆扑通跪下,那一瞬,这个总给人冰冷却无谋的太子妃居然也会有那样宛如利刃般的眼睛。
总感觉……自己有什么地方疏忽了。
陈汝心视线越过她,落在刚好走进来的周朝卿身上,眼神柔和了不少。
周朝卿走到她身旁,将手中的茶盏奉上。
陈汝心伸手接过,抿了口茶。
半晌,陈汝心才缓缓开口:“让他进来。”
第112章
月嫆起身,前去传唤。
不一会儿,月嫆领着一人走了进来。
“奴才给太子妃娘娘请安。”孙公公并未下跪,看向悠然坐在榻上的陈汝心,“皇后娘娘让太子妃过景阳殿一叙,前些日子皇后娘娘还念叨着太子妃的身子呢。”
陈汝心在周朝卿的搀扶下起身,“孙公公辛苦了,本宫换身衣服就过去。”
“那奴才便在殿外候着太子妃娘娘。”孙公公福身,退下。
一旁的月嫆还尚未从刚才那一幕中缓过神来,却也不敢无礼地抬头,向来先前是自己看左眼了,陈国长公主并非须有尊荣的草包。
那么,自己往后便要更加谨慎、小心了,免得坏了自己的计划。
全然不知她心中所想的陈汝心正往里间走去。
陈汝心并未直接换下身上的衣裳,而是去了书房,并让璎珞与周朝卿在外边候着。
“你们在此等候,莫要让人进来。”
“是,太子妃娘娘。”
先前,璎珞一时间没能改口总是习惯性地叫她公主。
而今,却是要步步谨慎,免得给公主带来麻烦。
走进书房,陈汝心从案台上抽了一张质地较薄的纸张。
一手研了墨,执起笔在纸上简短地落下几行字。待字迹干了,陈汝心将其叠好,塞入事先备好的香囊中。
此举虽然冒险,可也是最好的时机。
她已然不想再等待,不想再夏国皇宫受制于人。
不仅如此,她要让夏国所有计划付之东流,只有夏国不再是夏国了,她才能够离开这里。
“璎珞,进来。”
听到陈汝心的声音,璎珞便走进了书房。
看到坐在案台前的陈汝心,璎珞福身:“太子妃娘娘,请吩咐。”
陈汝心慢悠悠道:“你与月嫆走得很近?”
“泰安殿内,奴婢确实与月嫆姑姑关系近些。”璎珞实话实说。
“我记得来夏国前,嫁妆里还有几坛月桂酒,你自取些来。”
璎珞虽然心思单纯,却也不蠢,低下头:“奴婢知道了。”
陈汝心看她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便不再多说。
“将此物交到左将军手上。”陈汝心将那个香囊递给她,“莫要教这皇宫中的守卫察觉,你与月嫆熟悉些,届时易容成她的模样出宫。”
“奴婢遵命。”璎珞跪在她身前,双手接过那个香囊塞入袖中收好。
看着她这幅凛然模样,全无平日里那傻白甜气质,陈汝心突然觉着这个人是真的有两面,还是伪装的好?
不过,依据陈汝心的直觉,怕是属于前者。
只是这个两面,并非是性格迥异。而是进入军人的状态后,摈去了先前的散漫态度,也变得像一个死士。
陈汝心站起身,往外边走去。
“周朝卿,替我更衣。”
“是,太子妃娘娘。”周朝卿在后边跟上。
面见皇后娘娘,穿戴上自然得庄重些,这样才显得她这个太子妃不失礼数。
周朝卿替她选了一件盘金彩绣罗杉,外面再穿了件缎绣氅衣御寒,随后换上了金玉镶嵌的禁步。
陈汝心头微低,便看到他细心动作轻柔地替自己换衣衫,他身上淡淡的的像是竹叶的清香传来……这种味道,似曾相识。
在哪儿呢?
因着太过入神地想着,以至于周朝卿停下手边动作,牵着她走到铜镜前坐下方才回过神来。
周朝卿替她挽了个不失庄重的发髻,戴上金钗与步摇,最后取过黛为她画眉。
微凉的指尖轻轻触碰在脸颊上,陈汝心眼眸印着他的模样,羽睫不自觉地颤了颤。
“莫要动,否则得重画。”周朝卿站着,陈汝心坐着,他的气息也不经意间扫到了陈汝心的面颊上……
陈汝心的手抓住了自己的衣角,可下一瞬便被周朝卿制止了:“太子妃娘娘,一会儿还得面见皇后娘娘,您要是想抓着什么,便抓奴才的衣衫吧。”
他话音落,陈汝心便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