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一开始贺立峰还存了点开玩笑的意思,那么被江槿西当场将他的心思拆穿之后他就有点恼羞成怒了。
不知道自己是江北第一世家贺家人之前,贺立峰的生活与寻常人无异,每天为了生活起早贪黑经营饺子店。算起来,在那个总体生活水平中等居下的小镇上他们家还算是比较富裕的个体户。
可是回了贺家之后,他才明白小时候课本上写的“坐井观天”这四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
从小接受的教育还有生活方式让他和贺家人生活的那个圈子差了一大截——
大约是,有些人,即便穿上了金缕玉衣,可在别人眼里,依旧衣衫褴褛,这说的就是他。
即便大多数人看在他姓贺的份上对他恭维有加,可他知道那谄媚的笑里没几分真心。
至少,和他那个跟随着爷爷还有父亲后头走上政途让人打心眼里敬佩的孪生弟弟比起来,贺殷寻是天上的云,而他贺立峰,是地上的泥。
他不想留在江北,因为贺家带给他的光环太大,他不想面对明里讨好暗中却看不起他的嘴脸。
如果当年不是父母和家里人的疏忽,他不会变成今天这样。
他的人生,应该和贺殷寻一样,光芒万丈。
是他们欠了他的,所以,不管他做了什么事,他们,会无条件包容他的。
必须、应该无条件包容!
瞳孔紧缩了下,思绪渐渐拉了回来,看着眼前仿佛看透了一切的女人,贺立峰觉得此刻的自己就像个小丑一样。
偏偏江槿西是一手让他的命运回到正轨的“恩人”,他不能真的对她做些什么。心里深吸一口气,贺立峰背身站了过去,大手挥了挥,嘴里吐出两个字:“你滚!”
江槿西转身就走,冯萌萌将自己的包拿上,跟着追了出去。
“贺经理……”程总见他面色紧绷,便尽量小心翼翼地开口问他合作的事情。
“你也滚,都滚!”
贺立峰随手扯起手边的桌布,猛地一拉,一桌子碟碟碗碗尽数掉到了地上,碗碟碰撞碎裂的声音异常刺耳。
程总等人吓了一跳,见此刻的贺立峰双眼通红形容疯癫的样子,赶紧忙不迭地出了包厢。
江槿西出了酒店便看到家里司机等在不远处的车,顾湛之前就说了今晚公司有事,可能要晚点回来,会让司机过来接她。
她拉着冯萌萌一起上了车,途中想了又想,最后在她临下车之前还是忍不住问道:“汪主编之前问过你我是不是怀孕了吗?”
冯萌萌点头,她记得很清楚,就是那天晚上他们聚餐出来去KTV的路上。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劲吗?”
愣了下,江槿西淡淡一笑,摇头道:“没事。”
汪锦竹知道她有孩子还让她喝酒?她做事那么严谨的一个人,几天前刚刚发生过的事情转眼就忘了?
江槿西微微晃了下脑袋,希望真的是自己想多了。
以前还没毕业的时候听校友群里的学长和学姐说过职场的黑暗。他们说,有些人,真的会为了自己的利益不折手段。更有些,哪怕是没有利益冲突的,也仅仅是因为嫉妒,因为一些根本算不得原因的原因,便在背后暗下黑手,恨不得将你整得一败涂地。
江槿西一直庆幸,从实习开始,自己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这样的人。
从一开始的梁馨到后来的汪锦竹,都算是她的良师益友。
坏人被揭穿了真面目不可怕,让人痛心难过的是撕下那层罪恶的面皮后,发现背后隐藏的那张脸是一直对你笑对你善意有加的人。
车子开回绿景山的路上,她一直心不在焉的,本来想打个电话给顾湛问他什么时候回来,可翻遍了包包都没有找到自己的手机。
大概是忘在杂志社了吧?
也好,明天她就亲自去问问汪锦竹。
如果是误会了,那她道歉。
如果是真的,她也必须要得到一个理由!
回到顾家的时候,老爷子已经休息了,顾明成在书房里练字,而赵芝华正在客厅里看电视特地等着她回来。
“来,先坐一会儿,兰姨熬了点枸杞鸡汤,喝一点再回房去。”赵芝华拉着她坐到了沙发上,“还好就要辞职了,不然这种应酬去多了对自己对孩子都不好。回头要是在家里待得实在闷的话,就让阿湛给你弄一家店,先开起来,请一些能干的员工看着,你有空就去看一下。”
江槿西刚刚端起鸡汤,听了她这话脸上着实有些诧异。
看她惊讶的表情,赵芝华挑了挑眉:“你可别把我想得和那些看不开的豪门婆婆一样,非得拘着自己的儿媳妇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我年轻时候也和你一样,最是有想法。你爸反正就惯着我,我做什么事他都支持,只不过我这人三分钟热度,做事只图个自己开心,他就乐此不疲地跟在我身后收拾烂摊子。”
说到这里,赵芝华眼角忍不住弯了起来。
已经五十多岁的人了,即便保养得再好,眼角也会有些细纹,可江槿西却越看就越觉得这些细纹也是岁月沉淀下来的一种美。
果然她以前看过的一句话没错,过得越幸福,岁月就会对你越留情,连皱纹爬上来的速度都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减慢再减慢。
回到房里的江槿西好像突然间释然了不少——
即便真的是汪锦竹在背后下的黑手又怎样?她为什么要为了一个不相关的人搅乱自己的心情?她该在乎的,是这些对她好的人才对。
洗了个澡之后,原本想等顾湛回来,可是手机不在身边,电视翻来覆去几个台换了一下没找到自己想看的,不一会人,江槿西靠在床上等着等着就睡着了。
而她遗落下来的手机,此刻并不在杂志社里,而是在汪锦竹的手中。
拿到江槿西的手机是个意外,偷偷拍下她和贺立峰举止“暧昧”的照片也是个意外。
可是当她从江槿西的手机里翻到顾湛的号码时,意外加上意外,便成了蓄意而为了。
打开江槿西手机里的电话簿,看到顾湛的备注是“西西的阿湛”时,汪锦竹一颗心就好像被人狠狠用手一把抓了起来。
那样出色的一个男人,竟然会和江槿西设置这种幼稚的昵称,可想两人有多亲密。
为什么年轻的时候,她就遇不到这种出色优秀的好男人呢?
为什么她遇到的都是渣滓?为什么别人就能幸福?
她不服气!
汪锦竹面色扭曲,毫不犹豫地将顾湛的号码输入到自己手机上的联系人里,然后将那几张照片以彩信方式发到了顾湛手机上。
做完这一切之后,她的嘴角渐渐上扬,隐隐现出一抹狰狞的笑意。
与此同时,正在公司加班的顾湛突然听到手机叮的一声,他随意扫了一眼,见是个陌生号码,原本并没有放在心上,可想了想,还是拿出手机打了开来。
看到彩信里那些照片,顾湛捏着手机的手渐渐收紧,本能的,他想直接将手机砸了,可理智犹存,他将杨勋喊了进来,让他去查那个号码的来源。
照片其实没什么,只是贺立峰和西西离得有些近,贺立峰说话的时候,眼中申请些许轻佻。
问题不在照片上,而在发这些照片给他的人!
吩咐玩杨勋之后,顾湛拨通江槿西的号码,不出意外,是关了机。、
他当即起身,准备下班回家。
今晚负责值班的保镖刚好是江斌。
路上,他略一思忖,还是将冯萌萌无意中说出来的,杂志社里有人企图害江槿西的事情说了出来。
122 西西,你哄我一下(2更)
翌日上午,江槿西本来想向汪锦竹求个明白,但到了杂志社之后才知道她一来就被程总喊到了办公室里。
这一去,就是一上午。
直到大家吃完午饭回来准备上下午班的时候,才听到汪锦竹的办公室里有动静传出来。
江槿西敲门进去,发现她在收拾自己的东西。
“你……这是?”
汪锦竹扭过头看清来人,便停下手上的动作,冷冷一笑:“这不就是你想看到的吗?现在好了,我被杂志社辞退了,而且在这一行彻底被封杀了,你高兴吗?我入这一行十几年了,现在又要换一行重头再来,你是不是满意了?”
神色扭曲愤怒、语气阴阳怪气——
江槿西蹙了蹙眉:“我不明白你说的。”
“哈!你不明白?”汪锦竹冷笑不止,“你怎么会不明白呢?如果不是你,像我这种小人物哪里能入得了顾二少的眼睛,让他大费周章地亲自出手整顿?你可是没看见,在咱们面前人模人样的程总到了你老公跟前就像只摇头摆尾的哈巴狗一样!我呸,简直是恶心!”
原来是阿湛找了程总,那么他都知道了?那么也就是说她之前怀疑的那些都是真的了?
江槿西将唇瓣抿得极紧:“在椅子上放针的事情真的是你做的?还有,昨晚你让我喝酒也是故意的?”
反正现在也全都大白于人前了,汪锦竹也懒得再装。
“是啊!”她挑着眉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
江槿西垂在身侧的双手下意识地捏紧了拳头,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质问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们之间从来就没有过任何冲突!”
“没有冲突?”汪锦竹仰头哈哈大笑了几声,随即疾言厉色地指着她尖声指责道,“你和陆玉婷那个贱女人一样,都是靠着男人抢别人的东西!程总一开始不就是想让你做主编吗?你自己看不上然后才举荐我,这是在可怜我吗?可是这个位子本来就该是我的,我需要你来谦让吗?论资历论能力,你和陆玉婷哪里比得上我?”
“江槿西,你看看自己,你有什么好的?除了占着青春占着年纪小尚有一张能看得过去的脸之外,你有哪里配得上顾湛?你站在他身边你都不会觉得自卑吗?我要是你,就会离得远远的,找一个和自己差不多的男人,而不是腆着脸皮扒着人家不放!”
反正已经被顾湛整得在这个圈子里待不下去了,她就有什么说什么,把憋在心中已久的怒气统统发泄了出来。
江槿西以前只觉得汪锦竹这个人性格内向,很少和同事们打成一片,但为人绝对还算正直的。
可如今看来,前辈们说的话都是有道理的——
真正可怕的不是陆玉婷那种有什么都摆在脸上的人,而是汪锦竹这种都放在心里然后躲在暗处时不时就放一把冷箭的人。
看开后,江槿西反而不在乎她说的话了,她依旧看着汪锦竹,语气十分平静:“我是个什么样的人,我能不能配得上顾湛和你没有一点点关系!只要他喜欢我我喜欢他只要我们彼此都觉得合适,别人就没有资格来说,尤其是你这种人。汪锦竹,现在我得承认,程总一直没有提拔你做主编还是有道理的。”
“你——!”汪锦竹气得满脸通红。
要不是因为惧怕顾湛,她现在真想上前一把将江槿西推倒在地。咬牙切齿之后,她压下这个疯狂的冲动,沉下脸搬着自己的东西昂首挺胸地出了办公室。
外头门边站着一大群人,见她出来,一个个地赶紧退到了一旁。
汪锦竹冷眼扫了众人一圈,最后目光停在一直垂着眸子的林梅身上,不禁眯着眼冷嗤道:“下一个就轮到你了,以为出卖我会有什么好下场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