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各位姐儿来啦。这不是李小姐么,妈妈我真是好久不见都快不识大人物了呢,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了?”
狐朋狗友之一嫌弃得打断她的话,“去去去,妈妈哪里来那么多费话,我们檬姐是来这看那尼罗来的新头牌。”
“哟,这个巧了,正好契儿今日得空。但这银子嘛……”
“还怕我檬姐付不了这几个钱吗!”狐朋狗友之二一开口,其他几个见李檬没有反对,也是附和着让老鸨不要瞧不起人。
李檬皱了皱眉,她是对银钱不放在心上,但这群人一人一句吵吵闹闹地搞得她头大,她转身就想出去……
老鸨眼尖地看到财主要走哪里愿意,赶紧地上前一步做出带路的姿势,“是我眼拙了,李小姐随妈妈来吧,契儿在二楼呢。”
都如此了,她也不好离开了,只好跟着上了楼。
老鸨直接带着她们进了一间厢房,“各位姐儿且稍等片刻,妈妈去唤契儿过来。”
也许是新晋头牌确是很不一样,就是这间厢房都要比这春岚院所有的都不一样,而且整个房间风格都属于良家少年风,完全看不出来这是一个花楼里的房间。
李檬这两年间来得很少,犹记得第一次到这花楼里的房间,不是大红大紫,就是各种嫩黄鹅绿。要么是满屋子的胭脂味,要么就是其他什么味重的花香,总之都不好闻。
而现在这间屋子屋里没有那种花楼专有的浓香,李檬这不太好用的鼻子倒是体现出来了。
房间里整个装扮都以素色为主,只要人踏进了这间屋子,浮躁的心情也会变得好些,就是刚刚一群嚷嚷的女人们现在都温顺下来了。
能够把这房间装扮得如此清雅脱俗,李檬反而更想看看契儿这个人了。
王然等人见李檬坐下来了便也吆喝着一群人都找座位坐下,“今天,我们几人也多亏了檬姐,能一起见识见识这尼罗美人的风姿。”说着伸手去提桌旁的酒壶,大有一番敬一杯的模样。
“嘿,这妈妈也忒不懂事了,我们这几人坐在这也不说先上壶酒!”王然提着空酒壶往门口边走边喊道:“妈妈,我们这……”
大嗓门卡了壳,屋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门口,下一瞬就听见些许吸气声。
李檬看过去,只见一个身穿白衣的男子出现在门口。
这人眉目比乐城所有男儿都要深邃,上挑的桃花眼里很是清冷,白衣蹁跹,让他更像不食烟火的仙子了。姜如玉还云英未嫁之时,他在乐城也多为白衣在身,却没有穿出此人这种仙气感。
待他走近了,和他对视的人都要被他湖蓝色的眸给吸进去了……
李檬不着痕迹地错开打量他的视线,果然邪魅。
老鸨跟在后面见这满屋子的女人看呆的眼神,很是满意契儿带来的效果,她拍了拍手,招呼着后面端着酒和甜品上来的小厮,“各位姐儿,刚刚招待不周,这酒水现在给您们上桌。来,你们快端过去。”小厮灵活地布置好圆桌。
王然讪笑,“没事没事,不知道这位公子……”
“对了,这便是我们契哥儿了。”老鸨拍了拍契儿的肩膀,“契儿跟各位姐姐打打招呼。”
“各位姐姐久等了。”就算是带着歉意的话,在他清冷的嗓音里出来,反倒更让人觉得是自己错了。
谁让自己来那么早呢!
王然等人略微不好意思地干笑了几声,转眼便看到淡定不已的李檬,立马走到她边上向男子介绍:“契儿,这是我檬姐。”
契儿朝李檬点点头,也不说话,屋子里忽然就静下来了。
老鸨赶紧找话,“来来来,姐儿让契儿落座呀。”
“对对,站着累。契儿就坐……”王然让开李檬身边的位置,“契儿就坐这吧!”
李檬见这个位置与他相差好几厘,俩人挨不到一起,也就没说话。
等契儿落座,女人们也放开了,你一句我一言的好像认识几年的朋友问这问那的。
好在这契儿看着高冷,说话清冷,却是个有问就回的人,场面也不会冷场,而且看得出来,他与女子交流时毫无世间男子会有的羞怯。
就算是落入风尘的人,面对那么多女人都会有本能的羞怯感。
“契儿是怎么从尼罗过来的啊?听说尼罗于凤梧隔了好几个月的航行时间呢,身为一个男子能在船上待上那么久也是厉害了。”纨绔嘛,随便问问的话也不是真的想知道。
契儿低头一笑算是做了回答。
有的人是借着美色下酒,有的人想要借着酒色在这春岚院春风一度,厢房里的酒开了一坛又一坛,大概她们心里都有一个底:这次是李檬请她们来的。所以,陆陆续续就有些人出了门去寻乐子。
等厢房安静下来,也就剩下李檬和契儿俩人。
一个是高冷不怎么说话,一个是没有兴趣与一个陌生男子说话,但这俩人安静地处在一处却完全不尴尬。
李檬在花楼里没喝很多酒,但待的时间久了,多多少少都会沾点酒味。
她一进房门姜如温就闻到了刺鼻的酒味,仔细一闻还能味道其中夹杂着花香的味道,他鼻子灵敏,盖着一层酒味还能闻到细微的不同。
他此时没有多想,两年后他才知道那是春岚院一男子身上的味道。
“你今日怎么回来怎么晚,晚饭吃了么?”姜如温伸手想替她接过外衣,反而被她忽视了。
倒是她看到姜如温抬起又放下手的样子,反问:“怎么了?”
“没事。”姜如温低头拍了拍自己的衣服,再次问道:“出门前不是说下午便回来吗?”
今天正好是李檬的休沐日,上午约好与人出去玩,出门前姜如温还特地问了她是不是要在外面待一天,她自己说在外吃了中饭便回,哪想他等她到酉时才见她回来。
“哦,和朋友一起喝酒就晚了点回来。”李檬没有多说,随意又问,“你晚饭吃了吗?”
纵然知道她只是顺口说出来的,他却感觉自己甜到了心里。
姜如温等她一直饭菜热了又热,到日落都不见她回来便让书义把食物撤了,不过好在他也不饿,他开心地笑着回道,“嗯,吃了。”好歹,她有念着他。
李檬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直接去了洗漱。
夜里姜如温见她如往常一样背对着他睡,心中一犹豫,还是挪过去伸手揽住她的腰,他明显感觉到她身体僵硬了片刻,却也没有任何动作。
姜如温提起来的心忽然就放下来了,幸好她没有推开他。
相比较三年前和他分榻而眠来说,现在的情况真的很好了,三年前,她娶了他却同样也抛弃了他。姜如温把头抵在她身后,微微喟叹了一口气,就算现在只能这样抱着,他也知足。
等夜深了,李檬听见黏在她背后的人呼吸平稳,确定他是深睡了,她才小心地翻了个身。
这样的夜晚也就只有月色是最亮的,他们的床侧对着窗户,正好能够借着月光投出个模糊的阴影。
李檬也只能看清他的身形,这样盯了许久后,她才动手小心把人移到床里面去,正好与她隔着一只手臂的距离……
这几个月来,姜如温很直接地感觉到自己的妻主变了。
以前一天和他说不上几句话的人,现在偶尔会问问他一些家中的琐事,甚至有时候从外面公差回来还会带礼物给他,时而一些零嘴,时而一本画册或者新出的口脂、簪子……虽然她拿给他的借口都是:顺便。
他想妻主大概是不知道自己口是心非的模样。
林慈溪见女儿和女婿的关系明显有了更好的变化也很是高兴,更是给他们创造各种机会,让自己的女儿带着女婿出门逛街,以此再增进感情。毕竟,女婿也十九了,他挺想抱孙儿的。
“这样多好,妻夫俩人的日子就应该是这样恩爱才幸福呢。檬儿,今日的花灯节,你便带着如温去外头逛逛,今夜你们也去热闹玩玩。”为此林慈溪还专门替姜如温打扮了一番呢。
这样大红的衣衫他什么时候穿过呢?
李檬从他盛装出来后就在回想这个事情,搜了这几年的记忆,印象中就只有新婚那夜,坐在拔步床上的他穿着大红喜服的模样。
原本就清秀的人盛装打扮之后,都要比往常美艳几分。
姜如温平常穿得都比较素净,还是三年来头一次又穿得这么喜庆,层叠的服饰,正红的颜色就像是要出嫁的新郎。
林慈溪把姜如温的手放在了李檬的手心里,嘱咐道:“去吧,今夜人多,檬儿好好照顾你夫郎。”
李檬手指僵硬了瞬间,很快便恢复过来了,自然地握住他的手,冲自己的爹点点头,再看向身侧的……她的夫郎,轻声道:“走吧。”
“嗯!”姜如温反手握紧她,开心应道。
同样是花灯节,他想起十三岁时第一次见她的模样,像个英雄。
两人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她忽觉她是他今生唯一的依靠,她应该对他好。
这一夜,他们的关系好像忽然就突飞猛进,从相敬如宾变成了新婚的一对。
以前的鱼水之欢也只是责任般公事公办,今夜两人极尽缠绵,一个痴缠着要把自己满腔的爱恋都让她知道,一个身心投入想着要给他一场能够让他欢喜的性.爱。
大汗淋漓下来,他喘着气浑身赤.裸地抱着她,微阖着红肿且酸涩的眼,犹豫地开口,呢喃声带着一股子沙哑,“妻主……”你喜欢茉莉香吗?以前不见她往衣服上熏过什么香,这几个月来他却总能闻到茉莉这股花香。
她只听他唤了她一声后就没话了,想来他只是随便叫叫她罢,便没有回应,轻轻地拍着他的背没有出声。
等他呼吸顺畅了,暗想她既然喜欢茉莉,他也去熏那香便是了。
想通了这点,疲软的他安静地听着她心跳的声入睡。
两年后。
李檬忽然有了上进心,原本做着的差事被她自己调换成更加轻松的活,以此挤出更多的时间泡在了书房里。
李双和林慈溪看着也是满意的,虽然二十二岁才开窍要去奋斗,但总归是件好事啊。
李檬曾经跟姜如温说过她争取考一个功名出来,因为她的上进,他也是替她开心的。
好像李府上下都洋溢着喜气和朝气。
书义想着桑榆院惯用的香快没了,便拉着小荷,妻夫俩人出府采购。
“以前少爷都不熏香的,这两年倒是被这茉莉香给迷住了。”书义在香风铺挑捡着合适的茉莉香。
香风铺里的茉莉香不下十种,有浓有淡,还有不同色泽的。
小荷打趣,“分明是为了迷住小姐。”说完暧昧一笑。
书义小翻了个白眼,嘴里嘟囔“连小姐你都敢打趣”便见外面走进来一人。
身着白衣,绝色的五官比他见过的人都要美上几分,就更不用说嘴角还勾着笑的模样了。
就是身为男子的他都忍不住看呆了去,转头便见小荷也同样呆呆的,他扭了扭她的腰间头,恶狠狠的低语,“他好看吧!”
如果说是看呆,还不如说是在男子经过的时候被他身上的味道吸引了,“你有没有觉得他身上的味道好像哪里闻过?”
书义听她这么说,还认真地嗅了嗅,“我家少爷……”恍然大悟,“这不是我手上的茉莉香嘛,看来他也是来买这个香的。”
小荷想,这样的美人竟然会用与他张扬外貌风格完全不一样的香。
人的缘分真的很奇妙,要么至死见不上一面,要么每一次都能碰到,要么下一秒就碰到。
譬如每次来买香的书义,次次都能碰上一起挑茉莉香的美人;譬如鼻子灵敏觉得上次买的香味道不对、第一次亲自来挑香的姜如温。
一个正要从香风铺出来,一个正要踏进去。
一个美得不可方物,一个周身洋溢着甜腻的恋爱气息。
契儿想:这便是李檬的夫郎罢,他倒是好福气。
姜如温想:这人眼睛倒是妙,如果身上的味道不和自己那么像就好了。
姜如温一直都知道自己具有很强的独占欲,他想着自家妻主身上的味道竟然出现在另一个男人身上,内心里的戾气就挡不住地要溢出来。
他想,他要去学学怎么调香,做出这世上独一无二的味道,不管是他还是她,还是都不要再熏旁人沾染过的茉莉香了。
姜如温转身就想回府看看书房有没有这等调香的书,书义跟在后面很是疑问,“少爷不是要买香吗?”
“不了,回府吧。”
还在香风铺门口的契儿主仆二人看着上了李府马车离去的影子。
“公子,那便是李小姐的夫郎?”
契儿收回目光,淡然地嗯了一声也让人驱着马车回去,方向正好与城东的李府相反。
在车辕上驾车的人嘟囔,“公子一点都不动心吗,对李小姐那样的人?”
坐在马车里的契儿湖蓝色的桃花眼更加深邃了,哪里可能不动心,只是那人无心罢了。
两年前,他在春岚院的厢房里安静得陪着她坐了两个多时辰,后来陆陆续续又一起坐在一起喝过酒、偶尔聊聊天;直到一年后她拿了银钱说让他赎个自由身,安排他住在了城西……
原本他也以为李檬是对自己有意,替他赎身、安排住宿大概是想让他做她的外室,却不想那人是真心把他做朋友看——大概也就是看在这两年他帮她出过不少哄人的小点子吧……
一个对他好的人却点到为止,也不知是该说他幸呢,还是不幸。
自从契儿被赎身了之后,被李檬的狐朋狗友一宣扬就有不少人都知道了:李檬在城西养了个外室,只是身份上不了台面所以才没有纳进李府的门。
李双在城主府就听到了城主大人的调侃,一回府就遣人去桑榆院喊李檬来书房训话。
姜如温买来许多原材料,正在房间里捣鼓新的熏香,见婆婆急匆匆地让妻主去了主院书房,一时担心,收拾好半成品的香脂装盒,便也往正厅去,还来不及疑问怎么主院里怎么都没有人,就听见书房里婆婆略大的质问:“城西那个外室怎么回事?!”姜如温心中一惊,侧身躲在门口处不敢再上前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