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车的婢女伸手掀起帘子一侧,一个粉色身影下了马车后紧接着伸手扶着另一个人下来。
那人身躯欣长却也薄弱,白色的裙袍拖曳,黑色的幂蓠直把他的身躯遮去了大半。
那人站稳后,身边的小厮扶着他的手便进了店里,直到店铺的门帘打下来。
在楼上透过窗口看着的李檬一愣,直觉她可能忘掉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高繁意看到那姜家公子进了铺子,而李檬还痴汉似的盯着那门口打趣道:“看到了吧,我说这姜公子很神秘吧,从未见他在众人面前露过真容,没准还真是个绝色男儿呢。你让我打听的事也就只有这些了,五天之隔出来逛逛首饰店成衣铺便又坐着马车回了,不过也能理解,作为未出阁的男子,家里要求严格了些,而且他作为大家的嫡子,我猜他男学肯定学得比一般人的更加严谨。”
李檬放空的思绪在听到嫡子便回神了,心中一震,急忙问道,“你说他是谁?”
高繁意都要不懂她的意思了,还不就是她心心念念的姜家公子吗,怎的还反问她来了?
“姜家公子啊……”
“姜家嫡子?”
“啊,不对吗,你看上的不就是他。”
谁看上他了!这么说,她看了一个多月“夫君日常”竟然是别人的!她还看得带劲处专门做了笔记!!
高繁意见李檬脸色不对,没由的自己也心虚了一会,“难道不是他?”
李檬真想撞墙,“我说的是姜如温啊姜如温,不是姜如玉啊!”
姜家儿郎有二,年龄相仿,十月生嫡子如玉,出尘绝色受尽宠爱,八月生庶子如温,温温润润深居简出。
高繁意就算脚趾头加起来也想不到堂堂知事之女竟然舍了大家里的嫡子,看中了上不了台面的庶子。
“你没说清楚,谁会认为你看上的是姜如温。”
听到这句话,李檬立马想到她说要娶姜家公子也没有提娶哪一个,不会……
不要说她爹是向姜如玉提亲啊!!
李檬一想到这个可能性,连招呼都来不及打了,急急忙忙地与高繁意告别后飞快朝家中方向跑去。
“喂,你怎么了?”高繁意不可能丢下心神大乱的姐妹,想着能帮是帮,紧追其后。
“我叫我爹去提亲,十有八九搞错人了。”
“这也有出错的?”
“你不也弄错了。”
怪我咯?“是你没说清楚啊,是个人都会觉得你是……”得了,她也没法说下去了,自作孽。
“你滚吧,给我收集姜如温姜公子的日常去。”说着又把姜如温三字重重念了一遍。
往后姜公子摊上个这么不靠谱的妻主,高繁意也是蛮同情的。
高繁意打算如何收集姜大公子日常不提,那边正在铺子里的姜二公子摘下黑色的幂蓠看着柜台新进的饰物头一次有“即将嫁人”的期待,他爹亲说,知事想与他姜家结亲。
虽然那人名声不太好,但胜在有一个好的家世和一副好的皮囊。
☆、夜探
李檬没有想过,万一今生她娶不了她前世的夫怎么办?
她一直就很确信她夫君会是姜如温的,现在却出现这样的纰漏,而且还是从她自己做出来的。
李檬都要被自己蠢哭了。
“爹,你已经跟姜府说了我要与姜大公子结亲的事对吧?”
慈溪一时没注意她话里指明了姜大公子,只是觉得女儿真的是长大了,也太急了,哪有从开始就一直催着他赶紧把亲给定下来的。
“檬儿啊,你昨天才问我进况啊,虽然很高兴你对人家上心了,但姜家那边的意思是再考虑考虑,你现在催我也没用……”
“不是,”李檬打断她爹解释的一大通,“爹你是帮我向姜大公子提亲的吗?现在这是重点!”
慈溪失语,就怕自己是听错了,他可一直就没想过那号人啊!所以心里想打趣的心思立马散了,连接下来的话都有些惶恐不安了,“你……你说谁?姜大公子?竟然是姜大公子!”
“昂。”
“作孽啊……”他向姜家属意的可是姜二公子啊,现在竟然告诉他提错亲了,虽然说这亲事还没有确定,但姜家上下谁人不知道提亲这回事?这样换一个人,毁的就不止一个人的名节了!
届时乐城中大家怎么想,姜二公子被提错亲了,那也是说过亲了,说过亲的人身价也掉了几倍,以后嫁人都成一大污点了;再者,不知内情的肯定会往姜大公子身上泼脏水啊,扣一个抢人婚约的帽子,就算嫁过来了,名声也臭了。
况且,他们搞这一出,人姜家也不是傻的,这样耍一通,他还能把人嫁过来?
李檬知道世间对男儿名节的苛刻,稍有不慎就可能使人被指点一生。
前世姜如温嫁她前就被她睡了,就算后来她娶他时用的正夫之礼,八抬大轿给他正过名,世人的评价也是说她是一个怎样好的妻主;作为男子的他则在背地里被指点作风□□,侮了男礼。一直到她把他晾在后院,他也足不出户一年多后那些侮辱之词才渐渐消弭。
现在事情变成这样,确实难办啊。
两父女纠着眉一时也没有主意,倒是办事回来的李双听闻觉得不是什么大事。
“你将那两人都娶了便是,嫡子许他正夫之位,庶子半年后纳为侧君。”
“不行!”
“不行!”
父女俩看着李双站着说话不腰疼地出了这么个馊主意就是严厉反对。
林慈溪同作为男子自然知道妻主三夫四侍对男子伤害有多大的,如果李双哪天跟他说要纳侧抬侍,他肯定生不如死,将心比心自然不想自己女儿去做那种妻主;李檬则是遵循自己前世的想法只要一君的,况且她这种薄情的人,让她对姜如温上心都是经历过一辈子之后的事,她哪里还会有闲情与之外的人生出感情。
李双看着俩父女反对的犹豫不决,顿时觉得自己一家之主的权威受到了藐视,她可是见俩人得不出结果才勉为其难给出这么一个两全其美的主意的,现在一个两个对她怒目而视是几个意思?
“嘿,我中郎将之女配他一商贾之家那是绰绰有余,就算他那两个都为侧君都是他们高攀了,还有什么不可行。”
慈溪一直知道自己妻主其实像其他女人一样都有三夫四侍的想法,所以平常他能做的就是让她更加爱他,离不开他,十几年过去了,她也确实就只有他一人。现在听见她这样说心中不快活也是自然的,后面她竟然还拿身份说事,那他这个作为没娘家的孤儿岂不是更配不上她这个知事身份的贵女了!
林慈溪想要质问,到底不愿在孩子面前落了她的脸,收回目光后止不住呵呵地冷笑一声,“檬儿,为父明天去姜府说明情况,就算最后要我们到姜家负荆请罪也莫负了两人。”说完不等李檬回应就放下茶盏说去看看今晚的宴食安排。
李双冲着那娉婷的背影喊了一句,“慈溪……”
李双是发现了,她夫君走的时候没看她一眼,别说像以前那样还能在她回来时微笑着说一声辛苦了。
看着那转角消失的背影,李双讷讷地低声问道:“你爹怎么了?”
李檬虽说情商不高,但智商理解这个状况还是绰绰有余的,这明显就是因为她娘刚刚的嘴巴不带锁说错话惹她爹不高兴了呗。
李檬拍了拍衣服,“娘真是好想法,坐享齐人之福。不知您什么时候给自己纳个侧君啊?”
说完就往自己院子里去,虽然她爹说明天父女俩人去“请罪”,但她还是决定今晚去姜府看看人先,或者是先一步去解释下这个乌龙,顺便……单独请罪。
李双无语看着李檬的背影:“……”
今夜李双是怎么把心上人哄好的艰辛历程就不说了,且说李檬是怎么仗着她这副刚刚好的身体成功爬了姜府后院的墙。
——
星夜正浓,乐城六七月的夏季一到晚上就天气很好,繁星多的就像门口两边悬挂的灯,足够照亮街道的路。
小荷看着正抬头望墙的李檬就是心惊,她们下午就已经在姜府周围逛了一圈了。她现在知道这是姜府后院,也知道后院住的是姜家男眷,而且墙的一面很有可能就是姜公子住的院子的一角。
白天踩点,晚上翻墙,小姐这样做和采花大盗有什么区别?
“小姐,这样做不好吧?”万一被院内的守夜人发现了别说是娶亲了,姜家怕是会和李府决断吧……
“放心,小姐我自有把握。”李檬看了看墙内探出来的树枝,往树的方向移了一步。
“……小姐你身体才刚好全,实在不适合大动作啊。这墙有一丈高吧,就算这不是问题,你进去也不一定能找到姜公子卧房啊。”
嘁,她就算没在他闺房睡过,但她在外间看过一夜的书啊!
越回忆往事越想见他了。
“给我,你回去吧。”李檬从小荷手上接过一盒子精致的糕点,那是她来前在点心铺子里买来的,不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只能大致的挑选了几种口味独特和销量好的糕点用盒子装着了。
“……”小荷看着野蛮从她手里抢了糕点盒就使轻功上了墙后又像猫一样跳上院内的那棵树隐身的主子就是一阵心塞。小姐重伤后不仅性子变得更加固执,劝都劝不住,竟然连嗜好都从乐城街霸变成了放荡不羁地夜探香阁之人。
好怕小姐会变成吃喝玩乐又嫖赌的人……
李檬如果知道自己忠心的婢女心里这样看她,肯定会把她换掉的!
院子比较僻静,她知道作为庶子的他在姜家不受宠,所以住的地方也就不会像嫡子那么好了,虽然住院偏僻,但幸好在衣食住行上姜家不曾苛刻过他。
他的院子没有安排多少人服侍,所以李檬这一路走来没有引人注意,可谓是一路顺畅地到了他住的厢房。
此时虽然还只是一更天,但也已经是酉时六刻了,一更也过了大半,李檬却见厢房里竟然漆黑一片,连外面的星辉都要比里面亮堂。
李檬一时把不准他在不在卧房了,踟蹰了半响,她还是绕到了窗口,幸好窗户没有扣上,李檬想都没想便翻窗进去了。
窗户是外间书房靠近书桌椅的那扇,正对着的便是前世她睡过的小榻,李檬熟门熟路地直接绕过桌椅进入内室。借着床头那燃着的烛火,虽然还是昏暗得看不清楚房内细节,但她还是一眼就看清楚了那个朝里侧躺的身影。
前世就算她不关心却也知道他睡觉的习惯,晚上无事他会看看书,不过酉时他不会躺床上去的,而现在看样子他酉时之前便睡了?睡那么早?
一旦把这个人放在了心上,李檬这大大咧咧的性子也细腻了起来,随手放下糕点就往床前走去,伸手覆在了他的额头上。
“额,书义?”姜如温迷迷糊糊以为是他的小厮进来了。
李檬收回手,发现他体温正常,但是声音却有些沙哑,猜想他肯定渴了,起身就给他倒来一杯水。
室内没点灯,姜如温睡得迷瞪,只见一个影子在他床前走来走去,等他喝了口没有温度的茶水后发现这人不是他贴身的小厮一惊,挥开唇边拿着茶杯的手立即退到了墙角。
不是熟悉的身影,身上还带着他没有闻过的味道,虽然看不见长相,但他强烈的第六感告诉他这是个女人!
一个不认识的女人在夜里进了他的卧房……而他竟然毫无所觉!
姜如温想到这人会是个不义之人,心里就直哆嗦,缩在墙角,压住心中的恐慌问道:“你……你是什么人?想做什么?”
见他害怕,李檬拿着杯子一阵紧张,她不是故意唐突了佳人的,现在吓到人家了,她要怎么解释才好?
“如……姜公子,我无恶意的。”说着举了举茶杯,小心翼翼地解释,“不然也不会给你倒水了。你说对吧?”
“你到底是谁?”他会信吗,这种采花大盗的行径,搁任何男子身上都不会觉得没有恶意的吧。
李檬把杯子往床头的锦杌上一放,不管他看不看得见,正儿八经地用最具有女君子风范的作揖之礼,双手齐平在胸前,微微一鞠,“在下李檬。”
看见这团影子很君子作揖礼的姜如温一怔,只是因为她说出来的名字。他知道李檬是谁,李中郎将之女,这段时间姜家谈论最多的姜如玉未来的……妻主。
姜如温不动声色紧紧握紧了自己的手,这个人的父亲来姜家拜访过,这个人让他求而不得,这个人想要娶姜如玉,这个人……怎么可以!
“你……是李檬?”
李檬一愣,抬头便见墙角的人低垂着头反问,声音好像比之前还有沙哑了,“你哪里不舒服吗?”
他不答,又是同样的反问,“你是李檬?”
“……是。”
“李檬。”
“……”这阴恻恻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初见
李檬没感觉错,姜如温身遭阴沉得都可以冰冻三尺了。
那是心情不悦释放出来的冷气压,偏偏李檬现在是那种痴汉型的人,见心上人缩在墙角一动不动怕他累着,犹犹豫豫地开口叫人坐出来更舒服些。
“姜公子你那样坐着不舒服,聊天也不方便,且出来吧。”
姜如温压抑住自己身体的不适,只道:“我是姜家大公子,姜如温。”
“我知道。”李檬得寸进尺道,“那我便直接称你如温了,喊姜公子怪麻烦的。”
姜如温静了静,心中一上一下,又是怒又是喜,又觉得他的名字经过她的口好似缠绵动听了很多,但,“李小姐慎言,男儿的闺名岂是能够随随便便让外人叫的。”他的名只有他的父母和妻主才能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