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懒得应付,连真实的面目都吝啬显露,对她、对外界都是如此。
苏若词口不应心:“池眠真厉害。”
被点名的人冲她笑得张扬,客套的话全无,毫无虚与委蛇之意。沈诠期似是已经习惯,低头轻笑:“自然,我教出来的人。”话中笑意盎然。
池眠已走到门口,回身喊他们:“还不走?”
****
饭吃到一半,沈诠期起身接了个电话,回来时笑意清晰溢在眉梢。
重新拿起筷子时,苏若词给他夹起一筷青菜放在他碗里:“什么事这么高兴?”
沈诠期看着碗中的菜动作一僵,夹菜的手却没停,只是最终的目的地拐向池眠那处,随后自然而然地放下筷子,再没拿起过——不留痕迹地拒绝。
“肖鸣下午到,他让晚上大家一起聚聚。”
“真的吗?我还奇怪,他怎么不跟我一起来,明明之前都说好了。”苏若词言语难掩欣喜。
“之前托他帮忙办了点事。”
池眠默不作声,看着他们你来我往,并不打算介入。
肖鸣是这部戏的导演,两年前因处女座一举拿下金牛奖最佳影片,被封为导演界的“鬼才”。
从苏若词的反应来看,他们三人关系亦是匪浅,年龄又相当,是一个圈子的也说不定。既然如此,她便无需去争一时意气,生生插/入他们。
看池眠放下筷子似是吃饱了,沈诠期问:“下午想干什么?”
“睡觉。”
“行,跟我再去前台要一张房卡。”
要不是他说得理所当然,池眠都以为自己幻听了。她还没说话,苏若词就急急开口:“沈师哥,你要池眠房间的房卡做什么?”
是啊,你想干嘛?一看就满腹男盗女/娼。池眠双手抱肩,懒懒靠在椅子上,勾着眼角侧了头看向他。
“我来叫你起床。”
敷衍也不带这样的,扯谎都不打草稿。
池眠心底嗤笑,叫她起床要房卡,真是哄她呢?余光扫向对面一脸受伤的女人,她笑言:“好啊。”
你说,她干吗不给?
聪明的女人从来不需要主动宣示主权;聪明的男人懂得女人最想要什么。
****
池眠从浴室出来,看着窗外昏沉的光线,浓烈的红染遍半边天,似一场业火,将世间燃烧殆尽。
怔忡的瞬间,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来得还真巧。池眠继续手中擦着头发的动作,也不管他。
看了眼床上摊得乱七八糟的衣服,沈诠期走过去,一眼便看中其中的一条黑色欧根纱中长裙,领口和袖子以黑色镂空蕾丝拼接,一点性感的小心机打破整体黑色的沉重感。
“晚上穿这个就好,不用太隆重。”
池眠看了眼,没有异议,希望他到时候不要后悔。
虽然有沈诠期这么一大物件儿老储她身边,但池眠动作依旧不紧不慢,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她看有什么用,她紧张了算她输。
换好衣服从浴室出来,池眠将刚刚有些弄乱的长发拨到脑后,下巴微扬:“好看吗?”
他眼底的一闪的惊艳已经告诉她答案,可她仍旧想亲口听他说,听他向她臣服。
沈诠期短暂愣神后又恢复到正常:“好看,但腰掐得太细。”说着,他伸手掌住她的腰,用力一捏。
就像那天在饭店看见的池眠,红唇、细腰,白肤、长腿,就像个勾魂夺魄的妖精。
他有些后悔了,然而自己亲手挑的裙子,勾起的火也只能自己跪着灭。
婚约
宴会地点订在楼下酒店的海纳厅,肖鸣财大气粗,整个补拍剧组的人加起来不过十几人,却仍旧一口气包下了整个大厅。
推门进去,视线聚集。众人对沈诠期之前携神秘女子一事皆有耳闻,私下讨论的也不在少数,见他此刻携一个几乎陌生的女子出席,眼波在他们身上和已站在众人中央的苏若词和肖鸣身上转了两圈,都心领神会了什么般。
不得不承认的是,沈诠期身边的人真是个妖精。
圈内好看的人自然不在少数,也许她的五官不是最最精致的,但她举手投足间的风情,却是她们难比的,多一分便沦为风尘,少一分便差了那韵味。加之性/感妖娆的身材,黑裙与红唇的鲜明对比,过分美丽,令人都无法妒忌。
人以类聚,好看的人都是和好看的人做朋友的。
肖鸣最先打破这诡异的气氛,他是局内人,隔岸观火的局内人。
“我们的沈大影帝终于姗姗来迟了,这位是?”
池眠主动伸出手和他交握,一触即松:“池眠,这次负责沈影帝拍摄的摄影师。”
肖鸣很上道,扬起一个笑:“久仰大名。”估计这几天沈诠期让他忙前忙后折腾那劳什子景区,也是为了眼前这姑娘了。
明明一听就是客套的话,可配上他端正平和的五官以及得体的笑,让人无端就想相信。
但池眠感觉仍旧颇为复杂,早上才对苏若词说出的话这会子被肖鸣好巧不巧地还了回来,她怀疑他是敌方阵营的。
“晚上好。”一旁的苏若词适时开口,一袭浅绿色蓬蓬裙,裸色高跟,半扎丸子头,俏皮伶俐,站在身材高大的肖鸣身边显得越发娇小。
杯盏交错,气氛渐热,剧组里的人都已相处了很长一段时间,大部分都是相熟的。有年纪小的工作人员颇为胆大地凑上来,调笑着问沈诠期:“沈老师,这个好看的小姐姐是谁呀?”
她问话声音不小,好些好事的都悄悄将目光移了过来。
沈诠期面色自若,眉眼不笑时倒真给人一种浅淡的疏离感:“我的摄影师。”
池眠还是第一次见沈诠期惜字如金的模样,无形中拒人于千里之外,却又令人不由自主地试图靠近,难怪那么多小女生喜欢他。
虽连名字都未告知,女生还是忍不住激动,她为什么觉得这样的介绍好苏好苏?冰山一脸面瘫地对她介绍——我的摄影师,可她总有种沈影帝在用说“我的女朋友”的语气说这句话。
嗷!老夫的少女心啊!
女生怯怯说了句“你真好看”后,就想借机跑开。趁女生离开前,池眠叫住她,凤眼笑得弯弯:“我们这次的拍摄行程是额外的,还没有对外公开,记得保密~”说罢,还仗着身高优势在女生头顶揉了把。
女生愣愣,脸忽得腾得红了,吱唔应着好,就晕晕乎乎地回去找她的小伙伴了。该工作人员卒,死于少女心炸裂。
****
人都来齐,就纷纷入了席,该吃吃的该吃吃,该喝喝的该喝喝,看似风平浪静。
肖鸣身边坐了沈诠期和副导,沈诠期身边又坐着池眠。池眠以为苏若词应该会选择坐在副导那边,结果她却选择坐在她身边,八成又是要搞什么幺蛾子。
池眠对于他们剧组内部的事不感兴趣,圈内向来复杂,她只管做好份内的事。肖鸣却似乎对她兴趣浓厚,几次三番将话题往她身上引。
她一一简答,该说的还是要说,不然人人都以为她只是个靠着沈诠期的软柿子。知道池眠拿过几个国际大奖后,见再也套不出什么话来,恭维一番后这才彻底作罢。
再不罢休,某人怕是也要炸了,肖鸣懂得见好就收。
桌下忽然有人踢了踢池眠的腿,她下意识看向沈诠期,他却毫无反应。
那么就是苏若词了,还真是心急。
苏若词起身,笑着说她有些不舒服,先回去休息了。转身居高临下抛给池眠一个挑衅的眼神,就施施然离去。
池眠喝口水,也跟着起身,轻笑道:“我俩住得近,我跟着去看看。”
看她?上午还跟他们一起打牌呢,现在能有什么事。沈诠期反手就想按住池眠,肖鸣却不轻不重地撞了下他的小臂,让他稍安勿躁。
顶着各方的视线,池眠打开大厅的门,就见苏若词在门边等着她。
苏若词抿抿唇:“换个地方说。”
“行啊。”
跟着她左拐右拐进入楼梯间,看她路线熟悉的样子,怕是早就想好了要找她给她下点料。不过她们这才碰上面,苏若词这么快出手,也不知该说她果敢还是鲁莽。
“你想说点什么?”池眠抱胸,身子倚在楼道间的窗台上,似是做好洗耳恭听的准备。
苏若词咬唇。见到她的第一眼她便不喜欢她,不是因为她和沈诠期的关系,而是她的这幅样子——总是一副你说什么我都不在意的模样,似乎不将任何人放在心上,让她,难以招架。
你要怎么对一个什么都无所谓的人攻心?
池眠和沈诠期纵然看上去亲密,但他们之间必然还存在问题,也许是当年池眠那天没听完全的话、也许是沈诠期同她的婚约,总之,存在问题即有可能。
她赌沈诠期还没有和池眠将一切说开,压上全部来赌,若有可能,她便撞向南墙不回头;若无,她便就此收手,了却一身孤勇。
苏若词有苏若词的骄傲,池眠是池家和沈诠期的宝贝,她也是苏家的掌上明珠。池眠的离去,让她误以为沈诠期便能看见她。
多年追逐,他对她冷冷淡淡不曾变过半分,到头来仍旧敌不过眼前这个女人归来的几天。
她就像个笑话。
肖鸣劝过她,不要吊死在一颗歪脖子树上,为了一个心里有别人的男人而放弃整片森林,简直愚蠢。
可他不明白,飞蛾具有趋光性,人也有固执的本能,不然人世间哪来那么多痴男怨女?
“池眠,你难道不知道我和他有婚约吗?”
他说
苏若词深吸一口气,对池眠说道:“池眠,你难道不知道我和他有婚约吗?”
意料之内的话,池眠并不感到意外,从今天沈诠期对苏若词的态度来看,就可以知道她手中的筹码并不多。
一开始就将底牌亮出,池眠倒有些欣赏她这破釜沉舟的勇气了。
她站直了身子,直视苏若词,面色不改:“然后呢?”
“你凭什么以为,我会在你和他的婚约有效的情况下回来?”
说到此处,池眠脸上显露出几分探究的意味:“或者我应该换个问题,你口中的婚约到底存不存在?”
血色尽数退去,苏若词面若白纸,她以为的手中最大优势被她三言两语便还了回来。
“可是池眠,你别忘了,现在和他光明正大站在一起的是我,不是你。”
池眠闻言却是笑了:“你真不是一个合格的圈内人,竟然也会把这些假的东西当真。”还拿来跟她计较。
后半句池眠未言明,但她想,苏若词应该没有天真到这都不明白。
看着苏若词强作镇定地离去,她脚下略急的步子却泄露出她不稳的心绪。
池眠收了脸上的笑,苏若词被苏家保护得太好,她想进娱乐圈,他们便给她铺路,才会让苏若词这几年依旧像个未曾出过象牙塔的人。
可池眠不是,独自一人七年,她已经能很好地学会伪装自己的情绪。
所以苏若词没有看出,最后一句话已经轻轻扎到了她的心口,只差狠力按下。
没有人不想和自己喜欢的人并肩,光明正大坦坦荡荡,做遍情人间一切会做的事情。
至于她口中所谓的婚约,她只是顾忌,而不是忌惮。
一年前,沈诠期因文艺片《听风起》题名金牛奖最佳男主角,他大概从未想过池眠会亲自坐在台下。
说她在异国他乡的那几年一点不关心沈诠期是不可能的,人非草木,何况她还有“异心”。早早收到内部消息,说他有提名,无论能不能得奖,于沈诠期的事业而言,这都是极其重要的一次典礼。
邀请函发到池眠手上时,她仍旧未决定要不要去看他一眼。迟迟未绝,只怕一眼便能决堤她多年埋藏感情的深坝。
最终仍是回去了,那个决定,大概是池眠这几年做得最对的一个。
谁能想到,一座冰山、一个新晋影帝,在获奖后,会以浅笑说出一句无声的唇语作为结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