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嫣低着头,余光看看左边的单晓敬。
单晓敬哭丧着脸,一副苦大仇深欠揍的模样。
她又偷偷看看右边的李瑞。
李瑞脊背笔直,垂手肃穆,眼观鼻鼻观心。
呃…李瑞的姿势,应该是面对宁王生气时候的最佳姿势吧。
林嫣挺了挺背,可惜时间有点长,跪的膝盖太疼。
她耷拉着眼皮,手一点一点的往膝盖上挪,企图用指腹揉一揉。
她自以为小动作没人发现,其实墨宁全看在眼里。
李瑞已经把情况大致说了一遍。
墨宁是看林嫣太闲,漫天撒网毫无目标的找人心里不屑。
所以他随便找了个借口,派林嫣跟单晓敬出公差,希望她能发现单晓敬身上的秘密。
谁知道林嫣真是给他好大一个惊喜。
不但揪出了盐商幕后的势力周旻,还寻到对方的温柔乡,妄想将其一刀斩杀在沧州。
早知道她那么能干,直接跟着他掏商会老巢岂不更好?
墨宁强压住心里火气,看着林嫣各种小动作。
一点贵女的规矩也没有,跪没个跪相,竟然还跑去花楼闹腾。
那里是一个闺阁女子该进的地方吗?辣到眼睛怎么办?
若是他知道林嫣已经敲开好多门,看见不少活春宫,一定更加愤怒。
墨宁望着林嫣已经包扎好的手腕,眯了眯眼睛,幸亏暗器不是打在她脑子上或胸口上。
目光随着所想又滑过林嫣的胸口,太平了吧。
墨宁被自己突如其来的想法吓了一跳,不自然的动了动屁股。
闫福荣以为他有什么吩咐,往前侧了侧身子。
墨宁却重新坐稳,问单晓敬:“单参议也把经过讲一遍吧。”
单晓敬擦了把冷汗,迫不及待的说道:“我同燕兄弟,不,燕公公一起去暗访商会。”
“燕公公提议,兴许商会在花楼里偷偷聚集。”
“我们就一路奔到了凤娇楼,燕公公一进去就找头牌沈卿卿,引来了花楼的打手。”
“我赶忙出来叫人,之后燕公公不知道怎么就同淮阳候世子对上了。”
是这样说没错吧,他单晓敬对天发誓,自个儿真的是被牵连,才受了这无妄之灾。
墨宁脸色更沉,看向林嫣。
林嫣歪头惊讶的看了眼单晓敬。
这是把错都推她身上了?厉害,佩服。
这就是官场倾轧吧,有功的时候上去抢,一旦发现不对头,就慌不择路的往外推卸责任。
单晓敬不亏为文官,黑厚学研究的不错。
林嫣做不来这种没脸没皮的事情,再说事情确实是她引起的。
她索性硬起了脖子,开口道:“没错,单参议说的没错!而且,我是真的想把周旻直接斩杀的!”
“我让你说话了没有?”墨宁看着林嫣不服气的神情,莫名想起朝堂之上六安候的倔脾气来。
林嫣立刻闭上嘴巴,气焰矮了下去。
墨宁沉默一会,又说道:“燕七,站起来好好交代!”
他实在看不过眼林嫣自以为隐蔽的小动作。
林嫣这回特别机敏,耳朵听到站起来,立马起身立正站好。
虽然因为腿麻不小心歪了两下,不过她很快恢复了垂手肃穆,眼观鼻鼻观心的姿态。
可是只听见“站起来”三个字了,咳咳,宁王让她站起来做啥子噻?
墨宁默了默,没等到林嫣的回答,耐着性子放缓语气,又问了一遍:“为什么想斩杀周旻?”
林嫣回答:“违背国令,私贩私盐本就是重罪。周旻身为勋贵不但知法犯法,且鼓动不良商人阻碍公务,聚众闹事,难道不该杀吗?”
她抬起头,眼睛明亮:“况且,我悄悄把他斩杀,就是皇后要怪罪,也没有真凭实据。反而周旻留着,后患无穷。”
有些话守着其他人不好说,她也闹不懂宁王的性子到底如何。
淮阳候子嗣单薄,只周旻一个独子,宠的无法无天。
若是周旻死了,淮阳侯再无继承人,周皇后就是想拿宁王抵命,也得看建元帝愿不愿意。
一个薅朝廷羊毛的亲戚,同一个能力超群的儿子,建元帝虽然某些事上棒槌,可不代表他傻。
能算计着鼎盛的济宁候一族全灭,只留下一个嗷嗷待哺的娃娃,然后捧起一个身家性命全依赖他的淮阳侯。
建元帝,心思缜密的很。
外面疯传建元帝在登基前逼死太子妃杨氏,只为给周氏扫清后位障碍一说,林嫣是不信的。
这是建元帝自己往自己脸上贴金吧?
装什么一往情深!
若林嫣真的悄悄把周旻斩杀与凤娇楼,等于断了淮阳侯的命根,墨宁也能震慑朝中一群观望的大臣。
可是若放周旻安然无恙的回去,不但助长了后族一脉的势力,又显的宁王面对皇后时无能为力,没有本事。
林嫣想起前世,宁王沧州归京后,很是萧条了一段时间。
直到几年后建元帝病重,宁王才借着西南地动一案,重新对淮阳侯发难。
结果如何林嫣并不知道,因为那时候她已经喝酒喝的快死了。
反正当断不断其害必现,这是舅舅常说的一句话。
再说了,想想周旻的特殊癖好及以后爆出来的事情。
林嫣认为自己杀死周旻,简直就是全朝已婚妇女的大救星。
林嫣说的清楚,墨宁听的明白,目光就露出赞赏之色。
他没让林嫣再跪下,反而听完话后静默了许久。
他心里也可惜错失了斩杀周旻的好时机,也许自己做事,真的还不够果断。
“你先下去吧,手上有伤不要碰水,让张传喜伺候你。”墨宁半天,憋出了这么一句软话。
林嫣以为自己听错了,因为她看见闫福荣一副眼珠子都要掉在地上的样子,旁边的李瑞也僵了一下。
墨宁看她又露出一副蠢样子,简直多看一眼都少活一年,一挥手:“还不走!”
林嫣怕等会墨宁再改了主意,赶紧的一行礼,疾步退了出去。
墨宁看的牙疼,真怕她又磕在门槛上摔个狗爬。
好在这回林嫣安全的出了门,墨宁终于放心,开始将目光投向地上的两个人。
墨宁余光看着脸肿成猪头的单晓敬,心里估算了一下。
他问李瑞:“我让你干什么去了?”
“保护燕七。”李瑞闷声回答。
“结果呢?”墨宁问的李瑞哑口无言。
结果燕七受伤了。
“执行任务不利,自己领罚去吧。”墨宁抚摸着手里的玉环,面无表情的说道。
“是!”李瑞一抱拳,问都没多问一句就出门领罚。
墨宁眼风扫过单晓敬,对方后背已经汵透了冷汗,脸色犹如开了染坊,五颜六色轮流变幻。
020邀请
单晓敬没想到燕公公竟然那么得宁王青眼,惹了这么大祸,竟然一点事没有。
李侍卫活捉了淮阳侯世子,竟然因为保护燕公公不利受了处罚。
刚才他干了什么?竟然把错误全推给了燕公公,惹了宁王不喜。
单晓敬为了等空缺,在吏部坐了多年冷板凳。
他自认察言观色的本事已经修炼到家,没想到还是坏在了趋利避害的本能上。
他不敢抬头看宁王的脸,藏在广袖里的手一直在打颤,按都按不住。
墨宁却轻轻放过了他:“单参议且起来吧,难为你一个文官,跟着我的人刀光剑影。”
单晓敬差点哭出声来,他就怕宁王这样对他说话。
骂一顿,或者狠狠处罚,那也是把自己当成了他的人。
如今算怎么回事?轻轻放过了,还特别客气。
他根基本就不稳,还指望着得宁王青眼,在沧州站稳脚跟更进一步。
现在倒好,全成了泡影。
单晓敬心如死灰的站起身,对着宁王行了一礼,没再多说一句就退了出去。
多说多错,还不如从别处想办法。
他走出屋子,余光扫见张传喜捧着个食盒往后院走。
“张公公!”单晓敬陪着笑走了过去:“午膳时辰早过了,您这是?”
张传喜扭头见是单参议,笑:“单参议不回家去?”
单晓敬道:“这不刚从宁王那里回禀完事务出来,正好看见张公公往后院去。”
他心里一动,燕七公公不正住在后院西厢房?
“这是给燕公公送去的?”单晓敬试探着询问。
张传喜打量他一眼:“正是呢,燕七爷早上就没吃多少,这会儿正嚷嚷饿呢。”
“哦”单晓敬脚不自觉的跟着张传喜往后院走,边走边解释:“燕七公公手腕受了伤,于公于私我都要去探望一下。”
张传喜不漏痕迹的往上房宁王处扫了一眼,屋里黑色锦袍一闪而过。
于是他也就不拦着单晓敬,还有心情同他聊上几句:
“听说你们活捉了淮阳侯世子,真是大功一件。”
单晓敬心里发苦,嘴上还得硬撑着:“哪里哪里,都是燕公公的功劳。”
他是不是傻?张传喜扬了扬眉毛,自己都燕七爷的喊了,单晓敬偏要一口一个燕公公。
没看到早晨燕七爷惊的饭都喷出来了吗?
此刻被他们讨论的燕公公,正抱着汝窑莲花碟捡瓜子吃。
可惜越吃越饿,张传喜怎么还不把饭送过来!
林嫣腹诽着,嘴里却不肯停下来。
祖母严苛,在零嘴上管的严。
她去世后的那两年,国公府似乎忘了庄子上还有个守陵的七姑娘,每年的份例竟然也没了。
祖母临死前驱散了所有的奴仆,隐匿了家财,只留下无处可去的八归和一个老嬷嬷照顾她。
林嫣不怨祖母,祖母有自己的思量。
果然因为祖母的安排,国公府见林嫣一副穷酸样,根本就没人往她身上用心思,才得以自由自在的在庄子上活下去,没有被接近国公府受磨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