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传喜一时没有主意,等着闫福荣做个主心骨。
结果一等二等,闫福荣也没了声音。
他大着胆子抬头问:“师父,李侍卫他们几个打算四处找找,您看?”
“不用。”闫福荣不知道哪里来的信心,就是相信那两个人出不了事情:
“咱们只管耐心的等着就是。今天若有谁来找王爷办公事,就推了吧。”
张传喜虽然忧心,也只能照办了。
被众人担心的宁王殿下,还有那位燕七爷,此刻正站在沧州百里之外的海边。
林嫣欲哭无泪,她是得罪哪路神仙了?
本该舒舒服服躺在床上一觉睡到大天亮,结果身边这位爷一句话都不说,就把她绑到了海边。
天色还暗,初春的海边冷飕飕的。
海风一吹,冷气夹杂着海腥气直冲林嫣鼻息,引着她连打了两个喷嚏。
林嫣揉着鼻子,很想问宁王是几个意思。
可是这位爷背着手仰望天空,一副超然世外的谪仙模样,让她感觉自己若是现在开口,简直就是破坏人飞升上仙的恶人。
“看!”谪仙墨宁突然拽了下低头踢沙子的林嫣。
林嫣抬头,发现海的深处突然染成了红色,犹如火光照射的海水微波粼粼。
原来大海是这般波澜壮阔的形象,林嫣不禁暗赞了一声:壮哉!
火烧的红色渐渐转成金黄,静等了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一轮红日从海底跳跃而出,将整个海面都染成了金色。
水与火,原来可以相容的如此壮美。
“刚来沧州时,事情遇到阻力,我无意中来到海边看到了日出,心情突然变得平静了。”
沉默寡言的宁王,突然开口说了一长段话。
林嫣惊掉了下巴,转头去看不同寻常的宁王殿下。
墨宁依旧保持着那副超然世外的姿态,仰头看着慢慢升高的旭日。
朝阳在他身上洒下一层光晕,轮廓分明,薄唇轻抿。
宁王的美,不同于宗韵凡的温软如玉,处处透着些冷峻。
林嫣嗓子有些发干,强迫着自己移开目光,悄悄转过脸继续去欣赏那已经亮起来的海平面。
墨宁却突然在她耳边轻笑了一声:“你耳朵红了。”
林嫣被他一笑,不止耳朵红了,整个脸都发烫的抬不起来。
墨宁盯着林嫣渐渐泛起的红晕,目光晶晶亮亮,像发现了一件好玩的事情。
少时母亲过逝不久,他听说那位待母亲最好的长辈,信国公的嫡夫人也入了土。
留下一个备受国公府冷落的小姑娘,一个人在庄子上孤苦伶仃。
他下了学无处可去,心血来潮跑去南郊外的庄子上,瞅一瞅那位小女孩。
结果发现,那位被国公府遗忘的七姑娘,远没有他心里想的那么凄惨。
反而天天生龙活虎的带着她那个傻丫鬟,上树掏鸟下河摸鱼,草丛中的蚂蚱都能被她拿来烤着吃。
之后再下学,带着闫福荣躲在远处看林嫣生机勃勃的过日子,竟成了他唯一的乐趣。
原来不是所有人的日子都那么枯燥乏味和冰冷。
那两年,林嫣奶嬷嬷站在村口喊林嫣回家吃饭的声音,都显得悦耳动听。
后来林嫣终于被六安侯接走,墨宁把自己关在寝殿里三日没有出来。
父皇还以为他是为有了后母不开心,赶紧册封他一个宁王以示安慰。
此刻墨宁看着林嫣脸色红红白白,忽然觉得日子又开始变得有趣。
林嫣也终于发觉了不对,就算自己自作多情误解宁王在调戏她。
可是现在她是燕七不是林嫣,她扮的是男人不是女人,宁王凭什么调戏…“他”!
联想起京中夫人们悄声低语的消息,说宁王后院连个母蚊子都没有。
林嫣感觉自己似乎摸到了丝真相。
宁王断袖她不怕,皇家总有些怪癖,可是牵连上她,那就不大好了。
林嫣惴惴不安,悄悄的往一边挪了挪脚,力求同墨宁保持距离。
墨宁眯了下眼睛,伸手一把将她又拽了回来。
林嫣一个不备跌进墨宁怀里,没等她惊慌失措的推开来。
墨宁已经开口问:“听说信国公的七孙女,不受国公府待见,是真的吗?”
024嗯. . . 想不出好名…
宁王不但是个断袖,还热爱八卦。
林嫣觉得自己又离真相近了一步。
什么冷清心狠,什么杀伐果断,果然传言害死人。
林嫣哭丧着脸挣脱了墨宁的禁锢,退到离对方一丈远的地方站好。
墨宁大概看她眼中充满警惕,嘴角扬了扬,也紧跟着往前走了一步。
林嫣惊慌:宁王不带一个侍卫,半夜将自己绑到着空无一人的海边,难道有什么想法?
她下意识的要捂住胸口,胳膊刚抬起来,突然想起自己眼下扮的男装,一时尴尬的不知道手该往哪放。
正好一阵海风吹过,林嫣索性抬手捋了下吹乱的头发。
“你受林七姑娘的委托来沧州,所谓何事?”墨宁似乎没有打算放过她,又紧跟着问了一句。
林嫣躲不过,只好胡乱应着:“咳、咳,林七姑娘是个好姑娘。”
“哦?”墨宁嘴角翘了的更高:“怎么好?”
林嫣恨不得给自己个大嘴巴子,宁王没问林七是个什么人好不好。
她犯了哪门子邪,主动把话题往自己身上引。
墨宁问:“不妨说说,林七哪里好。既然好,国公府为什么多年来对她不闻不问,反而长期呆在舅家?”
您对国公府的八卦倒是信口拈来,林嫣没好气的想,嘴里却答:
“小民哪里知道林七姑娘家里那些事情?只不过林七姑娘委托小民办过两次事,出手大方,为人和善不倨傲,所以觉着她好。”
林嫣厚着脸皮狠狠把自己夸了一把,偷偷窥探了下墨宁。
墨宁挑了挑眉毛,居高临下的看着林嫣问:“哦?一个深闺女子哪来那么多事要找你去办?都是什么事情?”
这么好奇怎么不去茶家书肆里说书?林嫣愤愤的想。
那些说书先生专门收购高门大户皇亲国戚各种八卦,想听什么没有?
京中最有名的福鑫楼,不但点心做的好,沏茶沏的香,吸引各家爷们、夫人络绎不绝前往的秘诀,还有那竖立在大厅正中金灿灿的京城风云榜。
榜上不但有少年俊杰、巾帼英雄。
最吸引人当数那帽儿胡同李家的夫人联手小妾将李大人堵在了花楼一阵抓挠咬踢,害的李大人一个月没脸上朝;另有槐树胡同江侍郎家的老太太坐地骂街不让泼妇,荣获年度骂街一等奖。
每月初一,风云榜重新换一轮新鲜事在榜上。
那一日福鑫楼水泄不通,坐满了各家的太太,全身紧绷、目光发绿的盯着榜单,兴奋的同隔壁桌研讨榜上前三名。
那一天也是门口卖瓜子的大爷最开心的时候,销量比平时多出十倍不止,绿茶味的瓜子最受欢迎。
林嫣无限向往了下后,决定不再开口说话,最近一段时间她终于发现,自己智商可能没想的那么高。
说好的不动声色虐死女配、翻手为云拍死对手呢?
果然舅母说的对,宅斗是个技术活,林嫣脑子不够用,还是扬长避短,能用拳头就不耍心眼的好。
墨宁见林嫣戒备起来不再说话,他笑了笑不再追问,反而问了一句:“饿了没有?”
林嫣确实饿了,谁担惊受怕颠簸了一夜还不饿?
但是墨宁接着又说:“可惜附近并没有人家,我们还是回沧州吧。”
林嫣几近绝望,原来宁王不但断袖,热爱八卦,还是个棒槌。
她已经决定了,事情办完赶紧回京,从此与宁王殿下各不相干。
墨宁日出欣赏够了,翻身上马准备离开。
他见林嫣还站着不动,摊开手掌道:“上马!”
林嫣看了看那匹鼻子喷着热气的枣红马,昨天就是被宁王抱着坐在一匹马上过来的。
此刻知道了宁王的特殊癖好,她哪里还肯坐。
再说了,半夜没人看的见。
现在日头高照,街上开始出现行人,她怎么可能还同宁王坐一匹马回去?
宁王不做人,她林嫣还要回京面对家中父老好不好。
“同王爷共乘一个坐架,这样于理不合。”林嫣眼神飘散,不敢同墨宁对视。
墨宁默了默,道:“是我疏忽了,等到了前面小镇上,我再雇一辆马车。”
于是这日出入督察院的所有人,都膛目结舌的看着冷清的宁王殿下,引着辆马车停在小院门口。
而从车上扭扭捏捏下来的,是位柔弱娇美的…咳,小内侍。
林嫣余光瞄见拐角处露出的几个窥视的脑袋,脸羞的更红。
等她平息心跳稳住呼吸时,罪魁祸首宁王已经挂上了往昔的冷峻气质,目不斜视的大跨步进了院子。
林嫣抬脚正要跟着进去,突然发现那几颗脑袋里有一颗是单晓敬的。
她这才想起还有件重要的事情没做,果然美色害死人。
林嫣没有跟着进院子,脚步转了个弯走到督察院茅厕旁,左右看看没人,这才溜了出去。
而李瑞几个侍卫正等的心焦,一见宁王回来,忽地围了上去。
没人敢开口问宁王去了哪里,只拿眼睛上下扫视,见王爷衣装整齐健步如飞,纷纷松了口气,没事就好。
张传喜已经忍着泪水奔了过来:“爷呦,您去哪了?今个儿奴才都替您打发了好几波官员了。周世子嚷嚷着要去凤娇楼住,您看?”
“让他滚!”墨宁没等他回完话,直接扔了这一句就进了屋。
“好咧,让他滚。”张传喜弓腰答应着。
答应完,才发觉宁王似乎有些不对,昨天不还恨得咬牙切齿却无可奈何。
出去一趟,竟然轻轻松松放周旻回去了?
张传喜有一条好处,想不通索性不想,伺候好主子才是重中之重。
他小跑了几步紧跟着墨宁进屋,提热水打帕子,忙的不亦乐乎。
闫福荣接过他拧好的帕子,挥挥手让张传喜退了出去。
他将热好的帕子递给墨宁,犹豫了下说:“殿下,林七到底出身信国公府,六安候眼里又只认圣上…她不是良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