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宁擦脸的手一顿,从帕子后露出半个脸来,目光凌厉的扫了闫福荣一眼。
闫福荣脊背发凉,垂手肃穆不敢再说话。
墨宁的声音在他头顶幽幽响起:“闫公公花甲之年了吧?”
闫福荣闹不懂墨宁的意思,只知道宁王若是心平气和的找人谈心,那必定是存着火气要下手整治了。
但是他也只能硬着头皮答:“老奴六十有一了。”
墨宁将帕子搭在洗漱架上,抚平了褶皱,轻轻吐出一口气。
他望着窗外郁郁葱葱的树荫发怔,春天一来,树叶一夜之间就茂盛成这样了?
他心里一柔,软了语气,对闫福荣说:“母亲身边的老人,如今只有你一个了,是我的疏忽。”
闫福荣额上冒出冷汗,腿一软跪在地上。
025惊觉
墨宁已经存了废他的心,不为所动的继续说:
“以后这些伺候人的活,交给张传喜吧。我在王府里给闫公公辟个小院养老。”
“王爷…”闫福荣哽咽着说不出话来,也知道墨宁一旦定了主意再难改了。
他再惶恐,也得认命的磕头谢恩。
墨宁没有再看他,立在窗前望着院子里的出神。
可惜林嫣的影子始终没有出现在小院子里。
墨宁想了想昨天林嫣去了单晓敬家里,他脸色一沉,吩咐正准备退出去的闫福荣:“把李瑞叫进来!”
李瑞出了督察院,按着墨宁的吩咐扮作一个货郎蹲守在永泰巷口。
他拨楞鼓一摇,巷子里走出几个小丫鬟模样的人,你推我搡嘻嘻闹闹的围住了他的摊子。
这个走了那个又来,哪怕李瑞招揽生意的声音扬了又扬,第三家的门户依旧紧紧关闭。
他等的有些心焦,偏一个圆脸小丫鬟还拿着一把头绳问他:“小货郎,怎么没有红色的?”
“红色的刚让几位姐妹拿走了,这紫色、黄色也不错呀。”李瑞心不在焉的应付着,一面照顾生意一面往巷口瞧。
林嫣摇着把折扇带着丁残阳,终于出现在巷子口。
许是不知道此刻巷子口会围那么多人,林嫣怔了一下,拿扇子轻轻挡住半张脸慢慢从人群中挤了过去。
林嫣换了身宽博的衣衫,戴巾帽摇折扇提着包点心,做书生打扮,迈着四方步稳稳当当的朝巷子里走。
“铛铛铛”三下叩门声,院里传来一个充满警惕和焦虑的声音:“谁?”
“嫂子,我是燕七。”林嫣道:“我出来办事正好路过这里,单老哥就托我给您带了份蜜汁蜂巢糕。”
昨日吃酒,林嫣极力推荐张传喜做的这道点心,单晓敬蠢蠢心动要寻来给朱月兰尝一尝的表情实在是太深刻。
狗男女,倒情深义重!
朱月兰果然犹豫了一下,最终开了门。
林嫣的笑脸出现在她的眼前,朱月兰警觉的往其身后瞧了瞧,发现没有谁跟来,这才说:“有劳燕公公了,相公他就是多事。”
说完就伸手去接林嫣手上的东西,却并不让她进门。
“嫂子都不让我进去喝口茶吗?”林嫣笑问。
朱月兰变了脸色,收回手,话也不多说一句就要关门。
可惜不知哪里闪出来一个人影推搡着她进了院子,正要高声呼叫,那人直接伸出手捂住了她的嘴巴。
林嫣还在门外笑着,见丁残阳将其制住,这才慢慢悠悠的进来,顺手插上了门栓。
“我是继续叫你嫂子还是朱月兰,或者…小祖母呢?”林嫣话一出口,朱月兰眸子紧缩,恐惧之情更甚。
林嫣似乎很喜欢看对方那副惊恐的表情,懒洋洋的在袖子里摸了又摸,终于摸出一块帕子塞进朱月兰嘴里。
她让丁残阳押着朱月兰,随着她慢慢在院子里搜寻。
昨天听到声音大概在茅厕旁,是她搜寻的重中之重。
林嫣忍着臭味,顺着墙壁挨个敲了过去,却再没有声音回响。
朱月兰还在唧唧歪歪的挣扎,林嫣皱了皱眉头:“真是吵死了!”
她起身踹了朱月兰一脚,让丁残阳把人带远一些。
丁残阳欲言又止好几次,终于本着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职业素养提醒林嫣:“院子小巧,不如看看柴房、地窖、内室。”
这些才是藏人藏东西的最佳地点,林嫣趴在茅厕的墙上找什么劲儿?
林嫣红了红脸对其翻了个白眼,她不是没经验吗?
柴房似乎离茅厕…不是太远,抬眼走三步就是。
林嫣只觉得头顶乌鸦飞过,自己果然看戏文太多,沉陷剧情太深,把问题复杂化了。
柴房里有什么响动,离的那么近,在茅厕里当然听的清楚。
“哈哈”林嫣干笑了两声,用手推柴房门没有推开,一低头才发现上了锁。
丁残阳不愿意面对自己的雇主原来是个蠢货这种事实,只好帮一帮她。
手起刀落,锁落门开。
林嫣顾不上去感叹他那把削铁如泥价格不菲的大刀,一个跨步进了柴房。
柴房角落里,五花大绑着个人。
此刻那人缩成一团,并没有因为有人进来而有所反应。
林嫣疑惑的看了朱月兰一眼,难道这对亡命鸳鸯兼职杀人越货?
朱月兰的脸已经成了猪肝色,不敢去看林嫣的眼睛。
她就知道,单晓敬带过来的燕公公有问题。
天下哪有长那么像的人!
果然还是林乐昌的种,没想到那个草包一般的纨绔,偏偏有两个不认命的孩子,偏偏还都破了她的计划。
林嫣见朱月兰神色有异,分明是做贼心虚的模样,心中疑虑更重。
她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墙角那人面前,伸手将其扳了过来。
这一看不要紧,林嫣身上汗毛全竖了起来,竟然是哥哥!
原来前世不是哥哥不闻不顾国公府的一切,原来哥哥不是一人躲在别处醉生梦死,原来哥哥…早已经陨落了!
林嫣浑身如浸在冷水中,从心到外一片凄凉。
果然是自己太傻了,林乐同若不把嫡系赶尽杀绝,怎么做的稳当他的信国公!
林嫣摇摇欲坠站也站不稳,脑子嗡嗡作响不知道该如何发泄心里的一腔怒火。
丁残阳看她的样子,被绑的这个人必定是林嫣顶顶重要的,于是提醒了一句:“探一下脖子,看还有没有气。”
林嫣被他一打岔,终于回了神,手就探上了林修和的脖子。
脉搏还跳动着,她终于松了口气,强撑着自己站起来。
一回头,再也忍不住,林嫣瞋目切齿冲向朱月兰,使出全身力气二话没说就是两个巴掌。
朱月兰直觉的耳朵发鸣,脸上火辣,牙齿脱落,发髻也因为冲击太大散了下来。
“说,你给他喂了什么?”林嫣掐着朱月兰的脖子质问,恨不得将其生喝血活挖肉。
是毒药,朱月兰也不要活!
朱月兰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林嫣疾言怒色,迟迟不肯撒手。
若是林修和出事,那她千里迢迢来沧州意义何在?
那样一个父亲,就算洗清污名对她又有什么好处。
她所做的,不是因为林乐昌受了冤屈。
她是为了偿还前世欠六安侯府的债,为了补偿早早被作践死的生母,为了他们嫡系的爵位,为了不再被大伯那一家人出来恶心!
眼下旧账没算,新帐又起。
哥哥没了,就什么也不用做了!
今天就让她先掐死朱月兰,明天再回京跟国公府同归于尽,就算在黄泉路上,也要打的他们永不超生!
026告诉你们一个秘密
朱月兰晕了又醒,醒了又死,面色已经紫的不成样子。
丁残阳没料到真的要闹出人命,想起自己的大仇还未报,不能就这样惹上官司。
他出手一拳打在林嫣肩上,将其震出一丈远。
朱月兰终于从林嫣的魔爪中挣脱出来,虽没死但也丢了半条命。
林嫣捂着生疼的肩膀没有站住,一脚崴在昏迷的林修和身边。
手触碰到哥哥温热的身体,林嫣终于缓过劲来,抱着林修和痛哭不止。
丁残阳只好自己做接下来的事情。
他寻了一根绳子将朱月兰绑了,又替林修和解了绳子。
“等回去了再哭,赶紧想办法把人带走。”丁残阳提醒道。
再磨蹭下去,这家主人就要下衙门回来了,到时候谁都跑不了。
林嫣宣泄了自己的情绪,似乎智商也恢复了正常。
她站起来,冷冷的扫视了一圈屋子,道:“我让二蛋雇了辆马车在后门接应了,咱们从后门去。”
前面巷口不知哪里来的货郎,一群丫鬟媳妇围着买东西。
幸亏她多想一步,早早打发了二蛋在后门接应。
于是丁残阳扛着林修和,林嫣拽着软绵无力的朱月兰,悄悄从后门溜了出去。
李瑞一担子货都卖完了,也不见林嫣和那位刀客从单晓敬的宅子出来。
眼瞅着自己再没有理由在这杵着,他索性收了货摊离开。
墨宁来到沧州,都是按着京里的习惯办公。
就算离家再近,当差的官员小吏也得在衙门里候着,谁也不敢回家去。
此刻已经是正午,府衙里的官员已经开始或喝茶聊天或回休息室打个小盹。
家里无所事事的太太们,也被春日的阳光晒的昏昏欲睡。
李瑞找个偏僻处扔了货担,等着永泰巷喧杂之声消沉了下去,这才悄悄的走到单晓敬的家门口。
他左右看看,发现巷子里空无一人,一个翻身跨过了墙头。
小院子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响,李瑞紧皱眉头在院子里巡视了一圈。
除了柴房门锁有被刀砍的痕迹,后门处有些凌乱,其它地方依旧干干净净。
李瑞终于明白宁王派他来干什么了。
林嫣做事没有经验全凭意气,遗留下的尾巴太多。
这要是单晓敬回来,一看就明白来人是冲着什么的。
李瑞叹口气,事后伪造现场的活他没少干,这次是最简单的一次。
林嫣自然不知道有人在背后给自己收拾了尾巴,她坐在马车上盯着朱月兰,像看一个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