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嫣拿袖子掩住双手,垂目在底下下玩绕手指的游戏,对闫福荣的话似听非听。
闫福荣也不在乎,继续道:“咱家是来求姑娘,离宁王殿下远一点的!”
在沧州他就看出不对劲来,提醒了宁王一句,谁知道直接被送进了小院子养老。
宁王可以不信任他,但是他不能对不起先后。
杨氏一门在庚子之变中全军覆没,侯府被建元帝打着慈悲的名义给了一个旁的不能再旁的旁支。
闫福荣虽没有听杨皇后说半句信国公的不是,可自那往后对国公夫人沈氏冷了许多。
直到沈氏与林礼决裂搬去庄子上,杨皇后才又过去看了两回。
每次两人都是关在屋子里,严禁任何人靠近。
杨皇后回宫的时候,眼睛都是肿着的。
沈氏是沈大将军唯一的闺女,大将军也折在那场宫变里,闫福荣可以原谅沈氏。
可是林嫣算什么?
她再是六安侯的外甥女,沈氏的孙女,身上流的依旧是林礼那种背信弃义东西的脏血。
杨皇后肯定也是不愿意的,否则自那之后怎么不再提将林嫣定为儿媳妇的话了?
闫福荣见林嫣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幺蛾子。
他沉了沉目光,又道:“林姑娘可听见咱家的建议了?”
林嫣抬起头,瞟了他一眼,扯了扯嘴角:“公公是以什么身份来朝我说这种话的?”
是宁王派来传话的?还是仗着自己伺候过先皇后就奴大欺主?
闫福荣笑了笑:“咱家这也是为姑娘好,也怪你年纪小,不知道当年那些旧事。”
旧事不就是庚子之变!林嫣肉眼不可见的撇了下嘴。
建元帝登基,是踩着先太子的尸骨上的位。
为了成就他的欲望,当年京城血流成河,他的皇位是用众人的尸骨垒成的。
那些尸骨,不但包括太子一系,还有建元帝自己的主力。
沈大将军、魏国公、济宁侯一门、宋国公的次子…当年随着高祖杀伐四方的勋贵们,陨落大半。
整个朝廷元气大伤,以至于开国几十年了,边疆的鞑子、北疆的前朝叛军,都还是个隐患。
建元帝空有野心,却没有能力。
若不是靠着还健在的几个老臣,谁知道大周朝还在不在。
“宁王自幼聪慧,先帝都夸赞过他有过人之资。所以林姑娘,他应该有个好的妻族来助力。”
耳边传来闫福荣那唧唧歪歪的声音,林嫣烦不胜烦,使劲的扯了扯袖子。
宁王是有能力,所以建元帝即防备又舍不得打压太过。
闫福荣知道她听不进去,冷笑一声:“莫不是林姑娘真以为自己抓住了殿下的心?殿下不过是利用你查清楚当年济宁侯父子陨落的真相!”
林嫣终于有了反应,抬起头盯住闫福荣:“什么真相?”
不是在厮杀中被敌人一箭射中吗?
闫福荣道:“当年侯爷随着万岁打进宫里,揪出戾太子和陈庶人当场射杀,救出了被困的太后。”
“这场战事本已经结束了,宫里乱党也一并清除,侯爷和世子是得胜回府途中,中了自己人的冷箭。”
这跟外面传的不一样。
林嫣倒抽了一口冷气,知道老济宁侯死的冤,沈大将军去的亏,外面都说是同戾太子的人厮杀中折了。
原来,死在了自己人手里。
怪不得…
祖母和先杨皇后才会那么的悲痛,宁愿玉碎也不苟且。
可是这跟国公府什么关系?
想起祖母对祖父的憎恨,就是从庚子之变后开始的,林嫣目光都变了。
闫福荣斜眼瞥了她一眼,接着说:“姑娘也是个聪明人,不用咱家说也知道信国公怕是立身不正吧?”
“我看你才是立身不正!”墨宁一脚踢进了门,怒气匆匆的带着张传喜等人进来。
屋里坐着的林嫣和闫福荣全站起身。
闫福荣面如土色,惊问:“殿…下,您不是在宫里…”
墨宁头上冒着青筋,进屋先看了林嫣一眼,见她面色如常,这才对闫福荣呵斥:
“莫不是因为看本王在宫里,你这个阉奴就敢假传本王口讯诱骗林七!”
墨宁从来没对身边人说过如此重的话,闫福荣噗通跪在地上:“殿下,老奴是为了您呀!”
张传喜偷着瞅了瞅林嫣,又瞅了瞅墨宁,弓着腰不敢抬头。
知道师傅偷偷跑出来找林嫣,他的小心脏都快吓出来了。
您是没瞧见宁王殿下当时的样子,直接从席上挺身而出,无视万岁爷和皇后的怒视就出了宫。
师傅总爱这样,仗着是先后身边的老人对殿下管东管西,简直是活腻歪了。
墨宁也没有多说话,直接对张成周和李瑞下令:“封嘴绑了,废了手脚筋扔回他的院子!”
眼看着张成舟两人就要动手,林嫣出言道:“慢着!”
张成舟看了墨宁一眼,手却停住了。
墨宁也转向林嫣:“他说的都是谎话,你不要信!这就是个背主的奴才!”
面对此刻平静到异常的林嫣,墨宁只觉事情有些不妙。
才让林嫣对她有了些感情,怎么可以就让这个擅自做主的奴才给毁了。
林嫣却道:“他说你喜欢我,也是假的吗?”
墨宁张了张嘴,哑在了那里。
他来的匆忙,只听见闫福荣最后一句话,之前说的什么并不知道。
林嫣将目光转向闫福荣:“我知道自己不太聪明,没有急智,于你而言对宁王不是个好助力。可是闫公公,你确定宁王殿下他想要什么吗?”
不止闫福荣安静了,准备阻止她的墨宁也收回了手,脑子“轰”一声变得空白,眼光直直的望着林嫣。
147痴心
林嫣昂了昂头,余光瞄了墨宁一眼便迅速收回了目光。
她对闫福荣道:“闫公公,你所说的那些理由,根本就阻止不了我。”
重活一世,她林嫣不是还要做那个万事不关心的缩头乌龟的。
闫福荣一字一句暗指墨宁利用她搞垮国公府,暗示当年宫变林礼扮了不光彩的角色。
确实给了她打击。
可是那同她什么关系?
信国公府和林礼,在她心里就是个屁!
“还要多谢公公,不是你鼎力相劝,我也不知道我在殿下心里的地位。”
林嫣朝着呆立的墨宁转身,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牵起了他的手。
对方掌心的温度传到心底,给了她莫大的勇气:“原来殿下已经喜欢我喜欢到被人害怕的份上了。”
墨宁喉结一动,重重咽了下口水。
事情转折的太快,他头一次发现自己脑子有些不够用,难道同林嫣呆的久也被传染了?
他正要开口说话,门外突然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我是信国公府里的二夫人,我要见宁王殿下!”
屋里所有的人脸色俱是一变,全看向了墨宁和林嫣。
墨宁眸子一闪,迅速将林嫣和疏影、绿罗推进了密室里。
林嫣不晓得一个小小的茶楼雅间,竟然还藏着一个密室,而且外面说的话密室里听的一清二楚。
上次来见林礼,不就是这个屋子?
之后她转回来找墨宁,墨宁坐的也是这个屋子。
当时没有多想,现在一看,她同林礼见面全在墨宁的视线底下。
林嫣握紧了手心,长长的指甲掐到肉里,疼的她眼上浮出一层雾气。
可是她清楚的很,要想进一步掀翻林礼让哥哥得到好处,以及她自己也能全身而退,如今只能攀上墨宁这个高枝。
外面屋门一打开,就听见杨氏的声音传了进来:“臣妇叩见宁王殿下!”
墨宁面对密室的暗门立着,背对着杨氏,只冷冷嗯了一声。
密室暗门上挂的是一幅画,上面富贵艳丽的牡丹花开的正好,墨宁沉沉的盯着画久久没有挪开目光。
杨氏走进来看到被五花大绑堵住嘴的闫福荣,脸上瞬间退了血色。
她是听到外面说墨宁离了宫宴,直接奔福鑫楼而来,似乎这里有什么要事处理。
很多人都猜测福鑫楼是墨宁的私产,因此这里怎么传那些高门的闲话,都没人敢上门找茬。
可也因为此,宁王没少被一些大臣陷构。
建元帝却按着这些折子,态度暧昧,让众臣摸不着头脑。
但是福鑫楼,再也没人敢找茬,更加肆无忌惮了。
就是有不长眼找上门的,没过几日家里不是这里出乱子就是那里倒霉
杨氏因为事发突然,不得不搏一搏,哪知就撞上了对方处理事务。
她头皮发麻,可既然来了哪有再退回去的道理。
她屈膝行了一礼,颤着嗓子说:“殿下,我是信国公府的杨氏,出身济宁侯府。”
墨宁眉头紧蹙:“所以呢?”
出身济宁侯,就以为是自己的外祖家人吗?
他的外祖和舅舅,早在那场宫变里就死了,还是死在自己人背后放的冷箭之下。
他的母亲安排好一切后就悲愤投缳,从此生死两别。
现在说济宁侯府有什么用?在他心里,早就没有济宁侯府了。
杨氏顿了顿,稍微抬头环顾了下四周,才说道:“臣妇,求殿下念在血脉的份上,伸手拉一把。”
墨宁做回上首,看也不看杨氏,耷拉着眼皮把玩着手里的羊脂玉环,一下一下的轻轻摩挲。
杨氏哪怕腰弓的隐隐作痛也不敢起身,更不敢当着满屋子的人多说话。
墨宁扭头看了眼,挥手让屋里众人散去。
李瑞等人这才拉着闫福荣出去,只留下张传喜在屋子里伺候。
杨氏等人都走了,这才缓了口气,在墨宁的点头允许下继续说:
“臣妇知道,自先皇后仙逝后,殿下就再没进过济宁侯府。但那毕竟是您的外族,若是小侯爷能在朝中有一席之地,与殿下岂不便宜?”
话音一落,屋里半天没有响动,安静的杨氏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她眉角跳了跳,不安的正想抬头,却听见墨宁发出一声讥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