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浅汐呛了一下,一口茶水差点没喷出来。
南宫弦上前一步,唇边笑容浅淡,拱手一礼,“夏小姐,幸会。”
靖南侯府可是京城数一数二的名门望族,世代簪缨,备受皇室器重,他又是靖南侯的独子,怎会纡尊降贵来她这商贾人家当个吃软饭的赘婿?
她应该把那些画卷全部过目一遍,然后把南宫弦的名额从里面剔除的!夏浅汐深吸一口气,真是肠子都悔青了!
夏立德看看一表人才的南宫弦,突然想起三皇子殿下前阵子曾婉转表意,欲聘汐儿为侧妃,可他并不情愿,一来,皇宫里勾心斗角是非多,一年到头也回不来一次,教他如何舍得;二来,他的女儿如此貌美聪慧,怎可做个低微侧室。
眼前的这位世子爷长相不凡,对他的威名也早有耳闻,不知道是不是跟三皇子怀着一样的心思。
夏立德向他行礼道:“草民见过世子爷,草民之前就有言在先,小女只招赘,不出嫁。”
南宫弦郑重道:“夏员外放心,本世子今日既然来此,娶妻也好,入赘也罢,只要能与夏小姐执子偕老,本世子都心甘情愿。”
夏立德颔首道:“按照小女的要求,今日需比试两场,第一场,请各位公子轮流即兴赋诗一首。”
话音刚落,便有人摇头晃脑吟起诗来,“美人摇纨扇,端坐屏风后。”
“空有满庭芳,佳人窥不见。”
这也叫诗?我的丫鬟都能吟的比这好。夏浅汐偏头一看,子栗在一旁极力忍着笑,肩膀抖动不已。
轮到南宫弦的时候,他负起手道:“这一场,本世子放弃。”
下人将那些人的诗作誊抄下来交由夏浅汐翻看,半晌,夏立德出来宣布道:“这一场,并未有人胜出,实在可惜,第二场,比试武艺,胜出者可成为我夏立德的女婿。”
话还未落,就有人挥起拳头,将身旁的人的脸打得歪在一边,被打的那人边骂边动起拳脚,“好啊,竟敢偷袭,看老子怎么教训你。”
院中打成一团,南宫弦负手立在人群中,只守不攻,一人挥起拳头凶神恶煞扑来,他往一侧轻轻一让,抬起一脚将人踹飞。剩下的几人互相使了个眼色,蜂拥而上,南宫弦沉着提气,招招落到实处,很快传来一片骨肉错节的闷响和刺耳的惨呼。
南宫弦武功高强,解决这些人易如反掌,照这样打下去,只能嫁给他了。
夏浅汐心中焦急,怎么办?
“老爷,小姐,大事不好了。”子姝从一旁跑来,神色十分焦急,上气不接下气道:“夫人,她,心疾症犯了!”
“啊!”夏浅汐一听“心疾”二字,立刻从椅子上起身,“快去请大夫啊!”
子姝冲她眨眨眼,夏浅汐一愣,很快会意,向屏风外面道:“家慈突犯急症,妾身为人女,必当侍奉在侧,今日的招赘大会,就且暂置吧。”
夏立德听见丫鬟的话也很着急,向那些公子拱手道:“贱内有恙,今日先比到这里,诸位公子可在此歇息片刻,用些好茶。”
说完夏立德便带着夏浅汐和一干下人丫鬟,风风火火朝后院去了。
留在院子里的公子哥儿们面面相觑。
“人都走了,这还比不比了?”
“人家家中有亲眷病重,咱们都是读过诗书的,孝义至上,就多体谅一些吧。”
众人交谈几句,四散着去了。
夏浅汐一行人来到主院内室时,周氏正歪躺在床边,身下垫着秋香绿金线引枕,旁边一个红木彩漆痰盒。
一见人进来,周氏拿帕子掩口,带动几声沉闷的咳嗽,可让闻讯赶来的夏立德着急坏了,“夫人,你怎么样了?”
周氏扶了扶头上箍着一道黛蓝嵌珠玉彩绣抹额,虚弱道:“老毛病了,妾已服下大夫备着的药丸,歇了会好些了,让老爷担心了。”说着看向夏浅汐,狐疑道,“汐儿,你怎么也来了,今日不是要给你招赘吗,千万不要为了我而耽搁了。”
夏浅汐坐在床边,抚着周氏的胸口为她顺气,“汐儿早一日成亲晚一日成亲不打紧的,什么事都没有您的身体重要。”
夏立德在房里照看了好一会才离开,夏浅汐握住周氏的手,感激道:“谢谢娘。”
周氏笑道:“娘知道你不想跟世子再生瓜葛,就装病来了这么一招,暂且揭过去了。你是娘的亲女儿,娘当然要向着你,处处为你着想了。”
“娘。”夏浅汐娇嗔一句,低头依偎在周氏怀里。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啦啦啦。
☆、霸王餐
“跪下!”靖南侯南宫珏立在祠堂正中,看向堂上供奉的祖宗牌位,对身旁的南宫弦道。
南宫弦撂袍跪在地上,背脊挺得笔直。
“你可知错?”南宫珏冷声道。
南宫弦挺起胸膛,神色坦然:“儿子做错何事,还请父亲明示。”
“我问你,你为何私自参加什么招赘大会,求娶的还是个低贱商贾人家的女儿?”南宫珏脸色一变,显出几分怒意来,“你是靖南侯府世子,身份尊贵,又是皇上看好的栋梁之才,前途无可限量,什么样的女人娶不到,就算迎娶公主,我堂堂靖南侯府也配得起。”
南宫弦正色道:“回禀父亲,东林街上夏府嫡女夏浅汐,是儿子心爱之人,她德容兼备,兰心蕙质,是这世间最好的女子。”说着他向南宫珏叩首一拜,直起身道,“儿子此生非夏浅汐不娶,还请父亲成全!”
“你,如此冥顽不灵。”南宫珏气道,“来人,取我的鲛皮软鞭来,今日本侯要在祖宗面前实行家法。”
门口的家丁领了命,不一会儿折返回来,向南宫珏呈上一条乌黑的长鞭子。
南宫珏持鞭在手,寒着一张脸问他,“爹不管你跟那女子到了何种地步,今日你在祖宗面前认个错,发誓以后不再与那女子来往,爹就既往不咎。”
南宫弦不以为然,坚定道:“就算被父亲打死,儿子的心意,断不会改。”
“区区一个商贾之女,就把你迷得失了心智,你不配做我南宫珏的儿子。”南宫珏手上的鞭子一挥,似长了眼睛般精准地打在南宫弦的后脊梁骨上,痛得他眉头拧巴成一个川字,却咬着牙不肯哼出声来。
“老爷,住手。”南宫珏的原配夫人顾佩蓉急急忙忙从外面跑进来,按上南宫珏握着鞭子的手,哀求道:“老爷息怒,阿弦犯下什么错事,咱们坐下来好好说,不要动起干戈,这鲛皮鞭子力道狠厉,挨上几鞭可是要出人命的啊!”
南宫珏转脸看向顾氏,痛心道:“夫人,你可知你这儿子都干了些什么好事,他竟然跑到人家家里,要做人家的上门女婿,如何教我不气!”
“竟有此事!”顾氏满脸惊讶,片刻晃过神来,给南宫弦使眼色,“阿弦,快跟你爹磕头道个歉,你爹念在父子亲情,定会原谅你的。”
南宫弦面沉如水,大声道:“儿子没有错,为何要认!”
“好啊,事到如今,你还嘴硬不肯认错,南宫世家的脸都被你给丢尽了,夫人你别拦着,今日我要打死这个逆子。”南宫珏拂开顾氏的手,边打边冷声呵斥,“你到底知不知错,知不知错?”
又是两道鞭子发了狠一般抽在南宫弦的身上,顾氏冲过去,挡在他身前,朝南宫珏扑通一跪,泣声道:“老爷,你要打就先打死我吧,妾就这一个儿子,他要是死了,妾也跟着去了。”
“你……你们一个个都要把我给气死。”南宫珏面色铁青,将鞭子狠狠甩在地上,朝外走去,“今日罚这逆子跪在祠堂,在祖宗面前忏悔,没我的准许,任何人不许探视。”
顾氏被下人请了出去,祠堂的门缓缓关上,阻隔了外面明亮的天光。案上点着长明灯,南宫弦的脸映在灯影里,添了几分少有的柔和。
他直直跪在那里,心里想着夏浅汐,想着过去的种种,还有,她的母亲旧症复发,也不知道情况如何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门吱呀一声被人打开,顾氏在门口跟守卫小声说了几句,便走了进来。
顾氏将食盒里的饭菜取出,端了一碗白米饭,把筷子递在他眼前,“阿弦,在这里跪了这么久,该饿了吧,来,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这一夜还有好长呢。”
南宫弦许久未开口说话,声音有些黯然沙哑,“谢谢娘,我不饿,也不想吃。”
“不吃饭怎么行呢,可别饿坏了身子。”顾氏擦擦眼泪道,“你明日跟你爹道个歉,说些软话,娘也帮着给你求情,这事就过去了。”
南宫弦半晌不答话,顾氏又道:“难不成你还想着那个姑娘?我听你爹说,夏家虽然是京城首富,财产巨万,总归是个做生意的人家,上不了台面。你若真喜欢那家的姑娘,娘找媒人说和说和,把她接进府里给你做个侧室还是可以的,至于入赘,不止你爹不答应,娘这一关你也过不去。”
“汐儿是个很好的姑娘,娘你见过她,也一定会喜欢她的。若是她肯嫁到府中,儿子定要立她为世子妃,若她不愿,儿子甘愿放下身份入赘过去。”南宫弦闭起眼,“娘不必再劝,儿子心意已决。”
“唉。”顾氏叹口气,用帕子拭着泪,拎起食盒出去了。
翌日,南宫弦从祠堂里头出来,正在书房揉着跪得发麻的膝盖,随风从外面进来,躬身道:“爷,您没事吧?”
南宫弦抬头,“没事,她那边如何了?”
“回爷的话,夏夫人病情已经稳定,并无大碍。”
南宫弦点点头,挥手道,“买些药材补品送到夏府,要最好的,就说是我送的。”
随风应声而去,南宫弦回房换了件干净衣袍,大摇大摆地出了侯府。
京城繁华无双,他走在人流如织的大街上,竟然有些茫然,直到街边酒楼里飘来的香气蹿入鼻间,这才发觉,他从昨日到现在油米未尽,此刻腹中空空,并且猝不及防地听到一声咕噜。
他侧目看到酒楼门上的匾额,唇角一勾,大步走了进去。
“哟,这位爷,欢迎光临敝店。”小二迎上来,笑容满面,“那边有个空位,您里面请。”
坐在柜台里面的李西玉抬眼瞧见南宫弦,慌忙撂下账册,走过来行礼,“世子爷恕罪,这伙计是新来的,有眼不识泰山,您千万别计较。”说着横了那小二一眼,“还不快给世子爷陪个不是。”
小二吓了一跳,赶紧哈腰行礼,“小人眼拙,还请世子爷海涵。”
“楼上包厢清净雅致,还请世子爷移步。”李西玉道。
“不必。”南宫弦抬手,“在大堂随便找个位子就行。”
小二心里打了个突,求助地望向掌柜,李西玉道:“还不按世子爷说的照办。”
“是,世子爷,您这边请。”小二带他来到窗边的一个空位前,招呼他入座,取下肩膀上搭着的白巾子擦着桌面,“请问您要吃点什么?”
南宫弦看向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淡淡道:“随便上些酒菜即可。”
“是。”小二唯唯应了,转身擦擦额角汗珠,跑去找李西玉了。
李西玉亲自去厨房让厨子做了几道美味佳肴,又让人去酒窖挖来一坛梨花白陈酿,用青玉莲花酒壶装了,给南宫弦那桌送去。
南宫弦装着心事,酒不知不觉间喝了好几壶,还一味地让小二上酒,等到察觉有了醉意时,他摸摸腰间,神色微变。
他来时换了衣袍,忘记带钱了!
不知是醉酒还是心中的难堪作祟,南宫弦觉得脸有些热。他招手唤过小二,压低声音道:“本世子来时匆忙,忘了带钱,可否先记在帐上,稍后本世子会命人将饭钱送来。”
小二刚才听掌柜的说起南宫弦的身份,知道此人不能得罪,便恭敬点头,“是,一切听世子爷吩咐。”
南宫弦起身正要走,突然一道带着讥笑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哟,今日可真是大开眼界了,世子爷吃饭不给钱,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吃白食啊。”
南宫弦冷冷看他一眼,认出此人是昨日在招赘大会上被他揍了一拳的人,心里涌起一股怒意,“干你何事!”
那人一听此话,嚷嚷的更起劲了,“吃饭付钱,天经地义,既然世子爷这种事都做得出来,那小爷我今日也不付账了,哪天想起来再送钱过来。”
夏浅汐在门口听见吵嚷声,以为有人闹场子,走到近处一看,竟是南宫弦在与人争执。
南宫弦看到她,心里发窘,不自在地道:“汐……夏小姐。”
李西玉上前将刚才发生的事小声跟夏浅汐讲了,夏浅汐听后微微一笑,向那个挑事的人道:“这位公子既然觉得吃饭不付钱并非君子所为,为何还要效仿呢?若是觉得我这天香阁做的酒菜不合您的口味,下次还请您光顾别处。”
话音一落,四周的指点声响起,那人话语一噎,伸手往怀里掏了掏,将酒钱往桌子上一拍,愤然拂袖走了。
南宫弦看她沉着处事的样子,瞬时没了脾气。
夏浅汐转向他道:“世子爷既然没带钱,可让店中的伙计去靖南侯府取银子。”
“慢着。”南宫弦阻拦道。他昨日刚被老爹抽完鞭子,若是知晓他吃饭不给钱,指不定又要窝火。
南宫弦走近一步,饶有兴致看向她,含笑道:“本世子今日就要吃白食,不知夏小姐欲拿本世子如何?”
夏浅汐不慌不忙,扬起下巴道:“既然如此,就按照酒楼的规矩,让世子爷以劳力相抵。”
南宫弦沉思一刻,颔首,“好,就依小姐之意。”
南宫弦被小二带到后院的柴房前面,小二垂着头,小心翼翼道:“小姐说,让您把这里的柴全劈了,还有这几口水缸,也全打满。”
李西玉与夏浅汐站在不远处的廊檐下观望着,李西玉小声道:“小姐既知世子爷的身份,这样做是否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