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着被她压在下面的姿势将她往上抱了抱,含住她耳垂吮咬片刻,折腾得她浑身绵软,才低声道:“我确实要拐道去一趟四川,但这是陛下的暗中交代,陛下欲试探蜀王的态度。不过凭着蜀王的性子,我觉着他大约会及时协助平乱,兴许都不必我往四川拐,所以我不论如何都要跟他打交道。至于永福郡主,我何时正眼看过她?”
萧槿趴在他怀里缄默少顷,脑袋偏了偏:“那……那你万一遇见她,一定要毫不留情地掐断她的念想。”
“这是当然,”卫启濯搂住她的腰将她一路抵到雕花床围上,“不过,你方才被我从后面抱住,怎也不回头看看?你就不怕是哪个登徒子半夜采花?”
“哪个登徒子身上都不会有你身上那种清冽的气息,”萧槿发觉他按着她不松手,挣了挣却没能挣开,“你松手,我要去睡了……”
“不跟我好生温存温存?我以为你至少会扑过来抱住我跟我撒撒娇。”他说着话又把她按到怀里,去含她另一边耳垂。
萧槿被他折腾得细喘微微,嗔瞪道:“等你这回按时回来再说!”
卫启濯蓦地转过脸来,嘴唇几乎与她的唇瓣相贴:“好,这是你说的。”
萧槿心里确实对他十分不舍,但她觉得总粘着他跟他说她多么多么舍不得他,倒反而令他蹀躞不下。虽然她知道平乱于他而言易如反掌,但并不想让他过多分心。
卫启濯离京一月后便是中秋。
如今尚在孝期内,不能酬酢庆贺,只是萧槿大半年没回娘家,又听说卫晏母子来了侯府,跟卫承勉打了声招呼,一身简素往侯府一坐。
卫晏如今已经中了进士,跟宋氏在京师置办了宅院,也时常与侯府这边走动。卫晏和宋氏见到萧槿都十分热络,萧槿一时倒有些恍惚。
卫晏已经长大成人,而卫庄却已经离开十四年了。虽然害死卫庄的萧枎赔了卫庄一条命,但这并不能换回卫庄的复生。
她有时候甚至觉得卫庄的生命在卫启濯身上得到了延续,毕竟能完美继承卫庄衣钵的人估计除了卫启濯之外也没别人了。
萧槿还想顺道看看弟弟,但萧岑一天都在衙门里面待着,她等到日晡时分才瞧见他回来。
萧岑与她一道长大,姐弟两个十分亲厚,即便萧槿嫁人后两人一年到头见不上几面,也没生疏。萧岑围着萧槿连问近况,又问了小外甥跟姐夫,萧槿翻他一眼:“我们都很好,倒是你,这个年纪了为何不成亲?你都不着急?”
萧岑笑嘻嘻道:“我还没瞧见合眼缘的,等我混成人面上行的人再娶媳妇不迟。”
萧槿嘴角一扯:“等你混成人面上行的人,那得到何时?”
“要不了多久,姐姐不要看不起我啊,”萧岑在屋里转了一圈,“我有我姐夫呢。姐你不知道,自打姐夫接任宰衡,平日里那些跟我不对付的全都过来巴着我。”
“不过二公子近来似乎对我不似从前那样热络了,”萧岑压低声音,“你说他是不是终于发觉我不可能从了他?”
萧槿瞧着萧岑那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几乎一口茶喷到他脸上,卫启沨如果真是弯的,心中真爱怎样也得是斗争多年的四弟,相爱相杀,虐恋情深。
打击萧岑的话在嘴里转了转,萧槿忽然转了话茬:“他何时开始对你态度转变的?”
萧岑摸着脑袋想了想,道:“我也记不清楚,好似也没有忽然转变,只是渐渐变得有些生疏了。”
萧槿凝眉,难道是她想多了,为什么她总觉得卫启沨的所有举动都是有目的的?
晚来归家的路上,萧槿正坐在轿子里想些有的没的,忽觉轿子骤然停下,跟着外间传来隐约的人声。
她侧耳细听,辨出了一个熟悉的声音,迟疑一下,朝一旁的丫头招招手:“你下去瞧瞧外头怎么回事,作速报与我知道。”
丫头答应一声,领命去了。
第165章
等派下去打探的丫鬟去而复返,在萧槿耳畔小声复命, 萧槿终于确认了自己适才的猜度。
她却才听见了丹青的声音。
因着她的往生经历, 她对与卫启沨相关的人与事都十分熟悉, 自然也识得他身边人的声音。丹青明面上只是卫启沨的书童, 但实则是卫启沨得力的左右手,卫启沨那些明里暗里的事, 基本都是丹青在帮他做。
丹青在外面, 卫启沨有可能也在, 而丫鬟的回话也印证了她的猜测。萧槿冷声交代丫鬟去跟车夫说直接打马闯过去, 不要理会那些人。
丫头踟蹰着道:“可他们人多势众, 又堵在道中……”
“那就原路折出,改道走。”
“后面的路也被他们堵着。”
萧槿恼道:“让他们让开, 若是不肯让, 就不必管了, 冲过去便是。”
丫鬟愣了愣, 忙忙应诺下车。
须臾, 丫鬟再度折返,硬着头皮小声道;“少奶奶, 二少爷说,您今日不下车别想走脱, 若是不信, 可以硬冲试试……”
萧槿面色一沉。眼下她所处的是一处活胡同,北京城胡同纵横,这种胡同比比皆是, 出了对面的出口的就能转到主街上,但如今暮色四合,行人稀少,胡同里也阒寂一片,大约也没住几个人。她身边带着的跟车护卫也就十来人,而据丫鬟说,对方有几十人之众,卫启沨敢怕是在这里蹲点儿候着她的。
萧槿沉容半晌,道:“去问问卫启沨想作甚。”
卫启濯坐在大帐中,低头看了舆图片刻,铺纸修书。
这回楚王的打法跟前世一般无二,他相当于将曾经打过的仗重打一回,不过他这次需要额外做一件事。
他才提笔落下几个字,一兵士进来通传说楚王世子、妻妾并楚王一系的郡王、仪宾已尽皆被俘,与楚王分开看押,等候处置。
卫启濯淡声道了句“出去待命”,仍旧蘸墨走笔。他挥毫如飞,顷刻立就,将书信审视一番,揣入袖中,起身出帐。
楚王是逆首,与其余罪囚相比,享受双倍人手看押的待遇。卫启濯缓步而来时,众兵士齐齐俯首见礼,声浪震天。
卫启濯瞥了一眼正被镣铐定在木桩上的楚王,没头没尾地问道:“还记得随州知州丰大人么?”
随州是德安府下辖的一个州,与楚王封地武昌府同属湖广治下。
楚王抬头望他,目光迷惘。
他被俘六日了,至今都有些懵,他不知道自己怎会稀里糊涂就败了,卫启濯似乎比他自己还了解他,他无论如何布兵排阵,卫启濯总好似能提前预知一样堵死了他所有的路。他几番怀疑自己手下出了细作,但完全无法查证,于是激愤之下斩了几个瞧着像的。
可是之后卫启濯仍旧能够洞察先机,他手下兵将原本就斗志不坚,自此更是方寸大乱,在卫启濯的围追堵截之下,溃不成军。
楚王思及自己被俘时所受的屈辱以及事败后可能面对的悲惨命运,一时又悲又愤,并不答话,冷冷一笑:“黄口孺子竟位极人臣,怪道益王要清君侧!孤王说了,你能胜孤王全凭一时侥幸,如若重来,孤王定打你个落花流水!”
卫启濯语声转冷:“先回答我的提问。”
楚王正要硬气地啐他一口,尚未张口就先被一旁得了卫启濯示意的士兵甩了一巴掌,直打得他眼前金星乱冒。
楚王是藩王又是太后疼爱的孙儿,自打落地以来就没受过这等奇耻大辱,当下怒不可遏:“孤王目下仍是亲王,你这狂妄……”
“你再跟我打岔,我便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狂妄。”
不知怎的,楚王迎上卫启濯的目光,到了嘴边的詈骂又硬生生吞了回去,原本十足的胆气也消了大半。
“自然记得,”楚王已显色厉内荏之态,“他前些日子到任,恰逢孤王做寿,他还差了人来王府携礼拜会。”
一旁的兵士听见他始终自称“孤王”,眼神隐现鄙薄之色。楚王望见,心中恼恨。
他虽则已成阶下囚,但皇帝一日没废他的封号,他一日就是亲王。他怎么说也是太后的亲孙儿,皇帝大约是不会对益王下什么狠手的,毕竟皇帝统共就三个儿子,而益王是他的幺子。如果皇帝不严办益王,那也不能严办他,否则便不能服众。
他当初被益王拖下水之后没犹豫多久就选择了起兵,也是因着想到了这一层。不然皇帝原本就防着他,如今益王这么一吆喝,皇帝不借机彻查他才怪。他这些年一直都在图谋大业,到时候根本无法遮掩,与其被动,不如趁乱而起。
他以为他好歹能依仗对地形的熟悉至少拖住战局,然而他做梦也想不到朝廷这回派来出战的竟然是个捉摸不透的鬼才,且这个鬼才还是他当年曾在京师有过几面之缘的世家小公子。只是十几年过去,昔日尚显青嫩的少年已经变成了城府深沉的当朝宰衡。
卫启濯声色不显,沉吟少顷,继续道:“他之后又去过王府么?”
楚王蹙眉道:“你问此作甚?”
萧槿领着两个丫头立在马车旁,盯着对面的卫启沨。
“我说过了,我已经考量得很清楚了,我不会去寻你的,”萧槿面冷如霜,“你如今问也问完了,可以走了?”
“你不要因着跟我争这一口气便不将自己的性命当一回事,”卫启沨目不转睛凝注她,“无论如何,正如我当年所言,明年的端午之前,一定要来找我。”
萧槿神容平静。若非卫启濯嘱咐她暂且不要将她已经知道真相的事情告诉卫启沨,她真想直接甩出来看看卫启沨的反应。
她从前确实曾担心她会在她前世亡故这件事上受卫启沨牵制,但而今这种担心已经解除——卫启濯所阐述的她前世亡故的前后有因有果,十分周详,也能跟前面的人与事对上,所以她完全有理由相信他所描述的那个梦都是前世的真实发生的情形。
卫启沨又温言游说半日,见萧槿非但不为所动,反而越发不耐,忽地沉了脸:“设若你届时不来,我会想法子让你来。”
萧槿摊手:“我劝二伯还是不要枉费心机的好,机关算尽,何益存焉?二伯若是问完了,就不要挡着我的道了。”
卫启沨见她这么想脱离他,忽然冒上一股怒气,当即就想冲上去将她按到马车车厢上逼问她究竟怎么想的,为何宁可固守与他的恩怨也不愿静下心来为自己的将来筹划。他还想问问她,是不是对他真的只有厌恶,他心里始终不肯相信她与他十年相处,会自始至终完全将他当做陌路人。
可他终究在将要迈出步子时控制住了自己。今日在胡同里截住她原本就是冒险的举动,他眼下与她关系敏感,需要避嫌,这胡同虽则僻静,但他还是担心出什么纰漏。若真是冲上去钳制住她,一旦被人瞧见,她就很难做人了。
卫启沨深吸一口气:“你可以走,但要仔细考量一下我的话。”
萧槿不予理会,径自转身上车。
卫启沨盯着萧槿的背影,几番用力攥紧拳头才能勉强压下那种冲上去将她强留下的冲动。
“槿槿切记我的话,”卫启沨深深吸气,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道,“卫启濯在这上头保不了你。”
萧槿马车上到一半,倏然回头道:“你口口声声说什么保护,你若是真想保护我,就会直截了当地将真相告诉我,而不是总逼着我届时去找你,不是么?”
卫启沨沉默一下,道:“我承认我有私心,但我无法收回我的私心。”
萧槿冷笑一声,转头入了车厢。
卫启沨知道萧槿在讥讽什么。她大约在心里骂他虚伪,如果真的想帮她避劫,就应当直接将事情来由说与她听,而不是以此为要挟。
他自己也曾想过这个问题,但他实在无法因此就放弃这个机会,这也几乎可说是他唯一的机会。不过若是萧槿届时确实不肯来,他也不可能真的固执到底不去提醒她。
卫启沨命手下退开,并不敢看萧槿离去的马车。他回身望向身后斜阳,目光有一瞬的放空。
其实即便萧槿一再表示要跟他划清界限,甚至已经成婚生子多年,他心里也始终都不能放下萧槿,他总是固执地认为他还可以将萧槿拉回来,他总是不能接受他要跟萧槿变成陌路人的事。
他这些年来时常会陷入回忆,他不断去回想他与萧槿从前的种种,然后发呆半晌。
卫启沨低垂眼帘。
无论如何,等到明年的这个时候,这件事便见了分晓了。
萧槿坐回马车之后,很快就将卫启沨这件事抛开了。她开始去思考卫启濯那日与她说的话。
诚如她那日所言,她也发觉了他自打老太太去世之后性情有所转变,但她之前一直认为那是因着遭受了刺激才会如此。可是那日,她觉得卫启濯的反应有些奇怪,他与她讲述那个他做的梦时眼睛都不看着她,总有些目光躲闪的意思。而且,他还问了个奇怪的问题——若他忽然变成前世的他,她会如何?
萧槿轻揉眉心,她也不确切知道她会如何,她觉得她可能会懵上好一阵子。她心里是将前世那朵不近人情的高岭之花跟现在的他区分开来的,因为他前世的行事做派深入她心,而今生是从头开始的。
她轻声叹息,这个问题好似有些复杂。
八月初九,卫启濯生擒楚王朱济及其部众,六日后的中秋当晚,集齐了楚王一脉全部男丁与女眷,团圆齐整,等候押解。
八月十七,孟元庆大败益王残军,益王朱潾却一早乔装改扮与几个亲随趁乱逃走。就在孟元庆急急调兵围堵朱潾时,惊闻卫启濯居然将才抓住没几日的朱济放了,原因竟是朱济出言相讥,卫启濯欲先纵后擒。两日后,卫启濯又将拼命逃亡两日余的楚王原样抓了回来,楚王不堪此等羞辱,气得当场昏厥。
正因搜捕朱潾而焦头烂额的孟元庆对于这个传言十分不解,不由嗟叹如今的年轻后生真是有想法。
随后不久,孟元庆收到卫启濯的亲笔信,得知卫启濯已经俘虏了出逃多日的朱潾,眼下朱潾及其一干亲卫都在他营中收押,让他前去会师领人。
孟元庆当下传命拔营。卫承勉这个儿子真是令人咋舌,不仅一跃成为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宰辅,而且不论多么棘手的事到了他手上,处置起来似乎都跟砍瓜切菜一样容易,譬如平息群臣抵制,譬如只用了大半月就活捉了熟知地形的楚王。
这样看来,卫启濯当年尚未入仕便能协助他平恩县流民之乱根本称不上什么事儿了。
八月十九,孟元庆与卫启濯会师于荆襄,同时赶来的还有蜀王。
藩王不得擅离封地,但四川就在湖广西边,楚王很可能会在行军受挫时逃往西南山地,蜀王袖手旁观实为不妥,于是跟皇帝上奏表示想为朝廷为皇帝尽一份心,请求出兵应援。
等蜀王拿到皇帝应允的旨意,出动自己的几千护卫赶到楚王封地武昌府时,却发现卫启濯已经离开武昌,当下一路打探着带了亲卫赶去与卫启濯会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