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行茶？”黄岚依然很气，可一听到军队过两天就要远行，说不定还会开战，面前这个跟自己抢茶叶的人很可能要上战场杀敌，就软了两分。
“不都是送行酒吗？”黄岚看着这个似乎比较好说话的士兵，又蹬了一眼那个冰坨子。
“酒有什么好喝的，一股酸酸的味道。”士兵奇怪的看了黄岚一眼，又恍然说道：“你肯定是没喝过，有机会你也尝尝，真难喝，还不如这苦茶水。”
“你别说，一喝这苦茶，我们这小兵们都可精神了，能守着阵营大半夜都不打瞌睡！”
这士兵说起话来很是顺溜，黄岚不用问也全部都说了，比起那个冰坨子可爱多了。
“你跟你们家将军说，我有法子让这些茶叶不仅好喝，而且更提神醒脑。”黄岚附在那士兵耳边悄声说道。
一旁的店家和云怡都不知黄岚在嘀咕什么，只能相视一笑，看这场景似乎还要僵持一会，就挪到了店里的空地，讨论其他茶叶去了。
“真的！”那士兵跳了起来，揽着黄岚的肩膀来回摇晃，“你真的……”
黄岚赶紧捂住了他的嘴，生怕这一嘴快泄露了自己买茶的意图。
叶肃看着两人如此亲昵的动作，微不可查的动了动眉头。
“将军，将军！”
士兵不敢拉叶肃，只能快速的做着手势，目光中难掩兴奋，一副你一定要跟我走的神态。
叶肃将剑收回剑鞘，这才缓缓随士兵走到门口，临出门前，又看了一眼茶筐。
“刚刚那小丫头说有法子让茶叶更好喝，更提神！”
“你信了？”叶肃抿着嘴说道。
“她说只要三天，就送一筐好茶，绝无仅有的好茶！”
“我一想，我们还有几天时间，就等一等，要是她敢骗我们，再去找也不迟。”
“不过，我可不相信有人敢戏耍我们铁甲军！”
“你去打听清楚她们的身份，住处。我先走一步。”叶肃已经有几年没有感受过欢喜与气恼了，今日看着那小丫头受挫居然心生欢喜，又因为她轻易与其他男子有肌肤之亲而气恼。
这丫头已然乱了他的阵脚了。过几日，就是他离开盛城前往风杨之时，他不允许临阵前，心境有任何异动。
虽然看着那丫头一副占着茶筐洋洋自得的模样，就想再争上一争。可终归还是收了心神。
黄岚终于买下了三筐碧螺春，却也没什么心思再闲逛，早早就开始折回红粉楼。
“原来那就是叶肃将军。”云怡在路上感慨万千。
“五年前，他才十三岁，叶老将军出兵西征，不幸被三面围攻，当时他带领一万兵马前去突围。”
“三进三出啊！才为叶老将军和他的部下撕出了一道血口。”
“叶老将军当时已经身中数箭，虽然尽力抢救，可依然没能坚持到返回盛城。”
“叶将军从那天就领了叶老将军的铁甲军，成了尚国最年轻的将军。”
“这五年，叶将军一直守卫在西锤边境，但有敌犯，必遭清剿。听闻，这一年来，西锤边境安稳了很多，几乎没有什么战乱了。”
云怡目露敬仰，双手合在胸前，一副少女姿态，“今日一见才发现居然如此威风凛凛，真真是个英雄少年郎！”
如果换做平时，黄岚定要打趣几句，可听云怡说了叶肃的身世，她就又想起那双眼睛。
冰冷如深渊寒冰一般，看一眼便觉得浑身都冷透了。究竟遭遇了怎样惨烈煎熬的过去，才会让一个年仅十八的少年如此冷冽。
那个人全身都散发着危险的气息，可是那日里确实又是他救了自己，虽然只是带着士兵散开了拥挤的人群。
应该只是面冷心热的人吧，可一想到刚才居然连一筐茶叶都不肯让给自己，就又觉得此人一定就是一个小肚鸡肠的大冰坨。
“还是我们家小哥哥好”，想起元田，黄岚忍不住咧开了嘴，虽然一副瘦弱的风一吹就要飞走的模样，可却是个谦谦君子，脸也白白嫩嫩的。
而且，元田两次救她与危难之中，虽然救的方式笨拙了些，每次都害的他自己受伤，可这份情意却让黄岚铭刻于心。
回到红粉楼，园内的制茶棚已经搭建好了，极为简易，只是个遮风挡雨的地方。
“今天太阳不错，先把刚买来的茶叶摊开晾晒一天。”黄岚吩咐红粉新带回来的几个制茶人。
“小姑娘，这茶叶晾了以后，虽然便于保存，但喝起来不仅苦而且更涩。”一个中年人站出来，指了指一筐的茶说道。
“嗯，这只是第一步工序，等完成了所有的工序，那茶才叫清香！”黄岚看着这个看起来敦厚的中年人。
“我叫黄岚，楼里的姐姐们都叫我画眉。你呢？”
“我，我叫林大山。”林大山看了一眼黄岚，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刚见面就问起他的姓名。
“林叔，要是最后我制出的茶不仅好喝，而且能够存放很久，你打算怎么办？”黄岚觉得这林大山有些责任心，便起了栽培之心。
“如果黄姑娘真有这样的手艺，还肯教给我，我愿意一直在这里制茶。”林大山憨厚一笑。
“我最喜欢摆弄茶叶了。”
“嗯。”黄岚点点头，每次看到有人因为喜欢某件事而流露出的喜悦神态，她都会觉得这个世界真美好。
“这里，今天再搭一个灶台。”黄岚指了指空地。
“灶台？”
“再置办一口大锅，越大越好，像这么宽！”黄岚伸开了手臂，继续说道。
“大锅……”
“还有竹筐刷子！”
黄岚微微合着眼，回想着以前炒茶时用到的器具。
“嗯……”林大山不知黄岚想做什么，可看装备倒像是要刷锅做饭，虽然有十分不解，也只是擦了擦手，去找人帮忙了。
第三十章 制茶
第二日，等黄岚再来到后院，锅灶都已备好，新茶经过了一天的晾晒，也去了叶面上残留的露水气。
“燃柴！”黄岚站在一旁，看着高过自己胸口的灶台，丝毫没有为难的情绪，大声说道。
林大山听到这一声干脆的吩咐，心里顿时有了底气，连忙指挥着身旁的人，拿来枯叶木柴开始点灶。
不过片刻，红彤彤的火焰在泥土烧成的灶里跳跃，放在灶台的铁锅开始发红。
“拿凳子！”黄岚知道自己现在的身高根本够不到炒茶，早就提前备好了矮凳。
站在凳子上，黄岚挽起袖子，扎起裙角，看着一旁放着的一小筐茶叶，深吸了一口气。
“倒茶！”
林大山此时丝毫不敢分神，一听黄岚的吩咐，就将分好的茶叶全部倒进了越烧越红的铁锅中。
接下来林大山只觉得看到了此生最不可置信的事情。
刚比灶台高几分的小姑娘，就那样毫无防备将手伸进了烧的发烫的铁锅里。
像蝴蝶一样上下翻飞，快的看不清手指的位置。
“减柴，小火！”
黄岚感受着指尖茶叶的温度，朗声说道。
林大山从灶台下掏出了烧的正旺的一根木柴，控制着火势小了一些。
原本嫩绿的茶叶开始逐渐萎缩，锅里腾起一阵薄烟，林大山能闻到淡淡的茶香。
整个过程他的目光不敢离开铁锅半分，连眨眼都觉得是一种浪费。
他根本不曾想过有人会用双手去炒制茶叶，更没有想到居然是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姑娘。
他能看到原本白嫩的双手已经被热茶烫的发红，可却不曾听到一句抱怨，只听到茶叶在锅中翻滚的声音。
火势小后，他注意到黄岚的手法发生了变化。
将茶叶抖开，又握在手掌中揉搓，复再上下翻炒。抖，揉，炒，三种手法交替进行，这中间，手不曾离开过茶叶，茶叶不曾离开过锅，就这样反复揉捻炒抖。
茶叶的水分越来越少，茶形渐渐开始回缩。
“再减柴！”
林大山又抽出一节正旺的木柴，看灶台中的火势已经平稳，黄岚手中的茶叶在不断地揉搓下，已经卷曲成田螺一般的形状，原本不显眼的白毛像初雪一样点满了茶叶。
林大山抽了一下鼻子，从刚才起，他就开始闻到一股奇异的清香，不是青茶的那种叶香，而像是花果一般浓郁。
“桑皮纸！”
林大山醒了醒神，接过递来的桑皮纸给黄岚。
“将茶扫至桑皮纸上。”
黄岚舒了一口气，从凳子上下来，轻声说道。
林大山知道到了自己动手的时间，立刻抖擞了精神，用备好的扫帚将茶叶慢慢扫到桑皮纸上。
掌心碰到桑皮纸的地方温温热热，桑皮纸上的茶叶形状奇特，甚是引人注目。
“放回锅中。”
“再减柴。”
黄岚看了看已经不大的火势，继续说道。
火势一点点变小，只留下一点苗儿在里面，林大山看着黄岚一动不动的盯着锅里的茶叶，也不敢做声。
黄岚将手指穿插在茶叶之间，感受着指尖茶叶干燥温热的触感，长长叹了一口气。
这才敢用手背抹了一把脸，一直站在火旁，虽然是初春乍暖还寒，可也经不住这样烘烤，早就满身是汗。
“炒好了。”黄岚看着林大山一样泛红的脸说道，“拿出来吧。”
“是。”林大山双手仔细将铁锅中被桑皮纸包裹的茶叶捧了出来。
双手举头顶，恭恭敬敬弯着腰等黄岚的吩咐。
黄岚看着这被她亲手炒出的碧螺春，银白隐翠，条索细长，卷曲成螺，身披白毫。
虽然这么久不曾炒茶，手艺也不曾太过生疏啊。
黄岚满意的点点头，捻了一粒茶叶放进口中。
“小画眉！”
黄岚听到云怡的声音，回过头看到站成一排的姑娘们，此时都半福着身，目光灼灼的望着自己。
“你们这是做什么？”
“你制茶的过程，我们都看到了。”云怡红着眼眶，痴痴的看着黄岚发红的手指。
“都看到了！”黄岚故作惊异，连忙说道，“那可千万都别说出去，这可是商业机密！”
……
云怡早已熟悉黄岚的性子，知道她又是在哄自己这些人开心，便拉着身旁姐妹们的手，一时说不出话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