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力半张着嘴，他们一群二十多岁的男人坐在一群娃娃后面，威严扫地。
可是一看到黄岚平静如水的面容，他开始觉得威严扫地也不是那么可怕。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这两句的意思就是每个人最初都是善良的，只是在我们长大的过程中，因为环境不同，学习到的东西不同，才会慢慢发生变化，有的人被人敬仰，有的人被人唾骂。”
“那些我们口中的坏人，也许只是身不由己。也许这个世界好一些，坏人就会少一些吧。”
黄岚解释着，思绪却又回到了孤儿院的时候，那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姐妹，后来因为诈骗进了监狱。
她还记得有一次那个好姐妹酒醉以后抱着她，说，“为什么世界对我这么残忍，为什么总要剥夺我所珍惜的一切。”
那天，正是那个姑娘的生日，她满心欢喜等待男友的惊喜，看到的却是那个男人和别的女人在床上……
自那以后，那个朋友就变了……直到入狱才抱着她痛哭不止。
黄岚神思恍惚，卓力等人也陷入了沉默。
他们从小就被抛弃，没有见过别人的好脸色，便觉得就是要打架，这样别人才会怕他们，他们才不会被欺负。
他们作恶惯了，习惯了自己就是恶人。从没想过，这一切并不全怪他们自己。
卓力困惑，他们每一个人都很困惑，为什么这个十二岁的小姑娘，能一眼便看穿了他们。
三字经朗朗上口，黄岚教的也快。等到休息的时候，已经读了一半。
孩子们饶有兴趣的对着课本上的拼音拼读，卓力等人更是惊奇，这才多久，这些孩子就能认识这么多字了？
“不用惊讶，他们学了拼音，不管多少字，他们都能读。”
黄岚若无其事的扔了一本拼音书。
这些人，强迫他们去读书可能是一种为难，可是若他们自己感兴趣，就不存在太多问题。
果然，那些陌生字上标注的奇怪符号，他们从没见过，只得巴巴的望着黄岚。
黄岚却把一直站在一旁的元田拉了过来，“以后，他是你们的老师。”
“是！元老师！”众人学着孩子们的模样唤了一声元老师，让心中打鼓的元田顿时有了一些底气。
卓力等人也再不觉得坐在后面有什么丢人，能学到如此神奇的东西，他们也能读书识字，简直是以前做梦都不敢想的。
中午吃过饭，黄岚叫住了卓力。
“我问你个事情。”
卓力抹了一把嘴，正襟危坐。
“白城的县令，你们可有什么他贪污的证据？”
“县令！”
“他抓了很多无辜百姓在监狱，若是想全部救出来，只能把他拽下来。”
黄岚原本只想安安稳稳在白城生活，教这些孩子们学些东西，可这些天，她总能时不时想起那个阴暗逼仄的监牢，想起那些人看她走时的羡慕和绝望。
她不是圣母，可遇到了，若是不伸手，总是心中难安。
“大小姐，这曹县令虽然贪污受贿，可却一向谨慎。我们送给他的东西，听说都运走换了新钱，很难查出来。”
“不过听说他有个账本，请了专人记录他钱财上的出入。”
“大小姐，民不与官斗。”卓力想了一会，不知该怎么劝解黄岚要多加冷静，只憋出了这几个字。
这个黄岚似乎什么都不怕，卓力倒有些担心她为了救别人把自己搭进去。
黄岚不以为然摇了摇头，“你们放心，没有十足的把握，我不会做。”
卓力却是更担心了，他刚觉着自己跟这帮兄弟们好像搭上了一个实力强劲的船，没想到这船却是朝着礁石航了过去。
卓力担心了好几日，生怕黄岚突然动手，黄岚却又像没有找他谈过这件事一样，每日照常跑操，上课，打拳。
只不过上课的内容渐渐从拼音识字变成了识字和算数两门课。
卓力等人也开始适应黄岚的节奏，鸡鸣之时，他们便会打一个激灵，迅速从床上滚下来，生怕哪日反应慢了，在床头看到一双水润灵动的大眼睛，散发着狡黠的光芒。
从生不如死的跑完50圈到气喘吁吁却还能勉强承受，这些人几乎每隔几天都能感觉到身体发生的微妙变化。
卓力等人看向黄岚的眼神也越加敬畏。
一日午后，黄岚又喊住了卓力。
卓力精神一震，战战兢兢看着黄岚的粉唇，生怕她说出来什么可怕的事情。
“白城里，哪个地方那种能烧的黑石头多？”
黄岚这些日子每日除了训练他们，便在考虑如何才能让这个白城真正成为连接东与西的交通枢纽。
思来想去，还是逃不过一点，修路。
白城目前道路狭小，而且崎岖不平，行人走过尚且不易，更不必说马车商队。
所以至今都是绕道靠水路，只有盛夏水量充足时，过往商队才多，秋冬水量枯竭，几乎便没有商队来往于城市之间了。
而想要修路，黄岚唯一想到的只有水泥。
第八十章 救人
穿越上对这种既便宜又省力的修路材料都盛赞不已，黄岚虽然没有自己制造过，可对这种简单的化学物质，其制造方法却是一清二楚。
水泥的必要成分之一，就是煤。
卓力听黄岚问的问题奇怪，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是问那个县令的事情，万事好说。
“能烧的黑石头，在后山上有很多。”卓力拍了拍脑袋，想起来确实是有这么一种石头。
“那座后山现在是谁的地？”黄岚点点头，听卓力所说，似乎还是相对比较好开采的露天煤炭。
“那块荒山的地契……应该在县令手里。”
“县令……”黄岚若有所思的用手指轻轻点着下巴。
“嗯，我知道了，你去吧，下午你负责训练。”过了一会，黄岚才抬起头，吩咐道。
“大小姐，你……”黄岚的表情太过平静，卓力实在放心不下，可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半张着嘴。
“好好训练。”黄岚拍了拍卓力的肩膀，淡淡一笑，轻声说了一句，“放心。”
卓力竟就这样被那一个淡然自若的笑容打消了担忧。
黄岚直奔了元田的房间，也不敲门，径直而入，“小哥哥？”
“嗯？”元田正打算小憩，听到门响，他便猜出是黄岚进了房，随手将已经脱掉的外衫罩上。这一系列熟稔的动作，让他发觉，自己似乎已经习惯了黄岚的突然闯入。
“哎呀，小哥哥要睡觉呀……”黄岚轻快的眨巴着眼睛，如水的眼眸里闪着光。
“怎么了？”元田将外衫又紧了紧，看着已经没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才抬起头。
“还记得那个县令吗？”黄岚颇有些遗憾的看了一眼被围的严严实实的元田，这才收回了笑意。
“记得。”元田点点头。
“我想再去一趟衙门，救一个人，买一块地。”
“用那个锦盒里一半的钱。”黄岚指了指被元田房间里唯一上锁的柜子。
“你要买什么地，用那么多钱？”元田皱了皱眉，那个锦盒里的钱足够买小半个白城了。
“我想把整个后山都买下来。但是，不能直接说……”黄岚下意识压低了声音，将自己的计划告诉了元田。
元田听完后原本紧皱的眉头松了一松，“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抱着锦盒，二人再一次来到了衙门前。
这次元田颇有经验，直接拿出了散碎银两，连唇舌也没有费，就进了门。
黄岚不禁有些惊异，元田毕竟是王府公子，可却能如此快的学会这些市井小民才会做的不入流之事。
前些日子，元田来这里救自己的时候，恐怕还是第一次给这样的小人物手里塞钱吧。
元田面不改色，走在前方，黄岚紧随其后，感叹环境对人的影响居然如此之快，不过短短数日，已经能让一个人认识到金钱的重要性，竟还学会了用金钱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黄岚想看的的不是这样的改变，可这就是这个世界，生在这里，学会用钱就是成长的第一步，而不是像那天，一掷千金只为赎她。
因为事先打了招呼，两人被直接引到了县令的会客厅。
“你们今天来，是为何事啊？”曹县令一看是他们两人，心情顿时好了很多。
上次元田交给他的那枚玉坠，他找专人看过，价值连城，不论是玉质还是雕工，都堪称一绝。
“多谢县令高抬贵手，这次来是……”元田故作为难，“上次家妹在狱中看到了失散多年的姨母，此次来正是想请大人想想办法。”
元田将一小椴木箱，轻轻放在桌上。
曹县令伸出一只手，从边上起开一条缝，眯着眼看过去。
……
“这！”曹县令面色大变，站起身将盒子打开，里面的珍宝尽数显露。
曹县令颤抖着手，从盒子里掏出一只珠钗，又拿出一块玉佩，半晌眼睛都没有从盒子里的珠宝上移开。
他虽性好贪婪，可在这白城，从未见过这么多珍宝。
“这……”曹县令抬起头，指了指那盒子，他自然心中清楚，只放一个人根本用不着这么多，这盒子里的东西，已经超过了他的承受能力，反而让他心生警惕。
但是如此一箱，放在他眼前，他更不能视而不见。
“其实是家妹，她喜欢花花草草，所以我们才从盛城搬了过来，想把后山那块地也买下来，给她开辟出来。”元田不失时机的开口说道。
这样的说辞，既解释了为何他们如此财大气粗，又说明了为何来到白城，特意给县令送来这么一箱子珍宝。
曹县令听完果然面色和缓了许多，看向木盒的眼神也冷静下来，像是自家东西一般收在手边。
“原来如此。只不过，你家大人呢？怎么能放心将这么多钱交给你们？”
“我父母仍留在盛城经商，他们正是留了这些银钱，让我们二人在此花销。”元田早就料到他们两个孩子身怀巨款，肯定会被问及，便早已准备好了说辞。
果然，曹县令一听元田这般解释，更是松弛了精神，将后背靠在椅上，笑道，“既然如此，那片后山便成全你们了。”
元田微微拱手，“多谢。”
曹县令不由多看了两眼这小小两个人，男娃娃面容清秀，虽弱不禁风，可举手投足之间淡然自若，言语有礼，进退有据，颇有大家风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