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真,这人与人当真是比不得的。
伍氏心中不由有些钦羡。
身后的丫鬟莲心见状,忍不住问道:“少奶奶,二少爷托付的事儿,您方才如何不与大少奶奶提啊,奴婢瞧着大少奶奶为人和善,定会帮衬一二的···”
小伍氏闻言,只一脸惆怅道:“这···还是再缓缓吧···”
这才满腹心事的领着丫鬟缓缓地去了。
而这头秦玉楼却也心思一片复杂。
求子?
好吧,尽管秦玉楼深知若想要在这座森严的府邸稳稳地立足,趁早生个一男半女方是正理,可是一想到昨儿夜里,再远点儿,甚至一想到那生娃的痛楚,秦玉楼心底隐隐有些抵触。
袁氏当初有了身子,可是由秦玉楼手把手照料的,想当初,母亲那般呕吐得差点将胆汁都给吐了出来,光是这般瞧着,秦玉楼都觉得一阵心惊胆战的。
一想到若是换作自个,挺着那么大个大肚皮一挺便得好几个月,这还没开始呢,秦玉楼便已有些叫苦不迭了。
恰逢回屋时,戚修早起锻炼也刚好回了,只见他穿了一身鸦青色的锦缎常服,衣裳的领口与袖口绣着同色滚边翔云图腾,并不张扬,却更加内敛威严,又见他长长的发高高束起,头顶佩戴镶玉紫属冠,只衬托得整个人愈发英武肃穆。
秦玉楼忍不住多瞧了一眼,只觉得这日这人好似与往日有些不同,昨儿个分明一脸的倦意,夜里又折腾到那么晚,今儿个天还未亮便又起了,可眼下瞧着,只见眉眼间微微舒展,隐约还透着一丝满足后的神清气爽,只衬得整个人越发精神奕奕,哪里还有半分疲倦怠意?
而自个却是一身腰酸背疼,使力的分别是他,为何受累的却是她?
想到昨儿夜里,任凭她如何求饶,这人始终闷声驰骋就是不放过她,这会儿见了她,也绝口不提昨夜之事儿,只踏着步子默不作声的跟着她一道进来了。
随即,朝着她微微张开手臂。
只低头看着她,等着她伺候更衣洗漱。
秦玉楼见状嘴角微抽,一向云淡风轻好脾气的她此刻心地竟止不住开始兹兹冒火了。
然却也只能深深的呼出一口气,咬牙忍着。
戚修低着头,见妻子踮着脚尖一脸认真细致的替他解扣,又解着腰带,眉眼低垂间,只见妻子微微咬着唇,那饱满的唇,妖冶的红色,那样强烈的色泽在清晨的余光中显得格外妖冶、魅惑,尤其当那颗珍珠般的贝齿轻轻地咬过,唇瓣上立即浮现一道血色的痕迹。
戚修忙不迭移过了眼,只见喉咙间喉结上下滚动一下。
末了,复又忍不住重新看了过去,盯着,微微抿紧了嘴。
秦玉楼似有所察觉似的抬眼瞧了戚修一眼,手中却是替他将最后一颗扣子给扣上了,看着戚修道:“夫君,好了···”
只听到耳边一如既往的响起了那道低低的“嗯”,秦玉楼忍不住皱了皱鼻子,正待转身之际,却见丈夫忽而将手伸了过来,只见掌心中立着一个玉色玉葫芦似的拇指大小的小瓷瓶。
秦玉楼见状眨了眨眼,忍不住伸手拿着左瞧右瞧,似有些诧异的问着:“夫君,这是——”
戚修盯着秦玉楼的脸瞧着,只低声道:“昨晚···你喊疼,这个···可以止疼···”
秦玉楼闻言先是一阵错愕,随即脸唰地一下红了。
戚修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只伸手摸了摸鼻子,末了,复又故作镇定的补充了一句:“去上药罢···”
作者有话要说:
吃瓜群众:咦,七七怎么开窍啦
男主冷眼:我永远也不会告诉你们我是特意去问的方嬷嬷···
第70章
秦玉楼只又羞又燥。
这···这大白天的上什么药?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么?
好在正在这满心尴尬之际, 外头知湫不知何故忽而匆匆忙忙的赶了过来,恰好替秦玉楼解了围。
只知湫方一进来便瞧见两位主子正立在那里大眼瞪小眼, 气氛似乎有些怪异, 她一只脚才踏进屋,那两位便纷纷扭头瞧了过来。
两双眼四道目光悉数准确无误的落在了她的身上。
知湫一愣, 原本踏进屋子里的那只脚默默地收了回去。
正一脸犹豫之际, 便见自家主子那双眼里忽而浸了一层水似的,面上竟泛起了丝丝感动。
忙抓住了根救命稻草似的, 竟提着裙子亲自朝着她走了过来,甚至还亲热的拉起了她的一只手,一脸感动似的柔柔问着:“难得见你如此匆忙,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儿?”
知湫一脸奇怪的瞧着秦玉楼, 非但没有觉得受宠若惊, 反倒是后脖子一凉, 手臂上起了一层细细密密的鸡皮疙瘩。
好在她反应快,不多时早已反应过来了, 径自镇定道:“夫人,太太差人捎信来了, 一早便在府外候着了, 方才府里有人前来通传,奴婢已将人领到院外候着, 好方便姑娘随时差遣···”
秦玉楼听到母亲差人捎信过来了,顿时一脸惊喜,霎时便将方才那些个劳什子尴尬羞愤瞬间抛在了脑后。
天大地大, 老子娘最大,每月一回的家信,她早已盼了好几日了。
是以,不多时,身后的戚修只冷眼瞧着秦玉楼一脸欢喜的领着丫鬟头也不回了往外头厅子里去了,他就这般被妻子彻底无视的晾在了屋子里。
戚修那双犀利的的眉眼只瞬间不满的蹙起了。
话说捎信这人乃是秦家管事的外甥,唤作杨贵,刚满二十,生得面黑干瘦,但为人老实本分。
袁氏有意将跟前得力的知椿姐姐配给他,这两年便开始提点重用了起来,每回都是派他来往京城走动。
杨贵一见了秦玉楼只忙垂眼朝她恭恭敬敬的磕了个头,随即忙将怀中的包袱取了下来,里头皆是袁氏替秦玉楼准备的体己物件,外头马车上还有两大箱子。
知湫见状立即上前接过,杨贵空出了双手忙不迭又从怀中摸出了一份信件,向来面黑的脸上难得泛着一道喜色,只朝着秦玉楼略微激动道:“恭敬大小姐,上月里太太平安诞下一对麟儿,太太特让小的前来给大小姐抱声平安——”
杨贵话语还未曾说完,只见秦玉楼瞬间从椅子上立了起来,只一脸激动道:“当···当真?太太诞下一对麟儿,可是一对?两个?”
杨贵忙打起精神道:“是的,大小姐,大少爷二少爷皆是足足五六斤重,两位少爷生得一般无二,皆是虎虎生威,胖头圆脸,一脸的福气,老夫人与老爷皆说两位少爷生得最像大小姐···”
杨贵话音将落,秦玉楼便几乎是颤着双手一脸激动地将手中的信件拆开了,三四页书信,秦玉楼激动地一连着瞧了两遍。
信件明显是由袁氏口述,秦老爷亲自代笔,秦老爷那一手草书舞得是龙挥风舞,好不洋洋得意,三月二十八,袁氏顺利诞下一对双生子,母子平安。
秦玉楼差点喜极而泣。
戚修久不见秦玉楼回来,不多时,便踏步寻了过去,只方抬眼,便将妻子红着一双眼,眼里似泣似喜,戚修一愣,忙不迭走了过去。
却是只微微板着一张脸似有几分不悦似的瞧了一眼候在厅子里的那名男子,这才抬眼看向一侧的知湫,沉声问着:“发生了何事?”
杨贵察觉到戚修的不喜,只忙朝着戚修行礼,随即,头垂得更低了。
而知湫见这戚修忽而发问,面上似乎一顿,这还是这么久以来,世子第一次主动开口朝她们这些下人问话。
世子话语本就不多,往日里除了她们家姑娘,极少主动与她们这些丫鬟们说话。
而戚修生得威严冷凝,院里的丫鬟们也压根不敢主动搭话,往日里只要姑娘不在屋里,屋子里定是一阵死寂。
这会儿冷不丁见戚修问话,向来稳重的知湫也是缓了好一阵才回过神来,还未来得及回话,便将那秦玉楼只一脸欣喜的主动拉着戚修的手道着:“夫君,我要当姐姐了···”
戚修闻言似有些诧异,见妻子拉着他的手,面上冷淡的神色适才微微缓和,便又听到秦玉楼继续一脸喜色的看着道:“夫君,你也要当姐夫了···”
姐夫···
如此陌生的称呼。
戚修微怔,随即心下微微一动,只抬眼瞧着秦玉楼一阵,见妻子一脸喜不自胜,戚修面色慢慢的柔和下来。
半晌,只低声道:“待会去岑文阁挑几件精细的礼给···岳父岳母捎去罢···”
原本是要说给小舅子送去的,只这么丁点大的小舅子,还真有些唤不出口。
秦玉楼闻言只眨了眨眼,岑文阁是哪里?
半个时辰后,用过早膳后,戚修出府了,秦玉楼立在前头书房的院子里,正对面的四方正屋乃是戚修的书房,而左侧这一排长长的厢房一直被锁得严严实实的。
门楣上虽并无提字,但毫无疑问,此处显然便是岑文阁了。
守院的老妈妈老的牙齿都快要掉光了,只又聋又哑,还有点儿瞎,眯着一双老眼朝着秦玉楼凑过来时,身后芳菲顿时被唬了一大跳,却忍着惧怕下意识的将秦玉楼护在了身后。
那老妈妈双眼都眯成一条缝了,凑到芳菲跟前费力的将她打量又打量,这才忽而朝着芳菲伸了那只被张老皮包裹着的枯手,似乎正在讨要些什么。
芳菲一脸战战兢兢,哭丧着脸一连着扯着嗓子吼了好几遭,却见这老妈妈眉眼动都没动一下。
不由扭头朝着秦玉楼求救道:“姑娘,这老嬷嬷到底啥意思啊?”
秦玉楼心下一动,只将手心里的那片上了毫不起眼的铜钥匙拿了出来,芳菲忙接过递到了那老妈妈的手里。
老妈妈只眯着眼瞧了又瞧,又闭着眼费力的摸了又摸,这才缓缓地转过了身子,慢腾腾的摸到了门前,费力的将厢房的门给打开了。
秦玉楼领着芳苓芳菲二人走了进去,顿时愣住。
这哪里是一间间的厢房,里头分明被打通了,是一间诺大无比的库房,只见这库房里整整齐齐的摆放了一排排架子,架子上摆满了瓷器古物,屋子一角实木箱子成箱成箱的堆放着,被封得严严实实的。
四面诺大的墙上均搭建了层层高架,高架上堆满了一本本的书籍,及一沓沓古质的竹简,瞧着有些古朴陈旧,像是有些年头了。
靠近门口的架子上打头一件便是一尊千手观音的金佛,只见那佛像威严而震慑人心,便是千手中的每一根手指的雕刻得栩栩如生,一瞧便知定是上等金贵物件,然这不过是里头最不起眼的一件。
上等的花瓶、陶瓷,玉器、成箱成箱的字画、字帖,藏书,秦玉楼随手拿来一瞧,便是一副失传的前朝孤本,秦玉楼登时吓了一跳,手微微一抖,险些将这一字千金的墨宝给撕扯坏了。
那头芳菲随后拿起了一块砚台朝着秦玉楼挥了挥道:“姑娘,老爷最爱这类文房四宝了,只是这一块砚台也太不起眼了,还比不过姑娘您桌上的那一块呢···”
秦玉楼瞧了顿时吓了一跳,忙不迭从芳菲手中小心翼翼的接过放回原处了,一脸后怕道:“这···这块砚台瞧着虽不起眼,你家主子我虽也瞧不出出处,但既是与前朝苏先生的《万藏贴》搁置在了一块,想来怕乃是苏先生的私物,这怕皆是些前朝古物,岂非千金万金能够估量,这里头一件一件,怕是将你家姑娘我给卖了也不一定能够赔得上···”
芳菲听了秦玉楼的话,身子一阵发软,忙不迭退后了七八步,只一脸目瞪口呆道:“姑娘,这···这是真的嘛?”
秦玉楼心下一阵复杂,低声“嗯”了声。
想起方才丈夫随口道的那句:“祖父给我单独留了些家传的物件,你前去挑几件合心意的罢···”
那嘴里的漫不经心,那语气中的云淡风云,秦玉楼只以为定是丈夫存的私房物。
可眼下,瞧着这满屋子毫不起眼,但却实打实的奇珍异宝,又瞧了瞧手中这一片普通得不能在普通的破旧铜钥匙,秦玉楼心下直砰砰砰的乱跳着。
呜呜呜,她错了,她往后再也不敢嫌弃丈夫的满脸地穷酸样了。
第71章
原本以为那戚修只不过是个落魄的穷酸世子,而自个门第虽低, 但所幸胜在嫁妆丰厚。
又见这诺大的侯府实在是低调清贫得可以, 虽面上未显,但秦玉楼私下却觉得其实偶尔也是可以直起腰杆子来的。
却不想, 现如今这丈夫竟一朝升了官, 又发了财, 秦玉楼深埋在内心深处那么一星半点儿的优越感瞬间被扑灭了。
现如今才总算彻彻底底的瞧了个清楚明白, 人家可是开国功勋的建国侯府的继承人, 而自个却只是个外乡末流小官家的末流小姐而已。
如戚修那样的权爵家的世子爷,便是放眼整个大俞, 怕是两个巴掌都凑不够,屈指可数。
而像秦玉楼这样的末流小姐,在这雍容华贵的天子脚下, 一抓却是一大把,实在是不够看的。
这样如雷贯耳的发现, 这般赤裸裸的现实差距, 着实令人惆怅。
往后, 怕是再也不能够偶尔直起腰杆子得意洋洋的做个优越感十足的妻子呢。
回到霁修堂时, 秦玉楼只随手挑了两块毫不起眼的玉佩预备送给娘家的两个小子们。
原是一样都不敢挑的, 怕回头丈夫问起, 难免英雄气短,唯有鼓起勇气随意拿了两块儿。
回院的第一桩事儿,秦玉楼便将掌管衣饰的归昕唤到了跟前,一脸前所未有的认真, 只吩咐她去挑选几块上等的好料子过来,她要亲手为夫君缝制衣裳。
一时惊得不明就里的归昕眼珠子都快要掉落下来了。
哎,秦玉楼见状,只幽幽叹了口气,道:“去罢去罢,赶明儿好好教教你家姑娘纳纳鞋底,往后你家姑娘再也不敢任性妄为呢···”
归昕懵懵懂懂的去了。
秦玉楼歪在软榻上,一时颇为怀念起原先在闺阁中那般吃了睡、睡了便吃的神仙般的日子,嫁到这戚家这么长时间以来,还从未好生睡过一个懒觉呢!